两年后
汩汩的温热泉水涌出,四周弥漫著一股氤氲雾气,拖著疲乏的身体,冰芙卸上的重重束缚,准备到暖泉洗净身躯。
冰芙的“雾雪阁”与万无忧的“映雨阁”因地利之便,分别筑于暖泉两畔,因为距离各自的屋子近,所以两人几乎是天天以洗暖泉净身。
当年冰芙与无忧在初上湛雪峰时,就因为不适应山上多变的气候,几乎是捧著药罐子长大的。
时间一久,罗越竹为了她们的身体著想,特地在暖泉旁种植了数种喜温热的药物,只要两人一入浴,便会摘下数种药物放在暖泉中一起浸泡。
十年来如一日,这泡药澡的习惯是她们多年来不曾改变的。
身裹著绣花棉布,冰芙伸出脚指头,试了试水温后才安心地卸去棉布,缓缓地滑入暖泉内。
“乳沁兰”有去体内湿气的功效,浅蓝色的花瓣会沁出一股幽然淡雅的清香,因此这一直是伴冰芙入浴的药物之一。
撩动著温热的水,暖意不知不觉沁入四肢百骸,而她的身体也跟著逐渐放松,渐渐的,冰芙终于抵不过浓浓睡意,就这么睡著了。
在睡梦中她忆起与大侠哥哥之间的约定,唇角不自觉扬起浅浅的笑、眼角却沁出湿意。
这是一场梦吧!
否则为何自古庙一别后,便有谣言传出李澈廷被他的兄长毒杀后弃尸荒野,最后连尸首都没找著。
李澈廷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而她却仍独活在这世上。
他与她的半年之约恍若南柯一梦,随著流转的时光,褪成了历史的一页。
而他的眼神、他的表情、他说话的语气却随著时日的流逝,益发深刻的烙在她脑中,也益发清晰。
紧合著眼,眼泪却由姑娘润玉般的脸颊滑下,那个梦是悲是喜,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了。
湛雪峰因为地势险峻,因此人烟稀少。
罗越竹与弟子长居在此,犹如与世隔绝。
这一日,罗越竹一如往常在正厅中品茗、读医书,突然一抹低沉的嗓音伴随著朗笑自背后响起。“师姊!”
罗越竹旋身,立即一怔。“师弟!”
“咱们七、八年未见,师姊的身子看来还是十分健朗呢!”
“稀客!稀客啊!”罗越竹打量著百算子及其弟子陆桐云。
卑音方落,另一抹硕长结实的身影就吸引了她的目光,定睛打量著眼前这名男子,罗越竹不禁面露喜色。
懊个俊朗的孩子啊!
体格结实挺拔,深邃的黑眸在俊朗的眉宇间更散发出尊贵、傲然,俨然神圣不可侵犯的神态。
让罗越竹更为惊愕的是,他从下巴到鼻翼有一道怵目惊心的赭痕,而那道赭痕看起来不像是天生的胎记。
强忍著心中的疑惑,罗越竹开口问:“这位少侠是……”
冷逡抱拳开口。“徒侄冷逡见过师伯。”
“冷逡?是师弟新收的弟子?”她扬眉转向百算子。
哀了抚须,百算子笑道:“冷逡的确是初入门的弟子,入门不过一年,但资质不错。”
言谈中,百算子掩不住对弟子的喜爱。
听著师父与师伯言谈间对冷逡的赞扬,陆桐云的心里颇不是滋味。
握紧了拳头,他似是无意地打断他们的对话。“咦!师伯,怎么不见冰芙小师姊呢?”
罗越竹闻言轻笑道:“难得你还记得冰芙小师姊。”
经罗越竹一点破,陆桐云竟微微感到害臊。
无心听众人的闲话家常,冷逡兀自步出正厅,想到外头透透气。
湛雪峰身处群山之中,有一种浩瀚幽渺的宁静。
无由来的,他喜欢这种无需理会尘世纷扰的感觉。
在他漫不经心顺著石径而上时,竟不自觉来到一处人间仙境。
放眼望去,四周除了绿意扶疏的林木交错外,木阶的尽头是一处宽广的高地,由右看去,如棉絮般的云层飘渺在翠绿的山峦间,让人有种置身仙境的错觉。
收回停滞在美景上的贪婪目光,冷逡继续往前走,不到半刻,一座雅致的绿竹楼阁就呈现在眼前。
楼阁前有块大石,石上刻著“雾雪阁”三个大字。
细细咀嚼“雾雪阁”三字,冷逡不由得在脑中想像烟岚弥漫的美丽画面,直觉这楼阁之名,取得实在恰当。
思绪回笼后,他的脚步改往楼阁旁的小径而去。
这一路走来,惊艳不断,冷逡的心不由得涨满了无限的期待,不知下一个映入眼底的会是什么美景。
当他拨开小径两侧长得茂盛的竹叶时,冷逡立刻被眼前的景致所震慑。
他知道自己该移开视线、该转身离开,偏偏双足却若千斤重,根本移动不了。
天啊……是仙女吗?
