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儿那边过得其乐也融融,她老爹这边过得却是奇惨无比,竹承明比见过满儿之前更沮丧,每天只顾埋头哀声叹气,茫然无所适从,全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但有件事他可是确定到不能再确定。
“谁也不准伤害满儿,否则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他!”严厉的警告完毕,再继续哀他的声、叹他的气。
虽然很不甘愿,但有玉含烟压在他头上,柳兆云也不得不听命——暂时。
数日后,号称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天地会大龙头王文怀,终于很慷慨地现出他的尾巴来给人家看了,那是个三十五、六岁的男人,是个美男子,很斯文,很儒雅,没人说穿,谁也料想不到这样一个俊美文弱的读书人竟是洪门天地会的大龙头。
此外,他身后还跟来了几个意料之外的人:竹月仙与段复保,吕四娘、鱼娘与虬髯公。
这下子可热闹了,简直是天翻地覆、鸡飞狗跳,竹承明一见就差点吼破了喉咙。
“-来干什么?”
“爹,你们这么久没回去,女儿自然会担心呀!”竹月仙镇定如恒地解释。
“-……-……简直胡来!”竹承明气急败坏地怒吼。
“有段大哥与王公子的保护,爹您又何必担心呢?”
竹承明气得说不出话来,王文怀忙上前来恭谨施礼。
“王文怀见过“汉爷”。”
竹承明眉峰一皱。“你是……”
““汉爷”,他是我大哥,洪门天地会的大龙头。”玉含烟解释道。
“-大哥?”竹承明困惑地看看她,看看王瑞雪,再看看王文怀。
玉含烟明白他的困惑。“我本名王语嫣,玉含烟是我藏身于秦淮河畔时所使用的花名,之后便一直沿用至今。”
竹承明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再沉下脸去。“你不该带他们来!”
王文怀苦笑。“莫不成要让二小姐他们自己来?”
竹承明怔了怔,再瞥一下竹月仙,然后叹息。“罢了。”这个女儿,他愈来愈不了解了。
王文怀与玉含烟相视一眼。
“那么,倘若“汉爷”不反对的话,我们最好立刻来谈谈三小姐的问题,这问题可比二小姐的问题大多了!”
参与密谈的只有竹承明、王文怀与玉含烟三人,竹家姊妹、陆家兄弟与段复保五人在屋外四周严密守卫,王瑞雪与其他人则分别在更远一段距离之外形成第二道防线。
“无论如何,你们绝不能伤害满儿和我那几个外孙!”
讨论尚未开始,竹承明便抢先撂下这么一句,害王文怀与玉含烟相对使了半天眼色,使得眼睛差点抽筋。
“庄亲王呢?”公主不准动,那驸马呢?
“女婿?”竹承明无语怔忡了好半晌后,黯然长叹。“随便你们。”满儿一定会恨死他的,但他也得为大局着想啊!
这就行了,他们最大的眼中钉是庄亲王,那个残酷蛇恶魔不知坏了他俨多少大事,毁了他们多少反清组织,杀了他们多少抗满志士,如今要救人,最大的阻碍也是他,只要能除去他,其他都不是问题。
“那么……”询问的眼神投向玉含烟,“我们这几个,应该绰绰有余了吧?”王文怀问。
“不够。”玉含烟摇摇头,不假思索地否定了大哥那种一厢情愿的乐观想法。
“不够?”王文怀难以置信地重复。“我们这几个可是包括了苦大师和独臂神尼的徒弟,还有叫……”见玉含烟仍在摇头,停了一下。“若再加上白慕天呢?”
“大哥,”玉含烟无奈地苦笑。“庄亲王的剑法天下无敌,便是千军万马也不够抵上他一招,我们两次伤得他都是利用三小姐,现在我们既然不能拿三小姐来冒险,自然也拿他莫可奈何。”
王文怀瞳眸中倏忽掠过一抹阴鸷。“难道我们就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仅有一个办法……”玉含烟迟疑一下。“庄亲王剑法所向披靡,所以……”
只听到这里,王文怀便两眼一亮。“我懂了!”
