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
一年前的今天,她怀着无助的心和杜与风结婚;一年后的今天,她依旧无助,只是这回,她等的是杜与风来跟她离婚。
她一直都知道,这一场遍约,不过是个“援助”,而她唯一能付出的条件,是以自己的身子当筹码。
只是天真的她,还曾经傻傻的以为,或许杜与风最后会决定就这么跟她当夫妻,可能他会喜欢上自己,可能他会习惯她的存在,或是可能他不再讨厌自己了,可是,她还是错了。
杜与风讨厌她,并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早在她六岁的时候就开始,而这样的讨厌,她怎么会以为一年就能改变?
想起回国那天回来之后,就不曾再踏进这个家一步的杜与风,她想,可能真的是不想再见她一面,那天他离去时的冷漠,她以为早就习惯,却还是在床上哭了好久。
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再转头看着床头柜,上头摆了一张杜与风及她的照片,虽然是两张个人照,不过她将照片重垒放在相框里,想要更靠近杜与风一些再一些。
照片有点小,是妹妹在她结婚不久时偷偷给她的,她还记得那天拿到杜与风的个人照时,她开心了一整天。
本来一直偷偷放在抽屉里,后来有几次忘了收被杜与风发现,在她表情惊慌的收进抽屉时,杜与风却不发一语地将她抱去他房间。
就从那之后,她开始将它放在床头柜,而杜与风也不曾开口反对过。
只是两个曾经不可能有交集的人,在一年后,还是注定分开。
这几天她害喜的情况一直都还好,直到今天早上,天还没亮,她就进浴室呕吐了好几次,可能是宝宝知道今天是爸爸、妈妈要分开的日子,所以在闹脾气吧。
因为吐过,所以今天她有些赖床,看了看时钟都快八点了,她怕杜与风来时见她这副模样,又躺了几分钟后,她才起床梳洗。
只是才刚起床,反胃感又教她难受得跑进浴室,再一次在浴室里吐得昏天暗地。
当她好不容易感觉呕吐感缓了一些,起身梳洗过后,慢慢走回房间换上衣服,又将床头柜的相框收进行李箱里。
不确定他几点会来,但一夜不能眠的她苍白着脸,换上的睡衣,然后拿起她昨晚从行李箱里拿出来的衣服;这间公寓,从今天开始,就不再属于她可以回的家了。
毕竟是生活了一年,这里有着她与杜与风相处的种种回忆,尽避大部份的回忆里,她都是一个人傻傻的待在家里等门,不常回家的杜与风,常常是来去匆匆,而她的房间,他进来的次数并不多。
为了方便等一下搬行李,江佛儿穿着牛仔裤及T恤,将换下的睡衣放进行李箱里,她看了看早被她整理得干净的房间,已经没有了她曾经驻足过的痕迹,从镜子里看了下今天的自己,苍白的脸上黑眼圈很明显,本就清瘦的身子,因为这三个月的孕吐,肚子没有凸出,反倒是她整个人大大的瘦了一圈。
无奈地苦笑了下,江佛儿用发束随意将及肩的头发束个马尾,多少有些精神,而后她将行李箱拖出房间,接着将曾经是她住饼的房间再看过一眼后,轻轻地关上房门。
医生说,为了宝宝着想,她每天要吃早餐,不然营养不良的宝宝很容易发育不全,所以她将行李放好后,心想才早上八点,杜与风应该还不会这么快出现,所以她决定到楼下附近的早餐店买早餐。
只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不该这么早出现的人,竟然会在她买完早餐时,在家门前看到他。
“妳去哪里了?”
本来以为,他就算看到自己,也会视若无睹,可杜与风没有,她看着他朝自己走来,一步、一步朝她靠近,直到与她只有一步远的距离。
只是他一靠近,那带着烟味的高大身躯教她一阵反胃,连忙往后退了一步,自然地在她反射的闪躲下,杜与风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她真的没想到,杜与风会这么早出现,是因为迫不及待的想要拿到离婚协议书吗?
