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谦次依旧“顺便”留一份早餐给乃梨,而乃梨也不再怀疑他的早餐里是不是有放什么怪东西了,她对他的印象及防备已不似一开始那么坏,那么深。
他在工地上班,回来时已经很晚了,那时,她早在被子里睡死;而早上,她醒过来时,他通常已经出门。
同居了几天,他们实际碰面的机会并不多。
吃了人家几天早餐,乃梨开始觉得不好意思,也觉得自己该有所回馈。
第七天,轮到她睡房间的这一天,她休假。于是,她决定亲手做晚餐答谢他。
七点半,她就已经煮好了一桌的菜,但是他还没回来,所以……她等。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因为无聊,她趴在地上就睡着了。
睡梦中,她回到了九州,见到了父亲……
“喂……”
隐约地,她感觉有人在拍她。
“嗯?”她迷迷糊糊地响应着,“什么……”
“今天妳不是该睡房间了吗?”一进门就看见她躺在地上,而矮几上又放了几盘菜,他疑惑极了。
她不是一直很期待睡房间的吗?这个时候,她应该去占着床才对啊。
“咦?”她猛地睁开眼睛,弹坐而起。
看见灰头土脸的他正疑惑的望着自己,她总算回过神了。
看看手表,她惊叫,“什么?十点了!?”
“没错。”他点头,“今天该妳睡房间了。”
“我在等你。”
他一怔,疑惑地注视着她。
她觉得自己话听起来好象有点“那个”,于是赶紧解释着:“不是,我不是在等你,是……”
他睇着矮几上动都没动过的菜,敏锐地问:“妳该不是在等我吃饭吧?”
迎上他带着试探的目光,她羞涩不己,“ㄜ……”
“真的是啊?”他一笑,眼中闪动异彩。
“你别误会,我只是要答谢你。”她解释着。
他微蹙着眉头,“答谢我什么?”
“你的早餐啊。”她说。
“噢,”他若无其事地说,“没什么,只是顺便。”
顺便当然也是理由,但最主要的原因是……他知道她会很感动。
就算不感动,至少也会对他比较有好感。
他从不在乎女孩子对他是否有好感,因为从来没有女孩子讨厌过长相英俊,又是谷川集团少东的他。
不过,她不同于他以前所认识的那些女孩子,因为她根本不知道他的身分,她对他的反应及态度都是真实的。
一起住了七天,他感觉她对他还是有防备。虽说那是正常的,但不知为何,他介意极了。
“还是谢谢你。”她发自内心的道谢。
望着一桌的菜肴,他浓眉微叫,“可是我吃过便当了。”
“咦?”她一愣。
也对,都十点了,他肯定在工地吃过便当才回来的。
他无福消受她的好意,这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感到失望。
看见她那失望的表情,他的心微微一撼,好象让她失望是他不对一样。
“我不喜欢吃冷菜。”
乃梨抬起眼帘,“咦?”
“我先去洗澡,妳把菜热一热好吗?”
她眨眨眼,笑了。“好。”
她发现自己很快乐、很高兴,好象得到了什么宝贝似的。只是……这样正常吗?
看见失望的神情从她脸上消失,他心情也随之一振,仿佛一天的疲劳都因为她那个满足的笑脸而得到慰藉般。
“麻烦妳了。”说完,他走进浴室。
面对面而坐,看着他大口大口吃着她煮的饭菜,乃梨的心里好象被一种暖暖的、轻飘飘的空气填充着。
来东京已经五年了,五年来她一个人住、一个人吃,常常觉得很寂寞。
虽然一开始她对必须跟他一起住这件事,感到很苦恼、很不安,但是这一刻,她竟觉得也没什么不好。
原来,有人陪着一起吃饭是很简单,但有时并不容易得到的小小幸福。
“妳发什么呆?”见她出神,他问着。
“没什么。”她摇摇头。
“妳不吃?”
“我看你吃就饱了。”
他微怔,“什么意思?”
“我已经很久没有为别人下厨了。”
“噢?”他挑挑眉,“那我岂不是很幸运?”
“也许幸运的是我……”她淡淡地说,声音小得几乎连她都听不见。
当然,他也没听见。
“妳真的不吃?”
