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赵元承匆匆忙忙赶到忘忧宫时,宫里任职最久、医术最精的胡老太医已经在里面候着了。
他挥手示意老太医免行跪拜大礼,一头冲进纪倾颜的寝房,就见她直挺挺的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嘴唇发紫,一副中了毒的样子。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看到往日生龙活虎,经常把自己气得想杀人的小东西,此时毫无声息的躺在床上,一副快要死掉的模样,赵元承心底真有股说不出来的心疼和愤怒。
贴身伺候的玉蝶早就吓得浑身发抖,此刻看到皇上一脸恼怒要质问的样子,立即跪在地上,语带颤抖地说明情况。
“由于这几日天气异常炎热,所以纪主子的胃口比平时差很多,也变得嗜睡,昨晚皇上走了之后,纪主子就躺在床上沉沉睡着了,奴婢还以为纪主子是太热又太累,所以也没敢去叫,没想到今儿个一早过来,就见纪主子她……”
赵元承坐在床头,细细观察着纪倾颜的面孔,一脸忧色,旁边的胡老太医见状,小声道:“皇上,老臣刚刚已替纪主子把过脉象,纪主子这是中了天山奇毒。”
玉蝶哭丧着脸说,“主子每天用的早午晚三顿膳食,奴婢都是用银针试过了才敢给主子用的,这宫里上下守卫这么森严,而且主子她平时又很挑食,哪有机会下毒?”
苞老太医说明,“天山奇毒与普通毒药有很大不同,就算用银针试探,短时间内也试不出有毒没毒,因为这毒散发得非常缓慢,中毒者最初的症状是困乏倦怠,待毒性慢慢增加时,才会一击致命。”
玉蝶闻言书,脸色顿时一变。
赵元承也猛然想起昨天来到忘忧宫时的情况,本以为她中途睡着是受不了他的一番折腾,如今想来,原来那个时候她便已经身中剧毒。
他气红了眼,怒声唤来刘福,“马上调查是谁胆敢对她下毒,负责提供忘忧宫饮食的厨子全都给朕抓进大牢,朕要马上知道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谋害朕的女人?”
刘福被皇上脸上的戾气吓了一跳。自从万岁爷十六岁登基以来,不管遇到怎样的磨难,也从未像今天这般不冷静,看来纪主子在他心目中早已经超越了一切。当下不敢耽搁,便急急忙忙跑出去办事了。
苞老太医见皇上震怒,忙上前小声劝慰道:“皇上莫担忧,虽然天山奇毒的确厉害,可纪主子吸食的毒量并不多,再加上人体每日都会自然排去一些素毒,现在纪主子是昏迷不醒,却是性命无忧,只要服上几副汤药,再仔细调理一阵,相信纪主子很快就会恢复健康。”
太医的话虽说得肯定,可看着纪倾颜满脸苍白、不省人事的躺在自己面前,赵元承的心底仍旧害怕得要命。
他真的很怕,觉得这个磨人的小东西一旦断了气,那他就什么也没有了。
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他就难以抑制的浑身发冷。
没过多久,宫人将一碗黑呼呼的汤药端了过来,是胡老太医先前吩咐下去的,他忙要玉蝶将汤药喂到纪倾颜嘴里。
由于她现在昏睡不醒,赵元承便让她靠在自己怀中,轻轻用手撑开她的嘴,让玉蝶一勺一勺的将药汁送入她口内。
可还没等药碗中的药汁全部喂完,纪倾颜就用力咳出一口黑血。
赵元承被吓得不轻,胡老太医见状,忙不迭道:“皇上别怕,纪主子吐的这口黑血就是被药汁给逼出来的,还要反复再吐上几次,直到把身体里的毒全都吐光,才能彻底康复。”
虽然胡老太医的话的确有几分道理,可看着怀里的小女人口吐黑血,还是让赵元承担心得很。
这纪倾颜的确是个磨人的妖精!生龙活虎的时候能把人活活气死,连生病的时候也没老实半分,着实让他心焦。
自从她吐了一口黑血后,整个人就迷迷糊糊的一会儿哭一会儿闹,一会儿喊冷一会儿喊热,一会儿说肚子疼、一会儿又说脑袋疼。
赵元承知道她难受,也不苛责她,只想满足她所有要求,让她好过些,但他担心旁人粗手粗脚,伺候不好她,便细心的把她抱在怀里,自己亲身照料。
热的时候给她扬风,冷的时候又给她取暖。
肚子疼就给她轻揉肚子,脑袋疼就给她按按太阳穴。
渴的时候亲自喂水,饿的时候又一口一口给她喂粥。
就这么来回折腾了十几个时辰,当怀里的小东西慢慢安分下来的时候,已经是三更半夜。
人生病是最脆弱的时候,不仅身体脆弱,就连心里也很脆弱。
纪倾颜的身子难受、头昏目眩,这样难受了一整天,来来回回吐了好几次的黑血,此时脸色惨白惨白的,原本俏丽的容颜,早染上了一层虚弱和愁绪。
她趴在赵元承怀里汲取着他身上熟悉的气味,就像一只离家多年的小狈,终于找到了主人般腻着。
她知道自己这样的亲近应不是内心所愿,可虚弱的身体本能的就想找到这么一个安慰和依靠。
赵元承非常珍惜她此刻的乖巧柔顺,一边轻轻给她拍着背,一边用沾了水的丝帕给她擦额角的薄肮。
当纪倾颜比较清醒时,张眼便见到床边放着一只药碗,碗中盛着黑黑的药汁。
她一脸厌恶的瞇起眼,似乎觉得只要不去看那碗药,就可以不用去喝那么难以下咽的东西。
“乖,药就快凉了,把它喝了行不行?”
