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洗手间出来后,早奈回到会场,她发现那名宅男还坐在角落里。
在他身边方圆十公尺内,没有任何会跑会动的生物,就连他自己都像是无生命体般。突然,她觉得那样的他既寂寞又可怜。
大家一定都在看他的笑话吧!他们一定会像刚才香织在她耳边说的那样谈论着他,而且还要配上讪笑及轻蔑的眼神。
但是,一个人的价值是无法从外观判定的。像刚才那个一副了不起的雅痞穿着,却是个自以为是的笨蛋的二号,不就是个活生生空有外表的例子?
不过,他难道不知道他到这里来会遭受到这样的待遇吗?难道这是他第一次参加联谊?
其实她也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联谊,但在这里,她打一开始就是被动的,就算她表现出兴趣缺缺的样子,还是有人会主动来找她交谈。但他……他像是胸前挂了块“生人勿近”的牌子似的。与其说是大家对他望而却步,不如说他实在是乏人问津。
突然,她有点同情他……也许他是个不错的男人,有着令人激赏的内在及涵养,只因不擅于表现自己、装扮自己,或是个性内向害羞,就被女性冷落忽略!
倏地,一个念头自她脑海闪过,她缓缓的转过身子,朝他走去——
反正这里的男人没有一个能引起她的兴趣,也没有一个让她觉得“有料”——在眼他们交谈过后。
“你好。”她站在他的面前,轻声的打了招呼。
他一怔,厚厚镜片下的眼帘一抬。
他是惊讶的,那表情像在说“怎么会有人找我说话”。
她不意外他脸上会有那样的表情,因为一整个晚上,她没见任何人跟他交谈过。
他点头致意,没有说话。
虽然他连一个字都不说,让她有点失望及小小的不高兴,但她也没在意。她想,他可能是那种坐在电脑前,能在网路聊天室里跟陌生人哈啦一整晚,却无法跟人面对面说上三句话的人。
“我可以坐下来吗?”她问。
她注意到有人正觑着他们,议论纷纷。她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他们一定无法理解,她为何要主动找他攀谈?甚至他们可能还会用嘲笑的语气,低声地说出“原来她喜欢那种怪胎”之类的话。
她这个人天生骨子里就有叛逆的细胞,别人越觉得奇怪、莫名其妙、无法理解的事,她就越想尝试。再说,他们根本没试着了解这个人,怎么能凭外表断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想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正义感在她心里油然而生——
等着瞧,我要他们停止把你当笑话看!她在心里对眼前的他说着。
于是,她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你好,我是七号的町田。”说着,她伸出了手。
看见她对他伸出了友谊之手,他仿佛见到史前怪兽般惊讶。他惊疑地看着她,沉默了十秒钟之久。然后,他伸出手轻握住她的,“你好。”
当他的手轻握住她的,早奈没来由的心头一悸。他的手掌厚实有力,大且温暖,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而更意外的是,他有着非常低沉好听的声音。
在他那几乎盖住眼睛的发下,穿过他那厚厚的镜片,她发现他有一双漂亮的、澄澈的、正直的、睿智的眼睛。
而当她盯着他看的时候,他眉心一拧,躲开了她的视线——
啊咧!他是害羞?还是孤僻?她忍不住在心里想着。
“你贵姓?”她不死心地问。
“我……”他低着头,对她秀出左胸口的名牌。
早奈看了看他的名牌,“喔,原来是清水先生……”
“唔。””
“你是第一次参加吗?”她问。
“ㄜ……不是……”
她微怔。不是?那么说来,他已经不只一次参加这样的联谊活动?老天!他还真有屡败屡战的斗志呢!
不过既然已非第一次,怎么他没有累积经验,从挫败中学习,却还是像个无人闻问的小媳妇般坐在角落?
不知不觉地,她对他越来越好奇……
“这是我第一次参加,可是我觉得很无聊耶!”她说。
当她这么一说,他转头看着她,一脸疑惑,“无聊?”
“是啊!”她微皱眉头,“你不觉得吗?每个人都用外表及身上的行头评鉴着彼此,谈话肤浅而浮夸,他们……”说着的同时,她的视线在联谊会上大部分的人身上一扫,“他们不是来找契合的伴侣,而是在挑萝卜……”
“挑……萝卜?”他又是一顿。
“是啊!”她很高兴他终于有了反应,“你不觉得这像是在菜市场里挑萝卜吗?”
