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逃邝走进以男性居多的业务部,立刻引起一阵骚动。
“朱小姐……”未婚的小野第一个冲上前去,“有什么事吗?”
“你好,我要借用你们的影印柄。”她说。
“没问题,在这边。”小野殷勤地引领她到摆放影印柄的地方。“要我帮忙吗?”
她摇摇头,“我好不容易才有工作做,你别跟我抢!”
“噢!”小野讷讷地问:“是什么样的工作呢?”
“峰岸小姐叫我把这些影印二十份,然后装订起来。”她说得一脸兴奋,仿佛这是多么了不起的工作。
小野一怔,“影印?装订?”
“嗯。”她点点头。
“这应该是跑腿小妹的工作吧?”小野蹙眉一笑。“秘书课怎么把你当小妹使唤?”
逃邝望着他,眨眨眼,“有什么关系?不管做什么,都是工作嘛!”
他一脸讶异,“你不计较?”
她一怔,“计较什么?”
“人家把你当跑腿啊!”小野说。
“哈哈……”她爽朗一笑,“那表示我至少还有跑腿的功能嘛!”说着,她开始影印起报表。
看她一副自得其乐的欢喜模样,小野纳闷极了。他从没在职场上看过这样的女生。该说她乐天知命,性情温驯?还是说她……笨呢?
“你忙,我……不打搅你了。”
“嗯,谢谢你了。”她向他点头致意。
小野又觑了她几眼,然后一脸疑惑的走开。
印完了峰岸要她装订的报表,逃邝看着那只有数据的单调报表发起呆来,她歪着脑袋想了想,老觉得哪里不对劲。
须臾,她发现究竟是哪里不顺眼了。
“对了,就是这样。”她灵机一动,眼睛一亮,立刻拿出随身的三色笔。
趴在影印柄上,她迅速地在报表的右下方,以简单的三种颜色画出一幅幅小小的插图。
这是她的专长,她要好好发挥,免得让那个菱川谅一嘲讽她毫无长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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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峰岸,把报表发下去。”谅一坐在环型会议桌的首位,预备开始每星期一次的例行检讨会议。
峰岸应声,立刻将装订好的报表依序发到各主管的手中。当然,也留了一份给谅一。
“好,请先翻到……”谅一刚要说话,却发现报表右下方有一块小小的东西……
他微怔,细细一看——
“这是……”在他惊讶地看着那幅小插图的同时,其他主管们也发现了。
大家面面相觑,觉得很有趣地相视而笑。有人迫不及待地翻到下一页去看,欣赏着可爱又生动的插画。
谅一浓眉一虬,沉默地翻看着这有着连贯性,名为“花瓶的一天”的插画作品。
插画的线条很简单,但生动地描绘出菜鸟既无聊又无奈的一天,虽然只有三种颜色,但却不觉单调。
图画得不错,但不该出现在开会用的报表资料上。不用说也知道,这是出自哪个天才之手。
“峰岸,这是怎么一回事?”他沉声问。
峰岸注意到报表上的插图,顿时吓了一跳。“菱川先生,真是对不起,我没注意到!”
“是她吧?”他斜瞥了她一记。
“是的。”峰岸一脸尴尬又心虚,“对不起,我应该先检查一下的!”
“算了,不是你的错。”事到如今,他只有认了。
“菱川先生,”神户分行的远山笑问:“这插图是谁画的呢?”
“我觉得很有趣呢!”大阪来的三井附和着。
“花瓶的一天?”福冈的宫本呵呵一笑,“实在很难相信菱川先生身边会有花瓶……”
谅一的脸一沉,却不作声。
大伙儿见他没反应又臭着脸,连忙收敛笑意,正襟危坐。
“开会吧。”他的目光梭巡了环型会议桌一圈,冷冷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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贬议结束后,谅一寒着一张脸,“峰岸,叫那家伙到我办公室来。”说完,他快步地离去。
“是。”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峰岸微微欠身。
谅一回到办公室,一脸懊恼地坐在沙发上。
他用过的职员何其多,但像朱逃邝这样的,他真是第一次碰到,而且他相信,她一定是绝无仅有的一个。
“你找我?”突然,门无预警的打开,逃邝探进头来,疑惑地问着。
“进来。”他说。
逃邝蹑手蹑脚的走进办公室,并带上了门。“有什么事吗?”
