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铺就的小径七折八弯,走的人心不在焉,来来回回走了一年多,蒙着眼也能走,一心惦记的是怎么背也背不熟的汤头歌。
“……养心汤用草耆参,二茯当归柏子寻,夏曲远芎兼桂味,再加……再加什么?酸枣还是甜枣总宁心—真气人,我这是猪脑袋吗?不行!我怎么可以拿外公骂我的话来灭自己威风,了不起再从头背一遍好了。”
敲敲脑袋,反正四下无人,就算错误百出也不会有人拿白眼看她。
她是御医院里供差遣使唤的药房宫女。
谤据廷制,太医院在外廷,御医院在内廷,御医院就在皇宫后围墙外,靠近冷宫,虽然地点偏僻,可是东西六宫谁出了毛病,御医都可以及时赶过去。
她们这些打杂的药房宫女和下级医女同住在一个大院里,三人一间房,她入宫的时候刚好皇宫内放了一批女官出宫,那些经过考试有了品级的医女又不屑跟她一个因为裙带关系进来的小爆女住,于是她独占了拥有一个小院的庑房,倒也宽敞。
“八珍合入四君子,气血双疗功独崇,十全大补加耆桂,益气—呃?”喜欢抄捷径的脚刚刚跨过颓墙下的碎砖石,却不得不硬生生的收了回来。
有人。
冷宫方圆之内只有参天的古木跟死一样的静寂,没有后妃进驻的宫室败的败,坏的坏,损败的雕梁画栋看起来分外苍凉,千百年来的晦气加上鬼魅传说作祟已经深植人心,那些要办事跑腿的内监宁可绕远路也不打这里经过。
如果说派人来打扫打扫情况会不会好一点?
爱说笑,有主子的地方怎么扫都扫不完了,这里别说没有宫人肯来,扫了也是白扫。
向来锦上添花的多得是,雪中送炭无一人。
施幼青没这层顾虑,从小脑子并不特别灵光,胆子却比其它人大上那么一点,加上自认做人光明磊落,只是贪快借个路过,来来回回走上一整年也没撞上什么鬼灵精怪的事,更加不当一回事了。
只见那人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宽大的袍子掩不住瘦削的身躯,施幼青慢慢的退回了阴暗处。
那哭声很压抑,像小兽。
“母妃,今天是你的忌日,可是那个人却忙着和大臣议事,忙着他伟大的国家乾坤社稷,压根把你忘得一干二净……”
这种时候不管是谁,不管任何人都不想被撞见。
脚下厚厚的松针还有石块很不合作,咔啦了声,一张少年的脸拧了过来,施幼青还眼花着,人已经闪电似的来到她跟前,原来悲愤迷茫和恐慌的脆弱不见了,一双蓄满风暴的瞳仁吞没了她,手被狠狠的扼住,甩也甩不开。
“你是谁?从哪里来的?谁让你来的?为什么会在这里?”
鸭子般的沙哑声连珠炮的抛出来,刺得人耳朵生疼。
“我……只是路过。”
“胡说八道!这里是冷宫,那些内监宫人宁死也不肯踏进一步,你欺我所以随便乱说吗?”龇牙咧嘴,可惜了一张整齐白牙,是有副好模样,个子虽然不高,虎眉剑目已经十分清晰,这样的孩子一旦长大成人会是什么模样啊,施幼青连想也不敢想。
他身上的衣袍干净陈旧,虽然不显眼,但是再看仔细,衣服里暗暗发亮的银线却显示这袍子也不是普通人穿得起的。
也就是说这只泼猴……不,这少年是什么来头?
这金碧辉煌的内宫,除了阉人,能随意在里面走动的只有未成年的皇子,外公耳提面命过,宫里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行差踏错半步便会埋下祸根,逢人只能说三分话。
她不敢忘,可是要是连一个小阿也要防,那做人还有什么滋味?
“从这里回杏林苑最近,放手啦。”看他人小表大力气惊人,被勒着的手腕隐隐的痛着,只好用指节去敲他的头。
“你打我?”他跳起来捂着被敲的头顶,红红的眼圈哪还有半滴眼泪,感觉像是打出娘胎就没有被人打过的雷劈表情。
“谁叫你没大没小的!”
