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五月到九月初,是草原上最美的季节,遍地油绿,野花盛开,家畜由瘦弱转而肥壮,这也是它们繁殖生养的好季节。
而八月更是秋高气爽,牛羊肥壮,战马尤其精力充沛。同时,在农业地区,这也是稼禾方熟,人们必须在野外工作的时候。所以自古以来,游牧民族的战士总是趁秋高马肥的季节,袭击农业国家的边陲,掳取他们需要的食粮、物质,和“子女玉帛”满载而归。
因此,这也是草原民族举行“招福”的季节,也就是招徕福气和丰盛的意思。通常是用一支箭,那箭越古老越好,在它的上端系上哈达及各色的绸条,由家主或子嗣持著这支箭到穹庐外,自左向右的一边摇转,一边不断的说“聚来!聚来!”,有点类似汉人的牵魂那样,这时,畜群也必须集中在这里,之后并举行马锺之宴,大家边唱边喝,尽量的喝,直到喝醉为止。
苞著,蒙古各部落族长会聚在一起举行忽勒台大会,除了制定法规和决定部族重大事件之外,还要举行规模较大的那达慕(蒙语娱乐、游艺的意思),内容主要是射箭、博克和赛马比赛。
每逢此时,牧民们便会穿上崭新的服装,骑著马、赶著勒勒车,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在绿茵草地上搭起穹庐,熬茶煮肉,整个草原炊烟袅袅,人欢马叫,一片欢腾。
纳岑是弘吉剌部族长,他当然要去,而且他决定要带著千黛和斡罗岑一块儿去参加这场五至七天的盛会。
此刻,纳岑和霍骆金正在做出发前的最后巡视,而斡罗岑则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至于千黛,她早就坐上黑车帐舆(黑色篷车,车上置室,可坐可卧,多为女人乘用)了。要是以前,她宁愿骑马,可这会儿她并不想冒险,因为,如果她没有弄错的话,恐怕她又怀孕了。
一想到这儿,她就觉得万分窝囊!
那个粗鲁的男人第一次见面就搞得她哭天喊地的,教她恨得想立刻逃得远远的,再也不愿见到那个混蛋了,可没想到她还没逃出半步,就先发现自己怀了他的孩子。天哪!居然让她怀了一个陌生人的孩子,老天爷开的这个玩笑实在是一点也不好玩,好吧!至少这个孩子真的很不错,人要懂得感恩,日子才会快乐,所以,就姑且算是老天爷特地赐给她的好了。
可是,老天爷也实在太爱恶作剧了,就在她十六年呕心计画、八年辛苦养成之后,以为终于可以顺利逃月兑魔域!拥抱自由的那一刹那,却当面被那个混蛋逮个正著!
这算什么?玩捉鬼游戏吗?接下来是不是轮到她做鬼了?
懊、好、好,就算是老天爷刻意要她留下来好好地认识一下那个混蛋,斟酌看看是不是能让宝贝儿子不用与他的额赤格两地分隔,大家皆大欢喜一下好了。
可为什么就在她刚刚发现那个混蛋好像并不是太霸道,也没有那么可恶,虽然他似乎特别喜欢戏弄她,但也满体贴的,甚至有时候也会表现出一点温柔来吊人胄口,也就是说,她开始认为那个混蛋男人好像并不是那么混蛋,她似乎可以慎重考虑接受他的时候,她居然又怀孕了?
这摆明了老天根本不给她选择的机会嘛!
包过分的是,算算他回来也才三个多月而已,儿子的心就被他轻而易举地偷去了一半,也不过就是马技超炫,箭术更精,博克也没有人能赢得过他而已嘛!这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也会啊!
虽然她的马术不过尔尔,箭术也是马马虎虎,博克就更别提了,可她至少是“会”了嘛!为什么就没见儿子用那种崇拜的眼光看过她?也不想想他是喝谁的女乃长大的,又是谁教他写字念书的?她不是也很了不起吗?就这么几天功夫,他就全忘光光了吗?
