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一个星期了,和央每天上班几乎都是战战兢兢的。她总是在注意着,担心祯介会从哪个角落冒出。
庆幸的是……整整一个星期,他没有出现。
他没有出现,她是松了一口气,但不可否认地,也有点淡淡的怅然及失落。
以他的身分地位加上优质外貌,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会挑上她?他会在她身上花时间?不,这个答案绝对是否定的。
但若是如此,他那天为何要说那句话?
相信我,给我机会。
老天,这是一句多感人、多真挚、多教人心动的话……而她,已经在不自觉中深陷──尽避她一直排斥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没出现也好,要是他真的三天两头出现在她眼前,她还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交班后,她并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到附近的一家餐馆吃晚饭。
吃完晚餐,已经快九点。于是,她往地铁站的方向缓步而去。
“喂。”突然,有人在身后轻拍她的肩膀。
她一怔,倏地回头──
在他身后的是一名衣着光鲜,打扮入时,样貌帅气的男人,而那张脸……
“你……”
是他?濑名香的帅哥!那个害她从此掉入万劫不复的地狱的男人!
“真的是妳?”帅哥咧嘴笑笑,笑容依旧灿烂,“刚才在餐馆里注意妳好久,还不敢确定妳就是那个……”
那个?他连她的名字都不记得了吗?当初可是他害她遭到同学们的排挤围剿,最后不得不转学,甚至还得了忧郁症的……
“我一时之间忘了妳的名字了……”他抓抓头,一脸不好意思却又理所当然,“妳是不是叫什么岛什么央的?”
看着他的脸,和央忘了要吐,因为她已经气得快吐血。
他怎么可以忘记她的名字?要不是他跟濑名香说他喜欢被她凝视着,濑名香会在众人面前赏她两个耳光吗?她会被排挤、被孤立,最后还得了帅哥恐惧症这个奇怪的毛病吗?
十年来,她为此怪病所苦,甚至遇上了喜欢的男人,也无法接受对方的情意,而这个彷若没事人的家伙,居然连她的名字都要猜半天!?
只一瞬,一股脑火直冲她的脑门,她涨红了脸,整个人像是颗鼓胀的汽球般,胸口、肚子满满的都是怒火。
这家伙几乎毁了她最宝贵的黄金十年,而当他再度出现在她面前时,竟然……
“ㄟ,”他丝毫不察她脸上已有愠色,续道:“听说小香当时给了妳两个耳光,是吗?”
“……”
他笑叹一记,“她真是太冲动了,分手又不会要人命……”
“你……”和央觉得自己就像一枚快爆开的炮竹,“为什么要把我拖下水?”
“噢,那件事啊……”他哈哈一笑,“我当时是真的迷上妳啊,每当妳凝视着我时……”
“我没有凝视你!”她气愤地打断了他。
他微怔,然后又笑笑说:“妳不要觉得不好意思,其实……”
“我是大近视眼,才会盯着人看,不只看你,看谁都一样。”
“是这样吗?”对于她的不悦恼怒,他不以为意,“我还以为妳对我也有意思呢。”
“我没有……”她发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她好气,如果可以,她真想一脚踹在他那张好看的脸上。
“没关系啦,反正事情已经经过那么久了嘛……”说着,他突然打量着她,皱皱眉头,“不过说真的,妳现在跟以前真的不太一样……”
他把她从头到脚,仔细地看了一遍,语带评论地说:“妳戴那副眼镜好老气,而且妳的穿著也不合时代潮流,我现在在原宿经营一家服饰店,有空过来坐坐,我可以给妳一点意见。”
“你……”她的脸色已经够难看,但她发现他似乎还未察觉。
“来,”他掏出名片,“这是我的名片,有兴趣的话……”
“我没兴趣。”她忍无可忍,终于爆发。
见她目光冷肃中又带怨恨,他一顿。
“你这种人……”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骂他,“我……我被你害惨了……”
“咦?”他疑惑地看着她,“妳说什么?”
“你……”她想告诉他,她是如何因为他随口的一句话而被排挤,又是如何的压抑而得了忧郁症,甚至得了那种听见、看见帅哥就想吐的怪毛病。
但是突然之间,她又觉得自己无须跟他多说。
他这种人怎么会明白她十年来所受的苦?就算他知道也了解了,又能帮得上什么忙?
她不想再看着他,一秒钟都不愿。
转身,她迈开大步就要走。
“ㄟ!”帅哥伸出手,拉住了她。
她回头瞪他,气愤地:“我不叫喂!”
