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三天了,他从不曾如此焦躁到不想工作过。
站在座车旁,他犹豫了许久,终于决定今天不去公司。
“喂,我今天不进公司。”他打了电话通知他的秘书,然后拎着公事包踱回屋里。
堡作了这么久,这是他第一次不为任何原因不进公司坐镇。
将自己沉入沙发中,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松开领带,他叫起了浓眉,一脸沉郁懊恼。
他是怎么了?只是一个女人,就教他如此神不守舍、心思紊乱?
堡作才是最不伤人的东西,而女人、感情……这些都太不确定。
一直以来,他是这么想的啊!为什么在遇上她之后,他改变了?
她并不如他原本所想像的那么美好,她的美丽依旧无懈可击、她的模样依旧清纯可人,可是他知道她的心……
她的心不是他所想像的那么单纯、那么洁净。
他自己是不完美的,他也可以忍受任何人的不完美,可是她……他无法接受她不完美的事实。
当她那么不在乎地说出那些话时,他的心比谁都痛;她不会知道,永远也不会知道。
他以为自己什么都不在意,以为自己只要寄情工作就“百毒不侵”,可他错了。
她可以伤害他,只要她一个无所谓的表情、一句不在意的话语,就可以彻底地毁了他。
这就是他绝不动真感情的原因。
人只要一动了感情就会变得脆弱,因为他看过太多太多的例子,而他母亲就是他最好的借镜。
因为爱,他母亲甘心月兑离家庭、受人议论地未婚生子;因为正室的极力反对,他们母子俩根本进不了芥川家的门。
绑来好不容易在半谈条件的情形下,他们进了芥川家;原本以为是幸福的开始,谁知道痛苦的戏码才刚要上演……
在芥川家,他们没有半点地位,就连家里的佣人都看不起他们。
他想跑,但母亲却因为深爱着父亲,而选择痛苦地留下。
往后的那几年,母亲一直活得不快乐,她可以走,但她不想离开父亲。
因为爱,就只是因为爱,她忍受了别人的奚落、憎恶、轻蔑……直到她终于结束了她的生命。
要说她因为爱而变得更坚毅也行,但事实上,因为爱,她是那么的愚不可及。
他以为没有任何一段感情值得人们牺牲一切,他以为……他可以无情无爱地过这一生。
但是现在,他隐隐感觉到自己正在走母亲走过的路。
他舍不得放弃她,不论她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他还是深深眷恋着她的。
现在的他,已经变成当初自己所认为的那种脆弱、愚蠢的人了吗?
他一个人在厅里喝了不少酒,是怎么睡着的,他不知道,只知道醒来时,已经是黄昏时分。
他从不浑噩过一天的,而今天他竟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想地过了一天?
突然,有人按了他家的门铃。
他起身开门,发现站在门外的居然是石神洋子。
“你病了?”她望着他。
“没有。”
“你没进公司……”他是那种即使前天晚上没睡,白天也一定准时进公司的人。
他如此反常的行为,真的让她觉得很吃惊。“发生什么事?”
“没有。”他说。
她顿了顿,撇唇一笑。“你喝酒?”
他没答腔,只是若无其事地道:“你找我有事?”
“没什么事,只是来看你好不好。”
“我很好。”他淡淡地说。
她凝睇着他,像要看穿他所有心事般。
“是因为女人吧?”她突然说道。
谦司一怔,错愕地望着她。
虽然他极力想表现出没那回事的样子,但他知道,此刻的他一定一脸心虚。
“你跟保崎英梨其实是认识的吧?”石神洋子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
他拧起眉心,没有回答。
“虽然那天你们很有默契地装作不认识,但你们的眼神却泄露了秘密。”她一笑,“你们是认识的。”
他依旧沉默,但这一回他的沉默却代表了他承认。
“为什么装陌生呢?”她将脸凑近他,近距离地凝睇着他。
他蹙起浓眉,有点懊恼。
“我敢说让你这么反常的一定是她。”说着,她挽住他的手臂,笑道:“告诉你,这是女人的直觉。”
谦司的神情仍然凝重,不过她知道那样的凝重不代表他生气;她想,他只是在苦恼吧?