“虬髯公应该知道。”
“我立刻去问他!”语毕,王文怀即匆匆离去。
问题不是没有办法解决,玉含烟理当高兴才对,但她不仅一点欣喜的神色都没有,反而落寞的望着大哥离去的背影怔愣地发起呆来。
为什么那个人和他们是不同立场呢?
北京的夏季几与南方无异,炎热多雨,所以康熙每到夏天就躲到避暑山庄去逗小老婆玩,而雍正则避进圆明园里遛狗,满儿也很想逃到城外的庄园,但碍于对允禄的承诺,她逃不了,只好如同往年一样,躲进沁水阁的湖里,这也是她之所以会游水的缘故。
老是泡在湖里头,不会游也会游了。
“塔布,乌尔泰,看好他们!”来回游了好几趟,满儿累了,气喘吁吁地上了岸,一边吩咐塔布看好孩子们,一边跌到树荫下。“天哪,累死人了!”
“喝点酸梅汤吧,福晋。”玉桂殷勤地送上酸梅汤。
“谢谢。”满儿一口喝干,然后直接躺在草地上。“对了,我一直想问,卜兰溪怎地没来闹了?”
一提到这名字,四个婢女全都忍俊不住噗哧失笑,满儿纳闷地来回看她们。
“-们笑什么?”
“自然是笑那个卜兰溪格格,她不愿意嫁给宁郡王,但那是皇上的旨意,她也没辙,后来听说宁郡王也不想娶她……”
说到这里,玉桂禁不住停下来笑个不停,佟别只好替她接下去说。
“有一回,两人在内城里的大街上不经意碰上了头,一个马上气势汹汹地告诉对方他根本不想娶她,另一个也不甘示弱地告诉对方她也不想嫁给他,-一言我一句当街吵了起来……”
卑说至此,佟别也停了,四人相对哈哈大笑,表情很暧昧。
满儿看来看去,脑中忽地灵光一闪。“不是吧,他们是欢喜冤家不聚头,就这么吵对眼了?”
四个婢女争先恐后点头,笑不可抑。
“听说成亲当天,”婉蓉一边笑一边继续说。“新婚夫妻两人还在洞房里大吵大闹,搞得天翻地覆呢!”
“不过婚后可恩爱得紧哩!”玉蓉作最后补充。
“原来他们成亲啦?”满儿不可思议地摇摇头。“卜兰溪也真是的,这么快就变心了,我看她对老爷子也不过是一时迷恋罢了,偏要闹得这样人仰马翻才甘愿,哼,下回见面,我非拔回来不可!”
见满儿气嘟嘟地很不甘心,佟别四个不由笑得更大声,笑得满儿愈发火大,恨恨地背过身去阖眼打盹,懒得再理会她们。没想到这一阖上眼便睡死了,直到玉桂唤醒她,她还以为自己不过小小-了一下眼而已。
“福晋,醒醒,福晋,小七来了呢!”
“唔?唔……”满儿揉揉惺忪睡眼,侧身坐起来。“咦?大家呢?”
“都累了,进屋里去睡啦!”
“耶?我睡了那么久吗?”
“是啊,福晋,都一个多时辰了。”
“真的?我都不觉得呢!”话说着,满儿伸了个懒腰,再起身。“小七呢?”
“在堂屋里候着呢!”
一刻钟后,满儿换上干净服饰去见小七。
“麻烦你,小七,如果又是我二姊要见我,请省省你的口水吧!”
小七两手一摊。“谁叫我是传信鸽!”
满儿失笑。“就跟你说,只要他们一提这事儿,你就告诉他们是王爷不准,这不就得了。”
“我说啦,”小七咧咧嘴。“所以二小姐要我请-瞒着王爷偷偷去见她。”
“真是够了!”满儿翻翻白眼。“好,以后她再说这种话,你就跟她说我绝不会瞒着王爷做任何事,所以别再来问了!”
