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一点错也没有?
懊啦,虽然说忘记别人的长相不是很恰当的事,他也用不着用那种好像她亲手捏死无辜的兔子似的表情看她。
包扯的是他竟然在咖啡里面加了盐巴。
打击有这么大吗?
几天过去,荷眼吃饱了睡,睡饱了游荡,偶尔,这些本来不属于她生活的杂事会浮上她太过闲暇的脑袋。
嘻,天气转暖,不是她喜欢的季节,天气热,她的脑袋就会不管用,不管用,想什么都没用,这些只会烦死狐狸的事情,对她来说太深奥了。
与其折腾自己,她放弃想那些有害无益的事情,反正她怎么想也想不出来究竟跟那对父子有怎样的牵连嘛,还是到隔壁吃点心、吹冷气,要是沙发够舒服顺便睡个小觉也好。
硬生生要栽赃的事,她也没办法。
“荷姨。”催命符似的声音清亮又甜美,害得从楼梯上下来的荷眼踏错阶梯,想收回脚步已经来不及。
“我在想事情的时候不要随便叫我。”想假装不在家好像不大可能了。
这小表,三不五时就来她这边串门子,以后长大还得了,三姑六婆绝对有她的份。
趴在小桌上写字的秋歌费力的抬起头,脸上出乎意料的干净。“荷姨想的是什么?是曹言那很帅的爸爸?”
丙然是个小狈仔,已经开始修练八卦术了!
“-家冷气坏啦,跑到我这里来做功课?”
“没坏,是家里那些叔叔伯伯阿姨姊姊们太吵了,我要做功课,他们总是轮流在我耳边吹气,叫我陪他们玩。”她今天奉命来这里盯住吧姨。
扒呵,重责大任。
她嘴巴那些一表三千里的姨伯叔表们全都不是人,一屋子的古董,一屋子的妖魔精怪神仙幽灵,整个房子里面就秋歌这么个生女敕可口的小阿,不逗着她玩也太对不起自己了。
“荷姨,我喜欢-这里,这里有绿树,有风,比我家舒服多了。”她收了曹言的贿赂,说贿赂难听,是利益输送……
自从荷眼搬进来住以后,外面如碧波的绿意一年一年增加,整幢房子几乎要被包围在绿荫中。
也许正是因为这层缘故,喜欢凉快冷爽的她才住得下来。
“我要去-家吃点心。”万事莫如吃点心重要。
这阵子吕可娣常常往台北市区跑,回来都会带上许多好吃的小点心,吃上瘾的她一天不咬个几块,心底就觉得不舒服。
“荷姨,-要吃点心用不着跑那么远,刚才爸爸要我带了一盒蔷薇派过来,我摆在冰箱里面。”
要不是答应曹言,她大可在家看爸妈亲热。
“哦?”
这么殷勤,怎么有种像是千方百计要把她留在家中的感觉,这小表,看不起她的智商喔。
“我还是想过去。”
咱地,已经短到她肥手快要握不住的铅笔笔心断了,秋歌懊恼的瞪着配合度很差的荷眼,“荷姨,我这颗电灯泡已经够亮,-再过去,我家的美术灯会全部爆破ㄟ。”
怎么现在的大人比她这小阿更不开窍?笨!
被小表这一削,荷眼终于意会过来。
看起来,她今天是无处可去了。
“姨,帮我削铅笔。”她又出招。
“-不会买自动铅笔喔。”就算她闲得只能看天花板的壁虎打架,也用不着伺候这个小女暴君吧。
“那个不好写。”
想也知道这只粗鲁的小帮子有多用力,也只有这种老式铅笔承受得了她的猴
力。
“社区有7-ELEVEN,里面什么都有,去买新的。”她不做小表的奴才。
“我就知道!像-这样怎么可能是曹言的妈妈,当人家妈咪的连削铅笔都不会,太扯了!”人小表大的秋歌嘀嘀咕咕,评估从来不买她帐的荷眼不可能替她跑腿之后,只好滑下椅子,自己走一趟了。
吧眼才不管秋歌心里把她骂成怎样,她耸耸肩,打开冰箱,果然看见了放在里头上面的蔷薇派。
应该来泡个什么茶喝啊……凌云白毫似乎不错……她才转着念头,纱门开阖声再度响起。
奇怪,那小帮子动作这么快?
