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两个月过去了,倘若在以往,叶丹凤如果超过十天半个月以上没联络她,满儿就会开始发慌,害怕叶丹凤决定放弃她、不要她了,如此一来,她就真的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当然,她自己心里也很明白,叶丹凤不是真对她怀有多大的好意,只不过是看在她的半满半汉血统上,或许终有可以利用的一逃邙已。尽避如此,好歹在表面上她们是朋友,而藉由叶丹凤,那些双刀堂的兄弟姊妹们也可以算是她的朋友。
至少她是这么认为。
但这一回,她不仅不担心,甚至还希望叶丹凤不要太急著和她联络,她也不太明白为什么,也许是时间过去得愈久,她愈觉得金禄才是她唯一的朋友,也或许是因为和金禄相处的感觉实在太好了,令她舍不得轻易画下句点。
总之,她希望能与金禄再多相处一段时间,再多一点点就好了。
“怎么,苏州也找不到你要的美人?”
金禄打个哈哈。“苏州美人儿是不老少,可没一个能人我心坎儿里。”
“那怎么办?”
“咱们上江西去吧!”金禄兴致勃勃地凑上前来。“听说江西的姑娘也很不错哟!”
眉一揽,满儿狐疑地问:“你听谁说的?”她怎么没听说过?
金禄耸耸肩。“忘了。”
满儿哭笑不得。“是喔!人家说什么你就信,我告诉你北地姑娘最娇小你信不信?”
“别逗闷子了!”金禄嗤之以鼻地道。“我打小儿便住在京城里儿,见逃邬瞧都瞧不出有哪位北地姑娘合适娇小那词儿。”
“谁跟你开玩笑了?”满儿反驳。“你天天看都看不出哪位北地姑娘娇小,是因为你看到娇小的姑娘就认定她绝对不是北地姑娘,对吧?”
金禄眨眨眼。“说的也是。”
“对吧、对吧!”才识赢两句,满儿忍不住又得意起来了。“告诉你,我就见过既娇小又温柔的北地姑娘。”
金禄抓抓脖子。“好吧,就算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就算是?”
“好嘛,那就是嘛!”
“什么就是嘛?这么勉强,那就不是罗?”
“钦?”金禄呆住了。“我……我明明说是了,你干嘛掰我文儿嘛!”
“谁在你话里找碴儿了?我是让你说话讲清楚点!”满儿理直气壮地大声道。“告诉你,讲话不清楚是很容易造成误会的,小误会还不要紧,倘若是大误会,哼哼!般不好还得打上一架才能了事呢!”
恰恰懊一刻钟后——
“柳姑娘,你干嘛跟那人打架?”
“……”
“因为你没把话讲清楚?”
“……”
“所以我说么,讲话要讲清楚,否则很容易造成误会的,若是小误会还不打紧,可要是大误会……”
“金禄,你给我闭上你那张狗嘴!”
江西姑娘也很不错是吧?
懊吧!那就上江西去。
可没想到他们正打算离开苏州之际,满儿却很不小心瞄见了叶丹凤留给她的暗号,懊恼之余,只好随便找个藉口再留两天,又托词离开金禄,不甚情愿地来到暗号所显示的地点寻找叶丹凤。
就在那烟波浩渺的太湖畔,她见到了阔别多时的叶丹凤。
“叶姊,对不起,我回去过了,但……”
“我知道,情况如何我都明白,”叶丹凤露出安抚的笑容。“不过,那个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你已经找到一个最佳金主,只得他一个,就足够购买洋火器所需的金额了。”
“-?”
叶丹凤拍拍柳满儿的手。“哪!我找人去探听过了,那位金禄公子,他可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富金员外的独生子,身家丰厚到令人咋舌的程度,所以只要他愿意……”
“等等,等等!”满儿有点不知所措。“你……你是说金禄?可……可是为什么找上他?”
