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访完一位父亲的旧识之后,武阵便在鱼住等人的护送下离开。
坐在车上,他利用时间翻阅报纸。
这是他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他每天至少要看上三份报纸。
突然,鱼住踩了煞车。
“怎么了?”他放下手里的报纸,问着前头的鱼住。
“前面地上躺着一个人……”鱼住说。
“噢?”他微怔,“是怎么回事?”
“不晓得……”鱼住细看,“好像是个修……修女……”
“修女?”他眉心一纠。
“嗯。”鱼住说着,按了按喇叭。
“她不动耶。”鱼住身边的中山说道。
武阵将报纸一搁,打开了车门。
“会长?”见他突然打开车门,鱼住苞中山都吓了一跳。
堡主心切的鱼住飞快地跳下车,挡在武阵前面,“您做什么?”
“当然是去看看。”他说。
“搞不好是陷阱。”鱼住说。
闻言,武阵眉头一蹙,“鱼住,你还是改不了黑道的习性。”说罢,他一手推开鱼住,径自往前走去。
见拦不住他,鱼住只好紧跟在旁,贴身保护。
武阵走近那倒在地上的修女,这才发现她身下有一摊血,而地上也有明显的煞车痕迹。
显然地,这是一桩肇事逃逸的案子。
“附近有医院吗?”他问。
“ㄜ……”鱼住想了一下,“来的时候好像经过一家圣母医院……”
“立刻打电话联络。”他说。
“是。”鱼住拿起手机,立刻照办。
听到手机铃声,里树幽幽醒来。
“喂?”接起电话,她懒洋洋地。
电话那端传来的是育幼院小林修女的声音,“里树,不好了!”
“咦?”她惊觉地起身,“小林修女,发生什么事了?”
“神田修女她被车撞伤,现在进了医院。”
“什么?!”一听见这个消息,里树整个人紧张起来。“她在哪家医院?”
“就近送到圣母医院。”
“我马上去。”挂了电话,她飞快地起身,随便抓了件衣服换上,便急急忙忙地出门。
圣母医院就在育幼院附近,她想,神田修女被撞的地点离育幼院并不远。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呢?为什么会……老天,她好慌,她无法想象,也不敢去想。
神田修女不能有事,像她那样的好人,不该遭遇这种意外!
搭上计程车,她十万火急地赶到了圣母医院。
一进医院,她就看见正在门口等她的小林修女。
“里树,妳来了。”小林修女一脸忧心。
“神田修女呢?她在哪里?”她焦急地抓住小林修女的手。
“她正在手术房开刀,医生说她颅内出血,肋骨也断了两根……”
“什么?”里树只觉昏天暗地,彷佛世界末日就快到了般。“她……她有生命危险吗?”
“因为她失血过多,医生正在抢救……”小林修女紧握着胸前的十字架,“现在只希望天主能保佑她……”
“她在几楼?”里树问。
“五楼。”
里树一听,转身便冲进了医院。
坐上电梯来到五楼,一出电梯口,她便看见两名黑衣男人站在走廊上。
这个场景,还有那两人的面孔,都给了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在哪里见过这个景况?又在哪里见过这两个男人呢?
正当她心里存疑的时候,她发现在接近手术房的地方,坐着一名身穿白衬衫的男人,而他面前站着两名警察,看起来像是在问笔录似的。
笔录?难道那个人就是肇事者?就是他把她最敬爱的神田修女撞到进手术房,甚至有了生命危险?
她怒气一个窜升,气呼呼地冲上前去。
“是你吗……”她冲到男人面前,却发现更叫她震惊的事情。
是他!竟然是那天在拉斐尔夺去她初吻的黑道老大!