一个从不知道爱情是什么的男人一碰上爱情,难免是这种手足无措、六神无主的糗样。
“上次你说你们不可能,是什么不可能?”
“你可不可以别问?”他扳开她的手,径自走回厅中。
她跟过来,没有生气。“我嫉妒呀!”
他微怔,疑惑地睇着她。
她嫣然一笑,“一个年轻女孩居然能教你这样,我当然觉得吃味,不过……我也替你高兴。”
“高兴?”他眉丘微微隆起。
“是呀,”她脸上带着非常温柔的笑意,“你终于也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滋味了。”
“什么爱?”他像是被拆穿了秘密般的羞恼。
她唇角一勾,笑得促狭,“你怕什么?”她坐在他身边,紧紧地缠住他的手臂,“爱一个人没那么可怕。”
“不是你说的那样。”他纠起浓眉。
“是不是我说的那样,你自己最清楚。”她凝视着他的眼睛,笑着。“真好。”
“好什么?”他不解地睇着她。
“你终于像个人了。”她意味深长地说。
他一震,惊愕地望着她。像个人?言下之意是说,他以前不像人?
她似乎觑出他心中的疑问,旋即莞尔一笑,“人是有情绪、会出错的,但是从前的你什么都没有。”
“洋子……”
“唉,”她突然笑叹一记,“看来我们该结束这种关系了。”
他微愣,“结束?”
“嗯,”她点点头,伸出手去碰触着他的心口,“因为你这儿已经住进一个女人了。”
“洋子……”
“我们还是朋友。”她笑说:“虽然有点可惜,不过我替你高兴。”说罢,她霍地站起。
“谦司,”她注视着他,眼神非常温柔,“想爱就去爱,没什么好担心的。”
他苦笑一记。
想爱就去爱?若爱是如此简单,他又何须如此仿徨无措、神不守舍?
“我走了,再见。”石神洋子洒月兑地走出了他的家门,同时也结束了他们之间没有负担的男女关系。
望着她的身影,谦司不断地想起她说过的话。
真是那样吗?想爱就去爱?爱真是那么容易、那么简单、那么纯粹的事情?
突然,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其他路可以走,因为即使是在知道英梨的那些事后,他还是因为想念她、迷恋她而六神无主。
他确实是喜欢她的,不管她是什么样子、什么背景、有什么样的过去。
忖着,他当下毫不思索地抓起车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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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黑焦点经纪公司
“社长,”一名女职员敲门进来,“芥川先生找您。”
“芥川?”吉田疑惑地道,“哪个芥川?”
女职员一脸惶惑,“他好像是……是帝国集团那位芥川谦司先生。”
“咦?”吉田猛地一怔。
他跟芥川谦司根本没有什么往来,严格地说,只是在某些场跋中远远见过他几次罢了。
为什么他那样的大人物,会突然出现在他的经纪公司呢?
“快请。”他说。
“是。”女职员旋身出去,不一会儿,谦司高大的身形出现在他办公室的门口。
吉田站起欢迎,“芥川先生,幸会。”因为不知道对方的来意,他显得相当不安。
谦司看着眼前这个秃头水桶腰的欧吉桑,怎么都无法将他跟婬媒联想在一起。
“你好,我是芥川谦司。”
“芥川先生的大名,我早已久闻,请坐。”招呼谦司坐下之后,吉田疑惑地望着他,“不知道芥川先生今天是为了什……”
“我开门见山的说吧!”他打断了吉田的话,神情冷肃地说:“我要买下保崎英梨。”
吉田陡地一震。
饼去曾有不少人向他表示过想“买”英梨,但是他们的态度轻慢、邪狎,而言语也是迂回的。
可是眼前的芥川谦司却用一种正经、严肃的态度及语气向他提出,而且不东扯西扯,非常直截了当。
不过英梨卖不卖这种事,并不是他作得了主的。以他对英梨的了解,她不是那种会为了钱而出卖自己的女孩。
“芥川先生,我想你误会了,她……”
“我不是要跟她发生什么关系。”谦司又打断了他,“我不会要求跟她发生男女关系的。”
吉田一怔。
这就奇了,他要买她,可是却又不要求跟她发生关系?