杜与风因为她一直没开口,只得自己拿出钥匙将大门打开,而手里还拿着早餐的江佛儿,只是怔怔地看着走进屋里的他,然后她深吸一口气,也跟着走了进去。
毕竟,该来的还是要来……
进屋后,杜与风首先印入眼帘的,又是那两只碍眼的行李箱,原来她这么急着离开这里!
想到这,杜与风脸上的表情更冷,随意坐在沙发上。
气氛有点僵,所以让站在玄关、手里拿着早餐的江佛儿有些不知所措,结婚一年来,她一直习惯杜与风不定的脾气,但说不紧张害怕,那是骗人的。
“那个……”她试着想说些什么,但杜与风的手机却在这时响起,教她连忙打住,而接起手机后,杜与风即起身,打开落地窗走到阳台。
见状,江佛儿只好轻叹了口气,拿着今天的早餐,走到开放式的厨房,决定先喂饱因为孕吐而饿得有些难受的肚子。
可能是有了宝宝的关系,每次她没有食欲,却还是提醒自己要三餐定时,不管饿不饿,一定要填饱肚子,就算不久后又被她吐出来,但她也一定会再强迫自己吃下其它东西。
厨房餐桌的位子,正好让她可以直视杜与风的背影,从小到大,杜与风留给她最多的回忆,就是他的背影,而今天再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江佛儿心里竟有丝丝的涩意。
不确定他在跟谁讲电话,但可以确定的是,那人跟他的交情一定匪浅,能让杜与风脸上本是冻结的冷意就这么消逝,因为在他讲了一半时,侧了身子,像是深思又像是犹豫,不过脸上的笑容却是瞒不了人。
原来他笑起来还是这么好看……原来他也是会笑的,只是在面对她时,他笑不出来罢了。
床上,他的态度跟表情,除了的炽热,还有的就是强硬不妥协地,要她接受他的,可是一旦下了床,他对她的表情总是淡淡的、冷冷的,有时还会多了些不耐跟懊恼,而往往见到他这样的表情,自卑感作祟的她会马上安静的低下头,不敢再多看他一眼。
就在她看着杜与风时,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的目光,教杜与风往她这方向望了过来,吓得她连忙低头,不敢再多瞧一眼。
正当她手里拿着三明治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一边喝着温豆浆时,讲完电话的杜与风这时也走进厨房。
可能是刚才的电话教他不悦的心情多少减少了一些,脸上不再是刚进屋的冷漠,目光扫了她一眼,再瞄了一下她手中的早餐,最后不说话的他越过她坐的位子,走到冰箱前打开冰箱门,然后江佛儿听见身后传来他的诅咒声。
“该死!”冰箱里空空的,除了电源亮着告诉他冰箱还在运行,里头竟然连个饮料、冰水都没有!用力甩上冰箱门,杜与风来到她面前,单手撑在餐桌上,目光闪着怒意地瞪她。
“原来妳这么急着离开这里?”想到她已经为了离开而清扫过的屋子,打算什么都不留的走人,心头的怒火更甚,连语气里都带了点挑衅的嘲讽。
江佛儿低头手着被自己咬了几口的三明治,她安静的咬着下唇不作声,知道杜与风一旦生气,不管她说什么,总是会惹来他更多的不满,所以她从小在对面他的怒气时,早就养成了默不出声的小媳妇样。
“离婚协议书呢?”闻言,江佛儿先是抬头怔忡的看了他一眼,连忙放下手里的三明治,想快些去拿来给他。
可能是动作太大,也可能是因为被他的不满给惊吓了,每次面对杜与风总是小心翼翼,怕自己犯错又怕惹他生气的江佛儿,竟是一个不小心,因为动作太大,将椅子给翻倒了……
突来的声响,吓得她有些手足无措,不敢看杜与风是不是更生气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连忙道歉的将椅子放好,本是绑起的马尾在她低头拉椅子时,掉了几撮,更显得她此时的无助跟狼狈。
“我肚子饿了。”当她心急得头都没抬地转身往客厅走去时,就听到杜与风出声,而他说出来的话,更教她错愕的回头朝他望去。
杜与风与她的距离不到半步,今天的他,也是同样随性休闲打扮,一件牛仔裤及白色T恤,看来清爽帅气。
“我……”
“妳还买了什么?”见她想说话,杜与风再次打断她的话,擅自伸手拿过她放着早餐的袋子,“我记得妳以前吃的并不多。”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可以分我吗?”
