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往常的早晨,还在睡梦中的丁希雅鼻子突然嗅了嗅,霍地翻开棉被坐起身,惺忪的睡眼还没睁开,双脚就已经循着空气中隐隐飘散的香味爬下床,一路跟到客厅去。
“奇怪,我好像闻到咖啡的香味?”“早。”
低沉的嗓音从沙发那一头飘了过来,吓得她双眼蓦然睁大!“你、你……”对哦,她怎么给忘了?昨晚雷亚尔已经将自己出租给她,正式成为丁氏征信社创社以来的第一位员工,并且决定住在这儿啦。
泰然自若的他一身神清气爽,悠闲徐缓地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收拢好报纸站了起来。
“你是不是应该先去梳洗一下?”他伸出手指了指她甫下床的凌乱模样。
便宜的小熊睡衣单薄地套在她瘦削的身躯上,或许是刚起床的关系,她的脸色似乎比往常还要苍白;一双小手因为慌乱而紧紧揪着睡衣,那一头最吸引雷亚尔的乌黑长发或垂落在胸前、或披泻在肩后,另有一种不经修饰娇憨可爱的美。
“为什么还站着不动?”他睇着她,语气中淡淡显露笑意。
“或者你比较喜欢穿着睡衣到处跑?”“神、神经!我又不是你!”没来由地臊红小脸,丁希雅下意识地揪紧衣口,啐了他一句后反身往房里奔去。
眼角别见自己身上的睡衣,不禁捂着脸悄悄哀号。
天呐,她怎么能给他看见自己这么邋遢的一面?简单梳洗过后,站在老实说也没几件衣服的衣柜前,丁希雅难得地迟疑。
懊穿什么好呢?穿套装太慎重、穿休闲服又嫌太普通。
都不好。
唉,到底该穿什么……不对啊,她有什么好烦恼的?就和平常一样就好啦,今天为什么要特别打扮?又、又不是想穿给雷亚尔看,随便穿就好了。
心意既定,她随手捞起一件衣服套上,临踏出房门前,却还是忍不住到梳妆台前梳梳头发、抹个口红,做一些她平时根本不会做的事。
“雷亚尔。”
她的一声轻唤吸引了他,已经坐在餐桌前的雷亚尔侧头睨了她一眼,见了她,不禁失笑。
她穿着一件牛仔吊带裤、一件印着史努比的运动衫,一头长发扎成了马尾,全身上下找不出一点女人味。
不过倒是挺可爱的。
这一刻,雷亚尔突然觉得委屈自己待在这个小征信社里,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容忍的事。
“你、你在看什么啊?”撇撇小嘴,不让羞涩的情绪烧红自己的脸颊,丁希雅缓缓朝他走了过来。
随着她轻盈款巧的步履,那一束马尾在她的肩后晃啊蔽的,煞是娇俏美丽。
“雷亚尔,你到底在看什么嘛?是不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他连忙清了清喉咙,转开俊脸,佯装无事的替自己倒了一杯热咖啡。
“快过来吃,早餐凉了。”
“哇,你是魔术师啊?从哪儿变来这么多丰盛的早餐?整个餐桌都快要摆不下了。”
饥肠辘辘的丁希雅迫不及待地坐下来,看到这一桌子的食物,她才知道自己真的饿了。
不客气扭捏的她伸手抓了一个牛角面包一把放进嘴巴里,“好好吃哦!不是你做的吧?”“当然不是。”
是他今天早上叫饭店的总厨师现做之后快递送来的。
“雷亚尔,我也要喝咖啡。”
大口嚼面包的她将自己手边的杯子推到他面前。
雷亚尔愣了愣,看着她。
长这么大,还没有任何人胆敢叫他倒咖啡。
“快呀,咖啡。”
她心无芥蒂的对他笑了笑,“问起来好香哦,是你煮的?”“对。”
许是她的笑容太甜美,仿佛有股魔力,在他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前,他的手已经自动自发地举起咖啡壶,替她倒满一杯浓郁的卡布其诺。
“咦,我们哪来的咖啡壶?”去跟人家借的吗?看起来好新哦。
“我买的。”
丁希雅嘴里的咖啡差点儿喷出来!他这举动换来雷亚尔一记皱眉凝视,“喝东西的时候要专心。”
“你、你买的咖啡壶?!”“对。”
早上叫关洛送过来的。
“我没有钱付啊!”难怪,她就想今天早上自己怎么这么幸福,原来是因为有人这么奢侈。
“用不着花你的钱。”
他不以为意的啜饮一口香醇的咖啡,“对了,我把沙发换过了。”
