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一双丹凤眼似在笑,有些风流样,但是眼神刚正,与外貌极其不符。
“难说,知道你身份的人当然不敢这次,冒着杀头大罪得罪你并不划算,可是市井小民中总有为非作歹的地痞无赖,他们目无王法,横行霸道,真要对上,难免生场风波。”司徒遥玉谦恭的口气中夹带一丝戏谑。
深幽黑眸似感兴趣。“听起来挺有意思的,活动活动筋骨也不错。”
“不可,稍有闪失,牵连甚广,你别活活吓死你的小厮,他胆子很小。”禁不起惊吓。
他意有所指看了小玄子一眼。
“是呀!鲍子,小的胆小如鼠,没有扛大事的肩膀,你就随便逛一逛,千万不要出手,揽祸上身,你可是我朝的支柱!”打蛇随棍上的小玄子赶紧劝道,要主子以自身安危为上,别强出头。
“你们两个真是扫兴,瞧这灯火水景相辉映的美景,人生有几回得见。”长及二十四岁,他也没看过几回,长年在宫中修习课业。
生性狂妄又自负的东方珩,乃东浚国太子,打小就被视为未来国君培养,所学皆与治国安邦有关。
身在帝家有诸多下便,除了随父出使各大邦交国外,少有出宫的机会,与平民百姓的接触更是少之又少,几乎是不解民间疾苦。
有监于此,他才打算在登基前,深入了解百姓的生活,以亲身所见为根本,知民所苦、解民之忧,做个圣明之君。
“美景虽让人驻足流连,但见多了也没啥乐趣,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灯天人散尽。”司徒遥玉暗示以国事为重,勿迷失虚幻中。
“司徒,你越来越像老学究了,昔日那个爱风花雪月的少年郎哪去了。”他倒是怀念无所忌伟的儿时玩伴,那时的淘气最叫人开怀。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食君体禄便任重道远,要不是你跟我过不去,现在我还是无官一身轻的闲云野鹤。”也不致落个太子少保,处处为他胆前顾后。
司徒遥玉话中的埋怨,勺出东方珩一丝不在意的狂笑,面无愧色地赞许自己的知人善用。
当初的确是他要了些花样,激好友入宫应考,以司徒的才能,日后必定是他最重要的左右手,岂能错放。
贤君还是得良才强将辅佐,方可国言民强。
本来父皇有意拔耀另一名举人为状元郎,但在他一番耳语下,那人与状元错身而过,而好友在他有意的操弄下拔得头筹。
并非他对另一人有意见,而是身边安插的人马以自己人较为妥当,身为东浚国储君,他要考虑的是怅远的将来,而非眼前的短利。
所以只好对那人说声抱歉,状元一位他给了人,以后定有补偿,共同为东浚国尽一份心力。
“司徒大人,你别顾着发牢骚,好歹劝劝我家公子,他只身在外兹事体大,不可等闲视之。”为什么就他一个人劳心劳方,担心这、担心那?没有武功的小玄子跟得满头大汗,身手利落的两人走得轻松自如,他却得东躲西闪的避开人群,累得他气喘如牛才能稍微跟上他们的脚步。
每年的灯会总会涌进大批的人潮,外来客更是不少。还有穿着胡服的外邦人士,龙蛇杂处的城外易生事端,不小心一点不成呐!