小七滑稽地耸耸肩。“我敢打赌她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满儿喃喃道,颇头痛地揉揉太阳穴。“对了,他们知道王爷不在京里了吗?”
“还不知,不过再瞒也瞒不了多久了。”
满儿申吟。“天哪,我实在不懂,二姊都来了,爹怎么还不回云南去呢?”
小七想了一下。“据我所知,他们仍未放弃救人的计画。”
“让我死了吧!”满儿申吟得更大声。“小七,我求求你,快告诉我这只是你的猜测,而且可能性是零!”
小七同情地看着她,嘴角在抽筋。“跟着二小姐一同来的那些人,我终于查到他们的身分了,是吕四娘、鱼娘、虬髯公,以及白族段氏的少主,还有那位玉姑娘的大哥,我想满儿姊应该知道他是谁吧?”
“玉含烟的大哥?”满儿吃惊地尖叫。“天地会的大龙头?”
小七颔首。“他们一直在计画着什么,所以我说他们尚未放弃救人的企图。”
满儿张着嘴,傻住。
如果真是的话……天哪,届时这事肯定会闹得天大地大,再倒楣一点的话,她爹或姊妹还会有人被逮住,那时可就……
呜呜呜,那个死鬼老头子怎么还不回来呢?
屋前,两条人影先后落地,屋内,迅速迎出另两条人影。
“找到了?”
“不只找到了,还拿到了!”
“难怪这么久,无论如何,东西既已到手,要对付庄亲王就不是问题了!”
片刻后,大厅内团团坐满了人,众人围成一圈开始研讨作战计画。
“现在,要除去庄亲王不难,但务必要先行把他引到无人处,这是重点,所以……”王文怀环顾众人。“各位有何建议?”
“满儿!”柳兆云月兑口道。“满儿是庄亲王的死穴,捉她准没错!”
“嗯,嗯,没错,没错!”
众人纷纷点头赞同,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但……
“不准动满儿!”竹承明怒喝。“你们谁敢动她,我就先杀谁!”
兴奋的脑袋才点一半,一湖寒飕飕的冷水便没头没脑的浇下来,众人不禁相顾愕然,先后皱起眉头来,吕四娘更是恼火。
“喂,你这人怎么……”
“住口!”王文怀暴叱。“吕四娘,-不要为了心急救令尊而昏了脑袋,“汉爷”岂是-能随意乱呼喝的,请自制一些,否则休怪我赶-出去!”
吕四娘一怔,虬髯公连忙好言按捺下她。
吕四娘没留意到,他可早就注意到王文怀兄妹对竹承明那种异常恭谨的态度,可想而知竹承明的身分定然非比寻常,不是吕四娘能够随意得罪的。
“爹,满儿是我妹妹,我们自然不会伤害她,所以……”竹月仙笑得温婉。“我们只是把满儿“请”来和我们聚一聚,这并不会伤害到她,不是吗?”
她的语气娴雅,神情温柔,话也说得合情合理,但毫无缘由地,竹月莲却听得有些发毛,背脊冷汗直冒,鸡皮疙瘩从头顶长到脚底下。不过其他人倒没有那种感觉,竹承明也没有,他毫不怀疑地就竹月仙的话认真思索片刻。
“好吧,但你们无论如何都不可以伤害到满儿,连一根寒毛也不许!”
“文怀知道。”王文怀严肃地许下承诺。
竹承明点点头,不再言语,王文怀暗暗松了口气,转向其他人。
“好,那么接下来我们再研究一下该如何把三小姐请出内城来……”
“听说庄亲王并不在京里,好像离京近两个月了……”
一个时辰后,甫出后门打算再到坡顶上去作思考的竹承明停下脚步,回眸瞥一眼随后追上来的竹月莲,没吭声。
“爹,这样真的好吗?你也知道满儿对妹夫……”
“我知道,满儿一定会恨我,但……”竹承明泛出苦涩的笑。“我不能不为大局着想啊!”