真是有够呕人的!
算了、算了,反正男人都是这么忘恩负义、没良心的,不管大的还是小的都一样!所以,这一回她一定要生个女儿,一个贴娘心的女儿!
对,就这么决定!
“额客!”
千黛闻声抬眼一瞧,原来是那个小没良心的。
“干啥?”
摆车旁,斡罗岑高骑在灰马上,两眼困惑地直打量她。“额客不是比较喜欢骑马吗?怎么今儿个坐起黑车来了?”
注意到纳岑也骑著他那匹大白马过来了,千黛不由得没好气地说:“你管我,额客这会儿就是喜欢坐车,怎么样?不服气吗?”
莫名其妙碰了一鼻子灰,斡罗岑诧异地猛眨眼,随即听见玩伴不儿罕在叫唤他。
“斡罗岑、斡罗岑,你在哪里?”
他赶紧回应了一声,再匆匆对千黛说:“额客,我去找不儿罕了。”语毕,不等千黛回答,他就扯著缰绳跑开了,刚好和纳岑错身而过。
看到纳岑也跟斡罗岑一样停在黑车旁打量她,千黛更是火大。
“看什么?”
“听说你并不喜欢坐车的,不是吗?”
她下巴一扬,“你听错了,我不喜欢走路、不喜欢骑马,就是喜欢坐车,怎么样?不可以吗?”她傲慢地说。
同样挑衅的口气,可纳岑的反应却和斡罗岑完全相反,他既不生气也不困惑,只是眼神莫测地瞧了她片刻后,突然往下瞄向她的肚子。
咦?不会吧?他不可能会知道的吧?现在还看不出来呀!
想是这么想啦!结果她还是忍不住欲盖弥彰地拉了拉长马甲,还往旁边侧了些以避开他的视线。此地无银三百两!这么一来,纳岑反而恍悟地笑了。
“可以、可以,那你就坐车吧!我会尽量放慢速度的。”
懊死!他知道了!
远水蜿蜒的鄂尔浑河鸿鹭翩翩、跳鱼悠悠,一望无际的阔天碧地绿草茸茸、野花丛丛,大大小小的斡儿朵和穹庐遍布在草绿花红的山坡上,人欢马嘶、牛畎狗吠,那达慕尚未正式开锣,草原儿女的热情几乎就要沸腾到顶点了。
纳岑才刚到不久,正忙著和其他部落族长打招呼时,那个原本打算躲在他的褡裢里跟他回家的塔思就远著他了。
“你这个混蛋,不是叫你等我的吗?”塔思狠狠地在他背部揍了一拳。“结果我好不容易被额赤格唠叨完毕出来,你早就落跑了,太不够意思了吧你!”
纳岑耸耸肩。“我回家看我老婆,你跟来干什么?不怕你老婆捻酸吃醋吗?”
“她们敢!”塔思啐了一口。“以后就别想再让我光顾她们的斡儿朵了!”
“是啊、是啊!看你能忍几天!”纳岑嗤之以鼻的道,随即用下巴指一指跟在塔思身边的少年。“老大?”
塔思瞥了一眼,立刻-起来了。“没错,他叫硕笃儿,如何,很像我吧?”
纳岑点点头.“是很像,一看就知道是你的种了。”
塔思得意洋洋地笑了笑,继而左顾右盼的。“耶?你的呢?没带来吗?”
纳岑也瞧了瞧身边。“谁知道,刚刚还跟在我身边的,大概又跑去看马了吧!”
“哦!那……”塔思暧昧地嘿嘿两声。“你的大妃呢?也来了吗?”
纳岑受不了地翻翻白眼,随即转身就走。“想看就跟来吧!”
塔思面色一喜,忙跟了上去,和纳岑在大小穹庐及人群中转来拐去的往某个方向走去。
“喂、喂,能不能先透露一下,你那王妃的真面目到底是像你所说的那样恶心得很,还是另有一番风貌?”