她端着派出来,用脚关上冰箱门,透过精美盒子瞧见对着她傻笑的曹言,小人偶后面站着跟他一模一样的大人偶。
“姨。”曹言亲亲热热的甜蜜呼唤。
“下课了,一起来吃点心。”还来不及赶人,她的舌头有了不同的意志,居然请君入瓮,她哪条筋错了?
本来她还以为那个大人偶不可能再出现了呢。
毕竟上次的对话谈不上愉快嘛。
“我来不及叫他敲门,他就进来了,对不起。”事实是,他还在停车,曹言已经推开车门跳出来直奔屋内。
他手上拿着曹言的小外套还有书包,模样叫人不忍苛责。
“爹地,你不要说了,姨叫我们吃点心呢。”
“吃点心之前要先做什么事?”
“洗手,洗脸。”
“嗯。”
曹言快乐的去翻他书包里面的小手帕,流理台对他来说太高了,所以他选择浴室,吹着口哨跳进去。
“他已经吵了几天说要来-这里,是我忙,到今天才有空带他过来,希望-不要介意。”
在态度的拿捏上,曹黔在尝试着改变。
鲸吞蚕食。
柔情攻势。
这对一向呼风唤雨的他并不容易。
可是,唯有这样,才能挽回她的心。
挽回比掳获更难,那样的心情需要花费更多力气。
曹黔真要说有什么无法释怀的,就是她为什么会连儿子都不要的出走?百般不是的人是他,他被抛弃活该,但是,曹言是无辜的,而她不是狠心的女人-,这点,他找不到解释。
“他很可爱。”她承认满喜欢那小表的脸蛋跟个性。
“谢谢。”
“我又不是夸你,还谢呢。”
这男人,有子万事足啊。
“你不用进去帮他?”这当爸爸的也有点两光,只会顾着说话。
“这方面他很独立,不大需要大人。”
他似乎只要在她面前就会不自觉的失了威风。
吧眼不放心,搁下手中的派,去浴室探了下头,果然如曹黔所说的,他那不满十岁的儿子已经洗了手,擦了脸,正试图把小手帕拧吧。
瞧着她的背影,曹黔想起了他们初遇的那一年。
他没想过中国东北的气候、生活条件跟上海差别这么大。
因为寒假,他跟着做土质研究的父亲到中国去。
他学的是汽车设计,洋人的市场已经达到一定的饱和度,另辟战场对他这新生代来说,是誓在必行的事情。
中国大陆是个潜力极佳的大饼,不管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他都有把握让自己的梦在那块海棠地生根发芽茁壮。
所以,一放寒假,当同学们商量着要去热带地区冲浪度假,把满脑子弧度、线条抛在脑后的时候,他心中已经拿定主意,要去瞧瞧他未来的疆上。
他心中一直有谱的。
什么年纪要做什么样的事情。
创业是一项,结婚生子是一项。
他唯一没有把握准的,是结婚生子两件事都远比他的开创事业版图来得要早。
结果到了中国东北,RV四轮的传动车遇上了冰天雪地照样没辙。
装雪炼,避风雪,由收音机里听来消息,说这次的风雪是内地二十几年来最大的一次,他们一行人,连司机和地陪都说最好折回山庄去比较安全。
然而就算要返回,车子也需要水。
沿路都是冰,冰树、冰原,一眼望去除了白色,没有其它。
他因为酷寒的气候,脚底开始一抽一抽的长了冻疮,痛得什么忙也帮不上,这样的情景会让人感觉到在冰天雪地里人特别渺小。
绑来也不知道在哪停的车,大家下去讨水,他一个人趴在驾驶座边的窗上,望着直下到他眼前来的雪花。
他对雪不陌生,平常除了上课时间,他也会跟同学用很克难的方式去旅游,美西、美东几乎都玩过了。
可是这么大的雪,却是所见过中少数的少数。
他静静趴着。
天地一片静寂。
就这样,白茫的苍野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人影。
小,因为距离远。
仔细看,可以看得出来那个人影正爬上小丘,把一块蒲叶似的东西铺在雪地上,然后她两脚跨骑,抓着蒲叶的一部分,从高处滑了下来,一次又一次,乐此不疲。
她也不是一直这么顺利的,摔跤了好几次,整个人滚球似的摔得四脚朝天,却见她只是皱皱眉,抓了抓身上很短的袄子,又继续奋斗不懈。