“小玄子,你话太多了,下次再多嘴……”东方珩斜眸一院,意含警告。
“公子,小的也不想多嘴呀!明年三月你就满二十五了,太子妃人选早该做定夺,宁馨郡主她……”人家都等了他好些年,应该给她一个交代。
贴身太监提起表妹,东方珩黑眸倏地一沉。“不许提起此事。”
宁馨是他姑母端硕公主的独生女,姑母当年爱上已有妻室的护国大将军,硬是逼妻为妾,以公主封号嫁入将军府。
毕竟是强求来的婚姻,夫妻俩婚后并不和睦,姑丈的心仍在被眨为妾的元配身上,对姑母的蛮横介入虽未到怀恨入骨的地步,但也无法付出深厚情意。
泵丈原已有两子两女,因为姑母的缘故,嫡子沦为庶出,世袭的爵位也遭到取消,对此,疼惜孙儿们的两老极其不满,更加难以接纳姑母。
泵母因此郁郁寡欢,她嫉妒元配如夫人的备受宠爱,无奈这桩婚姻是自己强求来,能够怪谁?在好不容易受孕后,她还巴望着丈夫能回心转意,给予夫妻情份。
可惜对早已子女成群的姑丈而言,她肚里胎儿其实可有可无,并未放在心上。
临盆之际,姑母阵痛了三天三夜,姑丈一次也没来探望,在差点难产坐下一女后,姑母才知丈夫陪同小妾返乡探亲,独留她一人饱受生产之苦。
这件事伤她甚深,从此一病不起,不到三年光景便撒手人寰。
而母丧后的宁馨,在将军府内如同孤儿,父兄姐妹没人肯与之亲近。
滥用权势逼人就范的父皇后悔了,他心疼皇妹的早逝,也不舍宁馨自幼丧母,所以将人带进窝来,交由母后抚养,打算日后许配给他这个东宫太子,成就一段佳话,也让皇妹走得安心。
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父皇这番盘算恐怕是白费心机。
“可是皇上已经着手进行立国妃念大典,要宣布公子的继位,同时策立太子妃。”不是他不说就没这回事。
东浚立国日一到,朝臣聚集庙堂,祭拜开国先烈。
“父亲他太急了,我可没应允婚事……”蓦地,他脑海中浮起一张清妍娟秀小脸。
低咒一声,东方珩有些烦躁。身为储君的他要学的东西实在太多,他忙着充实自己,却忘了当年的承诺,多年来不闻不问一时心血来潮所允诺的小人儿。那个瞳眸清激如水的小鲍主还在痴等着他吗?或是南王已做主许人,是他人的妻子。
思及此,飞扬剑眉为之拢紧,心下微愠,不知是气自己的失信,还是想到亲手挑选的太子妃琵琶别抱,让他大为光火。
不自觉的,他趋走越快,快到让人有几分诧异,无从猜测他在心烦什么。
夜色越深,灯会就越热闹,像是不肯错过本年度的盛会,涌聚的百姓携家带春的,把皇城外郊挤得水泄不通。
人多就拥挤,一挤就容易走散,低头闷行的东方珩根本没发现身后的太监公公没跟上来,他一径地往前走,停在卖银饰、绣荷包的摊子前。
“啊!有小偷--”
“小偷?”
雹直的司徒遥玉一听群众中有人遭窃,立即眸光一利地梭巡四周,从人群中找出仓惶而逃的背影,锁定目标。
足尖轻点,他丢下太子殿下追贼去。
可是情况有点失控了,一传出有扒手出没,所有参加灯会的人都开始惶恐,担心荷包不翼而飞,你推我挤地不想让旁人近身。
东方珩也在其中,他被某个肥胖的妇人推了一把,身体自然而然的往前倾,跨出两步。
结果他才刚站稳,身侧的老汉又是一阵推挤,接着一盏没挂好的花灯被风吹落,眼看就要往他鼻前三寸处砸落。
他倏地往后一跳,双手搭放在卖布的摊贩板车边,十指一抓,避免身子倾倒。
只是,这布料的触感似乎……不太一样,非常柔软,软得仿佛女子的某个部位。
“公子,你不觉得你把手放错位置了吗?”轻软的女子声音压低地扬起。
“我放错……”一双清冷的澄眸映入眼底,东方珩心口一颤,顿感似曾相识。
“啊--可恶的冬徒子,你竟敢欺负我家小姐,侍香我这条命不要了也要跟你拼……”一团黑影扑了过来,东方珩错愕地松开手,面色暗红地退了一步,低视一空的掌心,那引入遐思的柔软物竟是一名姑娘家的……丰盈双峰?