是他撞伤了神田修女?是他……他居然把一手带大她的神田修女撞伤……
“是你?”她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罢输血并配合警方做笔录的武阵还有一点晕眩,但他的意识还十分的清楚。
他清楚的知道眼前站着的是什么人,但是……他真的很惊讶。
神田里树?他不只一次在脑海里想着这个女人,还有她的名字。
“是你撞伤了修女?”里树无法原谅肇事者,而更让她情绪激动的是……肇事者竟然是他。
这算是冤家路窄吗?就算真是冤家路窄,要出事的也该是她,怎么会是神田修女呢?
“我……”
武阵想解释,但她完全失去理智。“你为什么要撞伤她?你知不知道她是个好人,她不能死!”
一旁的警察一愣,知道她对他似乎有所误会。“小姐……”他们试着想跟她解释清楚,但激动的她完全不给机会。
“你开车不长眼的吗?!”里树愤怒又忧急地抓住了他的领口,“你为什么不开慢一点?为什么?!”
“喂!妳在干什么?!”这时,鱼住苞中山冲了过来,凶恶地瞪着她,“妳敢对我们会长……”
“我不管他是什么会长!”她怒目瞠瞪着,“你们这些臭流氓,要是神田修女有个万一,我绝不饶你们,绝不……”说着说着,她忍不住掉下眼泪,忧虑、伤心跟焦躁全写在脸上。
看见她流下眼泪,武阵心头一紧。这个强悍的女人会掉眼泪?呵,原来她也有如此柔软的一面。
那倒是,她可是个无私奉献青春、拚命去帮助那些弱势族群的人,这样的人通常都有柔软的心肠,不管她表面看来有多么的强悍坚韧。
就在这一际,他发现自己对她的好感又加深了一些。
“小姐,我想妳误会了……”这时,警察终于插上了话。
“误会?”她将眼泪一抹,“你们该把他们这种人抓进监狱里关起来。”
“ㄜ……”被她这么一堵,警察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他们警方的资料上,他们非常清楚的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什么身分。
他是出身北陆金泽三越会的黑道少主,但他同时也是天星集团的总裁。
虽然他的出身背景跟黑道月兑不了关系,可是他现在做的是正当的行业,里里外外部干净得让人无把柄可抓。
他是黑道少主,但他同时又是奉公守法、按规定缴税的良民,警方还真不知道该用哪一条律法将他关起来。
“怎么了?”这时,随后而来的小林修女走了过来。
“小林修女,”见到她,里树激动地抓住她,“就是这家伙撞伤神田修女的,对吗?”
“ㄟ?”小林修女一怔,“不,妳误会了。撞伤神田修女的另有其人,而且已经肇事逃逸。”
“什……”里树陡地一震。
如果撞伤神田修女的不是他,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警察又为何跟他做笔录?
“是这位越川先生刚好路过,好心的下车查看,并通知警察跟医院……”小林修女说着,无限感激地看了武阵一眼,“现在的人都怕麻烦,像他这样热心的好人实在不多了。”
懊人?他吗?小林修女口中所说的“好人”,是那个在拉斐尔跟女友闹分手,然后还把她拖下水,夺去她初吻的黑道老大?
天啊,她真的有点昏头了。
“要不是他及时伸出援手,恐怕神田修女连活命的机会都没有,而且……”小林修女眼里含着眼泪,“这位先生还输了很多血给神田修女呢。”
闻言,她更是大吃一惊。
输血?她惊觉地发现他到现在还坐在椅子上,连站都不曾站起来过。
这样看来,他确实是比她先前看见他时还“虚”了一点。
他之所以如此的“虚”,是因为他刚捐了血给神田修女,也就是说……他其实是神田修女的救命恩人?