说着,她模仿起婆婆妈妈的语气及表情,“唉呀!这个萝卜卖相真差,算便宜一点吧!啊咧!前面摊子比你家的便宜呢!”
也许是她模仿得传神,她发现……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了一丝的浅笑。
这真是太有成就感了!她真没想到自己能让这个面无表情,像个无生命体的宅男,露出“腼腆羞涩”的微笑。
正当她想再接再厉之时,香织冲过来拉起了她——
“表姐,我有话跟你说。”香织抓着她,然后像看着什么可怕的杀人犯般的觑着他。
“ㄟ?什……什么事啊?”早奈皱起了眉头。
“你来就是了。”香织不理会她的抗拒,硬将她拉走。
而这时,左胸名牌上写着“清水国明”这个名字的男人撇了撇唇角,淡淡的一笑。
榜厚镜片下发亮的眸子,不经意地镇定了那个名叫町田早奈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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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干嘛啦?真没礼貌耶!”被香织硬从他身边拉开的早奈不悦地道,“你没看见我正在跟他聊天吗?”
“聊天?”香织不以为然,“在我看来,好像是你一个人在自说自话吧!”
“什……”她一怔。
是这样吗?在别人眼里看来,他从头到尾都像是没理过她吗?
不会啊!她觉得他已经慢慢有反应了说。
“再说,这里有十几个人让你挑,你干嘛跑去跟他讲话啊?”香织像是看着什么嘿心的虫子般,斜瞄了角落里的他一眼。
“你别那么说他,我觉得他好像是个不错的人……”她说。
“我的天!”香织不可置信地道,“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找到可以结婚的男人了,原来你看男人的眼光这么奇怪。”
“奇怪总比肤浅好。”她没好气地回了香织一句。
香织不知道是心胸宽大,不想跟她计较,还是根本听不出她话中带了根戳不死人的刺,居然毫无反应。
“总之,离那种人远一点比较安全。”香织耳提面命地道,“那种宅男看起来既阴沉又灰暗,脑子里不知道都装了些什么奇怪的东西,被那种人缠上,你就完蛋了。”
“缠上?”她不以为然地挑挑眉,“你刚才不是说我在自说自话吗?”
“ㄜ……”
“那也就是说,他对我根本没有意思、没有反应。”她眉心一拧,“既然没有意思,我又怎么会被缠上?”
“这……”
“再说,你干嘛把宅男污名化啊?难道宅男都是奇怪的变态吗?喜欢躲在家里犯法了吗?也许他只是恋家罢了,恋家的男人总比爱趴趴走的男人好多了吧!”她咄咄逼人地质问着香织。
“你……”自觉说不过她,香织懊恼地道:“不跟你辩了,总之,你千万别再回去找他讲话了。”
说着,她像个急于保护自己小阿的妈妈般,紧紧抓住了她的手,不让她离开身边半步。就这样,早奈在香织的监视之下,没有机会再回去找那位“清水先生”说话。
半个小时过去后,最后的高潮来了。每个人要在自己的纸条上,写下有意继续交往的对象的名字。
看着手上这张底下有着自己名字的粉红色纸条,再晃了晃手上的笔,早奈没有考虑太久,便写下了“十三号清水先生”几个字。
虽然她也不是真的想跟他在联谊结束后继续往来,毕竟参加联谊非出自她本愿,而她也不希望在这样刻意的场跋里,找到共度人生的另一半。
但只要一想到没有人会在自己粉红色的单子上写下他的名字,也没有人希望自己的名字被写在他那张粉蓝色的单子上,她就觉得他实在是太凄凉了!于是,她毫不犹豫地将手上的单子交了出去——
“那么,我现在就先来发男士们的单子……”主持人笑着整理着手上一叠粉红色的单子,然后将写上名字的单子,发送到被写的人手中。
当然,有的人特别抢手,会收到几张单子,而也有人会“损龟”。
当主持人将一张粉红色单子交到“十三号男士”手中时,现场一阵惊呼。大家都好奇是谁写了他,却也都猜到这是谁的杰作。
几个连半张单子都没拿到的男子,心有不甘地瞪着没有人看好的十三号,也懊恼她居然把宝贵的一票给了那种一点都不讨喜的宅男。
“再来,我要发小姐们的单子啰!”主持人开始发送单子。
香织如她所愿的拿到了她中意的九号先生所写的单子。而她……她居然是女生之中,唯一一个“损龟”的人……老天!她简直不敢相信……那个十三号的清水先生没写她的名字吗?她是唯一跟他说话的人啊!