“我刚刚说了不是,他的身家够丰厚呀!”叶丹凤耐心地再重复一遍。
“可是他下会愿意的!”满儿月兑口道。
“我知道,金家可以说是倚靠满人才得以致富,不过有一点你不知道。这回金老爷为儿子安排的对象是一位旗人,因为满汉不能通婚,所以是要把儿子“嫁”过去改入旗籍,金禄公子才会逃婚跑出来。”
满儿呆了呆。“他……讨厌满人?”
“这……”叶丹凤踌躇了下。“我不是很清楚,也许是,也或许他纯粹只是讨厌这种安排而已。”
满儿沉默片刻。
“所以?”
“所以我们才……”叶丹凤扬起一抹神秘的微笑。“让你和他多相处一些时候,好让你们培养出感情来呀!”
秀气的柳眉悄悄蹙拢,“我不懂。”满儿闷闷地说。或者该说是不想懂,这样未免太卑鄙了一点吧?
“真是的,怎么这种事还得明讲呢?”叶丹凤叹道。“他是出来找老婆的不是吗?你嫁给他不正好?待你们成亲之后,你就可以在枕边细语时设法说服他,两人一起参与双刀堂的入堂仪式,我想这应该不会太困难,他始终是汉人不是吗?”
满儿简直是目瞪口呆。“要……要我嫁给他?喂喂喂,他比我小耶!”
“也不过小你一、两岁而已,有什么关系?”
“可他还只不过是个小毛头而已呀!”满儿更是大叫。
“他的身体不像小毛头,这就够了。”中用即可。
“但……但是我……”满儿咽了口唾沫。“我是满人,他不是讨厌满人吗?”
“不,你是汉人!”叶丹凤重重地强调,“否则我们怎会让你加入双刀堂成为“么仔”呢?”
“是吗?”那为什么不早让她参加入堂仪式?
“总之,我们是拿你当汉人看待,希望你也不要让我们失望才好。”
“但……但他……”
“他会愿意的,”叶丹凤更是信心十足。“否则苏杭那么多美女,为何他一个也看不上眼,宁愿和你结伴同游呢?”
“哪里是结伴同游,”满儿愤然反驳。“我是照顾他……”
“满儿,别忘了你长久以来的愿望,难道在这即将达成的前一刻,你后悔了吗?”
满儿窒了窒。“我……我没有后悔,但我说了他不会愿意的,他……”
“至少试试看问问?”
现在是怎样?她是鸭子,他们非得把她赶上架不可吗?
“可是我……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嫁给他,他……”
“你讨厌他?”
“不,我喜欢他!”满儿月兑口道。“但并不是那种喜欢,我……”
“既然喜欢他就行了,感情可以婚后再慢慢培养啊!”
满儿觉得自己好像被逼到悬崖边的珍禽异兽,跳下去死路一条,不跳下去虽然能活命,可一辈子就得被关在笼子里了。
“不过……不过……”
“试试问问?”
满儿张了张嘴又合上,再张嘴,又合上,这样重复好几次后,她终于无可奈何地投降了。
“让我考虑考虑。”
眸中狡芒一闪,“好啊!那你在这儿考虑考虑,我先回去了,”叶丹凤满脸奸猾的笑容,可惜沮丧得要死的满儿没注意到。“如果考虑有结果的话,我就在你下阳的客栈里等你。”
叶丹凤一离开,满儿便颓然坐下,就在水畔的大石上,扶著脑袋直叹气,实在不明白叶丹凤为何会想到这种烂之又烂的馊主意。
金禄绝不会答应的,他要的是美人啊!
可要是他一时脑筋没转好,答应了呢?
真要嫁给他吗?
唔……凭良心说,其实嫁给他也是不错的,起码他不会鄙视她,脾气又好,成逃诩笑咪咪的,虽然比她小,可也就因为如此,他才会特别听她这个“姊姊”的话。而且,原以为这辈子没有人敢娶她了,她又下屑作人家的小老婆,可倘若他真愿意娶她的话,她就不必再孤零零一个人了不是吗?