“妳是怎么了?”他还一脸无辜地,“干嘛那么冷淡啊?老朋友见面……”
“谁跟你是老朋友,我恨死你了!”她对着他大叫。
“咦?”他眨眨眼睛,愣了愣。
“你听到了没有?我不想看见你!”她奋力地想甩月兑他的手,但却被他抓得死紧。
他眉头微拢,有点不悦。“拜托,妳跩什么?”
说她跩?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个猪头居然这么说她?
“说我害惨了妳?”他挑挑眉,理直气壮地:“妳是说我让妳跟小香失和吗?得了吧,是妳们女生的友情太脆弱,关我什么事?”
“你……”听见他如此大言不惭的话,她难以置信。
“拜托,要不是觉得妳有点面熟,我才不会跟妳这种“矬妹”说话呢!”这会儿,他倒嫌起了她的样子。
“什……”和央气得直发抖,因为她不敢相信自己竟会因为这种烂人的一句话,而搞得失去朋友、被迫转学、心理创伤……
“我跟妳说……”他眉梢一扬,眼神轻蔑地瞅着她。
“喂。”突然,有人拍了他的肩膀,打断了他的话。
他微顿,本能地转过了头──
“你这个没家教的东西。”祯介目光凌厉冷肃地瞪着眼前这个长相俊美,穿着时尚的男子。
罢离开青山店,开着车正准备回家的他,居然远远地就看见和央跟一名男子在路边讲话。
男子英俊帅气,而和央面对他时却是一脸懊恼气愤,这引起他的猜疑。
巴央说过她最讨厌帅哥,难道说……这个男人就是“病源”?
这一个星期以来,和央哭泣的模样不断地在他脑海浮现,他每一分每一秒都想跑到青山店去见她,但终究没有那么做。
他不想引起她的反感、不想给她压力,更不想把她逼得太紧,他希望给她一点喘息的机会及空间。
今天他特地挑在她下班后的时间到青山店巡视,就是为了避免与她见面,却没想到会在饭店以外的地方撞见她,而且她并不是一个人。
直觉告诉他,和央正遭遇困难,急需帮助。
于是,已经习惯对她伸出援手的他,迅速将车停靠路边。
然后……他听见了他们的某部分对话──
矬妹?那混蛋居然敢这么嘲讽他的意中人?和央竟然为了这种烂ㄎㄚ而讨厌帅哥,进而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他?
去,真令人火大。
帅哥看着眼前这个比他成熟、比他高大、比他英俊,行头也比他气派的大帅哥,怔了一下。
“你……哪位?”
看见不知从哪里跳出来的祯介,和央一脸惊疑。
为什么他总在她需要帮忙的时候出现?难道他是上天派来营救她的救星吗?
不论他是什么星,总之在这个让她既生气又难堪的当下,有他跳出来为她出头,实在教她感激得想哭。
“我哪位?”瞪着眼前这可能是病源的男子,祯介目光一凝,声线一沉,“我是来教你礼貌的人。”说罢,他忽地拎起帅哥的领子。
帅哥陡地一震,惊慌却又虚张声势地,“ㄟ,你想怎样?”
祯介眼底迸射出慑人的锐芒,“我要你向她道歉。”
“你开什么玩笑?我干嘛……啊!”话未说完,他唉叫一声。
他的唉叫让和央也吓了一跳,细看之下,她发现帅哥的手臂已被祯介狠狠攫住。
“你……你做什么?”帅哥害怕又故作镇定地喊道。
“我说得很清楚,”祯介冷冷地直视着他的脸,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跟她道歉。”
“道……道什么歉啊?”帅哥不服气地。
“你刚才说她什么?”他沉声喝问。
帅哥忖了一下,装蒜地:“我没说什么啊。”
祯介手臂一使劲,将他的胳膊整个扳起,疼得他又是哇哇叫疼。
祯介毫不手软地攫着他,“你说她是矬妹?”