她倔强的别过脸,紧紧闭着眼,哽着嗓子喊,“我喝很多了,我宁愿死也不喝那药了,我不喝我不喝!”
每次喝完那药她肚里就难受得像火在烧,不只那滋味教人难以忍受,同时大口大口吐黑血,更教她忍受不了。
那恶心的黑呼呼东西从她嘴里吐出来时,会散发一股浓浓的臭味,这对一向整齐爱洁的她而言是压恶至极的。
赵元承知道她怕极了喝药,昏迷的时候还能强行把药灌进去,可现在她已经慢慢恢复意识,抵抗的情况十分严重。
他虽不忍心强迫她,但胡老太医说,这药每隔三个时辰就要喝上一碗,如果迟了或少喝了,余毒会排不净,就算呕吐的过程让她十分难过,为了她的身体还是不得不喝。
他一把将她的身子从怀里抱坐起来,拿过药碗送到她嘴边,俊美的脸上现出一层严厉神色,冷着声音道:“乖,一口喝了它,不然朕不介意把你宫里的奴才压过来,当着你的面逐个挨板子。”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早明白这丫头拗起来再怎么好言相劝也没用。
有了上一次的教训,纪倾颜知道这男人根本不是心慈手软之人。
虽然还想反抗,可一想到他真的会为了逼她而做出那无道昏君才会做的事,只能含怒的瞪他一眼,一把抢过药碗,强忍着恶心,将那碗药喝了下去。
丙不其然,药汁才刚滑进肚里,她又恶心得想吐。
几口黑血吐了出来,她虚弱得埋在他怀里直哭,一边哭还一边控诉,“我没爹没娘没靠山,一个人孤伶伶被锁在这座笼子里,已经够惨了,明明都已经没了皇后的身份,那些人为什么还想让我死?
“我害过谁?我伤过谁?为什么他们一个个都想害死我?大臣不容我,后宫的妃子不容我,这天下还有谁能容我?
