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贫穷落后的国度回到这繁荣进步的大城市,里树还真有点适应不良。
吵嚷的人群、来往的车潮……这一切好像离她很远很远。
这是她成长的地方,如今却是那么的陌生。
她感觉自己好像不属于这里,而这里也容不下她。
因为育幼院没有足够的房间,于是回国后的这段时间,她决定独自租屋在外。
反正,她知道自己不会一直待在这里,等一切事情都告个段落,她就会飞离这里,到下一个需要她的地方。
透过仲介,她租下这一间月租只要六千日元的小套房。
之所以这么便宜,是因为屋龄实在有点久,房子也有些年久失修。但她无所谓,在国外工作的环境更差,有时连张象样的床都没有。
其实她这间房间还不赖,打开窗户看见的就是一片绿油油的草地。在都市丛林里,要看见这样的景象并不容易。
睡到近午,她幽幽醒来。
梳洗过后,她随便啃了一个面包,喝了一瓶鲜女乃,就简单的把早午餐一次打发。
看书、打电话联络一些事情,一个下午一眨眼就过去了。
傍晚时分,她到附近的澡堂洗过澡,便准备前往银座跟此次的出版商会面。
为表慎重,出版商在银座一间名为“拉斐尔”的高级义式餐厅订了席,但其实她觉得并没有这个必要。
不过盛意难却,她也没多说什么。
来到拉斐尔,出版商派来与她接洽的望月介人及伊东美香,已经提前到了。
“妳就是神田里树小姐吗?”穿着西装,长相斯文的望月介人迎上前来。
“我是。”她回他一个率性的点头。
“妳好,我是望月介人,旁边这一位是一直以来跟妳联系的伊东美香小姐。”
“幸会。”里树笑睇着伊东美香。
“神田小姐跟我想象中一样……”望月介人说。
“噢?”她微蹙眉头,“不知道你想象中的我是什么样子?”
“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他说,“来,我已经订了位置,我们进去吧。”
他们三人在穿着白衬衫、黑长裤,围着黑色长围裙的服务生带领下,走进了拉斐尔。
穿过了主建筑,来到的是一个绿意盎然的露天区。
其实说它是露天区,也不算是,严格来说,它比较像是个大型的玻璃屋。
走过一面镜子前,里树觑了镜中的自己一眼。
亚麻衬衫、宽版长裤、凉鞋,脸上脂粉未施……要不是有望月及伊东同行,餐厅大概不会放她进来。
坐定,他们开始点餐,而里树只要了一杯咖啡。
“神田小姐,妳不吃点东西吗?”望月疑惑地问。
“不,”她一笑,“我谈正事时不喜欢吃饭。”
说着,她往椅背上一靠,“来,我们赶快把正事搞定吧。”
望月跟伊东互觑一眼,对她的率性及果断印象深刻。本来打算好好吃一餐再谈公事的他们,这会儿也不好意思再浪费时间了。
“那……”望月拿出相关文件,一脸尴尬,“那我们要先谈出版摄影集的事,还是先谈义卖展览的事?”
“都行。”她咧嘴一笑,直率又明快地,“说吧。”
“那么大致上就这样了,神田小姐没意见吧?”望月以商量的语气问道。
里树点点头,“嗯,没问题。”
“那么就先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不,”里树打断了他,“是预祝我们的合作能帮助所有需要帮助的人。”
听见她这么说,望月露出了惭愧的表情。
“神田小姐实在太了不起了。”
“千万别再说什么我很了不起这种话了,我觉得这一点都不算什么。”她谦逊地说,“我现在在做的事,从以前就有许多人在做。”
伊东咬咬唇,欲言又止,“神田小姐,能问妳一个问题吗?”
“请说。”她一笑。
“妳也不过才二十六岁,而据我所知,妳投入国际人道救援工作时才短大毕业,难道说妳不曾像同年龄的女孩子一样,想过那种逛街、谈恋爱的生活?”