老天,她刚才还误会他是肇事者,甚至非常粗暴地质问他、对待他!她真是惭愧得无地自容。
“妳这小妮子老是搞不清楚状况。”这时,按捺不住想替主子出口气的鱼住一脸不悦地说,“要不是我们会长不顾自身安危,妳的修女现在已经……”
“鱼住。”他话未说完,武阵已经制止了他,“够了。”
“是。”鱼住抱谨地闭上嘴巴,但眼睛还瞪着她。
“误会一场,里树。”小林修女微笑着,“妳就跟越川先生道个歉吧。”
明知自己理亏,明知自己欠了他,但倔强的她就是说不出一句“对不起”。
想起他们先前的冲突,想起他在拉斐尔那一记不负责任的吻,她就觉得恼火。
她不想跟他说声对不起,甚至连谢谢也说不出口。她知道这样不对,但她真的看见她涨红着脸,一脸为难,武阵一脸平静地说:“算了,这不算什么。”
“越川先生……”小林修女蹙起眉,睇了里树一记。
里树从来不是个无礼的女孩,她实在不知道里树为什么对他连句道歉都没有。
“我救了修女是个缘分,并不想因此而获得什么,尤其是……”武阵直视着一脸懊恼的里树,“神田小姐妳的谢谢或道歉。”
这话,他说得一点都不假。在他救修女之前,他根本不知道修女跟里树有着如此深厚的感情,他只是无法见死不救。
当然,救了她的修女,他是有几分庆幸跟喜悦,不是为了在她面前邀功,只是希望她对他的厌恶感能少一点点。
听到他轻易地叫自己“神田小姐”,里树不禁一震。他怎么知道她姓神田?
“咦?”小林修女讶异地看着他们,“你们认识?”
“不……”认识?不,她绝不让小林修女知道他们认识的经过,更不许他将拉斐尔的那一段说出来。
为怕来不及阻止,她先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像是在说“你要是敢说,我就让你好看”。
武阵读出她眼中的意涵,他撇唇一笑,轻描淡写地说:“我在杂志及电视上看过神田小姐的报导。”
“喔,是这样啊。”小林修女不疑有他地一笑。
里树狐疑地睇着他n/心里只觉纳闷。他在杂志上看过她不奇怪,但他如何在电
视上看过她的报导呢?
截至目前,她只接受原丽子的访问,而那个节目还未播出呢。怪了,他怎么
正忖着,医生从手术房走了出来。
“医生,”里树冲上前去,神情忧急,“神田修女她……”
医生亲切地笑着,“手术非常成功,但是还得持续观察,不过你们不用担心,神田修女已经没有生命危险。”
“真的吗?”里树心中的那颗大石终于放下。
“真是太好了。”小林修女与里树相视而笑,“感谢天主保佑……”
小林修女转身笑视着武阵,“越川先生,这也要感谢你。”
他抿唇一笑,“哪儿的话。”说罢,他缓缓地站了起来,而鱼住及中山立刻趋”刚。
他轻轻抬手制止他们搀扶,“我没事。”
“越川先生,”小林修女向他深深一欠身,“我代表神田修女及圣母育幼院的所有人谢谢你,愿天主保佑你。”
武阵微笑,没多说什么。
“没事的话,我先告辞了。”说完,他快速地睇了里树一眼。
他一转身,鱼住把西装外套往他肩上披,然后他们三人一前两后地离去。
看着他背影,再想起他刚才那炽热的目光,里树的心突然一悸,有一种奇怪的情绪在她身体里酝酿着。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因为那是她从来不曾有过的感觉,有点慌、有点痛、有点涩,却又有点甜蜜……这是什么感觉,她现在无暇思索。
因为,她现在心里记挂着的只有神田修女。
数日后,神田修女离开加护病房,移到了一般病房。
她恢复的情况非常良好,连医生都觉得不可思议。但里树认为这是应该的,像神田修女那样的好人,绝对值得上天的庇佑。
近日,她开始为摄影展的事奔波忙碌,虽然有出版社张罗一切,但她也不能置身事外。
于是,她一边忙着摄影展,一边往医院跑,蜡烛两头烧地来回奔波。
这天,她刚从摄影展的展场离开,就赶紧往医院跑。
进到病房,她发现病床边有一大束的百合花。
“里树,妳来了……”在病床边照顾神田修女的小林修女说道。
“嗯。”她轻手轻脚地走向床边,看着正安睡着的神田修女。
“修女今天的情形好吗?”她悄声问道。
小林修女抿唇微笑,“很好,她才刚睡着呢。”
“喔。”听她这么说,里树放心许多。“这花是谁送的?”