“我得保持女演员的体态,睡前不进食。”
他忖了一下,“很辛苦吧?我是说当女演员。”
“嗯。”她点头,“可是我不怕。”
“是什么原因让妳想当女演员?”他边吃着她煮的菜肴,边睇着她问。
“因为我妈妈也曾经是女演员。”
“是吗?”他看着她,“什么名字?”这么巧,他妈妈以前也是个女明星。
她苦笑一记,“我妈妈并没有成名……”
睇见她那怅然的表情,他心上一震。
“妳想帮妳妈妈完成梦想?”他语气平静。
“不。”她抬起眼帘望着他,“是我自己的梦想。”
他凝望着她,发现她明亮深邃的眼睛蒙上了一层薄薄水气。
“我妈妈在东京打拚了几年,但并没有成功,后来很颓丧的回到乡下,嫁给青梅竹马的爸爸。”她淡淡的诉说着,但脸上有点感伤,“小时候,妈妈常带着我看一些西洋老电影,也许是被她那种未竟的热情所感染,也或许因为我身上流着她的血,我也跟着迷恋上那个像梦一样的世界。”
他沉默地聆听着她的故事,跌进了她的感伤里。
“后来妈妈死了,我还是好喜欢看电影,每天重复播放着那些录像带。我爸爸很不高兴,他怕我像妈妈一样作着不切实际的梦,所以当我告诉他,我要到东京来的时候,他气得破口大骂,还说他不想再见到我……”她幽幽地望着矮几上的饭菜,目光失去了焦点。
“我想,只要我成功了,他应该就会接受我,也接受我的梦想,可是……没有那么容易。
五年了,我一事无成,还在靠打工养活自己,然后笨得被骗光了钱……”说着,她勾起一抹苦笑。
当她发觉自己的眼前一片朦胧,始终沉默着的他突然递给她几张面纸。
乃梨一怔,这才惊觉自己竟然掉了眼泪。
她接过面纸,觉得好丢脸。
这五年来,就算辛苦、就算寂寞,她也从不在别人面前哭泣。
可为什么在他面前,她却能放心的说着自己的事情,然后不自觉的掉泪呢?
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沉默又温柔地望着她。
对她来说,他其实还是个外人,但是他的眼神却是那么的温暖。
虽然一开始她觉得他嘴很坏,但从他帮她留早餐的那一天起,她就常常不自觉的想,他或许是个标准的刀子子诠腐心也说不定。
“你上次说我一定不是个好演员,记得吗?我想你说得很对,想成为出色的演员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我……”
“出不出色没什么关系吧?”他忽地开口,“那是妳的梦想,就算不能实现,能朝着梦想前进,也是一种幸福。”
他简单的几句话,深深的扎进了她心房。
“可是追逐梦想让我远离了爸爸……”她声线有点低哑。
“对所有的父母来说,孩子都是任性的。”他温柔一笑,“虽然现在他不谅解妳,但当妳回去时,就算是没有成就,妳也还是他的女儿。”
听到他这些话,她忍不住又泪下。但在落泪的同时,她心里的寂寞被填满了,她知道那是因为他,只是……她难以相信。
他怎么能填补她心里的寂寞呢?他只是一个她刚认识七天的男人,他们之间除了不得已同住一个屋檐下之外,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这样的“陌生人”怎么懂得她心里的寂寞遗憾,甚至温暖她孤冷的心房?她直觉有点不对劲。
因为原因不明,而她又不知所措,因此她下意识的想从他眼前逃开。抹去眼泪,她霍地站了起来。
“好丢脸。”她挤出故作坚强的笑容,“我困了,你吃完要自己收。”话落,她旋身走进房间,把他的被子拿出来放在沙发上。
抓着自己的被子,她睇了他一眼,然后钻进了房间。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的看着她消失在门的另一边。
突然,他发觉自己在第一次看见她时,就喜欢上她的主要原因。
因为她有一张充满梦想的脸庞,她清丽的脸上有着那种,即使梦想离得再远,也不甘心放手的表情。
饼极想成为演员的乃梨,从不放过任何一个成为演员的机会,而参加电视台的选秀会是最安全、最正常,也是最有机会的管道。
“记住,妳是256号,八点,富士电视台九楼。”
因为她没空,因此花子帮她报了名,从两天前就不停提醒着她。
当然,她也没忘记,因此六点一离开咖啡厅,就赶往车站,准备先回家梳洗一番。
在车站前,一名头发灰白的老婆婆叫住了她--
“小姐,请问一下,赤羽怎么去?”老婆婆笑瞇了眼问着。
“噢,”她十分亲切,“婆婆,您先搭小田急电铁到新宿车站,然后再从新宿车站转搭JR山手线的车到池袋,接着从池袋搭JR线的车就能到赤羽了。”
老婆婆努力地背诵着,“小田急,然后……然后J什么R?”