“好……”从来都不知道也学不会拒绝杜与风的要求,江佛儿小声应道。
接着,教江佛儿有些难以理解的是,他们竟然就这么在厨房里吃着早餐。
背孕后,她常因为吃了又吐,为避免再出门的麻烦,她有时会连同午餐或是点心都买回来,而今天刚好满足了杜与风的胃,瞧他吃得满意,对刚才在冰箱里找不到东西吃的不满,似乎早忘了。
“妳可以不用离开这里。”杜与风见一直拿着头顶看他的江佛儿,然后他突然出声,说了这么一句。
“呃……不用了……我有找到房子了……”
“是吗?”看着她低头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手里的三明治,杜与风在吃了一个饭团跟三明治还有温豆浆后,随即双手环胸看她。
“大学考试有把握吗?”
“嗯……”
“妳确定不回江家?”
“不用了……”如果她爸知道才结婚一年的她离婚了,可能会将她赶出家门,既然会有这么难堪的场面,她决定还是不回去的好。
“如果……”杜与风思考了下,还是决定将这些天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如果妳不想离婚,我可以接受。”没有理由,杜与风想了这么多天,却找不出为什么他可以接受不离婚的决定,是因为江佛儿在床上总是能满足他,还是因为多少心疼她一个人要面临离婚后独自生活?
对于她过去在江家的日子,他很清楚那并不好过,总是看着江父的脸色过日子,一旦被发现她离婚,他几乎可以想见江父会有多震怒。
杜与风的话,愣得江佛儿一时呆傻,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但耳朵却明白听到了杜与风的话。
他说可以不离婚,那是不是她跟他的婚姻关系,可以继续?只是心里才刚浮出的惊喜,却在几秒后打住。
那他能接受她肚子里的宝宝吗?如果还是这样互不干涉的婚姻,杜与风若是知道她肚子有宝宝时,会不会要她拿掉?
不!不行!江佛儿一手抚在依旧平坦的肚子上,她知道她不能太贪心。
如果杜与风从来都不属于她,那肚子里的宝宝是她的,她要自己生下来好好的扶养。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杜与风皱眉。
“为什么你又改变心意了?”她都整理好心情,决定不再爱他后,为什么他又对她慈悲了?
“这个婚姻对我似乎没太多影响,我跟妳还是可以保有自己的私人生活。”反正之后他会到美国再进修,这个家可以留给她。
“那如果有影响呢?”其实早就知道他不在乎自己,可江佛儿还是忍不住问。
“佛儿,我们在结婚时就约定了,不干涉彼此的生活。”似乎因为她的反问而不满的杜与风,略嫌不耐的说。
他只是觉得不离婚,江佛儿会一直在这个屋子里等他,重点是想到她可能在离婚后,马上成为别的男人的女人,心头那不舒服感,教他烦躁。
“离婚后,我会好好的。”像是要给他一个保证,江佛儿努力朝他扯了一个笑,“我已经十八岁了,我可以照顾自己。”
“妳确定?”杜与风注视着她,想要看清楚她的想法,可她只是点点头,脸上带着比哭还难看的笑,教他看得心情更烦躁。
江佛儿不语,她不明白,为什么杜与风总是要拿话伤她,他该知道,这么多年,她心里一直都只有他,是他不愿给她机会爱他,那就不要同情她,她不会那么不知分寸地死缠着他不放的。
“算了,既然妳都决定了。”杜与风因为她的拒绝而板起了脸,“如果有人问起离婚……”
“我不会乱说话的。”
“我会跟我家人说,如果有需要,我会去找江叔。”
“谢谢你。”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怕自己一旦开口,会忍不住大哭,将这一年来的委屈全都哭出来。
“离婚协议书呢?”