雾白的氤氲水气弥漫在姑娘的身旁,她如芙蓉般的绝美脸蛋上悬著水珠。
蚌然,几声短促的呓语打破他征忡的思绪。
“大侠哥哥……”
冷逡愣了下,飞扬的浓眉紧紧蹙起,为什么他觉得这声音好熟悉?
“大侠哥哥……别丢下冰儿,你答应过我的……”
处在睡梦中的冰芙,模模糊糊地陷入一阵茫然的梦境里,梦里,李澈廷朝著她温柔一笑。
她想握住他手的同时,四旁却突然浓雾密布,在她来不及喊出声时,李澈廷的身影已渐渐地离她远去……
“别走!”紧蹙著眉,珍珠般的泪从她的面容蜿蜒滑落,她不断反覆嗫嚅著:“别走!大侠哥哥别走!等等冰儿……”
不知是不是她反覆嗫嚅的关系,“大侠哥哥”这四字倏然撞入脑中,隐约出现了片断的影像,在他心头起了骚动。
惫未来得及厘清思绪时,疼痛欲裂的感觉瞬间袭来,冷逡眼前一黑,痛苦地抚额,屈膝跪地。
懊痛!豆大的汗珠自额间冒出,冷逡强迫自己定下心神,试图将脑中混乱的思绪清除。
懊不容易甩开头中撕裂般的痛觉,冷逡的眸光不经意落在姑娘身上,却意外发现她异常潮红的双颊及急促的呼吸。
她怎么了?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痛苦?
当这个疑问掠过心头时,他落在姑娘玉额上的掌,因为接触到她滚烫的肌肤而下意识地缩回手。
这姑娘……正发著高烧。
定神凝思了会,冷逡神色一凛,二话不说便月兑去身上的黑色长袍,缓缓踏入暖泉当中。
“姑娘,若多有得罪请见谅。”就算明白姑娘此时不会回应他,他依旧开口表述。
卑一落,他将视线定在远方,将长袍裹覆住她一丝不挂的娇躯后,强臂一揽,迅速地将她抱离暖泉。
他的脚步才刚离开,一声严肃的嗓音由身后传来。
“冷逡!”
转过身,冷逡坦荡无惧地迎视著罗越竹微怒的眼神,不愠不火地恭敬道:“师伯。”
看著他半湿的下半身与冰儿身上湿透的长袍滴落了一地的水渍,罗越竹厉声问道:“好大的胆子!难道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挑起一边的浓眉,冷逡不带一丝情绪地淡淡开口。“这位姑娘病得不轻,徒侄无法坐视不理。”
“半句解释也没有,难道不怕我一掌就让你毙命?”
冷逡扬起唇笑道:“心正则意不邪,徒侄对姑娘没有一点轻薄之心,师伯应该不会误会徒侄才是!”
通权达变乃智者风范!看著冷逡磊落坦荡的行径,罗越竹的心里对他又更多了分好感。
引领著他进入冰芙位在竹阁的闺房内,罗越竹半揶揄道:“看遍了咱们姑娘家的身体,若硬要你负责,倒也不为过吧!”
将姑娘轻放在床榻上,冷逡不以为忤地漾出疏离的笑容,显然是将罗越竹的话当成说笑般。
他的态度坦荡荡,反倒让罗越竹方才那句揶揄的话显得多余。
思及此,她转了话题问:“你脸上的赭痕是多久前开始扩展的?”
他知道此次的湛雪峰之行就是为了解毒而来,但罗越竹突然转了话题,还真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定了定心神后,他道:“三个月前。”
“三个月前……”罗越竹稍想了会后才回道:“安置好冰丫头后,让师伯替你把把脉。”
“有劳师伯!”