既是如此,他又何必花钱当冤大头呢?就算是有钱也不是这么挥霍的啊!
“吉田社长,”谦司神情冷肃地注视着他,“以后只要谁出多少钱买她过夜,你就可以从我这儿拿到多少钱,但是唯一的条件,就是她不能再做那样的身体买卖。”
“芥川先生是说……”吉田还有点迷惑。
“我知道她是有价码的。”谦司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我愿意支付别人出的价钱,只要她不再接那样的买卖。”
听到这儿,吉田终于明白了。
他一笑,望着谦司,“芥川先生跟英梨是……”
“吉田社长,我只问你答不答应这样的条件?”他态度决绝。
吉田笑叹一声,“我是很想答应。”
“那……”
“不过英梨不做那种生意。”他说,“不知道芥川先生是从哪里听到这种消息的?”
谦司一震。
“上次在宴会上,我听说你跟一些人开了所谓的天价,那……”
吉田啼笑皆非地道:“芥川先生,你误会了。”
“我误会?”谦司怔愣,住了。
“那是我故意说的。”吉田又是一叹,“因为常常有人私下打探英梨的‘价码’,不只英梨觉得厌烦,就连我都觉得困扰,为了打消他们的念头,我对外一概说她是天价。”
谦司木木地道:“您是说……她没做那种事?”
吉田哈哈大笑,“如果她那么做,她现在会更富有。”
到了这儿,谦司全明白了,他是误会她了。
“该死!”他忍不住低声咒骂。
吉田一怔,尴尬地道:“芥川先生别生气,如果我说的那些话让你误会了,那……”
“不关你的事。”谦司眉心深锁,十分懊悔,“是我太愚蠢了,我居然怀疑她,还羞辱了她……”
“芥川先生,你是说……”吉田隐隐察觉出一些不寻常的味儿。
看谦司懊悔的神情,他约略可以知道是为了什么。
一个男人肯做这种只付出而不求回馈的事情,百分之百是为了爱。
“真是失礼,我这么冒失地来打扰您。”谦司向他一欠,“我告辞了。”
“啊,没……没关系的。”吉田也向他一欠。
“再见。”谦司向他道别,转身就要离开他的办公室。
吉田望着他那高大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睇着。“呃,芥川先生。”他及时唤住了谦司。
谦司转过头,疑惑地望着他。
吉田像个老爸爸般地一笑,“英梨是个好孩子喔!”
谦司微愣,然后勾起了一抹,从不曾出现在他脸上的腼腆笑意。
****
没有接工作的时候,英梨喜欢窝在她的住处,哪儿也不去。
洗完澡,吃过简单的晚餐,她独自看着租来的影片。突然,她的门铃骤响,声音听来非常地急。
她起身走到门口,将链条挂上,然后打开一道门缝。“谁?”
视线一瞥,她看见站在门外的人,居然是跟她闹得非常不愉快的谦司。
于是,她想也不想地就要关门。
“别关!”他伸出手挡住了门,也不管是否会让门板夹伤。
见他的手突然伸进来,她吓了一大跳,连忙松开了手大骂:“你做什么?”
透过一道门缝,谦司可以看见她脸上的神情。“我有话跟你说。”
“你知不知道你的手可能会被门夹断?”她气极了。
虽然她恼恨他那么羞辱她、误解她,但她还是不忍看他受伤。她……她还是无法克制自己地喜欢着他。
“如果手夹断了能让你听我说几句话,那也值得。”他说,非常认真严肃。
英梨心上一跳。他的话听起来像是某种暗示,可是……那可能吗?之前他还那么羞辱她,现在为何……
“你在听吗?”