这样一想,叶丹凤的主意好像也不太烂、不太馊了。
不过,这种事情还真是不好开口问,倘若金禄不愿意的话,一个弄不好,双方都会很尴尬,或许会就这样破坏了彼此之间原有的和谐也说不定,她可不想这样。
嗯,看来这事最好选是再好好地研究研究过后再说吧!
不料,她才刚回到客栈房里,正等在那儿的叶丹凤就告诉她,“我去问过金公子了,他一口就答应了!”
满儿呆了呆,蓦而尖声惊叫,“-?他答应了?!!!”
“没错,毫不犹豫。”
满儿不敢相信地瞪著叶丹凤好半天,才突然跑出房门冲进隔壁房里,一把揪起正在喝茶的金禄。
“你真的答应了?”
金禄垂眼瞄了一下湿淋淋的前襟,再抬眸对她咧嘴一笑。“我是答应了。”
“为什么?”满儿更是恶狠狠地问。“你为什么要答应?”
金禄眨了眨眼。“你不愿意?”
“现在是我在问你!”
幸好她比他矮上一个头还多,否则,她的泡泡口水一定会喷得他满脸。
金禄耸耸肩。“因为你是唯一能够让我打心眼儿里愿意娶进门的女人。”
这算什么回答?
“可是……可是你不知道我是……我是……”
“我知道,我都知道,”金禄仍是笑吟吟。“你醉酒那晚便一古脑儿全都吐露出来了,可我觉得那实在是没啥大不了的,所以就没说出来,因为你自个儿很介意,不是么?”
没啥大不了的?
他说那没啥大不了的?
是吗?是吗?他……他觉得那实在没啥大不了的吗?真的吗?真的吗?
与金禄坦然的眼神对望片刻,满儿不自觉地晕开一脸感动的笑意。
是真的!
懊,就冲著他这句话……
“我嫁给你!”
这是第一个,也可能是唯一仅有的一个只重视她而不介意她血统的人,就算他只有五,六岁或五、六十岁,她都嫁了!
她发誓会好好疼爱她这个小丈夫的!
人圆月亦圆,中秋庆团圆。
跋在中秋前,叶丹凤软硬兼施地催著金禄和满儿成了亲,虽然时间上很仓卒,但金禄多的是钱,有钱能使鬼推磨,搞不好还能请得动神,所以,这场遍事仍办得风风光光的好不热闹。
只不过,叶丹凤没让金禄知道那些所谓柳满儿的亲戚朋友,竟然全都是双刀堂的帮众罢了。
令人纳罕的是,叶丹凤竟然安排他们住在昆山县淀山湖畔的一座城镇里,不大不小,不太热闹也不太僻静,说无聊也满无聊的。但是,金禄并没有任何怨言,似乎已沉浸在新婚的喜悦之中而无心顾及其他了。
“唔……唔……别吵……唔……别吵嘛……嗯……哎呀!叫你别吵啦……啊,讨厌啦!天快亮才让人家睡,现在又吵人家,你到底想怎样嘛!”
金禄一点回音也没有,兀自忙著埋头努力耕耘播种,致力于做人大业。
“唔……嗯……啊……算了,由……由你吧!”
自新婚夜那天开始,金禄便宛如终于得到渴望了许久的糖,整日里拚命地吃呀舌忝呀啃的,怎样都不腻。除此之外,平日里对她的态度也稍稍有点不同了。
“满儿,帮我穿衣服。”
“是,夫君。”
瞧他那副洋洋得意的样子,粉女敕细致的双颊因为志得意满而漾出红滥滥的色韵,乌溜溜的大眼睛洋溢著踌躇满志的光彩,小子邬勾著一抹沾沾自喜的笑容,看上去实在很可笑,也很可爱。
正因为如此,满儿也不想去违逆他那种有点嚣张的命令,只要稍微满足一下他的大男人心理,她就可以欣赏到他滑稽可爱的模样了,这种事何乐而不为呢?