看著罗越竹温缓地以手绢拭干残留在冰儿脸上的水气,冷逡颔了颔首后,转身离去。
纵使自己平静的脸上并未泄露出任何情绪,但冷逡却可以感觉得到,那个姑娘的出现,让他的心头有著一股挥之不去的异样。
清冷的箫声幽幽地回荡在高谷山林间,越向山际、穿过竹林,百转千回地传入榻上人儿的耳底。
听著那惆怅抑郁的音律,让原本陷入昏沉梦境的冰芙,被莫名哀戚的箫声给唤醒。
眨了眨墨睫,冰芙昏昏沉沉地想著,不明白湛雪峰上怎么会突然出现箫声。
那箫声有著淡淡的哀愁,诱引著她循著箫声赤脚下榻,想知道箫声究竟来自何处?
走到窗前,斜阳西下的余晖,绚烂得让她吃不消地眯起眼。
就在此时,罗越竹端著汤药入内。“醒了?怎么不在榻上歇著呢?”
“师父!那箫声……湛雪峰上怎么会有箫声?”
不理会她的疑问,罗越竹展眉一笑。“先将药喝了再说吧!”
“师父!”瞧著师父神秘的模样,冰芙不禁黛眉频蹙地捉住她的衣袖,企图以撒娇换取答案。
“趁热喝下!”
为了得到答案,冰芙唯有乖乖噘起嘴,一口一口将汤汁喝得涓滴不剩。
“湛雪峰上有客人吗?”
惫未得到回答,一抹颀长的身影便跃入眼帘,在看清来者脸庞的那一瞬间,冰芙几乎就要忘了呼吸、忘了一切,时间在那一刻仿佛静止了——
是大侠哥哥!
当这个认知一闪入脑中,冰芙手里的陶碗应声落地,碎成了数片。
她的举动让两人错愕不已,冷逡误以为自己骇人的面容吓著了她,只好倏然转过身,丢下一句话就离开。“师伯!师父请您至松蒙阁一趟。”
“你没事吧?”
罗越竹伸过手,轻轻拍了拍徒儿的脸庞,不料,一道温热的泪水从她清澈的双瞳溢出,点点落在她的手背上。
“怎么了?吓著了吗?”
徒儿突如其来的泪水打乱了罗越竹的心绪,一时之间,只好将她搂在怀中轻语地安抚著。
“师父,他回来了!”冰芙反覆地哽咽述说著。
“谁?谁回来了!”
罗越竹担心地蹙了蹙灰白的眉,将她的话当成是惶恐的呓语。“怎么了,湛雪峰上虽然不常见男客,不过别怕!冷逡是你师叔刚刚才收入门的新弟子……”
“不是!”谁是冷逡?他是她的大侠哥哥啊!
揪著胸口,她抑下心脏那狂乱的跳动,怀著喜悦、讶异互掺的情绪,小跑步地奔跑出去。
夕阳落下,昏暗的天空落下点点细雨,她的脚步停在竹栅栏前。
“大侠哥哥!”
望著那抹让她魂牵梦萦的伟岸背影,冰芙等著他的回应。
然而那道身影没理会她,回应她的是雨点打落在竹檐上的声响,与他消逝在眼帘的背影。
冰芙扶在竹栅栏的手握得好紧,心也跟著绞痛不已!
他不是大侠哥哥……他不是,否则他该回过头的不是吗?
苍白著一张素净的脸蛋,她双腿虚软地滑坐在地。“我到底是怎么了?这种草木皆兵的日子,迟早会让我疯掉的……”
按压著抽痛的太阳穴,冰芙不明白,思念之痛究竟要延续多久才会结束呢?