“小姐、小姐……呜呜……都是奴婢不好,让你受委屈了……呜……”要不是她觉得无聊,硬拉着公主出府逛逛,也不会遇到不学无术的狂蜂浪蝶。
“好了,别哭了,只是被碰一下,你别哭得我好像只剩下一口气。”清丽娇颜半处于阴影处,忽明忽暗的灯火照不出她脸上神情。
“什么只是被碰一下,小姐是金枝玉叶,怎么可以任人轻薄,奴婢去向你讨回公道。”谁都不能轻贱她的主子。
“侍香……”
一身秋香色衣裙的女子伸直皓腕,仍拉不住怒气冲冲的侍女,她内心苦笑的慨然,脸色赔淡地失去从容和平静。
人在他国,身不由已,就算受了委屈又能向谁倾诉呢!她们是微不足道的质子,能不招人非难是万幸,哪能讨得尊重?
南青瑶望着万灯齐放的盛况,心里想的是凤雏宫的登火虫,每到夏季对分,它们总是一闪一闪地漫飞,陪伴孤寂的她。
“你这不要脸的下三滥,居然趁着人多的时候轻薄我家小姐,你站着别动,我侍香非打死你不可!”她要保护冰清玉洁的主子。
侍香冲过去想打人,但对方身体一闪,她扑了个空,差点撞到筑堤的石块。
“在下并非有意的,还望姑娘见谅。”东方珩小有愧疚,拱手致歉。
“什么有意无意,分明是见我家小姐貌美,起了婬邪之心,你敢做不敢当,我非要捉你去见官不可。”让衙役重责他二十大板。
一听要见官,原欲解释的东方珩双眉沉凝。“小小贱婢怎敢放肆,人多拥挤,难免有所碰触,你道貌美,我见如魍魉,何来美貌可言。”
从未受过气的太子有些动怒;心高气傲的他向来自视甚高,纵有绝世佳人立于前也目不斜视,哪由得平民百姓指责他见色起心,意图非礼。
本有愧色也一扫而空,目空一切地院视胆敢冒犯他的主仆,王者霸气显露无遗。
“你……”这人未免太可恶,得了便宜还卖乖,竟说天人之姿的公主不美。
侍香很不服气地双手擦腰,摆出泼妇骂街的茶壶状,准备和人大吵一顿,扦卫主子清白。
“侍香,别和无谓的人呕气,这世上多得是衣冠楚楚的败类,你若与他起争执,岂不是沦为同一类人。”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的人比比皆是。
“小姐……”公主就是太善良了,老是不计较他人的过失。
心思单纯的侍香听不出南青瑶拐弯抹角的讽意,但是五官俊逸的东方珩却沉了目,对有双清亮眸子的女子上了心。
“你说我是畜生?”
抿着唇,南青瑶从阴暗处走出,一张清丽娇颜在灯火下绽出绝美光彩,引人心动。“畜生会说人话吗?”
他眼一眯,看不清是恼是怒。“口齿真伶俐,你是哪家的闺女?”
“是哪家的女儿很重要吗?不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就该平白受辱。”东浚国的民风不过如此,欺压善民,上行下效。
想起这些年身为人质的待遇,她只能说皇妹如愿了,她确实如其所言地受到种种苛待,而父王也像遗忘了她的存在,不曾派人来探望她过得好不好。
“我的道歉并未被接受。”言下之意是她们主仆不识好歹,刻意刁难。
“你的道歉出自真心吗?为何我只看到一个不肯认错的狂徒?”看他的衣着谈吐,必走出身官宦世家,而且地位不低。
向来不与人交恶,谨守礼法的南青瑶,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一见到眼前霸气跋扈的男子,就忍不住出言几句,削削他的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