“桂花开得更多了么?”
“几乎全开啦!”
“那咱们待会儿摘桂花去,你做桂花雪饼给我吃!”
稍微停了一下为他穿上马褂的手,满儿瞟了他一下。
“金禄……”
可爱的脸孔-地一板,金禄突然冒出一张非常滑稽的严肃表情。
“夫君。”
白眼一翻。“是,是,夫君,夫君。”
笑脸又咧开来了。“啥事儿?”
“你……”又犹豫了下。“没想过要回去吗?”
“没有。”
“为什么?”
“我在等。”
“等?”两眼不解地往上飘去。“等什么?”
“当然是在等……”金禄神秘地笑了一下,一手抚向她的小肮。“这个。”
“呃?”
“只要你怀孕,爹就没辙了,因为爹只单生我一个儿,无论如何,他不会不要我的孩子。”
原来如此,难怪他这么拚老命。
不过,他一提到等,满儿就想到咋儿个叶丹凤对她说的话。
“你们都成亲快两个月了,你到底跟他提过了没有啊?”
“我……我觉得还不是时候嘛!”
“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这……再多等一会儿吧!”
“不能再等了,你应该知道双刀堂的入会仪式是与匕首会共同举行的,而且一年只有一次,就在下个月,错过这一回就得再等上一年,就算你愿意等,跟洋鬼子约定好的时间也不能等,所以你要尽快呀!”
尽快?怎么个尽快法?
这种事又不是吃点心,问他要不要吃?他不想吃的话就劝他吃,哪有这么简单的事!
不过,既然不能再等了,她也只好勉为其难的试试看罗!
“金……呃,夫君。”
“又啥事儿了?”
“呃……我是想问你……”藉著为他拉整衣袍,满儿转到他身后边,顺便为他重新梳整辫子。“你会讨厌满人吗?”这种话面对面实在不好说。
“为啥这么问我?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不在意你的……”
“不是啦!我不是在说我啦!我是说……我是说……”到底该怎么说呢?算了,直接说了吧!“我是说,你对反清复明的组织有什么感想?”拐弯抹脚实在不是她擅长的说话方式。
“……很同情吧!”
“同情?”梳子停了一下。“请解释。”
“他们始终奋斗不懈,却一再遭到惨痛的失败,这不值得人同情吗?”
“这样吗?”满儿仔细梳理他的头发,一边小心翼翼地再问:“那……如果要你加入反清复明组织的话,你会如何?”
有好长一段时间,金禄都没有反应,长到满儿以为他站著睡著了。
“夫君?”
“嗯?”
“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在想啊!”金禄慢吞吞地回过头来,唇畔是懊恼的苦笑。“倘若只是我一个人,也许我会毫不考虑的答应,但是我还有家人啊!我不能不为他们著想,不能……连累他们,可这么一来,便显得我好自私,因为我只想到我自个儿,只想到我的家人,我……真的很自私,对么?”
见他那样苦恼,满儿不禁心疼地捂住他的嘴。
“不要再说了,也不要再想了,我只是随便问问,你不用在意,嗯?”
“你只是随便问问?”金禄非常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这样抽不冷子一个这般严重的问题丢过来,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要是我回答不,你马上就不要我了!”
“别胡扯,”满儿白他一眼。“我都嫁给你了,怎会不要你呢?”
“无论我加不加入,你都不会不要我?”金禄依然忐忑地问。
“绝对不会!”满儿斩钉截铁地誓言道。
又绽开明亮的笑容了,“太好了,这样我就不必再烦恼了。”金禄开心地说。
见他这种反应,满儿便决定不再跟他提这件事了,纵使她永远也无法正式加入双刀堂,她也不忍心再逼迫他了。
可是这天晚上,当她对叶丹凤详细报告事情经过和她的决定时,叶丹凤的回答竟然是——
“太好了!”