“我看你也是个小表!”
“真对不住,姑娘我再过几个月就要及笄,是个大姑娘了。”
“连一个药房宫女也没把我放在眼底是吗?”他眼色突然受伤的黯淡下来,张牙舞爪的表情猝不及防的没了。
怎么现在变成她大欺小了?
看到他带稚的脸和不甚强壮的肩膀,这样真叫人心疼,施幼青拿出随身携带的药箱,不由分说的把他的手郑重其事的包成了猪蹄。
他一凛,想要挣扎,施幼青却不甘示弱硬拉住不放。
“还好只是皮肉伤,怎么有人那么笨拿手去捶墙壁的?也不想想是你的拳头硬还是墙壁比较硬?”
皮开肉绽,下手真狠,有怨气拿自己的皮肉出气,真是傻。
“刚刚你都看到了?”这宫女把他的手当什么了?
“我什么都没看到,我只看到你的手受伤了,就这样。”少年的心情比春天的后母面还要难猜测,一个回应不好要出事的。
“你说谎!你明明看到我……”在哭。
他气极了,这个宫女同其它对他唯唯诺诺的奴婢们完全不一样。
听见他那好生烦恼的语气,施幼青把贴身药箱收拾好放进小鹿皮的随身包中,她这关不住嘴巴又不长心眼的个性真的要收敛,不然要糟的。
“我看到啦,看到有个笨蛋在找东西出气。”她笑得俏生生,水灵灵,让人想打骂都下不了手。“要不要听一下我的建议,下次找面团之类的下手比较不伤,发泄过后还可以烙大饼吃,一举两得。”
“你鬼扯什么”他沉了脸,居然生出一股威严。
“我得走了,不然要赶不上用膳时间,今天事情好多好忙,肚子饿死了,你也早点回去。”别用那种超乎认真的表情瞪她,她居然被一个少年瞪得心慌。
她有一头大辫子长长的垂到腰际,皮肤白皙空灵,微卷的睫毛,水漾的大眼睛,微微翘起的鼻子和粉粉的嘴唇,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格外有神。
施幼青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反瞪了回去,“还看!你看够了没?”
“你很耐看,我喜欢。”那带点恰的声音像天空滚过的轻雷,震得人浑身舒畅。
居然吃她豆腐?这个小色鬼,刚刚的心疼简直多余。
她应该矜持的,脸红的假装害臊,然后低着头逃走,以上—如果是个英俊潇洒的成年男子她可能会考虑一下,可是,一个身高还不到她下巴的小表头……谢谢,不联络。
“喂……”
把他长长的喂声丢在脑后,施幼青转身就走,可怜的她每天可有做不完的杂务,休息时间少得可怜,要是错过用膳时间就得绞尽脑汁去御膳房讨吃的,还是赶紧回去,肚子饿啊!
*
窗外,夏花开得鲜艳灿烂,石榴树已经结了好几颗小青果子。
御药房里弥漫着浓浓的药草味道,有人手下的刀具规律的切着草药,没敢偷懒,因为被监视着。
比小山堆还要高的草药不知道到哪个猴年马月才切得完。
“外公,我得切草药切到什么时候,怪没意思的。”
不管是各类药草,常用的基本药方,把脉、推拿、针灸虽然谈不上滚瓜烂熟,可是皮毛绝对能唬人,外公身为太医院侍官,每天派给她的活除了切草药就是搓药丸子,唉,裙带关系有什么好?怕别人说嘴,要干的活只有多没有少。
白发如雪,长寿眉长到眼尾下的司徒广有张元宝脸,他似笑非笑的睨着自己的外孙女。
“一个连汤头歌都背不来的丫头想一步登天?草药的出处、产地、功效你都清楚了吗?悬壶济世这么容易喔,你一个毛丫头急什么急?”
“别这样啦外公,你明明知道我半路出家,唯一的优点也就只有不怕血而已,医术不是纸上谈兵,您总要给我机会练习嘛……”这样说好像太不知感恩,看外公要翻脸了,她不敢再造次。
“练习?你说这个地方有谁是可以给你拿来练习用的人?”