“我放在包包。”
江佛儿怕自己哭了,红着眼眶走出厨房,拿起客厅里自己的包包,离婚协议书放在牛皮纸袋里,上头已经有她的签名。
随后走进客厅的杜与风,接过她手里的牛皮纸袋,拿出离婚协议书瞄了一眼,又看了一下原本属于江佛儿的钥匙,看不出他平静的脸上有什么表情。
“我还要做什么吗?”她知道自己盖了章又签了名,该她做的她都做了,里头没有任何要求。
“接下来的程序我会处理。”
“好。”
杜与风从皮夹里拿出一张提款卡,“拿去。”
“我不要你的钱……”
“妳以为妳一个人连工作都没有,要怎么生活?一天打好几份工吗?还是再找个男人养妳?”后面那句话,杜与风是咬牙说出口的,江佛儿清丽的美,他比谁都清楚,而一旦进大学后,追求她的男生肯定不少。
“我不会!”她不会这么低廉的一再出卖自己,他怎么可以把她当成这种女生?
“那就不要拒绝我的好意。”他养她,天经地义,但想到另一个男人可能也贪着她的美色而接近她,杜与风光想就抓狂。
她很想有骨气的将他手里的提款卡甩到他脸上,可是她知道杜与风说的是事实,一旦没有钱,她的生活只会更刻苦,况且她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她不能这么自私。
安静地拿过提款卡,薄薄的一张卡,放在手里,却犹如千斤重。
“妳住的地方呢?我送妳去。”
“不用了,我……”
“有人来接妳?”
她还没出声,杜与风的手机又响起,这回杜与风索性在她面前讲电话,只是声音不大,刻意被压低,却还是听得出那语气里带着温柔,“葳音,再给我一小时,我马上就到。”
葳音?江佛儿听到这两个字,身子明显僵了下,原来是林葳音,他跟她是高中同学,大学又同校,她不确定杜与风是不是喜欢林葳音,但她知道,林葳音很美、很聪明,是很多男生心中想追求的女生,她还听妹妹提过几次林葳音的事;手有些轻颤,为了怕被发现,她快速地伸到身后紧紧地握着提款卡,然后脑中一片空白的听着杜与风的声音。
“对,我有点事走不开,等一下我会马上去接妳,妳不用为了故意气我跑去搭公交车,懂吗?”
等杜与风挂上电话时,江佛儿悄悄的退了一步,与他拉开一些距离,“走吧。”他伸手去拉她的行李。
江佛儿却说:“杜与风,谢谢你这一年来的照顾。”
“妳在说什么?”
“我想自己离开这里。”她回头给了他一个淡淡的微笑。
“江佛儿……”
“再见。”这一次她先说再见,她知道这一次之后,她跟杜与风永远都不会再有交集了。
杜与风冷着脸瞪她,对她突然的疏离很不高兴,或许在他心中,江佛儿是个永远跟在他身后的人,但她却先跟他说再见。
可能是心里的傲慢及一直对江佛儿的排斥感作祟,杜与风收回手,冷冷说:“再见?妳错了,我跟妳从今天开始,不会再见。”
江佛儿没有抬头看他,在他吐出那些话时,她似乎听见自己哽咽的声音,所以她伸手捂住嘴巴,怕被他听见了。
不知道他哪时走的,只知道等她忍不住心里的委屈,难受得哭了时,才发现,屋子里除了她,早已不见杜与风的人影;盈满眼眶的泪水完全不受控制,一再滴落,接着她难受得反胃,走进浴室,对着马桶大吐特吐,将刚才吃下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