“我最爱的就是我这条命,我最恨的就是别人想要我的命,谁要我的命我就和他拚命……”
听她哭得凄惨,满月复委屈,又孩子气的喊打喊杀,赵元承又心疼又拿她没辙,只能哄孩子似的连哄带劝,要她放宽心。
见她那么伤心难过,他的心头刺痛,一把将她牢牢揽在怀里,轻声在她耳边道:“这种事再也不会发生了,颜儿你放心,从今以后,朕会用自己的性命来护你一生周全,绝不会再让你受到半点伤害。”
也不知过了多久,怀里传出均匀的呼吸声。
垂头一看,那闹了一整天的女人终于满脸疲惫的睡了过去。
看着她无辜的睡颜,赵元承慢慢收紧臂弯,彷佛要将怀里这个易碎的小东西溶进自己的体内。
当初得到的时候是那么轻而易举,直到差点失去她的那一刻他才发现,他早在不知不觉中便已经将她当成自己的生命一样去看待。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驯服她的那股竟变成了另一种感情。
他想看她发自内心的快乐,想让她全身心的接受自己,想要让彼此成为这世上的唯一。
他哑然失笑,原来爱上一个人的感觉,竟是这般患得患失。
刘福办事的效率一向让赵元承很满意,不出三天,在刘福的拷问下,很快便将谋害纪倾颜的凶手给揪了出来。
这一日,得到确切消息的赵元承带着十几个内侍直奔楚月宫而去。
楚月宫的主人苏若莲看到一年多不曾踏进自己宫殿的皇上终于大驾光临,并没有天真到以为自己是要再次获得皇宠。
她很清楚宫里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
忘忧宫里的前皇后纪倾颜险些丧命一事,她也深知其中隐情。
所以当皇上幽现在她面前,质问她纪倾颜的毒是否是她所下的时候,她很坦然的对此事供认不讳。
趟元承冷眼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女人,难以置信,在他的记忆里,苏若莲是个胆小内向,与世无争的。
当初将她纳入后宫时,他也是看中了她不张扬跋扈、懂得为人处事、明白后宫之道,才破例恩宠过她一段日子。
没想到这一个平日安分守己的女人,居然敢挑战皇权,意图害死了纪倾颜。
以他对后宫现况的了解,自纪倾颜入宫以来,经常和她为敌的是曹金灵而非苏若莲。
纪倾颜虽然性子急、脾气大,小心眼外加刻薄刁钻、行事古怪,可如果不主动挑衅到她,她根本不会做出狠心伤害他人的举动。
捉几条小虫放到妃子的鞋里、故意剪破妃子的衣裳,或弄断妃子的珠钗、在妃子饭碗中放几坨猫屎等,这才是纪倾颜会使出的手段,非常无聊且幼稚,但在令人气得牙痒痒的同时,又会让他深深觉得那丫头实在可爱得很。
所以他明知纪倾颜当初时不时仗着自己是皇后的身份欺负后宫的其他妃子,他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很少去理会。
毕竟后宫之争一向是皇室不可避免的悲剧。
只要不触犯到他的底线,他只会以旁观者的心态去看后宫中那群无聊女人的争斗。
但若是这个底线被跨越了,他采取的惩治手段,就会极其冷酷残忍。
“告诉朕,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一动不动跪在地上的苏若莲死咬着嘴唇,在她布满泪光的眼瞳里,是她深深爱着的男人的身影。
曾经她以为,这个男人不但会给她权势地位和道不尽的宠爱,还能给她一生一世、天荒地老的承诺。
结果,一眨眼这个让她爱得死去活来的男人怀里,便再也没有她容身的位置。
她爱赵元承,爱得都快要发疯了。
第一眼看到这个年轻俊美、浑身充满霸气的帝王时,她就知道自己的灵魂再也无法从对他的爱慕中自拔。
被他宠爱、被他关照的日子是幸福且快乐的。
可被他遗弃、被他忘记的日子却是无限痛苦的。
她恨纪倾颜,恨她独得帝宠,恨她明明被赵元承那么小心翼翼的对待着,仍旧不珍惜的成天和他唱反调。
她天真的想,只要纪倾颜死了,那么一切是不是就可以恢复到原点?所以她这么做了。
她明白这些理由说出来只会让自己更为悲哀,所以面对他的质问,她只淡淡一笑,“皇上又何必去问为什么?女人的嫉妒是没有道理可书的,如果皇上一定要得到个原因,那么您就当作我是不满您偏爱她才做出这样的事吧。”
赵元承用扇柄抵在她下巴,轻轻抬起她的脸。她很年轻、俏丽、尊贵、令人心动,可惜内心深处却藏着那样的歹毒心思。
他婉惜的摇摇头,“老实说吧,后宫对朕来说只是个奢华的摆设,朕从未想过宠哪个女人,当初宠你,是因为你比其他人单纯无害,不会让朕觉得你想从朕身上得到某些利益。
“至于爱,朕没办法给,后来不宠了,并不是朕喜新厌旧,仅仅是因为,朕从来都没爱过后宫中的任何一个女人。
“如果你觉得朕这么做对你来说不公平,你可以向朕提出离宫的要求,朕会同意,即便是你想再嫁人,朕也能送一车丰厚的嫁妆让你风光大嫁。可是……”
他眼底骤然一冷,语气也变得十分狠戾,“苏若莲,朕告诉你,就算颜儿真如你所愿的死了,你的人生也不会因此而得到任何改变。”
“皇上真的肯为了她,甘愿承受天下人的指责?”