“嗄?”
“倘若一开始他就毫不犹豫地答应要加入的话,我反倒会怀疑他,但是他没有。”叶丹凤满意地扬起一脸高兴的笑容。“而且听他的口气,他也有加入的意思,只是碍于担心会连累到家人,所以不敢随便答应。”
“咦?有吗?”她怎么听不出来。
叶丹凤以“你真迟钝”的眼神瞥她一眼。
“他不是说了,如果只是他一个人,也许他就会毫不考虑的答应吗?”
“啊,对喔!”满儿恍然道。
“所以说……”
“要我去说服他?”
“不,我来,你没有那种口才,而且……”叶丹凤斜眼瞄著柳满儿,“你也不忍心逼迫他,这样如何能说服他?”
“可是……为什么一定要他加入?只要他设法拿出银子来就可以了不是吗?”
闻言,叶丹凤注视满儿好半晌,才决定告诉她实话。“第一,因为火器不是买一回量就足够所需,所以,我们不只一次需要他拿出银子来。”
“-?不只一回?”
“对,可能至少要四、五回以上。”
满儿傻住了。“那……那要多少银子呀?”
“这个我无法回答,因为我也不知道。”
“哦!那第二呢?”
“第二,因为双刀堂与匕首会一向是并立共存,有任何行动都必须经过双方会商后再进行。老实说,这样是很麻烦的,所以,临到真正要开始行动的时候,还是引选一个领导者出来,如果火器都是由双刀堂这边拿出银子来购买的话,自然表示我们堂主比匕首会会主更有能力。”
叶丹凤仔细地解释。“因此,我们需要金禄公子加入双刀堂,否则下回可能就是由匕首会去说服他再拿出银子来,甚至要他加入匕首会,如此一来,我们堂主就输人家一筹了。”
原来是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啊!
“好吧!那就让你去说服他吧!不过,不能太强迫他喔!”
叶丹凤的确很有说服力,金禄终于答应了。
不过,她也费了不少功夫,因为担心会连累家人,所以起初金禄只肯拿银子出来,却不愿意加入双刀堂。可是叶丹凤很有耐心地用去整整七个时辰的口水,就差没吐血给他看了,好不容易终于让金禄点了头。
她很得意,也很兴奋,因为堂主给过她承诺,如果这件事成功的话,她将可以晋升为双刀堂的外八堂大爷了。
说什么反清复明,什么都还没个影儿,大家就抢著坐好位子,这样还有什么搞头呢?
掺杂在所有准备参加入会仪式的新丁们中,满儿与金禄手牵手东张西望看得瞠目结舌。
“天哪,这儿居然有路耶!”
“没人带路就没路。”在前领路的叶丹凤回过头来笑道。“老实说,我走过好几趟才敢一个人上山,否则非迷路在山上不可!”
满儿终于明白为什么叶丹凤要安排他们住在淀山湖畔那儿了,因为双刀堂与匕首会的入会仪式就是在不远处的绰墩山分堂举行,隐藏在深山林内的浩大建筑,如果没有人带路,还真是雾煞煞。
也只有在这时候,双刀堂与匕首会所有“爷”字辈的首脑人物才会共聚一堂,表面上是偕同举行人会仪式,并做一番良性沟通,暗地里则是互相较劲,你一言招揽了多少英雄豪杰,我一句暗杀了多少满虏鹰犬,看看到底是哪边最有能力、最有资格膺选领导者的宝座。
如果这一回依然比不出来,就得赶紧回去发愤图强练练嘴皮子,明年再来施展舌功了。
“堂主与会主都会出现吗?”
“那是当然,他们一向都是亲自王持入会仪式,而且……”叶丹凤压抑不住兴奋的笑容。“在入会仪式结束之后,也会顺道提升有功于堂内的兄弟姊妹。”譬如她。
“真的?”满儿惊叹。“也就是说,我们今天就可以看到他们了?”