“我不想听。”
“就算你不听,我还是要说。”他站在门外,以手臂挡住门板以防止她忽地关上门。
他的突然出现教英梨心乱如麻,她不知道他今天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也不知道他为何而来。
自从再遇上他之后,她的心没有一天平静过。有时他的出现令她窃喜,有时他却像恶魔般伤透了她的心……
他到底想怎样?她已经不想再见到他了呀!
“对不起。”他忽地说道。
对不起?他指的是什么事?她一愣,顿感不解。
“我知道我误会你了。”他言语中充满内疚,“我去过你的经纪公司,我知道你没有……”顿了一下,他碍口接续:“我知道你没有做那种买卖。”
她一听,赌气地道:“不,你错了,我有做!”
他知道她这么说是为了气他,也是为了惩罚他之前那么误会她、羞辱她。
“你可以生气。”他说。
“我没什么好生气,你怎么想都不关我的事。”她故作冷漠。
谦司从不曾对任何人如此低声下气,但这次,他在她面前认了栽。
“都是我不好,我不该那么羞辱你,我……我只是气疯了。”他无限懊悔地又说:“那天在宴会上,我听到有人提起你有价码的事,我受不了。”
她一怔,脑子突然有点空茫。
“今天我找吉田社长才知道,那只是他用来搪塞某些人的说法,你根本就没有私下的交易。”
“那又怎样?”她一哼。
“你为什么不解释?”
“解释什么?”虽然明知事情发展至此,所有误解都已经理清,她还是负气地道:“我们什么都不是。”
“我知道。”他幽幽地说。
“你走吧!”她言不由衷地道。
“我今天一定要把话说完。”
“有什么好说?”她依旧冷漠地泼他冷水。
谦司听得出她语气中的恼火,当然,她绝对有发脾气的资格,因为是他错在先。
“听到他们说你有价码时,我简直疯了,我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我受不了其他男人可以用那种方法得到你。”
听见他如此真诚的告白,英梨就像是做梦般地感到不真实。
他在跟她示爱吗?如果是的话,先前他吻了她之后,为何又要说出那么冷漠无情的话?
“是我太胆小了……”他的声线低沉而温柔,每一个字都深深地嵌进了她的心扉。
“我从来没爱过任何女人,但是遇见你之后,我的心都乱了……”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你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我的喜怒,纵使我不愿承认……”
听见自己暗恋崇拜的对象向自己示爱,英梨的情绪不觉有点激动。
“你别随便哄我,我……我不是那么容易哄的女人。”她颤抖着声线,眼眶微湿。
“我没哄你。”谦司轻声一叹,“对我来说,你太美丽、太年轻,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怎么爱你,我觉得慌,所以……只好一次又一次地逃开。”
“骗人。”她声音微带哽咽。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说的都是真的。”
他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诚挚坚定,教人难以质疑它的可信度。
但她好惶惑,想起之前的种种,她总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虚幻。
“我从来没这么窝囊过,只有你……才有本事让我整个人都不对劲……”说着,他都觉自己的话有点肉麻。
不过他说的都是事实,尽避他以前从不认为自己会说出这种话来。
听见这样直接又明白的示爱,英梨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哭或该笑。
她应该觉得高兴,因为对她示爱的是她多年以来的偶像;但另一方面,她又感到莫名心慌,因为她怕这一切都是假的。
“我爱上你了,如果这是你想听的话,那么……我现在就告诉你,我爱上了你。”他说。
英梨鼻子一酸,竟任申眼泪淌落。
为什么哭呢?她不清楚,
她只知道他这番话就像是用刀子刻在她心上般,即使到死都忘不了了。
“我曾伤害了你,”她的沉默让他觉得不安,于是他继续说着:“假如你有一点点的喜欢我,我……”他又停顿了。
老天!他现在才知道“谈情说爱”竟然如此艰难。
“给我弥补你的机会。”他说。
就在他说完的同时,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