“我可以拿自己来练习。”
蒲扇般的巴掌挥了下来。
“外公,你不要动不动就打人……”
抗议无效。“说到汤头歌,丫头,背一段来听听。”
就像被踩到痛脚,施幼青结巴了,露出小狈似的撒娇笑容。“外公,您要去替陛下请平安脉的时间到了。”
“这种事要你来说,我早准备好了。”嫌他唠叨就说,变着法子想赶他走,这丫头还女敕得很呢。
“外公慢走。”她弯腰,恭敬极了。
司徒广轻咳了声。“药库新进一批药材,记得去领回来,药单在桌上我用镇尺压着,别漏了我要一个新的研药粗瓷乳钵。”
施幼青垂下肩,“知道、知道,您昨天就吩咐过了。”
“还有……”看见她垂头丧气的样子司徒广忍不住莞尔。
想一个十几岁的丫头关在这充满药味的房间里也真委屈了她,哪家姑娘像她这般年纪不还是天真烂漫不知人间疾苦,可恨他能力不够,给的只有这些……
“还有要把那该死的汤头歌背熟,您回来要抽背对吧?”她外公的话才到喉咙头她就看见了,根本不用说出口。
“丫头,如果你把机伶多放几分在默书上成就早就不只这样了。”
“外公,您这根本是癞痢头的儿子是自己的好,我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好?”老司徒卖瓜自卖自夸,这样她会脸红。
“那当然,我要连这点自信也没有叫什么司徒广!”他自信不会看错人。
“老太爷您笑得太大声了。”
一个巴掌一嘴蜜糖,她就是这么被这个老人家养大的。
“知道啦,我这不是在走了。”皇帝陛下龙体康泰,每天的请脉真的只是例诊,急什么。
司徒广离开,药房里剩下施幼青一个人。
用力忽视外头的灿灿阳光,空气迷人,她得独守空闺,独守这停滞着千百年药气的房子。
一盏茶后—
施幼青轻盈的身影从药库的广储司出来,手里吃力的捧着用黄油纸包裹的药材。
办墙琉璃瓦衬着蔚蓝的天空,汉白玉的栏杆润白干净,她却没什么心思欣赏。
“鳖甲、麝香、朱砂、青黛……沉香、蝉蜕,还有什么,滤药的高丽布,该领的都齐全了……”重复清单上的药目还有油纸包里的材料,就怕不小心漏了什么,广储司的内监很爱刁难人,见她一个人来领料,一会说药库的料还没点齐,一下又说司药总管不在,后来塞了一锭二两的银子给他,不到半晌,她要的东西全到手了。
这是个银子打通关的世道。
平空突然伸出一条手臂拿过她手上的重物。“是谁那么狠心让一个小泵娘提那么重的东西?我来吧!”
声音不容错认,鸭子。
她站住。
必过头去,扎进眼睛的除了小表还有一个少年。
他面色凝淡,黝黑的眸子冷冷清清,薄唇微微翘起,透着若隐若现的讥诮,头发有致的往后梳,紫乌发扣,插一根白玉簪子,白绸上衣,玄青色实地纱挂,蝙蝠荷包,很是威严。
她一辈子最怕的就是那种不茍言笑的人,这人,年纪轻轻却好有压迫感。
“八哥,她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宫女,怎么样?”朱纣越过青年站到施幼青面前。
今天的他完全不同那天的脏模样,如刀裁的眉,微微上挑的眼角,气吞万里的张狂的气息看似尽量收敛了,可是除了与生俱来的贵气,太野、太魅又太过的气势却怎么看怎么醒目。
能在宫里生存下来的人,果然都是百炼成的人精。
瞧他身上哪来半点前几天的脆弱?
“那个让你决心每天要强身练武,一天吃五大碗白米饭的姑娘就是她?”打量的眼光很讥诮。
“别糗我啦!”
“你是御药房的宫女,司徒家的施幼青?”声音清越低缓,目光从朱纣身上转到施幼青身上。
“是的,您是?”