“双刀堂与匕首会所有“爷”字辈的首脑人物你都可以看到。”
“哇!”满儿更兴奋了,她紧了紧与金禄相握的手。“金禄,等我们正式加入双刀堂之后,我们先回富阳县去一趟好不好?”
金禄好奇的大眼睛同样团团转个下停,“唔……好啊!”他漫不经心地回道。
一听,满儿更是开心得两张唇办合不拢来了。
“这回外公绝不会再赶我了!”
绰墩山分堂中的忠义堂里,双刀堂与匕首会所有“爷”字辈的首脑人物早已群聚一堂,双刀堂主与匕首会主正坐面对大门的两条漆木太师椅,其他人则分坐两旁,只待新丁们到达即可举行入会仪式了。
如同往常一般,大家三三两两各自闲聊,以打发等待的时间。
“我还是认为应该先设法解决清狗皇帝身边那个最危险、最可怕的人物,”匕首会会主老调重弹。“否则便会如同八年前一样,仅仅是一夕之间,所有的努力便告瓦解崩溃了。”
双刀堂堂主浓眉一蹙。“你是指康熙的十六阿哥?”
“就是他,那个可怕的人!”匕首会会主咬牙切齿地说。“大家都以为是康熙讨厌他讨厌到把他赶到宫外去住,其实康熙那些见不得人的丑事全是由他一手揽下的,所以康熙才会让他住到宫外的府邸去,不仅便于行动,也免于敌人疑窦,因为他是真真正正的狗奴才!”
双刀堂堂主环视两旁,发现大家都停止了闲聊,将注意力集中到他们两人这边来了。
“嗯!那家伙确实是很可怕,传闻他是个血腥残暴的屠夫,几场对准喀尔的战事中,与他为敌的军队无一能幸免于惨死他剑下的命运,而且,听闻他最爱将敌人的身体一剑腰斩成两半,看敌人体内的肠脏肺腑曦哩哗啦流满地,听敌人爬来爬去哀嚎求救,这是他至高的享受。”
卑尚未说完,众人已竟相乾呕起来了,险些把早餐全吐出来祭祖上地公。
“不过,陈会主,虽然这会儿在这里的人都是当年三合会的旧人,却只有你亲眼见过那个十六阿哥,所以我们还是不能理解,为何你会这般忌惮他?据我所知,十六阿哥今年只有二十六岁,所以,八年前他也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少年罢了,能有多厉害?”
匕首会会主沉默片刻。
“八年前,他就是大内第二局手了,但是毁了三合会的并不是他高绝的武功,而是他可怕的智谋与耐性。如果是分别袭击,三合会不可能毁灭得这么迅速彻底,可他却花了整整半年的时间策画卧底,然后在三合会最后一次举义起事时,乘机将三合会所有的首脑人物一举消灭殆尽,三合会就这样被他一手毁于一旦了。”
“这些我们都知道,”双刀堂堂主有点不耐烦。“就因为如此,所以我们现在坚持要求入堂的兄弟姊妹都必须要有堂内兄弟作保人,否则不接受入堂,这就是为了杜绝那种事再发生呀!”
又沉默了会儿,“这样没用的,没用的!”匕首会会主喃喃道。
“怎会没用?只要小心别让清拘混进来,自然便不会重蹈覆辙了。”
“可是……你不懂,你……你完全不懂,这样……这样是不够的,绝对不够,因为……因为……”说到这儿,匕首会会长不由自主地开始激动了。“因为十六阿哥最恐怖的不是他的武功,也不是他的智谋,更不是他的耐性,而是他的……”
“禀堂主,新丁们都已带到!”
一声传呼,打断了匕首会会主几近于恐惧的低吼,使他一惊回神,连忙端起茶杯来掩饰自己的失态。双刀堂堂主则皱眉收回诧异的目光,转向传令的弟子。
“各人红单都已准备好了?”