“不是,是先到新宿,然后转JR山手线到池袋,再转JR线到赤羽……”她非常有耐心的重复了一次。
“JR是什么?”老婆婆问,“对不起,我刚从九州乡下来,是来看我曾孙子的,因为受托到附近买礼品,结果反而迷了路,所以……”
“婆婆,您是九州人啊?”听见老婆婆来自九州,让她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切感。
“是啊,妳也是吗?”老婆婆笑问。
她点头,“嗯,我来五年了。”说着,她看看表,心想如果不回家梳洗,应该是赶得及选秀会才对。
“婆婆,您的家人会到车站接您吗?”
“是的。”老婆婆说。
“那我陪您过去好了。”
老婆婆一怔,感激地不停道谢,“是吗?那真是谢谢妳了,小姐。”
“不客气,来,我们这边走……”她扶着老婆婆,慢慢往车站里走去。
就这样,她陪着这个素未谋面的老婆婆,一路从下北泽转了三趟车,坐到了赤羽。
到了赤羽,她发现老婆婆家人并没有来接她,于是她又依着老婆婆手里的地址,将她送到了川口。
因为行程有所拖延,她也几乎忘了八点的选秀会,等到她发觉时,已经是七点半了。
版别了抓着她的手猛道谢的老婆婆,她没命地往车站跑。
其实她知道,就算让她赶到了车站,也可能赶不上选秀会。不过即使是那样,她也不放弃最后一丝希望。
再说,要是花子知道她没去参加选秀会,一定会掐死她的。
“惨了!惨了……”她拔腿拚命地朝赤羽车站跑,还横越了大马路。
当她横越大马路往车站跑的同时,她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兔子小姐!”
她的名字不叫兔子,她当然可以不予理会继续往前跑,只是那个声音她实在太熟了。
转过头,她看见一个骑在机车上,戴着安全帽,穿著汗衫及工作裤的男人。
“ㄟ?!”她大吃一惊。
是谦次,他刚从工地离开,行经车站前,碰巧撞见横越马路的乃梨。
“妳急急忙忙的要去哪里?”他嘴巴叼着根烟,看起来有点放浪不羁。
“我要去富士电视台,就快迟到了。”
“又快迟到?”他撇唇一笑,“妳真的是兔子耶,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的那只兔子。”说着,他摘下头上的安全帽往她头上一戴。
“上车吧!”
“ㄜ?”她一怔,“可是……”
“以我的速度,妳绝对不会迟到。”他自信满满地。
她皱皱眉,“可是……很危险……”
他哈哈大笑,伸手将她拉上机车后座。“就是危险才把安全帽给妳戴嘛,笨。”说完,她都还没来得及抓住什么,他就猛加油往前冲。
乃梨惊叫一声,本能地抱住了他的腰。但旋即,她又因为这样的接触而警觉地想放手。
就在她要松手的时候,他腾出的手突然抓住了她的手往自己腰间按。“抓好。”
“ㄜ……”她猛地一怔,羞红了脸。
冰于安全考量,她是应该抱着他,但这样的接触让她觉得心慌意乱。
他的背很宽、很结实,给人一种无法形容的安全感。只是这么靠近他,她就会想起她曾经不小心看见他的。
“妳为什么老是迟到?”他一边飞车往前急驰,一边闲闲的问着。
“我本来是来得及的……”她扯着嗓门说,“可是在车站碰到一个九州来的老婆婆,她说要到赤羽找家人,但是不认得路,所以我就陪她一起来。”
“从下北泽转三趟车过来?”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善良笨蛋。
“因为她也是九州来的嘛,所以……”
“所以妳就觉得他乡遇故知,就算迟到也没关系?”
“本来不会迟到的,但是她家人没来接她,所以我又送她去川口。”
她刚说完,他便噗哧一声笑了。
“你笑什么?”她涨红着脸,“我知道我很蠢,行了吧?”