赵元承冷冷一笑,“朕只是在宠爱一个女人,何须受到那些无聊的指责?”
“皇上为了她,做了太多违背常理的事情。”
“既然你明白,那你也该知道朕会诛杀所有想对她不利的人。”
他抽回扇柄,俊颜向她靠近,“朕很想知道,那天山奇毒你是从何得来?”
苏若莲别过视线,低声道:“妾身愿为自己做的错事负全责。”
“哼!昂全责?你这是在护着谁?”
赵元承并不傻,苏若莲的爹只是一个小县令,这娘家的靠山在后宫之中是微不足道的。
天山奇毒虽然不是十分稀有,但身处后宫之中的女人们要想得到那种特殊的玩意,没有一点门道那是不可能取得的。
“妾身愿以死抵罪。”苏若莲的态度十分坚决。
他冷冷看了她一眼,起身,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她无畏的神态,“如果你认为值得的话,就将你肚子里的秘密,直接带进棺材去吧。”
金晟史书上记载,曾经深受帝宠的莲妃在永烈十年七月十八这日暴病身亡,帝怜之,命人风光大葬,送往皇陵入土为安。
永烈十年七月二十,贵妃之尊的曹金灵在逛御花园的时候,因不小心折断金晟王朝稀珍的国花红牡丹,帝大怒,下旨将曹贵妃囚于冷宫之中。
“我是冤枉的,我要见皇上,让我去见皇上……”
昂责宣旨的刘福看着往日嚣张跋扈的曹贵妃,此时像个疯子一样大吼大叫,摇了摇头,叹道:“娘娘又何必装胡涂呢,皇上为什么要把您关进冷宫,娘娘还没想清楚这事情的前因后果?”
正在哭闹的曹金灵一怔,傻傻的看着他。
刘福笑了笑,“娘娘,有些话老奴不该说,只能请您仔细想想,前些天纪主子差点被人谋害致死,紧接着莲妃娘娘也过世了,而莲妃娘娘真正的死因,您想必是清楚的,皇上始终不相信莲妃娘娘有那本事弄到天山奇毒,这一路追查下来……”
卑说到这里,她的脸色已经惨自得十分吓人。
“以皇上对纪主子的疼爱程度,没直接把真正的幕后黑手凌迟处死,已经很仁慈了,娘娘可要感恩啊。”
说完这番话,刘福已经收了圣旨,差人将曹贵妃拖去冷宫了。
曹金灵完全被他道出的这个事实惊呆了。
她暗地里叫唆苏若莲毒死纪倾颜这件事明明做得很隐蔽,她也不否认那天山奇毒是她好不容易才从她爹那里求来送给苏若莲的。
可皇上究竟是怎么查到这件事与她有关系的?
当初她派去的探子明明回报说,苏若莲临死前并没有将她的名字供出来啊?
难道真应了那句话,天子的脚下藏不住任何秘密?
不,她不要住冷宫!她不想自己的下半辈子在那个冰冷简陋的地方度过……
纪倾颜的身体正逐渐恢复健康,这让赵元承非常高兴。
她现在已经不用每隔三个时辰喝一次那种黑漆漆的药汁了,因为体内的残毒都吐得差不多,接下来的日子只要好生调养休息,身子很快就会复元到原来的样子。
这天下午,赵元承兴匆匆来到忘忧宫探望那个他心心念念的小东西,但一进寝宫,就见纪倾颜绷着漂亮的小脸,表情非常难看。
玉蝶见皇上来了,问了安后便小心退了出去。
赵元承笑道:“你又怎么了?朕不是早就把拴在你手腕上的那条链子摘了吗?你怎么还是一脸气呼呼的?天这么热,发火对身体是没有半点好处的,难道你还想继续喝那苦哈哈的药汁?”
纪倾颜直勾勾的盯了他半晌,心底五味杂陈。
她知道这个男人在她生病的那段日子里对她的照顾是无微不至的。
虽然她不想承认,可他在自己最脆弱、最无助、最难过的时候寸步不离的陪伴在她身边,这让她心底隐隐对他产生了几分感激。
可当她听闻最近后宫发生的一系列惨案时,那一点点的感激,顿时苦涩起来。
赵元承被她盯得非常不解,走到她面前,模了模她光滑如玉的小脸蛋,“颜儿,你怎么了?身子又不舒服了吗?”
她抬起手拍开他的,质问他,“你是不是下令处死了苏若莲,还把曹金灵关进了冷宫?”