丁希雅闻言,小脸忙转向客厅……“吓!”猛吸一口气,她的抽气声响亮得像打嗝。
“你……我没有钱换沙发啊!”“我已经换了,旧沙发顺道叫沙发公司搬走了。”
那一套沙发太老旧,底座的弹簧早已松弛,难坐!所以他换了一套纯牛皮制成的高级沙发,坐起来舒服些。
“你……”天啊,她哪来的钱供他这么挥霍啊?接着,翻瞟白眼的她又被天花板上的某一点给吸引,“你把客厅的灯也换掉了?!”不会吧?“对。”
他又啜了一口咖啡,“原先的日光灯太暗了、也太寒碜,我看不顺眼所以换了。”
她觉得自己快昏倒了!“我、我要破产了。”
那个咬了一半的牛角面包被她紧紧捏握在手中,成了一团女乃黄色的面团。
“不需要你出半毛钱,这些全由我负担。”
“为什么?”他挑起一道飒眉凝睇她,“难道你想出钱?”“没、没有!”丁希雅吓得连忙低头啃面包。
没多久,她又偷偷场起眉睫睨了雷亚尔一眼,悠闲坐在椅子上翻阅报纸的他看起来好俊朗、好出色,金黄色的发丝顺着他微微俯首的姿势而滑落额前,沉默中有一种说不出的优雅自适。
“雷亚尔?”她怯怯地开口。
“别告诉我你吃不完,这些早餐你全都要吞掉。”
她太瘦了,不补充点营养不行。
“不是啦,我不是要跟你说这个……唉,你不用专程抬头看我,继续看你的报纸顺便听我说话就行了。”
咬了咬指头,她有些艰困地吐出这些话,“那个,你知道的,我真的没什么钱,所以你不能这么挥霍,否则我们会喝西北风的。”
“不可能。”
他的态度太桀骜,惹得丁希雅满心不服气。
“为什么?”因为以他的财力任由她挥霍一辈子也花用不完。
可雷亚尔只是不感兴趣地翻开另一页报纸,“还有呢?”“还有关于你薪水的部份——”“我不收你的钱。”
“嗄?”对喔!不收钱好像也很奇怪。
“呃,我是说我的薪水你可以等有收入之后再给我。”
“哦,讲话讲清楚一点嘛!”害她平白高兴一下。
她好像很失望的样子,该不会在担心要是没生意上门的话,怎么付他薪水吧?“生意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既然说了会帮助你,我就绝对有能力做到。”
提起这一点,丁希雅放下咖啡杯严肃地望着他。
“你打算怎么做?”“我已经做了。”
他从报纸中抽出一张广告单递给她。
她狐疑地接了过来,“你在报纸里夹带我们征信社的广告?”“对,每一家报纸都有。”
是他昨晚吩咐关洛去做的。
“还有其他的部分,例如平面媒体广告、看板和各大杂志书刊,都有我们丁氏征信社的广告。”
“天呐,那要花我多少钱?”她开始屈起指头盘算,愈算她的脑袋愈混乱,因为每一个代表的都是钱、钱、钱,而不巧的是,她浑身上下唯一找得出来的就是穷、穷、穷!“这些钱都不用你支付。”
“呃?”怎么什么都不用她花钱?“因为我有认识的朋友,他们同意免费帮忙我们打广告。”
“哦,原来如此。”
也没有去想太多的丁希雅冲着地露出甜甜一笑,“雷亚尔,有你在真好!”这毫无掩饰的赞美竟没来由的骚动了他的心。
“没、没什么,小事一桩。”
敝了,这辈子有多少人称赞过他、阿谀奉承他,为什么独独她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就能够给自己如此强烈的感受?“这个丹麦面包给你,还是你想要吃水果口味的?”她望了望他。
“你自己吃就好。”
像是在回避她单纯坦白的眸光,雷亚尔将自己不自在的俊脸掩藏在咖啡杯后。
“那么丹麦面包给你好了。”
她将香脆精致的面包放在他的盘子里,又推自己的杯子。
“帮我倒咖啡,谢谢。”
然后……该死的,他为什么又自然而然地替她服务起来?雷亚尔着贫困惑而恼怒,想他堂堂一个王子,居然为一个女人做这种只有下人才会做的事。
“雷亚尔,我要加糖,两匙,谢谢……快啊。”
僵持了几秒钟,他终究还是已起一匙糖放进她的杯子里。
“再一匙啦!”“你!”他的俊脸有些僵硬的瞪着她,她却没在看他,只是全神贯注地阅读着报纸的影剧版。
算了,他认了!“请、用!”他的咬牙切齿换来丁希雅一抹璀璨的笑,“谢谢!”贵为王子的雷亚尔这一辈子第一次被人这样使唤,奇异的,那股屈辱却在看见她的笑容后,消失散尽。
“雷亚尔?”伏趴在办公桌上的丁希雅撑托着下颚,无聊地睇了他一眼。