“你……”正要质问她,他却发现她带着包包及外套,“你要去哪里?”
“我要下班了啊。你再慢个半分钟叫我,我就下班了。到底是什么事?”
“你……”他将报表摔在桌上,“这是你的杰作?”
“对啊!”她不假思索,“我画得不错ㄏㄡ?”
谅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希望能压下一肚子的恼火,但终究还是忍不住地发出怒吼——
“你在搞什么东西?这是图画纸吗!?”
见他突然发飙,逃邝吓了一跳,她眨眨眼睛,惊讶却又好奇地看着他。
“峰岸叫你装订,可没要你在上面加油添醋,要是你的涂鸦不小心涂改或污染了数据,会造成什么错误及影响,你知道吗?”
“我……”她拿起报表,认真地看了看,“我没涂改到什么吧?”
他眉心一揪,“是没有。”
“那你凶什么凶嘛?”她松了一口气,笑说:“我还以为我真的涂掉了什么呢,哈哈……”
看见她笑得天真,谅一心头一震。
这是正常人的反应吗?一般人在遇到这种情形时,应该会低头认错,一脸心虚愧疚,可是她……她竟然在笑,而且是发自内心的笑。
凝睇着她的天真笑脸,他的心神有点飘飘然……
立即,一根警觉的神经将他扯回。他在教训她耶!怎么却被她的笑脸给迷惑了?
“朱逃邝。”他神情一沉,“你到底有没有一点点当秘书的认知?”
“我……”她皱皱眉头,“我很想学啊!可是我不知道要做什么……”
“怎么会不知道要做什么?”
她抓抓额头,“大家都很忙,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闲。”
“因为闲,所以你就在报表上画图打发时间?”
“不是啦,我是觉得报表好单调,所以才……”
“请你以后别做那种蠢事,好吗?”他严厉地要求她。
看他表情严肃,逃邝这会儿才感觉到事态严重。“噢,我知道了!”
见她有虚心悔过的样子,他的火气消了大半。
“你刚才说你不知道要做什么,那是什么意思?”他睇着她,神情凝肃。
“看峰岸小姐她们那么忙,我很想帮忙,可是……”她难为情地笑叹一记,“大概是因为我笨手笨脚,所以她们不敢把工作交代给我吧!”
谅一挑挑眉,“不是笨手笨脚,我看你根本是笨头笨脑。”
“我爸爸说当秘书很简单,但是我觉得好像不是那样……”她有点沮丧。
“那当然。”好不容易看到她正视秘书这份不简单的工作,原本想好好损她一顿的他,顿时打消念头。
他父亲要他好好教教什么都不会的她,给她证明自己的机会。但想想,从她进公司到现在,他好像从没真心诚意地教导她什么。她笨头笨脑固然是不变的事实,但他未尽教导之责,似乎也难辞其咎。
见他沉默不语,唇角还微微上扬,逃邝很疑惑,“总裁先生?”
他一怔,回过神来,同时,他决定了一件事——
“你跟着我吧!”他说。
“ㄟ?”她一愣。跟着他?什么意思?
“从明天开始,你的座位搬进我的办公室,我要你跟在我身边学习。”他说。
她愕然。“你是说……魔鬼训练?”
“总之,我不会让你再这么胡混下去了!”他站了起来,“好了,你可以回家了。”
她木然地点点头,“噢……那……再见。”转过身,她还有点回不过神来。
看着她离开他的办公室,谅一还怔愣了好一会儿。皱皱眉头,他若有所思。
“我会不会太冲动了?”忖着,他头痛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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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逃邝的座位正式搬进谅一的办公室,而这个消息在中午以前就传遍了公司上下,并成了午餐时间的讨论话题。
“樱井,那件事是真的吗?”业务部的职员在员工餐厅里,追问着秘书课的樱井。
“当然是真的。”樱井瞅了对面的峰岸一眼,“不信你问峰岸小姐。”
“峰岸小姐,是真的?”