彬许是她太傻……傻的把李澈廷的一句玩笑话当真了,傻的为他苦苦等著、候著,转眼都两年了……
“当年为了堪舆名山胜景的五行风水,我带著徒弟走遍大江南北、五湖四海,就在行经吐蕃的途中遇见了逡儿。
那时他跌落在山脚下,伤势颇重,身上全是一道道已干涸的血渍,样子十分狼狈,当时我们以为他死了。”
虽不愿勾起冷逡一向排拒的过往,但为了让罗越竹了解当时的状况,百算子不得不细述那一段往事。
瞟了眼背对著他们、挺拔伫立在窗前的冷逡,他继续说了下去。“依当时的状况看来,我猜想逡儿多半是被人谋财害命后推落山崖。
当时实在不忍遭遇此厄运的人曝尸荒野,于是打算就地埋了尸首替他立个坟,却怎么也没想到尚存一丝气息的逡儿,含著最后一口气握住我的手,让我知道他还没断气。
之后逡儿就活了下来,虽然命是救回来了,不过却深受奇毒所苦,原以为以我的内力可以替他压制体内的毒,却怎么也没想到那毒怪得很,非但会随著真气流窜撞击内脏,还会不定时地让逡儿尝尽蚀心之痛,无计可施之下,我只有替他封了几个大穴……”
百算子语歇,松蒙阁陷入一阵窒人的沉寂当中,此时阁外斜风细雨的声响,清楚的回荡在其间。
搭上冷逡紊乱的脉象,罗越竹拧眉低吟。“原来是这样。”
语落,罗越竹似有所了悟,旋即取起搁在一旁的纸笔,一连开出数张药方。
看著她置下笔墨,百算子这才心急地问:“师姊,依你看,逡儿的毒有办法解吗?”
“师侄这毒是属于苗蛊的一种,当日师弟替逡儿封了体内的几个大穴,已稳固了毒气的窜流,此举虽然护住了他的真气,也免于他的五脏六腑受万蛊穿心之苦,但由于时间太久,而促使毒气转向,才会造成今日毒气聚积在同一处的结果。”
苗蛊?听闻师伯的话,冷逡心一窒,不由得揣想,自己在未失忆前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会遭人下此毒手?
在他沉思之际,百算子又问:“那有得医吗?”
罗越竹露出一笑。“师弟以为呢?”
百算子了然的露出宽心的笑容。“好!懊!那我就放心了,至于逡儿就留在湛雪峰……”
“欸,师弟你先别高兴的太早,才一时半刻,我无法调配出解药,逡儿留在湛雪峰的时间,没个半载也需要个把月的时间,这点你们可得有心理准备才成。”
罗越竹话一落,冷逡肃冷的表情终于露出一点诧异的神色,其实对他这个没有过去的人而言,体内的毒及脸上的赭痕清除与否根本无所谓。
读出徒儿的心思,百算子语重心长地开口说道:“尽避留在这里疗伤吧,其余的事用不著你来操心,湛雪峰的环境很适合调养身子,或许会帮助你恢复记忆也不一定。”
冷逡冷笑了一声。“都过去了,如果注定应该失去那段记忆,那又何必违逆天意呢?”
不知怎么的,脑中那一片空白的记忆,让他心存戒惧,心底深处总有一道声音告诉他,要抛开过去。
是回忆太苦还是执意回想的过程太痛苦,有时连他自己也模不清了。
看出冷逡对过往回忆的排斥,罗越竹心里的疑惑更深。
方才冰芙喊冷逡大侠哥哥,冷逡会不会是冰芙一直在等的人?
罗越竹暗自思索了好一会才开口道:“徒侄这话也不无道理,一切随缘吧!”
卑语至此,气氛显得莫名沉重。
觑了一眼徒儿波澜不兴的侧脸,百算子暗自叹了口气。“那逡儿就有劳师姐操心了。”
师出同门,罗越竹自然不与师弟计较这些,才三两句,两人又不自觉说起当年的往事。
见两人话匣子又开,冷逡突然抱拳躬身说道:“如果没别的事,徒儿先行告退了。”
不待两人反应过来,他随即旋身离开。
走出竹阁,冷逡望著屋外微风斜雨的天气,下意识拢了拢衣衫,他想,山上气温低、天气多变化,看来他得早早适应才是。
在湛雪峰停留了不过几日,百算子便提出要离开的打算。
“这么赶?”陆桐云在一旁咕哝著,这来来回回的奔波,可教他的元气去了大半。
原以为回到湛雪峰可以好好歇个几天,却没想到师父竟下了如此仓促的决定。
瞟了眼徒儿沮丧的神情,百算子抚须正色道:“走这一趟只是为了解逡儿身上的毒,我原本就没有久留的打算。”