“我叫朱非,兄弟姊妹中排行第八。”
朱,皇姓,八皇子。
听说八皇子与十一皇子朱纣走的最是近乎,虽然不是同为一母所出,却要求自己的母妃抚养小小年纪就失去母妃庇佑的朱纣。
那么……那只泼猴也就是十一皇子的朱纣了。
御药房里就她一个这般年纪的宫女,朱非只要随便问一下就能把她的底模得一清二楚,兴许连祖宗八代有没有谁作奸犯科,有没有谁哪天不小心吐了口痰在地上还是调戏良家妇女……也都一并呈上了。
“奴婢给两位殿下请安,殿下千岁。”
“起来吧,我跟老十一都还没有正式封号,哪来那么多规矩?”
这宫女神气清灵,明明洁洁,硬要说她跟其它宫女们有什么不同,那双没有任何杂质,沉静的眸子很是叫人心动。
“八哥,你瞧,我说的没错吧,她跟那些见了你的棺材脸就抢着下跪拚命磕头喊开恩的奴才们都不一样吧?”朱纣凑过来,火辣辣的盯着她若有所思。
“别胡闹!”朱非随口斥了声。
没错,皇子们到了成年才给封号的,然而高处不胜寒的孤独,内心的孤寂也会如影随形的陪伴他们一生,天下人谁敢去倾听王者柔弱的心声?谁有好下场的?
一思及此,施幼青忽地冒起了冷汗。
她前几天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早知道今天怎么样都该装作不认识十一皇子。
世间有没有后悔药,哎呀呀,真是的!
这下真的欲哭无泪了。
施幼青不知道自己的神情多了什么不应该出现的神态,只是再度看向八皇子的时候,他的眼眉突然柔软了下去,那种拒人千里的冷傲如冰融化,稀奇的朝着她笑了下。
施幼青可没心思去研究朱非的态度,美人一笑倾城,这位八皇子才高八斗,惊才绝艳,听说能文能武,皇帝陛下非常疼宠,将来取代太子的可能性极高,这些喜怒无常的贵族们,他这一笑会不会要了自己的小命啊?
她忍不住又多看朱非一眼,谁知道他也还看着她,施幼青逃也似的收回目光,心脏差点冻结。
“说我胡闹,你也对她好奇吧”朱纣很显然也没把八皇子当成供品的敬奉,他拐了自己的哥哥一肘子,吃定八皇子拿他没辙。
“你这家伙!”
施幼青干吞了一口口水,她知道自己该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应付这两个高不可攀的人物,可是也不想站在这里一直被评头论足,偷偷溜走嘛,油纸包还在十一皇子手里,真是叫人难为啊!
幸好,御医院很快到了。
“殿下,奴婢到了。”
“御医院到了啊,我还没有来过这里,老十一,一起进去瞧瞧吧?”
这是什么态度?御药房又不是豹房狗房还是猎场,还参观咧。
“禀殿下,药房都是药材的气味也可能有病气,最好还是不要。”施幼青寒毛都竖起来了。
她要是带着两个矜贵到不行的皇子进御药房,别说外公会把她骂到臭头,别人还不知道要怎么说话呢?
“不要?”好稀奇的词儿,朱非淡淡说道。
他的眼光怪吓人的,老实说施幼青还是觉得朱纣比较可亲。
“不进去就不进去,我最恨看太医了,动不动就开一大堆方子要我吃,什么醒神补脑,什么强筋健鼻,摆明了把大爷我当药罐子!”朱纣却大笑出来。
他把油纸包递给施幼青。
“你进去吧。”
“奴婢恭送两位殿下。”
施幼青假装没有看到朱非灼灼的目光。
“赶我走?得了。”朱纣抬脚就走。
两人走到转角处,朱非突然转过头来深深看了施幼青一眼,这一眼令她手里拎着的纸包差点掉落地上。
没看到没看到……那个八皇子居然朝着她眨眼—阿娘欸!