“妳不蠢,”他一笑,声线温柔地说,“妳只是善良得很笨拙。”
“这也算是夸奖吗?”她挑挑眉峰。
“当然是。”他撇唇一笑。
虽然被说是善良得很笨拙,但是她一点都不觉得生气,不管是什么样的善良,善良总不是坏事。再说,她不觉得他是在挖苦她。
而且,能在这个她非常需要救援的时候遇上他,她真的很高兴,虽然坐他的顺风车粉恐怖。
“你会抽烟啊?”
“奇怪吗?”他反问。
“不是,只不过……我从没看你抽过。”
他淡淡一笑,“因为家里还有妳嘛,我自己找死,总不好也拖妳下水吧?”
听他这么说,她有点讶异。原来他是个细心又体贴的人啊……
而在同时,她发现自己对他的好感越来越深。
七点五十九分,他快如闪电的机车,在富士电视台的大门口停下。
“谢谢。”跳下车,她旋身就要跑。
他抓住了她,望着一脸惊慌的她,笑叹一记。
“安全帽。”说着,他伸手帮她把安全帽月兑了下来。
只是一个小动作,她竟又羞红了脸。
“祝妳好运。”他勾起一抹迷人的微笑。
懊帅!她心里蹦出一个惊叹号。
即使身上穿著脏兮兮的工作服,他那迷人的风采还是那么的耀眼。如果他去当明星,一定没有问题。
“喂,”他推了推她的额头,“妳要迟到了。”
“啊!”她猛回神,转身拔腿就跑。
看着她慌慌张张的背影,他露出了爱怜的、温柔的笑意。
她那个人就是一副需要人保护的样子,好象不在身边盯着,她就会随时出什么差错似的。
而一向不需要费神去守护任何人的他,竟觉得守护她是他的职责,而且会让他很快乐、很甘心、很满足。
“月兑线!”他说。
乃梨颓丧的走出富士电视台的大门口,脑子里不断想起刚才评审的建议--
“256号的小姐,妳没谈过恋爱吧?还是已经很久没恋爱过了呢?希望妳先谈场恋爱再来。”
什么嘛?说她没谈过恋爱?像她这么温柔可爱的女孩子,怎么可能没谈过恋爱?
早在她国中时,就跟同校的学长有过一段纯纯的爱,小手都牵过了ㄋㄟ!
“国中?”她猛一怔,“要命,还真的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当时学长要亲她,她还躲得远远的,好象他有传染病一样。天啊,她是不是太不正常了?
可是,演戏就演戏,干嘛要谈过恋爱才行啊?
“唉……”她轻叹一记,踱下了阶梯。
“兔子小姐。”突然,阶梯旁传来谦次的声音。
“ㄟ?”她一愣,本能地朝声源望去。“你怎么还在?”
谦次走了过来,若无其事地说:“等妳呀。”
“等我?”她疑惑地皱皱眉头。
“反正我没事,就等妳一起回家。”说着,他睇着她,试探地轻问:“结果呢?”
她微顿,露出了沮丧的表情,然后摇摇头。
他挑挑眉,一派轻松。“妳好象很失望?”
“当然了。”她白了他一眼,“我好讨厌这种没希望的感觉。”
“妳不是从没被选上过吗?应该已经习惯了。”他说的直接,一点都没注意到她正瞪着他。
“你说那是什么话啊?”她轻哼一声,向前走去。
“ㄟ,”他追上前,拉了她一把,“看妳这么沮丧,我请妳吃饭吧!”
她转头看着他,一脸怀疑。“你干嘛对我那么好?”
“妳别那种表情,我对妳没有企图,纯粹报答妳那顿饭。”
她觑着他,沉吟了一下。
也是,下班至今,她都还没吃过东西呢!他在这边等了这么久,想必也还空着肚子。想着,她竟开始觉得饿了。
“你请我吃什么?”她睇着他,“该不是泡面吧?”
他蹙眉一笑,“别那么瞧不起我,是烧肉。”说完,他胳膊一伸,绕住了她的脖子,将她往停放机车的地方带。
这样的接触及举动又叫她羞红了脸,心跳加速,但也许是已经慢慢地对他敞开心房,她并没有抗拒。
他对她很好,如果她是个容易胡思乱想的女孩子,可能会觉得他对她有意思。
也许他只是把她当朋友、当室友……
“看对眼也可以发展关系……一
突然,花子曾说过的话钻进了她脑子里。
发展关系?跟他吗?忖着,她不自觉地多瞄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