“她……她现在是很矬啊……”
“你还说!?”祯介又一使劲。
“唉啊……”帅哥这会儿疼得五官全挤在一起。
“道歉。”他喝令着。
路上来往的行人,纷纷向他们投以好奇疑惑的目光,祯介却毫不在意。
但和央不同,她只想逃,只想赶快离开现场,然后再也看不见这可恶的家伙。
她真的很不甘心,这个自恋又自私的猪头毁了她的人生,却还若无其事地说女生的友情太脆弱。
要不是他,她不会被濑名香误解,要不是他,她不会被逼转学逃离,要不是他,她不会忧郁到得病,要不是他,她不会见到祯介就吐……
都是他,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本来她还想叫祯介就这么算了,但念头一转,她决定让他替自己出口鸟气──虽然她实在不愿再亏欠他什么。
“快跟她道歉!”祯介像个严厉的老师般要求他道歉,就差没拎着他耳朵了。
不过要是这猪头再不道歉,他极可能那么做。
“好好好……”帅哥总算低头认栽,看着一旁的和央,“对不起,我说错了。”
巴央沉默而不领情地看着他,须臾,她倔强地道:“我不接受。”
祯介一怔,帅哥也是。
“桐岛?”祯介以为只要这浑球跟她道歉,她就会好过些,但现在看来,他们的梁子可结深了。
巴央的唇片微微颤抖着,一字一字艰难地道:“你根本不知道我这些年来是怎么过的。”说罢,她转身就走。
“桐岛?”祯介急忙想唤住她,可她却像听不见似的一直往前走去。
他愠恼地瞪着帅哥,语带威胁地说:“今天算你运气好,下次见了我,有多远闪多远。”
卑完,他恶狠狠地甩开了一脸茫然的帅哥,飞快地追上前去。
帅哥站在原地,一脸“我是倒了什么楣”的懊恼表情。
“我做了什么啊?”他嘀咕了一句,“啐,真是活见鬼。”
一转过身,和央其实就已经掉了眼泪。不是伤心、不是生气,而是不甘心。
为他伤心,不至于。因他生气,没必要。
她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原本该无忧无虑的青春年少,就因为那个人而毁了、葬送了。
那件事情过后,所有人都继续过着他们的生活,只有她,只有她的人生因此而改变。
“桐岛,桐岛……”身后传来的是祯介的声音。
她知道他追了上来,急着想擦眼泪。
太糗了。虽然他替自己出了一口气,但被他撞见这一幕,她实在不愿意。
“桐岛……”人高马大,脚步也跨得比较大的祯介,很快地跟上了她。
伸出手,他抓住了她,将她一转──
就这样,她来不及擦掉的眼泪尽入他眼底。
她看见他脸上带着怜悯,她知道他在同情她。她不要他同情,她不可怜,只是倒楣。
倔强的她咬了咬唇,拚命地想抹去脸上的泪。
他浓眉一虬,沉声地道:“不要哭,不值得。”
迎上他真心的眼睛,看见他那温柔却又强势的神情,和央绷紧的情绪在瞬间崩溃。
避不了这是大街上,她摀着脸,哭出了不甘心的泪水。
见状,祯介也管不了这是大街上,双臂一张,将她颤抖的身躯纳入怀中,紧紧拥住。
她没有推拒,只是将脸埋在他肩窝里低声啜泣。
这一刻,她有种终于安心了的感觉,就像是漂浮在海上多时,总算抓到了救生圈般。
是的,从她遇见他以来,他一直是她的救生圈。
钱包丢了,他帮她付。
手指快被咬断了,他帮她拉开。
她哭,他借她肩膀。
他总能及时出现解救她,彷佛是她的骑士般。
她知道自己不配拥有这个骑士,他们的层级不同,他们分处在两个不同的世界。
但是这一刻,她贪心的渴望着他温暖、强而有力的怀抱。
“不要在这里哭……”紧拥着她,祯介感觉到她的释放。
他猜想,这情绪已经累积太久且太长一段时间。而此际,她在他怀中宣泄所有感情。
你根本不知道我这些年来是怎么过的。听见她大喊出这句话时,他的心好痛。他可以感觉得到她曾被伤得很重,而那伤至今仍未痊愈,而那也是她无法接受他的主因。
所有的帅哥在她眼底都是无情寡义、伤人感情的东西吗?她认为他会跟那个叫帅哥的帅哥一样吗?
突然,他后悔起刚才没好好的海扁那家伙一顿。要不是那混蛋,他跟她之间不会有那么多阻碍。
不管,他会让她知道他跟帅哥不一样,他会抚平她心底的创伤,他会让她感受到他的真心,他会让她不再流泪。
“和央……”他温柔地叫着她的名字,而这也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他感觉,这一次……他们之间的距离又拉近了一点。
“别哭,有我在。”他说。
巴央紧紧揪着他的衣服,放心且依赖地啜泣。
“走,我送妳回家。”他略低下头,在她耳边温柔地说。
她抽噎了两下,没有说话。
“和央?”
“我不想回家。”突然,她幽幽地说道。
他一怔,“什……”
不想回家?这句话真让人有无限遐想。当然,他不会往那方面去想,因为对象是她。
他知道她所谓的“不想回家”,绝不是其他女人说不想回家时,所暗指的“去你家”,她说不想回家就是不想回家。
只是,不回家,能去哪里?
“桐岛和央,”他故意连名带姓地叫她,希望能让她清醒一些,“不回家,妳能去哪里?”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缓缓地抬起了脸。
她脸上泪痕未干,但眼底却有着莫名的坚定及倔强。
“我们去喝酒。”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