他能把她的动作看得这么仔细,全赖他的望远镜。
最后,她放弃了蒲叶,居然用四只脚──手脚并用,在似乎是结了冰的池塘上滑过来、滑过去的溜起冰来。
曹黔忘了抽痛的脚板,笑得喷泪。
这是他见过最劲爆的溜冰方武了。
不自觉的开了车门,一脚踩进淹没了他靴子的雪地,就算迎面而来的雪花飘得一头一脸,他还是想去看看那个天兵。
他走近她的时候,她已经改变刚才的狗爬式,又换另一种新招。
“喂,这样……-那里不痛吗?”很蹩脚的中文,比狗啃好上一点点。
他来到中国现学现卖,不能要求标准。
她的年纪很轻,脸蛋小小的,很白,头发长到腰际,有着很可爱的刘海,因为活动往两边飘,露出如画的眉目,身穿碎花袄子,布鞋,衣服很拙,人却一点也没有村姑的味。
她顺着戴手套的指头望向自己微微起伏的胸脯,天真灿烂的摇头,一不会呀,我的胸部小。”
亏她听得懂,要不然就是标准的鸡同鸭讲了。
“-没有溜冰鞋吗?”蹲下来,曹黔对她这种克难毙了的溜冰方武无法认同。
“那是什么东西?”停止了四肢划动,她的头顶、肩膀不消片刻也被飘落的雪花堆成小山。
暴,亮晶晶的头发-,眼珠子也跟她不一样,他是山顶洞人吗?
“那是一种可以在冰上面滑动的器具,我画给-看吧。”随手折来干枯的树枝,把雪抹平,他就在地上画起了溜冰鞋的样子。
手很冷,快要硬掉,可是,在她那热烈单纯的眼神鼓舞下,几个笔划,画出溜冰鞋的草图来。
“我没钱买。”她看得仔细,说得坦白,因为这一摇头,从她身上抖下一堆雪花。
说的也对,这么贫瘠的地方,别说溜冰鞋,就算他平常的生活用品,要是拿到这里来也会被当作奢侈品看待。
“这么冷,-穿这样?”
两人比手划脚,居然也能沟通,而且还说得挺起劲的。
“有什么不对吗?”她反问。
这下,奇怪的人是他了。
“-的脸都是白的。”谁家的父母会让年纪小小的她一个人跑出来玩,而且还是在这样恶劣的气候下?
“我是白狐狸精啊,脸当然是白的。”她又不是绿脸妖怪生的小阿。
包狸?还成精?有点难消化的冷笑话。
“就算是狐狸,这么冷的天气也要小心陷阱,万一不小心会掉下池塘去喂鱼喔。”
“鱼腥,荷眼不喜欢。”她在鼻子前面挥挥手,像是要挥掉什么不好的味道。
那模样,睁眼、皱鼻,嘟嘴,好可爱。
尤其,她这表情使得眼睛弯弯的,勾出一抹翘翘的尾线,这样,的确有些动物的味道。
不过,她再可爱,这里也不是聊天的好地方,况且他不能久待,去找水的父亲要是回来找不到他不好交代。
“对啊,掉到池塘去,谁都不喜欢。”
“嗯。”
“好吧,早点回家,在外面逗留太久不好喔。”是他的身体受不了了,继续站着跟她说话,很快的,他就会变成第一个人类的雪人了。
不是他体质差,身体弱,谁叫他并非寒带气候下生活的人类,要一下变身成为爱斯基摩人,等他多穿几件够保暖的羽毛衣再──来──吧──
咚!
一个已经僵硬的人直直摔倒在雪地上。
啊啊啊……好苦啊,为什么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哇。荷眼张大水灵灵的眼睛,看着本来还跟她有说有笑的男生倒下去,她拿起刚才曹黔还拿在手中的树枝戳他。
不动,不动,不会动。
“喂,你死啦?”不太确定的声音唤醒了曹黔。
他没死,只是一场斑烧加上更严重的冻疮,使他在那个连地名也说不出来的地方多住了七天,七天后直升机来了,这才把他从蛮荒带回到文明。
没有人知道回到文明地,第一次洗热水澡的他在浴室里面痛哭流涕了多久。
想起那种烟雾蒸腾的感觉,他的眼至今都还有水热的迹象……
他回过神来,看见两双疑惑的眼睛正对着他瞧。
“爹地,我们正等着你吃点心呢。”怎么他的爹地老是看到妈咪就发呆?这样的爹地也不用对他生出多大指望了。
想要回这个妈咪恐怕得要他自己来了。
小小的曹言下定决心要自立自强。
彪然不知道他决心的两个大人忙着进厨房,拿盘子,轻松愉快的有了一顿下午茶的好时光。
吃过点心,没啥好理由继续赖着吧?