*
苞乱的梳洗后倒了杯水润喉,不能倒头就睡,唉,刚洗过发就是这么麻烦。
推开木格子窗,院子分不清颜色轻重的植物茂盛浓密的摇蔽着。
突然,就在她眼前有什么翻墙过来,咚地,不是很优雅的落了地。
“谁?”什么悠闲情趣都没了,施幼青冷声喝道。
“你眼力很差,连我都看不出来。”由暗处走出来的是朱纣,他潇洒的拍拍衣摆,走到明亮处。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
“就你说的,杏林苑的庑房咩。”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见她长发微润,光滑墨黑如锦缎的长发随意披散着,身上只穿一件月牙色的单衣,腰际系麻色丝带,也许是一个人住的关系少了顾忌,净白如瓷的脸,漂亮的锁骨,女敕白的颈项能够从他的角度一览无遗。
有抹可疑的暗红从他少年的脸上一闪而过。
“我?我什么时候……欸,欸,你这么晚了来做什么,要是被别人看到我跳到黄河都洗不清。”
甭男寡女,有很多话可以说了。
朱纣毫不客气的推门进来,屋子很简单,几把椅子,方桌纤尘不染,床上一方叠得周正的棉被和小瓷枕,安神宁心的草药味漂浮在空气中,质朴令人舒心。
除了这些,床上、桌上椅子上散落的都是医书,其中有一本小册被翻阅最多次,书角都是翻的,他多瞄了眼,是《汤头歌诀》。
她还在跟这东西缠斗啊。
长腿一跨,往板凳上坐下,自己动手倒水喝,对已经冷掉的茶叶枝泡出来的茶水一点意见也无。
施幼青差点叉起腰来。
这小表也太自在了吧,好歹她这里是闺女的房间好不好?不过看他一脸无辜,算了!不过就一个小阿,何必跟他这般计较!
“我带八哥看你,他说你不错。”
“我又不是猴子。”
“真要是……你也是一只美丽的猴子。”
这是夸奖吗?好想掐人!
“夜深了,水也喝了,我这只母猴子要休憩了,你请便吧。”说到“母猴子”三个字,她几乎是咬着牙的。
“赶我走?都经过了戌时廷内退宫歇息的时间,我现在出去会被侍卫抓走的。”
戌时一到内宫对外五个大门统统要下匙落钥,就算苍蝇也飞不出去一只,他倒好,仗着年纪小苞作非为。
这人一定是故意的。
“你明知道宫里头的规矩还半夜到处游荡?”能躲过那些巡更的太监跟卫兵,真有本事。
“我白天要到上书房读书,下了学堂要练武、听训,没什么时间来看你,就只有这时候。”
“看我做什么,我好手好脚的。”还有,他们不也白天才见过?
“我也不晓得,总的一句话,我来了。”
这简直赖皮!
朱纣站起来到处张望,看了看简陋的床。
“我今晚就委屈点睡这里好了。”
“什么?”
“我刚刚看到大院的大门已经关闭,所以才爬墙过来的,现在就算想出去,大概也没办法了。”
“我这里不是客栈饭馆,你不可以爱来就来……”
施幼青的长篇大论才起了个头,朱纣已经开始月兑鞋,手脚一伸摆了个大字,蹭了蹭后看起来对这张床非常满意。
“床里头让你睡,我娘说女生睡相一定没有男人好,男人得凡事让着点,就让着你好了。”
施幼青欲哭无泪。
她不小气不小气,可是孤男寡女同睡一床像话吗?
大夫的责任不就是救死扶伤?
懊想把他轰出去喔。
算了!不就是一个毛孩子。
担心男女之别,简直多余。
这是她第几次心软了?是她因为没爹没娘母性太过泛滥吗?
越想越奇怪,见他熟睡,只好无奈的吹熄烛火把门拴上,也爬上床。
身边多了个人,两人共享一床被,一开始她好不习惯,翻来覆去随着倦意袭来,眼皮终于要阖上了,也就要入梦的那一瞬间却被突兀的梦呓给惊醒过来。
他睡得很不安稳,一个晚上反复的说着梦话,喊的不外乎都是娘亲之类的。
她被吵得没法睡,最后只好轻拍他的背,抱在怀里轻声细语的哄着,他这才放松,终于也才能安稳的睡好觉。
不过翌日天一亮,醒来的朱纣看着依旧搭在他身上的藕臂,闹了张大红脸,又依稀必想起前一个晚上自己的表现,不发一语的冲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