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不晓得你崇拜我,小晨真可爱,我还以为小女孩长大了,讨厌我这个姊姊管东管西。”施星予甚感欣慰的握着她的手。
“才不是呢!我……喜欢姊姊管我……”她忸怩地说出心中话,像以前一样爱撒娇地反抠堂姊手心,但是……“姊,你的手怎么都是针刺到的伤口,你痛不痛,有没有上药?”
“有伤口?”她低视满是针扎痕迹的十指,神色茫然,不知何时受的伤,她毫无痛的感觉。
“晨予受伤了?是在想那个男人?”季翔凑过头一瞧,惊愕得暗抽了口气。
那根本不是人的双手,而是针包,数以千计的针孔密密麻麻,甚至是血迹斑斑。
“什么男人……啊!是那个烂男人……呃,是姊夫,姊,我去向他解释、跟他道歉,说一切是我搞的鬼,与你无关……”她不喜欢表里不一的秋隆棹,可是为了让堂姊能快乐起来,要她做什么都愿意。
看堂妹激动又内疚的慌乱,哭不出来的施星予黯然一笑。“他本来就没打算让婚礼进行到最后,就算没有你,我们还是结不成婚。”
“姊,你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她完全听不懂,如坠五里雾中。
她又笑了,却让人鼻酸。“因为他要的从来不是我,他想得到的是那只镂空雕花玉镯。”
从来不是她,不是她呀!
一只镂空雕花玉镯有多值钱,一百万、两百万、五百万?
在古玉收藏家眼里,它的市场价值约五千七百万,而且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它太珍贵了,玉质细致,色泽翠绿,是近年来出土文物中的一块千古好玉。
那么得到它又要付出何等代价?
抚着没有温度的冰凉死物,玉镯的现任主人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他眉头深锁,神色木然,心中充斥着不是玉石到手的喜悦,而是空虚。
为什么会空虚呢?
他明明已经得到想要的东西,千载难逢的机会,多少人求都求不到,望眼欲穿地等待一个契机,但他的心却沉重得让人觉得呼吸都会痛。
这是什么缘故,有谁能告诉他吗?
这是你要的吗?
耳边依稀听见沉痛的呢喃低音,每一字每一字像用极大的力气,敲打着他以为不会有感觉的心。
隐隐约约的,秋隆棹知道他做错什么,但他不愿承认错误,宁可让懊悔延续下去,直到他无力承受为止。
很可笑的,他自认为做了一件对的事,成功地除去生命中的弱点,可是他却懦弱地从固若金汤的城堡逃出来,只为不想看见那盘桓不去的幻影。
我不后悔爱上你,不能让你爱上我是我今生最大的遗憾,我祝福你找到对的那个人,让她走进你的心。
她是这么说的,不怨不妒,强忍着泪水微笑。
呵呵……远离他这样的男人有什么好遗憾,爱上他才是她今生最大的惩罚,他有的只有现实和冷酷,给不起她想要的爱。
给不起吗?
一道细如蚊蚋的声音由心底冒出。
秋隆棹神情疲惫的将镂空雕花玉镯和青玉戒放入一只内衬红绸的紫檀木盒,头一仰,将半满的金色液体一饮而尽。
“总裁,您喝太多了。”石帧悄然地现身,取走他手边快见底的威士忌酒瓶。
“会吗?我怎么一点醉的感觉也没有。”他太清醒了,清楚地看见自己映在地上的孤影。
“您多久没睡了?”明显的阴影出现在眼眶下方,形成凹陷。
他自嘲。“坏事做多了,睡不着。”
“……”石帧站得直挺挺,目光看向桌子上撕得粉碎的相片。
以总裁以往的习惯,不可能容许视线内出现一丝脏污,就算是一粒灰尘,他也会命人重新清洗一遍,以期达到光洁无垢。
而今他却无动于衷,任由碎纸片杂乱的散着,彷佛无视地喝着苦酒,一杯接一杯,企图灌醉自己。
“是不是想骂我活该,自找苦头,你早就警告我不要拿爱情当游戏,我一意孤行不听劝,终究自食恶果。”为什么要到失去后,他才明白心也会痛。
“总裁,您喝醉了,我送您回去休息。”他眼中布满血丝,再不闭上眼睡觉,只怕撑不住。
“休息?”他先是低笑,继而越笑越大声,笑到眼泪都流出来。“你不知道我住的地方有鬼吗?”
“鬼?”他诧然。
“对,一个叫施星予的鬼魂,她几乎无所不在,整天在我的屋里飘来飘去。”赶不走,驱不散。
厨房里,有她炒菜煮汤的身影,低头尝味道,回眸轻睐,满是欢欣地问他吃不吃辣,要不要加点葱,淋点味醂取代不健康的味精。
他逃开了,走到客厅,伴随而来是轻哼的歌声,以及挥不去的银铃笑声。
枕畔间,留存着茉莉味发香,雪白床铺有她躺过的痕迹,他拉起被子盖住头,看到的是她轻裹胴体的倩影,含羞带嗔地要他转过身。
连最私密的浴室,牙膏、牙刷、漱口杯、毛巾、浴巾是一蓝一粉红成双,他彷佛看见她泡在满满泡沫的浴缸……
不,不能再想了,他不想把自己逼疯。
所以他从自己的家逃走。
“……总裁,您要不要试着找她回来?”相爱的两人不该互相折磨。
“找她回来?”他又笑了,勾起的唇角有浓浓的苦涩。“换成是你,经历万夫唾骂的羞辱,你会原谅伤害你的人吗?”