峰岸点头,不表意见。
一旁工藤插话:“昨天下班前她被叫进菱川先生的办公室,今天早上就搬进总裁办公室了。”
业务部职员夸张地瞪大眼睛,“她为什么被叫进办公室?”
“因为她在会议报表上画图。”她说。
“真的?”他难以置信,“那么她应该是被叫进去训话的,不是吗?”
堡藤撇撇唇,“应该是啦!”
“这个转变太戏剧化了!”
“别忘了她是空降部队。”樱井轻哼一声,不以为然,“不晓得她对菱川先生下了什么药!”
男职员对她眨眨眼,低声地说:“应该是迷幻药吧?哈哈……”
“是唷!”樱井挑挑眉。
“你们别在那里嚼舌根了!”一直沉默不语的峰岸突然开了口,“要是传到菱川先生耳里,看你们怎么办!”
“峰岸小姐,我是不担心自己啦,不过我还真是替你担心呢!”樱井觑了她一眼,“你跟在菱川先生身边已经很久了吧!可也没看他要你到他办公室工作,现在人家才来没几天就随侍在菱川先生身边,我看早晚你这秘书课的第一把交椅,是会换人的。”
峰岸脸一沉,闷不作声。
“樱井,你也太夸张了啦!”工藤轻啐一记,“她什么都不会,怎么跟峰岸小姐比?”
“那可难说。”樱井唇角一勾,“别忘了菱川先生是个男人。”
业务部职员一怔,“你是说她跟总裁……”
峰岸霍地起身,端起餐盘。“我吃饱了,先走一步。”语罢,她头也不回地离去。
看着她的背影,樱井有点幸灾乐祸,“就不信她不会紧张。”
“樱井,你好坏!”工藤推了她一把。
“干嘛装出一副好好小姐的样子!?我跟你说,她一定比我们更痛恨那个花瓶。”她说,“等着瞧吧,还有得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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苞在他身边一个上午,逃邝总算见识到什么叫忙碌。当然,忙碌的不是她,而是一早上有接不完的电话及看不完的文件的谅一。
她的座位就摆在他右侧的位置,一抬头就能跟他四目相对。不过一整个早上,别说四目相对,两人连话都没说一句。
他丢了几本书给她,叫她要详读,不懂的再问他。问题是……她根本读不通,更甭说会发现什么问题了。
他明明已经埋头苦干,但时间对他来说却像是永远不够似的,即使午餐时间已到,他还是文风不动地坐在位置上。
因为他动都没动,饥肠辘辘的逃邝也只好乖乖的继续坐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不争气的肚子终于发出咕噜咕噜的抗议声!
听见那声音,谅一这才抬起头来。看见她一脸尴尬模样,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表。
“已经一点半了!”他说。
“是啊!你贵人事忙,忘了。”她有点小小委屈地说。
“你怎么不去吃饭?”真是有够笨,肚子饿了不会先去餐厅吗?
她一副小媳妇的模样,“你还坐着啊!你不动,我哪敢动?”
“呵,你什么时候学会尊敬我了?”全公司就属她最不分尊卑,没大没小,居然还装得一副“言必称圣上”的卑微模样。
起身,他拿起挂在后面的西装外套穿上,“走吧。”
“去哪里?”她问。
“吃饭。”
“现在?”她一怔。
“对。快一点,别拖拖拉拉的。”
“我拿钱包嘛!”她起身,手忙脚乱。
“小姐,什么都不必拿。”被她搞得很焦躁,他一把抓住她的手,“你只要把脑袋跟肚子带着就好。”
就在他抓上她手的那一际,逃邝的心头一震。他的手大而有力,厚实且温暖,当那热度一触及她的皮肤,很快地便传达到她身体的每一处。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好幸福!
正陶醉着,谅一猛一振手,震回她的思绪,“你在发什么呆?”