“干什么?”雷亚尔正优雅地跷起二郎腿,一边啜饮咖啡一边不知道在纸上涂涂画画什么。
“你在干么?”“没干么。”
“我好无聊哦。”
她整个人贴在桌子上,已经无聊到用额头抵着桌面开始转来转去。
“还是没有生意上门耶,我坐到快要发霉了。”
彬者她应该站起来拿着苍蝇拍打打蚊蝇自我娱乐一番。
“耐心一点。”
“我也知道要有耐心啊,可是……”她扳着手指数了数,“陈妈妈家的狗前阵子才刚走失,不久之后被我找回来,李太太家的猫也已经被关在笼子里,应该跑不掉了,然后巷子口的罗先生也去买了条链子拴住他们家的狼犬,惨了,算一算我真的没有任何生意能上门了。”
听着她的喃喃自语,雷亚尔忍不住放下手边上的笔,侧转俊脸凝视她,“你能接的Case只有这些街坊邻居的猫猫狗狗吗?”丁希雅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不然你说呢!”“没问题的。”
他笑了笑,放下涂画的纸站起,来。
“怎么会没问题?我们真的没有生意上门,那就代表没收入了,然后你又这么会挥霍,我才睡了一觉就被你换掉一套沙发、一盏日光灯和买了新的咖啡壶。”
这样叫她以后怎么敢安心闭眼睡觉嘛!“有我在,你不用担心任何问题。”
他低沉磁性的嗓音缓缓飘进她的耳里,竟神奇地滑过她的心坎,在心扉的深处划下一道沁甜的感受。
这时,门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丁希雅直觉地转头望向雷亚尔,迎上他兴味挑扬的朗朗飒眸。
“喏,这不就是生意了?”惊喜与雀跃的神情慢慢燃亮她的脸庞,“雷亚尔,你快去开门!”他的眉头一皱,“为什么是我?”这辈子只有别人替他开门,还没有他去帮别人开门的道理。
“叫你去啦!”她不耐地挥挥手,连忙整理头发拉拉衣服。
不得已,他只得迈开脚步走到门口。
“雷亚尔,你在发什么呆?请客人进门啊,”丁希雅轻斥的声音又传来。
这女人不觉得她太过份了吗?强撑起一抹恐怖笑意,雷亚尔对着站在门口的年轻女子扯了扯嘴角。
“请、进。”
女子怯生生地走了进来,丁希雅连忙热切地将她招呼到沙发边坐下。
“你好,我是丁希雅,这是我的助手雷亚尔。
你别看他是外国人,其实他会说中文的。
对了,喝点东西好不好?咖啡好吗?”女子在她连串的自我介绍下更显局促不安,“好。”
丁希雅头也不回地弹了弹手指;“雷亚尔,两杯咖啡。”
当场气得他牙痒痒的!这种弹指头使唤人的事情向来只有他对别人这么做,世上还没有哪个不想活命的人胆敢这般对待他!“雷亚尔,咖啡!”她又唤了一遍,“这位小姐,不好意思哦,我的助手人比较笨,做事不太灵活,你别见怪。”
说他笨、嫌他不灵活?!狠狠地瞪了她的背影一眼,雷亚尔这才踩着僵硬的步伐,走进厨房。
数遍这个世界,相信就只有丁希雅这个不要命的女人敢这么糟蹋他!“喏,咖啡!”盛满褐色液体的咖啡杯在雷亚尔心不甘情不愿的丢放下发出清脆的响声,丁希雅尴尬地对来容笑了笑,还不忘趁着他越过自己面前的刹那,伸手拍打他的大腿借以泄愤!吓!她竟然还敢打他?坐在她的身旁,雷亚尔感到前所未有的羞辱……唷,她不仅不晓得自己对他的无理僭越,现在竟然还敢瞪他?紧紧皱起眉头瞪了他一眼,丁希雅这才将视线转向眼前的妙龄女子。
“小姐,喝咖啡啊!我这助手没别的用处,就是咖啡煮得不错。
对了,还没问你的名字呢,方便告诉我吗?”似是紧张不已的女子此刻神情更加局促,连说起话来都结结巴巴的,“我、我叫做……呃……”“快说。”
捺不住性子的雷亚尔一开口,他那不怒而威的尊贵气势,当场就将气氛结搞得很僵。
“雷亚尔广丁希雅忍着嘴角的抽搐,碍于客人面前她的不满不好发作,“你、麻烦你去拿一些小点心过来。”
他并没有意会到她想支开自己的意图,“我们家里没有点心。”
“那你就、去、买、啊!”她终于忍不住伸手捏他的大腿。
这个笨大呆!这举动当场被来雷亚尔震惊的瞪视!这妮子不仅伸手打他,竟然还动手拧他?!该死,她未免太大胆了!不行,绝不能再这么放纵她,他绝对要拿出王子的气势与威严来。
“你还在等什么?快去啊!”可面对她龇牙咧嘴的催促,他原先愤忾万千的凌厉气势,当场像消了气的皮球“咻!”的趴软。