想不到曹言拿出功课,“姨,今天老师教的我有好多都不懂喔,-教我好吗?”感觉他的姨要把他推给爹地,曹言反应快速的搂住吧眼,“爹地有好多公文要看,我们别吵他。”
看着曹言那张粉女敕的笑脸还有梨窝,荷眼实在下不了逐客令。
曹言看见他的姨有软化迹象,赶紧倒出书包里全部的东西,一阵哗啦啦声响总算搞定了荷眼的三心二意。
这小表,这么坚决,好像吃定了她似的。
她所有的硬心肠对他完全不管用。
曹黔面带神秘的笑意找到今天的报纸,拉松领带,进入五彩缤纷,也是乱七八糟的成人世界去了。
“来啊,姨,这边坐。”曹言把两个大人拉扯在一起排排坐。
这小表,非要弄得这么明显吗?又没糖吃!
乱点鸳鸯谱啊。
吧眼虽然不以为然,却也只是嘟嘟嘴。
被赶鸭子上架咧。
这一坐,也就瞧见他铅笔盒中的铅笔一片尸体逼横的惨状。
原来啊,所有的小阿都一样,是她误会小帮子了,她还以为只有她的铅笔盒才装着一群伤兵残卒。
一笔一划的写着ㄅㄆㄇ的曹言本来是为了撮合两个大人才演的戏,放弃放学后回家看电视、玩电动的享受,可写啊写的,本来对读书就不排斥的他真认真写起来了。
吧眼左顾右盼。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拿起秋歌留下来的刀片,笨拙的替曹言削起铅笔来。
笔屑四处喷散。
她皱皱眉。这么难搞!
不信!
一枝长长的笔在她的浩大工程下化成满地垃圾。
十分巨大的打击冲击了从来没拿过书本,没被教改茶毒过的荷眼。
“我说喂!”她有气无力的求援。
“-叫我?”“专心”在看报纸的人一叫就有所响应,可见他有多么的心不在“马”了。
“你也帮他买个削铅笔机,这什么东西随便削都会断。”真是不会驶船嫌溪弯,不会开车说车烂。
都说她不要削铅笔了,干么还手痒自讨没趣?!
慢着!什么公文,坐在她旁边这个气定神闲的男人从头到尾没打开公文包。
凭什么他就可以坐在那里跷起二郎腿看报纸,她却在这边瞎忙一通?
“我有买啊,在饭店。”
看她为了一枝铅笔气愤填膺,曹黔硬绷着快要破功的笑意,云淡风轻的接手。
“我示范一遍,看好!”
“嗯,知道啦。”臭屁啊!
曹黔站起来走到她身后,俯下颀长的身躯,双臂环绕过她芬芳馥郁的身体,直接握住她的柔荑。
吧眼心不在焉。“喂,你说饭店是什么意思?”
“就那字面的意思。”
她可不接受这种说词,她性急的转头,唇跟唇恰巧摩擦过去,倒是额跟额碰了个结实。
这一瞬间,就连空气都装满了心跳。
“呀唷!”叫出声来的不是两个大人,而是事不关己的曹言。
丙然,两个大人马上恢复完全不来电的模样。
钡啦!他应该偷偷地看才对,出了声音,坏事啦!
百嘿,不过,铅笔啊铅笔,替你记上大功一件!虽然爹地没有抵达二垒,但好的开始算是成功的一半。
大人很ㄍ一ㄥ,不能一下要求太多喽。
这“一家人”各揣着心思为了铅笔“大业”继续奋斗着。
长长的流光拱起了温馨的暖流,虽然距离“大家恭喜”还很远,但是,对曹黔来说,这让他有了起码的信心。
至于那个出门买铅笔,结果一去不回头,不知道野到哪放牛吃草的秋歌……不会弄丢了吧?
那只小帮子此刻正在不远处的公园跟一群小阿玩角力,满头大汗的她早就忘记答应过曹言啥米碗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