此时,她看见了别人幸灾乐祸的表情及笑意,她简直快无地自容。
真是晴天霹雳!真是没道理!真是……真是忘恩负义!忖着,她忍不住哀怨又愤怒地狠狠瞪了他一眼。
“不是应该有十七票吗?”此时,有人“白目”地问主持人,“这样算起来,好像只有十六票耶!”
“ㄜ……是啊!”主持人有点尴尬地看着唯一损龟的女生——早奈,然后一脸“抱歉,我真的不想伤害你”的表情,“十三号的清水先生交了空白的单子,所以……”
啥米……一听到他缴了白卷,早奈简直快跳起来了。他宁可交空白的单子,也不肯写下唯一主动跟他说话的她?他那是什么莫名其妙的个性啊?
“看吧!”香织低声地在她耳边说道:“你以为日行一善是美德,能得到回报?你没听过好心没好报这句话吗?”
她脸上罩着寒霜,头顶却冒出烟来——
“闭嘴。”她愤恨幽怨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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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里,杉川宅。
这是一栋位于日暮里的日式大宅,建子昭和初年,大宅内外花木扶疏,还有大树沿着围墙环绕着宅邸。
准治非常喜欢这二而浓浓的昭和怀旧风情,于是在三年前以高价及绝对不任意翻修而破坏原貌的条件,从前屋主手中将这栋大宅买下。他一个人住在这里,只雇用了两名钟点工人帮忙整理屋子内外。
这间大宅到处都充满着怀旧的气息,古老的障子及梁柱、从以前到现在从未改变过的茶室、榻榻米、土问……每一处、每一样东西都有着它的历史。
但在这间大宅里有一问房间,却与此处的气氛格格不入,那就是准治的工作室——
坐在架了十几台电脑的工作室里,准治浏览着电脑上各个分公司传进来的最近讯息。
网路的世界就是如此的神奇,就算他人在东京,却还是可以立即得知来自世界各地的消息,而他也以这样的方法管理着他各地的事业。
“结缘御守”成立至今,已经有将近五年的时间,但见过他的职员却不超过十人,也因此员工们替他取了一个“隐者”的绰号。
他不讨厌这个绰号,因为其实还挺酷的。
偶尔他会像今天一样,化名“清水国明”参加公司举办的联谊会,以“微服出巡”的方式,了解公司办活动的情形。
今天的活动不是他第一次参加,事实上,过去他已经参加过无数次公司的联谊会,而今天的这场,算是他参加过的联谊会里规模最小的。
参加了那么多次的联谊,从来没有任何一位女性主动接近他,更别说在最后将手上“宝贵的一票”投给他。
人毕竟是视觉的动物,在了解彼此之前,先了解的通常是对方的外表。据他长久以来的观察,穿着是否有品味、腕上配戴的是否是名表,甚至领带及袖扣的品牌及款式,都是女性选择对象之前,最基本的审核要件。
而其实,男性选择优先下手对象时,亦是如此。
是的,他必须承认……这确实很像是在菜市场里挑萝卜。
而那个说这种方式像在菜市场挑萝卜的女人,居然跟他说了话,甚至将手上那一票给了他!他真的很吃惊,尤其是在她成了女士中唯一一个损龟的人时,他更是吃惊。
他明明看见不少人主动找她攀谈,而她也是一位看起来聪明、典雅,衣着又有品味的美丽女子,怎么会没有人投给她呢?
虽然一直以来他参加联谊时都是投废票,但这是他第一次懊悔自己投了废票。想起她尴尬的样子,还有别人幸灾乐祸的表情,他就深深地觉得自己真是太对不起她了。
不过话说回来,她为什么要找他说话呢?放眼望去,看见的都是西装笔挺,光鲜体面的菁英份子,怎么会注意他这种穿着老气、沉默孤僻得近乎阴沉的男人。
在一群上班族之中,他就像是个怪胎般,而她……她的品味不同于常人吗?还是她只是在日行一善?
她一定很恨他,觉得他根本是忘恩负义的混蛋吧!唉……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因为他根本没想到她会投他一票。在她被另一个女孩子拉走后,她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他以为……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他真的投了她一票,情况会不会变得复杂呢?毕竟他不是去联谊交朋友,而是视察。
再说,他们若真的继续联络,又能维持多久呢?有几个人受得了他这种闷葫芦的个性?
“算了!”他淡淡地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