他挑高眉,并未否认,“她们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理应受到责罚。”
“皇上所说的不可饶恕的错误,该不会与我有关吧?”
“颜儿的消息倒是灵通。”
他一脸不在乎的样子,令纪倾颜怒上心头,“皇上真是厉害,原本我纪倾颜在这后宫之中就备受别人非议,如今皇上又再次为我安了个祸国殃民的罪名,看来以后我想在金晟立足,恐怕是难上加难了。”
“颜儿这是何意?”
“我是何意,皇上真的不懂吗?你为了我,将后宫两个具有举足轻重地位的妃子,一个赐死、一个打入冷宫,这事若是传扬出去,我纪倾颜不就彻底成了老百姓心目中的妖孽了?!”
“朕只是为你讨回一个公道……”
“皇上,后宫之中是没有任何公道可言的,你这么做,只是在无形之中会我树立更多的敌人而已。”
“朕说过,从今以后朕会保护你,不会让你再受半点伤害。”
“保护?”她冷冷一笑,伸手指着自己的脸颊,“皇上,现在我还年轻,还拥有一张漂亮的面孔,可再过几年,我老了、丑了,没有吸引皇上关注的本钱了,皇上还会履行今天的诺言吗?”
她摇了摇头,满脸的不信任,“这人世间,最不值得相信的男人就是皇帝,最薄情的也是皇帝,最冷血、最喜新厌旧的,仍旧是皇帝。
“等我人老珠黄,红颜不再的时候,皇上还会为红颜一怒冲冠吗?搞不好只要有比我漂亮、比我年轻的女人出现,皇上就会为了她看我不顺眼,而活活将我弄死吧。”
这番无情的指责险些将赵元承活活气死。他真想打开这小女人的脑袋,看看那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他承认,这次他只想着替她讨公道,想得不够深远,可她有必要将那些莫须有的指控加到他头上吗?
“纪倾颜,你不要这么不识好歹,你进宫一年多,朕待你如何你应该不会不清楚,如果你的眼睛没瞎,还有良心,应该能感觉得到朕是不是发自内心的关心你、紧张你。
“当朕得知你中了毒命悬一线时,朕恨不得用自己的性命来换你一世安康,虽然现在说这些话有些太过矫情,但朕是否真心在意你,你心中应该比谁都清楚。”
他说得真诚却仍没撼动她心中那层心防分毫,纪倾颜哼了一声,“如果你真在意我,当初为什么要害死我爹?你就没想过,既然我爹死于你手,我又怎么可能相信我的杀父仇人会善待我?”
对于这项指责,赵元承张口欲言,想了想却不辩解。
见他不吭声,她冷冷一笑,得寸进尺的指责,“从你将我带回皇宫的时候,就一直把我当成宠物来养,我听话了,你给我锦衣玉食;我不听话,一道废后圣旨下来,我就被你贬为庶人,甚至一把大锁就将我像狗一样锁起来。”
想到自己被他用囚凤索拴起来的日子,纪倾颜真是又委屈又愤怒。
“我在你心里,说白了就是一条狗,一条你挥着鞭子想要彻底驯服的狗!”
赵元承摇着头,口中有千书万语想要辩解,可她眼里滑下的串串泪珠,却让他无法辩驳她的种种指控。
饼去,他哪里不是把她当成一只宠物来看。
饲养、驯服、教、不顾一切的占有……
他从来都没问过她到底想要什么,只一味的侵犯、掠夺,根本不顾她的感受。
宠她、疼她,但前提是她要服从听话。
一旦她伸出爪子反抗了,他便不计后果的全力打压。
一边折磨着她,一边又口口声声说自己爱着她。
如果这也是爱,那么他的爱,无疑是虚伪的、变态的,并且充满了血腥的。
看着她委屈的面孔上滑落下的串串泪珠,他手足无措,不知该劝慰诱哄,还是维持着以往霸道的姿态强迫她服从自己。
这一刻,赵元承第一次发现自己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他慢慢伸起手,想将她揽入怀里,可手伸到一半,想着她一直以来的厌恶,又无法继续向前。
最后,他听到自己的喉间发出一道卑微的声音,“颜儿,就算朕真的做错过很多事,可是这么久了,你是否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的喜欢朕吗?”