“可是月仙……”竹月莲犹豫一下。“我真的很担心月仙她对满儿……”
“这-就不用担心了,”就这点而言,竹承明倒是很有把握。“-想想,月仙迷恋的是女婿,一旦女婿……呃,总之,一旦失去迷恋的对象,她对满儿又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竹月莲深深凝视竹承明一眼。“我想这才是爹会答应他们狙杀妹夫的理由吧,好让月仙死心去嫁给段大哥?”
竹承明心虚地别开眼,无法面对女儿那谴责的目光。
“这……这也是原因,但并不是主因。”
不是才怪!
竹月莲深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你这是害了满儿一辈子啊,爹!”自从那日听了满儿一番话,她认真思考了好几天,之后,她终于能够完全撇开立场,单纯只为她的妹妹着想。
“不然-说我该怎么办?”竹承明狼狈地反问。
“可以废了妹夫的武功,甚至把他关禁起来,”竹月莲正色道。“这样起码满儿还可以拥有她的丈夫呀!”
“那月仙不就……”竹承明冲口而出,旋即又尴尬地噎回去。
竹月莲叹息。“所以说,还是为了月仙,对吧?就如同那天满儿所说的,为了月仙,爹可以牺牲她,甚至爹可能还暗中期待满儿会愿意再嫁,好替爹多生几个纯汉人的孙子……”
“王文怀尚未婚娶,他会是个好夫婿的!”竹承明再次月兑口道。
“该死!”一听父亲不但承认了她的猜测,甚至已做好一厢情愿的打算,竹月莲不禁愤慨不已。“爹就是不明白,是吗?满儿她是绝不会再嫁的,爹让他们杀了她的夫婿,也就等于毁了她的幸福。爹最好再想想,您已经毁了她的娘亲一生,难道置要再毁了她的一生吗?”
说罢,她难掩愤怒地转身离去,留下竹承明一个人呆在原地,许久都无法有所动静。
他到底该怎么办?
“我要死了,究竟还要热多久啊?”
“再过两天就是中秋了,福晋,中秋一过,逃邬就会开始转凉啦!”
“最好是。”
满儿脚步蹒跚地定向小剥,准备再泡泡湖水凉快一下,眼看湖水就在前头,后面忽又追来呼唤声,是乌尔泰。
“福晋,小七又来了,好像有急事呢!”
没来由的,满儿心头猝然惊跳了一下,“急事?”万分不情愿地,她慢条斯理回过身去。“有多急?”
“十万火急!”乌尔泰说,再补充一句,“小七说的。”
这么急?
“少一万可不可以?”
“……”乌尔泰在偷笑。
“不行啊?哼,小气!”如果可以的话,她真不想知道是什么事,但又不能不去知道,只好拖着脚步磨磨蹭蹭地往回走,能慢一刻是一刻。“最好不是我害怕的那种急事。”
败不幸的,偏就是!
“二小姐被顺天府衙门捉去了!”
“什么?!”满儿魂飞魄散地尖叫。“怎会?”
小七耸耸肩。“她说满儿姊不去看她,她只好自己来看满儿姊,结果……”
现在她可以确定了,她二姊上辈子准是她的仇人,所以这辈子专门来触她的霉头、找她的麻烦,不整到她变猪头就死不瞑目!
“呜呜呜,我想哭!”苦着一张俏脸儿,满儿吩咐小七等她一会儿,一边定回寝室一边碎碎念。“老爷子,这可不能怪我,谁教你都不快点回来,都是你的错,要怪就怪你,没错,都怪你!”
不久,满儿盛装出了王府,还坐轿,后头跟着塔布、乌尔泰和小七,轿过什-海、鼓楼来到顺天府衙门前停下,意外的是,衙门前竟还有另一顶轿子。
“耶是谁的轿子?”
“信郡王。”回答她的是小七。
“他来做什么?”