里树挑挑眉,抿唇微笑。“我对物质生活没有任何向往,而恋爱……我没太大兴趣。”
“这么说,妳想把青春完全奉献在这上面?”跟她年龄相仿的伊东很惊讶。
“我觉得这样也不错……”
“妳没想过结婚?”伊东问。
里树忖了一下,“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并不排斥,不过……”她咧嘴一笑,有几分淘气,“他得完全支持我的选择及工作。”
“这种人不好找……”伊东说。
“是吗?”她不在意地笑说:“那我就一辈子单身啰。”说罢,她起身,“抱歉,我上个洗手间。”
抓着包包,她转身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拉斐尔的洗手间在后栋建筑的最侧边,有点隐密但不难找。
上完洗手间,她走了出来。
这时,她发现长长的绿色走道上,每三五公尺就站着一名黑衣黑裤的男人。
他们个个横眉竖眼,长相凶恶,彷佛脸上就写着“我是黑道”般。
发生什么事了吗?她暗忖着。她是不怕流氓,不过……她可不想招惹是非。正所谓不是是非人,不惹是非事嘛。
于是,她压低着头,想快步地从他们中间穿过。
突然,她撞上一名从男性洗手间出来的高大男子……
“唉唷!”她跌进了一个宽厚又温暖的胸怀里,倏地因惊羞而红了脸。
“没事吧?”与她相撞的男人有着低沉而浑厚的声音。那是非常男人的声音,给人一种带着侵略的沉稳感觉。
一抬起头,她觑见了他的模样。老天,她惊讶地发现他是个百分之百的俊男。
冷峻而迷人的男性脸庞,两道又长又浓密的三角眉、幽黑的眸子、挺直的鼻梁、饱满的额头、平整的下巴,还有那性感而丰润的唇片……他有着一种凶悍鸷猛、冷漠又高傲的气息,是个让人看过一眼就很难忘记的男人。
他蓄着极短的平头,带着肃杀之气,但穿着却极具品味,身上还有股淡淡的男性香水味。
虽然她没有物欲,对名牌也没啥兴趣,但那并不代表她对流行及时尚一无所知。她看得出,眼前的这个男人身上是亚曼尼的高级西装。
“会长……”一旁看似保镳的男人见她撞了他,立刻趋前。
“没事。”他以眼色制止了他们。
贬长?她当场绿了脸。这听起来真的不妙,她真的遇上黑道了?
只是,现在的日本黑道都穿亚曼尼吗?她印象中,黑道很像都喜欢穿花衬衫,不是吗?
而且这个男人看起来大概才三十出头,绝不超过三十五。虽然他有着肃杀之气,但却也同时给人一种气宇不凡,颇具菁英气息的感觉……
“小姐,我没撞伤妳吧?”越川武阵睇着眼前这名纤细的年轻女子,心湖漾起一阵轻轻的涟漪。
在她那巴掌大的丽颜上,缀着一双幽深黑亮的眼睛。那眸子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气息,却不是妖媚之气。
她衣着简单而朴素,脸上没有一点的彩妆。她的眉不画而秀、她的皮肤吹弹可破、她的唇片泛着自然的润泽……她的美是那么的沉静,却又莫名地教人心动。
出身黑道世家,又曾在国外留学过的他,见过的女人各式各样都有,但他可以说几乎不曾遇过这样的女人,尤其是在这样的大城市里。
他是北陆金泽三越会的现任会长,也是天星集团的现任总裁。
斑中时代,他就在父亲的安排下出国深造,因为有先见之明的父亲坚信黑道若要有所变革及作为,知识将是最大的力量。
事实证明父亲的决定是对的,黑道不能只靠拳头,更要靠脑袋。而拥有双硕士学位的他,并没有令父亲失望。
他在接下会长一职后,大力整顿帮务,并将组织企业化,一开始虽不得老臣的支持,但事实胜于雄辩,他的成绩令那些原本持反对意见的老臣们心服口服,甘心顺服在其麾下。
他从一开始涉及房地产及合法金融的经营,到如今将触角伸进拥有无限商机的娱乐界,成为有线电视网络中的重要角色。
这一趟他从金泽过来,为的就是亲自坐镇指挥,大举进攻东京的娱乐业。
而眼前的这个女子,有着比时下红翻天的女明星们更教他心动的气质……
“我没事。”感觉到他炽热的目光,里树不觉慌张起来。
在世界各地奔走,就算面对的是恐怖暴力分子,她都鲜少心惊过,但面前的这个男人却令她心跳加快。
是因为他可能是黑道?还是因为他有着某种教她心跳的东西?
不管是什么,她知道自己不该跟这种人有任何的瓜葛,如果她够聪明,就该立刻走开,离他远远的……
见她涨红着脸,一脸惊慌,武阵不禁疑惑地注视着她。“妳真的没事?”