纪倾颜被他突如其来的卑微语气吓了一跳。
这个男人从来都是骄傲的、不可一世的,甚至嚣张跋扈到根本不在乎世人对他的评价和审判。
此刻这个用卑微姿态来询问自己有没有一点点喜欢他的男人,真的是那个让她恨之入骨的赵元承吗?
喜欢他?
她怎么可能会喜欢他?
这个男人害得她一无所有,逼得她不得不像妓女一样每日承欢于他的身下。
这样悲惨的处境,不正是他亲手带给她的?
可是……
他现在的眼神是那么悲伤、神情是那么无助,就像一个迷失在沙漠中的旅者,失去了方向。
她想起自己生病时,是他寸步不离的守在她身边,任她专横跋扈的折腾;是他一口一口喂她喝药,在她冷的时候温暖她,在她热的时候为她擦汗。
甚至对她说,从今以后,他会用自己的生命护她一生周全。
那一刻,她的心狠狠悸动着。
即使醒来后刻意遗忘,但在她最无助的日子里,如果没有他的守护和照顾,只留下自己独自面对折磨,那将会怎样一种悲哀的处境?
而现在他问她,这么久了,她可曾有一点点喜欢过他?
问得那么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彷佛生怕得到的答案会让他陷入无底的深渊。
她内心深处激烈的挣扎着,已经分不清自己是怎么想的。
“我……”她喃喃开口,对上他期盼的眼神,她突然想起父亲死于此人之手,便狠下心道:“我恨你!”
那一刻,她看到了他眼中满溢绝望。
本以为看见这样失魂落魄的赵元承会让她有报复成功的快感,可她没有,在发现他绝望的那一剎那,她的心也跟着涩痛不已。
他慢慢笑开,只是笑容中染满悲绝。“是啊,朕怎么会天真的以为,你会喜欢朕呢,朕……是你的杀父仇人啊。”
就在她以为他会崩溃时,他突然将她打横抱起,哀绝的眼底布满血丝,为他染上一股疯狂的气息。
“不过那又怎么样?如果你觉得恨朕能够快活一些,朕不介意让你恨上一辈子……”
结果在他怒极之时,可怜的纪倾颜又让他给欺负到病了。
她的身体原本就还没完全康复,又被他狠心欺负了一番,小身子再受重创,第二天便患了风寒。
事后,赵元承非常懊恼。
他已经做好要善待她的准备了,可被她气得半死他就会控制不住的想报复。
苞老太医把过脉后叹了口气,虽然没办法责备皇帝,但还是在言谈之间暗示,如果想要让纪倾颜的身体彻底好起来,就别再有事没事招惹她。
爆里的人都知道纪主子是出了名的脾气大,平时没病都能把自己气出病来,更何况现在身子正虚弱,皇上就算想欺负人,也该有些分寸才是。
赵元承自知理亏,只能让胡老太医多开些良药好生照顾着,暗地里不知伤心难过了多少回。他怎么就不长长记性呢?她一定更气他了。
事后,他向刘福抱怨,“全天下的女人都巴不得得到朕的宠爱,唯独那个小东西…朕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刘福见皇上愁眉不展,整日唉声叹气,不由得劝道:“这件事也是万岁爷操之过急了,您想想啊,纪主子的家和亲人如今都没了,她伤心难过,不平不满这也是人之常情。
“可是这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的,只要对她多点耐心,慢慢哄劝,难道还怕纪主子以后不把您当成是这世上唯一的依靠吗?
“自古有云,烈女怕缠郎,且依奴才看,纪主子对万岁爷也不是一点心思都没有。您想啊,纪主子性子急脾气大,记仇又爱耍小心眼,这可都是咱们宫里人有目共睹的了,可她有事没事就向万岁爷任性耍赖,这表示什么?”
说到这,刘福笑了笑,“皇上,这世上的女人啊,如果瞧不上对方,是绝对不会将真性情流露出来的,纪主子嘴里不肯承认,其实心里也是明白喜欢万岁爷的宠爱呢。”
这番话令赵元承精神为之一振,原本沮丧的心情也顿时好转了几分,“你是说她对朕并非完全没有感情?”
刘福点点头,小声道:“万岁爷,其实姑娘家很好哄的,只要您想些法子好好哄哄,还怕有朝一日纪主子不主动投向您的怀抱吗?”
“可是……朕对她还不够好吗?为了她,朕愿把这天下都拱手奉送。”
“万岁爷,纪主子要您这天下干么?她只是个姑娘,想要的东西自然和天下千千万万的姑娘都一样,那就是您的一颗真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