“信郡王的世子向二小姐搭讪,被二小姐甩了一巴掌。”小七耳语道。
“不会吧?”殴打皇亲,这问题她摆得平吗?“这下子可惨了!”更麻烦的是,信郡王是出了名的心胸狭窄又护短,特地跑这一趟来,不外是为了……“塔布,我想你最好去请十七王爷来帮个忙,我一个人可能不够分量。”
“奴才遵命。”
满儿说错了,在信郡王眼里,她不是不够分量,而是一点分量都没有。
“别人含糊-,本王可不怕-,”模着两撇可笑的八字胡,信郡王两眼傲慢地盯着天花板,连眼角也不屑瞄下来一下。“不管那女人是不是-的亲戚,饶不得便是饶不得!”
“信王爷,您大人有大量,这不过是件小事,请您网开一面,我一定会记住您这份人情的。”
顺天府衙门大堂内,信郡王倨傲地站得笔直,满儿低声下气的俯首央求,顺天府知府大人夹在中间两面不是人,搞不清楚明明该是九门提督衙门的案子为何要送到他这边来?
而当事人的竹月仙反倒像是纯看热闹的观众似的,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悠哉得很。
信郡王轻蔑地撇一下嘴角。“即便本王要网开一面,也绝不会对-!”
“为什么?”满儿纳闷地问。她什么时候惹毛了这位两眼高高在上的大爷啦?“慢着,不会是因为那年我家老爷子执掌宗人府时,信王爷您的二公子失手杀人被宗人府抓去……”
“就是那事儿!”信郡王恨恨道。“本王那侧福晋想去找-说情,请-跟庄亲王说两句好话,没想到-却见也不见她一面!”
“这……这……”满儿垮着脸,有苦说不出。“其实……其实也不是我不肯见,是……是我家老爷子知道侧福晋是来说项的,所以不让我见啊!”
“不必辩解了!”信郡王绝然别过脸去。“当日-不给说项,今日本王又为何要让-说项?-省省吧!”话落,目注知府怒喝,“殴打皇亲该当何罪,你还不快快判刑又待如何?”
知府大人满头大汗不知如何是好。“下官……下官……”呜呜呜,两位他都得罪不起啊!
吧脆明天就告老还乡好了。
可是他才四十多岁,皇上会相信他已经老了吗?
正当知府认真考虑要染白自己的头发,敲碎自己满嘴牙时,幸好解围的人及时赶到了。
“十七弟,你来得正好!”满儿以“得救了”的表情迎向允礼。
“十六嫂,到底是何事这样急匆匆要我来?”允礼也满头大汗,热的。
“这个嘛,”满儿朝信郡王瞟去一眼。“是……”
她简明扼要地把事情原委解释清楚,期待允礼能为她摆平这件事,没想到允礼却先拿出一张哭笑不得的脸给她看。
“我正要上圆明园去见皇上,十六嫂硬把我叫来,就为了这么一点小事?”
小事?
满儿两眼微。“你不想管这事?好,没关系,等我家老爷子回来后……”
允礼一惊,“谁说的?谁说我不想管?十六嫂可别冤枉我,我爱死了管这种闲事,不管几桩,我全包了!”话说着,对她摆出一个没问题的手势,然后快步走向信郡王那边。“信王爷,借一步说话可以吗?”
信郡王却也不给他好脸色看,“本王不接受说情!”狷傲的一句话便想打发掉允礼。
允礼莞尔。“那正好,本王也不打算说情,只不过想告诉你一件秘密罢了。”
斑高在上的眼珠子这才纡尊降贵地落下来,狐疑地看着允礼。“什么秘密?”
“是……”顿住,把信郡王拉到一旁去,允礼再放低声音问:“信王爷可知道田文镜?”
“谁不知道田文镜是皇上跟前的红人,那又如何?”
“那么信王爷可知他为何被调回京里来?”