“是的。”说罢,她转身就要走。
而就在她转身的同时,走道另一头不知何时已站了个妙龄女子。
里树确定自己并不认识她,但那女子竟以一种愤怒、充满敌意的目光直瞪着她。
她一怔,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突然,那女子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而就在此时,她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这妙龄女子认识的其实是她身后的那个男人。
“玲子。”看着走道那一头的鹿内玲子,武阵不觉拧起眉头。
就是因为她,鲜少在公开场所出入的他,才会到这儿来。
她是东京鹿内组的角头鹿内松男的独生女,也是几个长辈好意介绍认识并开始交往的对象。
但交往不到一个月,他就被她的“哥哥缠”神功搞到快发疯。
她每一分每一秒都想黏着他,就像个有理说不清的小阿一样。他实在受不了她这种莫名其妙的个性,因而试着避开她。
鹿内松男知道自己的女儿是什么个性,当然也十分体谅他;但明理的父亲不见得会生养出明理的女儿,一发现他在躲避她,鹿内玲子发了疯似的到处找他、堵他。
原以为这段只维持三个星期的关系,能在他的处理下无疾而终,不伤她的心,也不伤她的自尊,但他发现,有些事不挑明了说还真是不行。
于是,他决定一次把话说清楚,也让她彻底的死了这条心。
约在这儿是她的主意,但她迟到了。这一点,又让他很不悦。
“你躲着我,就是因为她?”打扮新潮入时的鹿内玲子,蹬着那双三吋半的细跟高跟鞋踱了过来。
她?里树一震。她口中所说的“她”,指的该不是自己吧?
“妳迟到了。”武阵脸一沉。
“我不过才迟了二十分钟。”玲子理直气壮地说。
“我可没有时间等妳。”他说,“妳应该知道我很忙,跟妳不一样。”
玲子闻言,十分羞恼,“你!你不要岔开话题!”
武阵眉心一拢,神情凝肃地睇着她。
“你为什么突然躲着我?”她语带质问。
听见她质问他的语气,里树不难猜到他们的关系可能为何。
不过,这一点都不关她的事,她还是尽快离开这个暴风圈才好。
忖着,她就要走,但玲子却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她。
“妳给我站住!”
她又长又尖的指甲刺痛了里树,令里树顿时感到不悦及恼火。
“妳做什么?”里树不客气地甩开了玲子的手,直视着她。
见她竟敢对自己“无礼”,总是被簇拥着、呵护着的玲子倏地沉下了脸。
“妳敢这么跟我说话?”
“妳才要注意妳的语气及态度。”里树眉头一蹙,反训她一句。
她的回击不只令玲子大吃一惊,更教一旁的武阵及他的保镳们一脸错愕。
见状,武阵蹙眉一笑,并往旁边一站,有点看好戏的味道。
玲子恼羞成怒,气恨地瞪着里树,“妳敢……”说着,她扬起手来,就想打里树一个巴掌。
从小到大,里树从不主动去招惹别人,但因为孤女身分而经常遭人欺侮的她,也从来不是个逆来顺受、乖乖吃闷亏的人。
抬起手,她眼明手快地截住了玲子的手。
“妳妈妈没教过妳,不要随便赏别人耳光吗?”她眼神严厉地直视着羞恼的玲子。
这下子,玲子更是火大了。
居然有人敢这样对她说话,甚至还教训她?从小到大,她从没受过这种气,她也绝不受这种气!
“臭女人!”她气急败坏地大骂。
而此时有人要来上洗手间,却被眼前所见的景况吓得拔腿就跑。
“妳没家教。”里树一振臂,甩开了她的手。
在世界各地跑了几年,她早锻炼出有力的臂膀,虽然她骨架纤细,但绝不是柔弱女子。
被她一震开,玲子就像发了疯的母猫一般抓狂起来。
“妳敢骂我!?”她冲上前去,一副就要干架的模样。
“玲子!”此时,武阵伸出了手,一把扣住了她。
“放开我!”她怒气冲冲地尖叫着,“放开我!”
“妳疯了吗?”他脸一沉,严辞训斥着。
“你不要护着她,没有人能给我排头吃!”她恶狠狠地瞪着里树,“我要叫我爸砍妳,我要叫人妳!”
听见从她嘴里冒出这些话,里树不觉一震。听起来,她似乎是某黑道大哥的女儿,难怪她气焰如此嚣张。
“玲子,妳在胡说什么!?”听到她这么说,武阵真的觉得她Over了。
“我没胡说,我要让她好看,我要让她知道抢我的男人是什么下场!”她叫嚣着。
抢她的男人?听到这番话,里树一顿。谁抢她的男人了?她是哪一只眼睛看见的?
“妳不要胡闹。”武阵沉声一喝。
无端把个陌生人扯进这场风暴里,他真的觉得很抱歉,正打算跟玲子解释时,玲子却突然挣开了他,冲向里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