看著师父打定主意要离去的坚决模样,陆桐云试图想扭转情势。“师父,其实再多待些日子也无妨,您和师伯多年未见,理应好好叙旧。”
罗越竹但笑不语地瞥了两师徒一眼,随即又将注意力放在医书中,丝毫没打算加入他们的对话。
师伯未表明立场,陆桐云也急得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改变师父的心意,蓦地,一抹突然落入眼底的身影勾去了他的注意力。
“小、小师姊……”
眸光痴恋地落在眼前的人儿身上,陆桐云整个人仿佛失了魂。
虽然冰芙比他小上数岁,但碍于辈分,他向来还是按礼数喊她一声师姊。
他没想到多年不见,原本纯真俏皮的冰芙小师姊竟出落得更加娇美。
她著一件藕色薄袍,不盈一握的纤腰系著同色腰带,娇俏可人得让他几乎无法转移视线。
循声望向眼前直瞅著她傻笑的男子,冰芙愣了愣,朝他点头示意后,暗藏惊慌的眼神,下意识寻找师父的身影。
理解徒儿怕生,罗越竹便说道:“前些日子你病了,所以师父没能跟你提,这一回,你桐云师弟也跟著你师伯一同来湛雪峰看我们了。”
冰芙自小在湛雪峰长大,除了两年前曾偷溜下山寻她师姐,见识人心险恶后,就再也没离开过湛雪峰。
与人之间的相处,相对的也变得谨慎。
“原来是陆师弟!”经师父一提,冰芙这才忆起眼前高大粗犷、浓眉横飞的男子是谁。
听冰芙以甜美的嗓音唤他,对她仰慕已久的陆桐云乐得仿佛失了魂,一双腿不受控制地朝她走去。
“小师姐……”
察觉陆桐云的举动,冰芙一个箭步移开,不动声色地躲开陆桐云要给她熊扑似的拥抱。
看著徒儿不知长进的失礼反应,百算子在心头叹了口气,冷声喝道:“桐云,不得无礼。”
陆桐云闻言,只有隐忍著心中的骚动,不敢轻举妄动。
眸光怯怯地落在百算子身上,冰芙赶忙道:“冰儿见过师叔!”
将凌厉的目光锁在冰芙越发动人的娇俏脸蛋上,百算子仔细地打量著眼前的漂亮娃儿。
然而愈瞧,他的惊艳却转为讶异,两道紧紧纠蹙的灰白眉毛,仿佛要打结似地攒聚起来。
那傲骨的姿态、不可方物的绝美脸庞,与两年前散发著纯真气息的稚气娃儿大相迳庭。
不可思议啊!一个人的转变怎么可能会这么大……在惊艳之余,百算子吐出了遗憾的低叹。“唉……可惜啊!可惜,枉费生了这副绝色天姿……”
看著师叔乍变的神色,冰芙忐忑地问:“师叔……您还好吗?”
钻研面相之术数十载,冰芙的面相完美到让百算子心生寒意。
“织罗素衣仙傲骨、双十年华消香殒。”他兀自低喃著。
南北朝时的王俭在宋明帝时任秘书丞,有一个爱荷成痴的宠妾名唤织罗,因为面貌有著濯清涟而不妖的气质,亭亭而立的姿态宛若迎风的青莲,所以府中的仆役都唤她为“水芸夫人”。
不过让人惋惜的是“水芸夫人”却在双十生辰前染病辞世。
民间都谣传织罗夫人是荷神转世,虽然生命只有短短的二十载,却因为她的美貌而留名千古,以致于往后许多相术之士都将此相列为短命相。
而如今,冰芙却给了他这种感觉。
“师弟,怎么了。”
百算子回过神,用笑掩饰内心的想法。“没事,女大十八变,便是这么一回事吧!”
由面相他可以看出冰芙的命格,看出她极有可能年华早逝……他无法道尽,因为……天命难违。
包疑地瞅著师叔突然沉凝的脸色,冰芙心中生起一股无来由的恐惧,是一种连她都不知为何恐惧的无助。
虽然师叔硬生生转了话题,但却无法抹去他脸上震愕的神情,师叔到底由她的面相得到了什么讯息?
罗越竹自然感觉到师弟脸上不寻常的神情,但他不说,她也不多问。
知命又如何,她希望身世离奇、身带寒疾的徒儿能顺命而为、凡事随缘,或许对她而言,这样才是幸福的。
靶觉到冰芙的不安,罗越竹握住徒儿冰冷的手说道:“冰儿,咱们是不是该尽尽地主之谊,烧几道好菜让大伙尝尝?”
她笑著,试图以笑容缓和百算子所造成的诡谲气氛。
“我来帮忙!”陆桐云抢声道。
迅速瞥了他一眼,冰芙委婉道:“来者是客,师弟不用麻烦了。”
语落,不让陆桐云有反应的机会,冰芙低下脸,快步离开众人的视线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