“被调回京里来?”信郡王摇摇头。“不对,他是因病乞休。”
允礼无声一笑。“这就是我要告诉信王爷你的秘密,因病乞休是表面上的理由,事实上,田文镜是被皇上调回来的,而且……”
见允礼愈笑愈贼,信郡王开始感到有点不安。“如何?”
“田文镜是因得罪了十六嫂,惹得十六哥不开心,所以……咳咳,信王爷该懂我的意思吧?”
再没脑筋的人也该懂了。
信郡王脸色有点发绿,僵了好一会儿,“好,本王给果亲王你面子,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不过下回最好别再犯到我手上来,否则,哼哼哼!”聊胜于无地发了一下狗威,再恶狠狠地瞪满儿一眼,随即匆匆离去。
斑,不信他真不怕!
允礼吁了口气,然后也匆匆向满儿打个招呼,“好了,十六嫂,没事了,我得赶紧上圆明园去,免得皇上久等不着人挫火儿!”招呼打完,人也消失了。
满儿微笑着转向知府……
“二姊,-到底在搞什么鬼啊?我不相信-不知道这样会惹出大麻烦来!”
出了顺天府衙门,姊妹俩一块儿挤进一乘轿里,挥着满头汗水,满儿头一句话就是抱怨,第二句话是哀求。
“拜托-别再任性了好不好?”
“-不来看我,我只好来看-呀!”竹月仙却仍是一派悠闲,额上别说汗水,连半丝雾气都没有,闷热的天气似乎对她一点影响也没有。
“开什么玩笑?”满儿哭笑不得。“就算-进了外城,也进不了内城呀!”
竹月仙微微一笑。“我这不进来了。”
满儿呆了呆。“-不会是故意的吧?”
“那倒不是,”竹月仙摇头否认。“只是碰巧罢了。”
满儿怀疑地端详她片刻,摇摇头。
“算了,不管如何,我先送-回去,爹要是知道-溜进城里来闯这种祸,八成会立刻带-们回云南,这样也好啦,省得我整天心惊胆跳的,不知何时你们会被揭穿身分,届时就算允禄亲身出马也摆不平啦!”
闻言,竹月仙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庄亲王允禄就是……”眼神深沉得极为怪异。“他?”
他?
满儿也盯回去。“没错,二姊,他是允禄,是残酷无情的庄亲王,是满清皇族。”所以快快死心吧,这种毫无意义的迷恋实在是太可笑也太可悲了!
“是吗?”竹月仙低喃,双眸垂落,使人再也瞧不见她眼底的思绪。
“二姊,请-了解一件事,允禄不是金禄,-喜欢的人根本不存在,他只不过是允禄许多个面具中的一个而已。所以,二姊……”满儿仍看着她。“段大哥是好人,-嫁给他一定会幸福的。”
但竹月仙不再理会她,甚至连多看她一眼也没有,兀自盯着手上的紫蓝色丝绢儿出神。如果满儿没记错的话,那条手绢儿竹月仙从来没换过,永远都带在身上,不时拎在手上看着发呆。
不会是金禄送给她的吧?
“塔布,乌尔泰,你们俩先回去,有小七陪我就行了!”
轿至内城崇文门口暂停,满儿很谨慎地先行打发塔布和乌尔泰回府。
“可是,福晋,王爷他吩咐过……”
“叫你们回去就回去!”为了教他们听命,满儿只好端起偶尔才拿出来晒晒太阳的福晋架子来摆一摆,再放缓声音安抚他们。“别担心,你们王爷交代过了,不许我出城,所以我把人送到左安门就回来,记住,不准偷偷跟着我哟!”
又来了!
不过想起上回福晋不也同样不让他们跟,害他们整整担心了两个月,头发不知白了多少根,夜里老是烦躁得睡不着,只好“发泄”在老婆身上,没想到事后王爷竟然没对他们发飙,连话也没多说一句,也就是默许了这件事。
既然王爷已默许,他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于是塔布与乌尔泰也就听命先行回王府去等候,横竖崇文门到左安门也不是太远,福晋应该很快就会回去了。岂料……
满儿再也没有回王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