她一愣,“ㄜ?”
“我拜托你快走吧!”他放开她的手,在她后脑袋轻轻一拍。
“知道了,别催啦!”她羞赧却故作不耐状,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在他身边小跑步地跟着,她不时偷偷觑着他的侧脸,只觉得心跳变得好快好快……
“天啊!这是怎么一回事?”她百思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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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公司附近的一家餐厅里,谅一一边吃着饭,一边看着手边的财经杂志。
看他连吃饭时都不忘工作,逃邝觉得很不可思议。
她好奇地望着他,“你不怕消化不良?”
他抬起眼睇着她,“像你这种闲散的家伙,才会有消化不良的问题。”
“我爸爸说吃饭的时候要好好地吃,身体才会健康。”她说。
听她一再地提起“爸爸”,他合上了杂志。
睇着她,他皱皱眉头,“你好像很听你爸爸的话?”
“不应该吗?”她一脸理所当然,“难道你不听你爸爸的话?”
他怔了怔,想了一下,“我……应该也很听话吧!不然也不会让你这种蠢蛋进公司当我的秘书。”
她微嘟着嘴巴,“你别开口闭口叫我蠢蛋嘛!”
“不是吗?”他挑挑眉,“有什么人会像你一样尽做蠢事?”
“你又要说涂鸦的事了!”她一脸的不甘,“我只是想娱乐大家,就不信没有人笑!”
“有啊!笑翻了!每个人都问我是哪个笨蛋搞的。”他嘲笑了她一番,但不见恶意。
“你就是太呆板了!”逃邝诚实地说出她的观感,“工作很枯燥是事实,但总可以添加一点乐趣在其中嘛!”
“什么乐趣?”工作就是工作,他从来不会把它跟乐趣搅在一起。
“例如说……”她顿了顿,不知想起什么而一脸兴奋,“我有个构想耶!”
他睨了她一记,“说来听听。”
他才不相信她这颗单“蠢”的脑袋能想出什么了不起的构想,不过听听无妨,反正是吃饭时间,就把她的傻话当余兴节目吧!
“不说。”她秀眉一蹙,“你一定又会说我是蠢蛋。”
他眉丘一拢。好家伙,不笨嘛!居然看出他的企图?
“我保证不说你蠢,快说吧!”
她怀疑地端详着他,在看到他严肃而认真的眼神后,她才放心地一吐为快——
“就是银行的单子啊!”她说,“每家银行的单子都大同小异,不是白纸印着黑字,就是印着红字或蓝字,对不对?”
“嗯。”他点头。
“我觉得可以在上面加一些小小的图案,然后成为菱川银行的一种特色,也许可以吸引到一些年轻族群。”她说得眉飞色舞。
谅一神情严肃地望着她,突然,他觉得她也许没有他想像中的那么单细胞。
在早已格式化的单子上加上小插图!?这构想还真是不错,很有新意!
“你的构想很奇怪,不过……可以考虑。”他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
逃邝一脸兴奋,“真的吗?你真的觉得不错?”
他点头,“可行性很高,我找一些人来商量看看。”说着,他拿出PDA,“我看什么时候可以开个会,明天……不行,后天……”
“喂喂喂……”见他饭都还没吃完,就又忙着在敲会议的时间,她简直快看不下去了。
“做什么?”他睇了她一眼。
“你可不可以好好的把饭吃完?”她直视着他,一脸认真。
迎上她又黑又亮的大眼睛,他微微一怔。
“你知道吗?你这个人太一板一眼了。”她手指着他,语带恐吓:“生活紧张忙碌的人是很难长寿的,而且还是过劳死的高危险群。”
饼劳死!?我咧……“我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干嘛这么诅咒我?”他白了她一眼。
“我是关心你耶!”她微噘起嘴巴,娇声轻啐着。
必心!?听见这个字眼从她口中说出,竟教他无由地心悸起来。
心悸!?天啊!她是花瓶,而他是一个对花瓶美女彻底失望的男人,怎么可能对她有……
“该死!”他暗自咒骂一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