“是,都已准备好了。”
“好,那带他们进来吧!”
于是,几十个新丁陆续被引领进来,由于金禄的“身分”比较特别,叶丹凤便特意将他与满儿拉到最前面一排站定,准备第一个就让金禄先人堂,她的外八堂大爷宝座就坐定了。
至于金禄,则始终睁著一双纯真的大眼睛无邪地眨呀眨的,仿佛急待参与一项新鲜游戏的幼童,直自他的视线与匕首会会主狐疑的目光相对,他蓦然笑出一脸灿烂无比的欢愉。
“哎呀!懊久不见了,你好么,大棒槌?”
正自满月复疑云的匕首会会主闻言骤然全身一震,手上茶杯喀锵一声落地,同时一个虎跃跳起来,一脸惊恐地好似想往后逃,却忘了身后便是椅子,于是一个踉呛又跌回椅子上,退无可退,只能往前笔直伸长手臂,抖得跟筛糠似的指住金禄,嘴巴张大得足以塞进一粒大西瓜,却半响声音也出不来。
众人正自惊疑问,金禄更是笑吟吟地对匕首会会王顽皮地挤了挤眼。
“真好玩儿,不是么?与八年前同样的情况,八年后又重演了一回,你们还真是学不乖呀!”
终于发现不对了,双刀堂堂主唰的一下抽出双刀对准金禄怒喝。
“你到底是谁?”
声落,众人面色齐变,一连串锵锵锵声中,除了仍旧维持痴呆状的匕首会会主之外,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抽出亮晃晃的刀与匕首,并团团将金禄与满面惊惧之色,已然吓得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的满儿围住。
“我是谁?”金禄却仍是一派悠闲地探臂将满儿揽进自己怀里护住,并对匕首会会主说:“我是客人,不该由主人来介绍么?”
彷佛没听到似的,匕首会会主又呆了好半天之后,才徐徐放下手臂,满脸绝望地垂下脑袋,
“十六阿哥……十六阿哥胤禄最恐怖的是他有一张……有一张天真童稚又纯洁无辜的女圭女圭脸,除非已知道他是谁,否则……否则没有任何人会对他起疑心。”他抖颤地低喃。
“当年……当年他十八岁,看上去却仅有十二岁上下,没有人会去怀疑一个十二岁的纯稚孩童,他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混进了三合会,在一夕之间便……”唇角一抽搐。“毁了三合会。”
“如今……如今他二十六岁,看上去也只有……”他抬头,望住金禄,苦笑。“十六岁上下,仍然……”他再次绝望地低下脸。“没有任何人对他起疑心!”
两颗眼珠子不敢相信地瞪住金禄好半天,双刀堂堂主始骇然大叫,“你就是十六阿哥胤禄?!!!”
金禄——胤禄蓦起一阵高亢而狂肆的大笑,随著笑声,他的模样也变了,仍是那张女圭女圭脸,神情却恁般阴鸶狠毒,眼底更是冷漠寡绝,此刻绝不会再有人错认他只是个十五、六岁的纯真少年了。
笑声一止,他即振吭大吼,“塔布!乌尔泰!”
瞬间,数响炮轰,连声惨嚎,在硝灰尘雾中,门口两条人影乍现,并凌空越落在胤禄身前单膝跪地。
“塔布(乌尔泰)在!”
“来了么?”
“回爷您的话,火器营、健锐营一个不缺,并已团团包围住这儿。”
唇畔遽尔浮现一抹残佞的微笑,“很好!”胤禄揽住满儿的手臂倏紧,同时狠厉地咆哮,“斩尽杀绝,不留活口!”语毕,颐长的身躯蓦然腾空飞起,继而一个转折扑向忠义室外。
而自始至终都无法做出任何反应的满儿,惊骇地窝在胤禄怀里,耳畔枪炮声、惨嚎声不绝于耳,仍旧不明白……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