“留你一个人没问题吗?”他站起来闷闷的问着。
“会有什么问题?快去啦!”丁希雅又推了推他。
雷亚尔这才缓缓走开,似是不放心的又瞥了她一眼,却遭到她不耐烦地挥手对待。
快滚啦!她挤眉弄眼地用唇语吼他。
这妮子居然叫他“快滚”?!哼,走就走,而且不再回来!丁希雅该不会以为他这个王子没人要吧?他已经纡尊降贵的把自己出租给她,她竟然给他这种待遇?想他雷亚尔可是个身份尊贵的王子耶,还是帕华洛奇的总裁,手中掌控着多少权力与财富,而这个不识货的丫头竟然这般对待他?好!很好、非常好!可他原本决绝迈出的步伐在跨到大门前突然又不由自主的放缓了下来,耳边传来丁希雅和那名女子的谈话声,原先已经打定主意绝不再理会她的他,竟然又忍不住必切起来。
留她一个弱女子独自面对来路不名的委托人,应该没问题吧?她不会出什么事吧?一百种、一千种可能遇上突发状况的景象在他脑海里转啊转,愈想,他的心愈不安。
又接收到她投射过来装狠的表情,他叹口气,还是认命地去买那劳什子点心巴!匆匆出门,担心她的心催促着他把脚步加快,他跨出的步履愈来愈急,最后几乎是以跑百米的速度冲到巷子口的面包店,随便捞了些小点心奔到柜台……又觉得不够,赶紧折回去再抓了两袋小饼干。
“结帐!快……我叫你动作快!”妈的,他这辈子打出娘胎后还没有这么狼狈过,这全拜丁希雅所赐!接着,就见雷亚尔三步升作两步的急奔回征信社,突然,一个念头自海闪过,他蓦地停下脚步!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紧张她?为什么这么关心她?更甚者,他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待在她的身边忍受这一切?低头望着自己手里提拿的塑胶袋,他不由自主的怔惑起来。
他几时这般“平民化”过?提着塑胶袋走在路上,像个普通百姓的模样,做着普通人会做的事。
他从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而这全是因为丁希雅的关系。
奇怪,她什么时候影响他这么深?让他几乎快要不认得自己了。
彬许,他该离开。
什么叫做“把自己出租给征信社”?天大的笑话!他手上还有帕华洛奇这个水晶王国等着他作主决策呢!趁着自己还没有做出更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之前,快点远离丁希雅……对,他应该要走。
一思及此,他缓缓跨开了脚步,一步、两步、三步……“唉,你好慢哦,雷亚尔!”雷亚尔一怔,他不是决定要离开了吗?怎么原本坐在沙发上的丁希雅蹦跳起来,愉悦地走到他的身边,“等你把点心买回来啊,委托人早就走了。
拿来,我看你买了什么,你没花太多钱吧?”任手中的袋子被她抢过去,他也没反应,只是愣愣地睇着她。
“你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看我?”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我原本打算离开的。”
“什么?”她没听清楚似的眨眨眼。
是的,他原本打定主意要离开这里的,只是为什么理智如此想着,而他的双脚却像有自己的主张似的,最后他还是回到了这里?就因为丁希雅吗?刹那间,他忽然理不清自己的心绪了。
“你到底怎么了?没什么精神,是不是生病了?”她在他眼前挥挥手,踮高了脚尖想抚他的额看他有没有发烧。
他睨了她一眼,迅速走到沙发旁攫起自己的西装外套,“我要出去。”
“你要去哪儿?唉,雷亚尔,记得早点回家,我要跟你说刚才那一位委托人的事情哦!”当他高峻颀长的背影仓卒消失在楼梯口,门轻关上,丁希雅突然觉得好冷清。
敝了,这几年来她不都是一个人待在这儿吗,怎么从来不感觉孤单?而仅仅只是和雷亚尔在一起一个早上,她的心境……仿佛在不知不觉间悄悄转变了。
只是现在的她,还没有察觉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