石帧无言,再一次取走他打算扭开瓶盖的威士忌。
“她说我不爱她,是呀!我怎会爱她,一个连自己都不爱的人,她凭什么向我索爱,她以为她爱我,我就该爱她吗?真是荒谬又可笑的想法。”呵!相信他,相信他有把她心揉碎的能力吧!
秋隆棹笑得咳起来,一口酸液淹到喉咙口,涩得他舌尖发苦。
“总裁,您是爱她的,只是您不知道……”因为他把自己的心藏得很深,不轻易窥见。
忠心的石帧正试着说服上司,他是懂爱的人,并非无心之人,谁知话说到一半,办公室的门忽地被人由外而内推开,闪进一名穿着随兴的男人。
“总裁,我试图拦下他,告诉他你不接受任何媒体采访,他硬要闯进来……”长相妍美的女秘书焦急的解释,平顺发丝因想阻止某人进入而凌乱。
“你下去。”秋隆棹手一举,训练有素的秘书立即退出办公室。
看到来者,他心里其实并不愉快,额侧频频抽痛。
“啧!你看起来很狼狈,好像刚被卡车辗过似的,最近没被陨石砸过吧?”嗟!还会瞪人,可见他还满受欢迎的,没被人遗忘。
“我的秘书说过了,我不接受采访。”秋隆棹声线低冷,摆明着送客。
不过“客人”很率性,自得其乐地模模要价百万的牛皮沙发,一副监赏家的模样。
“听说你有一个多礼拜没回家,就睡在办公室,你的偷情小套房在哪里,不介意我参观一下吧!”嗯,没有暗门,他该不会将就这套沙发吧!
“季先生,希望你听得懂拒绝,不需要我劳动警卫送你一程。”他明白地下逐客令,目光冷冽。
季翔一往名贵沙发上一坐,跷起二郎腿。“为什么不回家,怕触景伤情呢?还是良心不安?你这身酒味是在逃避谁?”
“一间小报社还不够我塞牙缝,你可以试着考验我的耐性。”他没资格挖他疮疤。
他笑着扬扬手,不把大总裁的威胁当一回事。“你不想知道你把施家大姊害得多惨吗?”
“你……”施星予是秋隆棹的罩门,一提到她,他脸色倏地一沉,迸射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冷厉。“她够坚强,不会有事……吧!”
他最后一个字说得很轻,带着迟疑意味。
“是呀!她真是叫人大吃一惊,坚强得让大男人看了都汗颜,她照样吃、照样睡、照样工作十五个小时,照样把眼泪往肚里吞……”
“等等,你说她一天工作十五个小时?!”
季翔挠了挠耳朵,开口要了一杯咖啡。“没办法,人家要混口饭吃嘛!从婚礼过后到现在,手作物店的客人不超过五根指头,她要养活自己和付贷款,进货叫料也要钱……哎呀!某人不要太担心,她还健在,暂时没有蒙主宠召的荣幸。”
“谁说我担心她了。”他矢口否认,眼底来不及藏起的情绪泄露他的心疼。
“欸——我又没有指名道姓,你又何必急着对号入座,不过施家大姊的生意真的很糟,我看她连吃了一个礼拜的白吐司。”
吐司夹蛋、吐司三明治、鲔鱼吐司、火腿肉松吐司、花生吐司、女乃酥吐司、草莓吐司……早餐,一般人正常的饮食,他没说错。
至于别人要怎么想是别人的事。
白吐司……秋隆棹脑海中浮现一幕形销骨立的身影,颤着手撕咬硬面包的画面,他心口蓦地揪紧。“她……她还好吧?”
“好得不得了,因为你,她和堂妹闹翻了,她大伯骂她不知羞耻,和她断绝往来,亲朋好友也装作不认识她,连小狗看到她都在她脚上撒泡黄尿。”惨到天地同悲。
“什么?!”秋隆棹身子一震,差点打落得来不易的玉镯。
季翔狡猾地一笑。“以上纯属娱乐效果,如有雷同,概不负责。”
“你……”他倏地眯眼,手背青筋浮动。
“不过,爱上你不是她的错,她没有选择余地,她只是爱上一个叫秋隆棹的男人而已,无关他的身份,无关他的地位,无关他的背景,无关他银行的存款数目,就是爱他。
“我不想说谁有错,可是我建议你去看看她的手。”那双手会让男人的心融化。
“她的手……”怎么了?他想问,却问不出口,梗在喉间。
“啧啧啧,非常精采,人家缝衣针头钝了用磨石磨尖,而她用的是自己的十根指头,更神奇的是她居然不痛,还十分讶异手指怎会有血。”血肉模糊。
“……”秋隆棹默然,墨黑双瞳闪过强忍的痛楚。
“真的不用管她死活啦!虽然有个不良地主逼她卖店,还非常客气的“劝告”她房子若有死人,房价会下跌、房子卖不出去之类,你是企业并购大亨,应该明白其中的意思,说多了好像我很多事似的。”他状似自言自语地唠叨着。
咬着牙,他由舌尖迸出冷音。“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季翔收起逗趣嘴脸,正了正色。“我要你正视你的心,让你量量爱情的重量,你要去面对,而不是被打败,承认爱一个女人有那么困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