“嗅,”小林修女笑说:“就是那位越川先生啊。”
她一怔,“他?”
“嗯。”提起他,小林修女忍不住连连称赞,“他来看过神田修女几次,还真是个有心人呢。”
知道他在她不在的时候还来探视神田修女,里树心里不觉一暖。
虽然他是个黑道大哥,但也许……他并不如她想象中那么坏。
现今人情淡薄,大部分的人都只求自保,而不愿对别人伸出援手,而他却对倒在路上的神田修女伸出援手,并及时地救了她一命。
扁就这一点,就可以判断他应该是个“不错”的人。
但如果他真是个好人,为什么却在拉斐尔对她做出那么过分的事情呢?
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ㄜ……”突然,小林修女欲言又止,似有难言之隐。
“怎么了?”里树警觉地问道,“您是不是有什么要跟我说?”
“ㄜ……”小林修女蹙着眉头,“这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跟妳提……”
“您说。”她一脸严肃认真。
小林修女考虑了一下,“这件事,神田修女一直没跟妳说,就是……育幼院的经济状况有点拮据。”
“咦?”她一怔。
“这几年捐款少了很多,神田修女非常辛苦地在维持育幼院的开销,现在她进了医院,有一些钱……”
“我明白了。”听她这么说,里树已约略知道是怎样的一个情况了。
不过她这几年到处跑,手边根本没有什么存款,而现在摄影集还没出版,义卖摄影展也尚未开始,她实在不知道到哪里去找钱。
但是即使是这样,她对育幼院是有责任的,不管如何,她都会想办法帮助育幼院度过难关。
“放心吧。”她握住了小林修女的手,“我会想办法的。”
“这恐怕有点困难……”伊东美香一脸为难。
“不能通融吗?”里树语带商量。
为了育幼院的开销,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先跟出版商预支版税。但其实她也知道,每家公司都有它的作法,就算她有点知名度,也不见得就能特别礼遇。
伊东美香不好意思地说:“真的非常抱歉……”
“伊东,没有其他办法吗?”一旁的望月帮忙说情。
伊东摇摇头,“你也知道我们公司的规矩很严……”
“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望月又问。
“真的不行。”伊东说。
上有政策,领人家薪水的伊东也爱莫能助。当然,里树也不好意思为难人家。
“既然这样,那我再想想其他办法好了……”她无奈一笑。
眼见自己帮不上忙,伊东一脸歉意,而望月也一副沮丧的模样。
“打扰二位,”里树抓着包包站了起来,向他们两个一欠。“先告辞了。”
伊东及望月也急忙起身回礼。“慢走。”
此路不通,里树唯有走其他的路。只是……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还有哪条路可以走。
她一毕业就离开日本,这些年来完全没有就业经验的她,如何于这么短的时间里在东京找到工作呢?
再说,她能做什么?
想到这里一无力感包围住她,让她几乎喘不气来。
“神田小姐!”就在她快走进电梯的时候,望月追了出来。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去,“望月先生,还有事?”
望月快步走了过来,“神田小姐,不知道妳想不想接一些摄影的工作做?”
“咦?”她一怔。
“我有认识一些电视台的人,如果妳愿意,我可以帮妳问问有没有摄影的工作……”
“真的?”闻言,里树喜出望外。
望月点点头,“我想善于拍人物的妳,应该能胜任这样的工作,就看妳有没有兴趣了。”
“有,我当然有。”现在的她绝没有挑工作的权利,只要有赚钱的机会,她都愿意尝试。
望月一笑,“好,那我就替妳安排看看。”
“谢谢你。”里树弯下腰,深深的一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