纳岑微微一笑。“你自己看了不就知道?”
“小气,”塔思喃喃道,随又神秘兮兮地用肘子撞撞纳岑。“喂!你知道叶里迷失别吉也来了吗?”
纳岑的双眉立刻皱了起来,旋又展开,“来了就来了,怕她不成!不过……”他瞟一下塔思。“她不可能到现在还没有古列坚吧?”
“有,不过……”塔思摇摇头,“说到这一点,我就真的很佩服她了!”他喟叹道:“听说她始终坚持不肯嫁别人,非要等你回来不可,而窝阔台汗似乎也拿她没辙。可是窝阔台汗一去世之后,乃马真后(窝阔台的皇后,在窝阔台崩殂后称制扰国达五年,权倾朝野、为所欲为,深受国人痛恨。)为了拉拢有权势的大臣,就硬把她嫁给高唐王君不花了。”
“可怜的高唐王。”纳岑喃喃道。
塔思噗咽失笑。“这下子你可以安心了!”
“那可不!”
说话间,他们已来到弘吉剌部的穹庐不远处,纳岑举手指了一下最右边那座白色的斡儿朵。
“哪!就在那儿了,她可能……”
“额赤格!额赤格!”
“呃?”听见熟悉的叫声,纳岑很自然地放下手朝左边看过去。“斡罗岑,是你呀!你跑到哪里去了,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只见斡罗岑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而且紧张兮兮地问:“额赤格,你有没有看见额客?”
纳岑呆了杲。“她不在斡儿朵里吗?”
“没有!”斡罗岑猛摇头。“她不在,而且这附近我都找过了,都没看见她的人影!”
“嗄?不会吧?”
纳岑顿时傻眼,和斡罗岑面面相觑片刻后,两人突然同时转身向后就走。
“我找这边!”斡罗岑说。
而纳岑则往和儿子相反的另一边而去。
“我找这边!”
塔思愣愣地又跟了上来。“那是你儿子吧?跟你好像喔!不过……发生什么事了吗?”
纳岑一面快步走,一面东张西望的找人。
“我那王妃有个毛病……”
“嗯、嗯!什么毛病?”
纳岑叹了口气。“她是个大路痴,如果没有人去把她找回来,恐怕她一辈子都会在这儿晃来晃去找不到自家的斡儿朵。”
“这么夸张?”
“一点儿也不夸张,是事实!”纳岑又叹气。“她在弘吉剌部住了十几年,可直到现在,她依然只要一踏出古列延,就找不到路回去了!”
“哇!那……那不是很惨吗?”塔思喃喃道。“一个很容易搞丢的老婆是很累人的耶!”
“喂!这……这怎么找啊?地儿这么大、人又这么多……我看要分开来找比较快吧?哪!版诉我你那王妃长什么样子,有什么特徵,我和硕笃儿也分开来去帮你找。”
“特徵?”纳岑亳不犹豫地说:“她今天穿了一身淡青色的马甲,而且,她是你所见过最清丽淡雅的女人!”
淡青色?天哪!今天什么颜色都有,随便说个颜色随手一抓都有好几十个,光只说个淡青色有啥用?
而且还文诌诌的说什么清丽淡雅?说白一点不就是个美丽的女人嘛!一样啊!美丽的女人到处都是啊!瞧,现在刚从右前方走过去的那个不就是个一流的货色了吗?
塔思不觉叹了口气。“拜托,这算什么特徵?不能多说一点吗?”
“不用,”纳岑很肯定地说:“我保证你一见到她就会认得的!”
塔思忍不住翻个白眼,随即转身就走,同时挥手叫儿子找另一边,一边还咕哝著,“好,我就把所有穿淡青色衣服的女人统统拉来给你,看你怎么处理!”
说是这么说啦!可他当然不可能真的把所有穿淡青色衣服的女人统统抓过来吧!般不好那达幕还没开幕,他就先给乱棒打死了!于是,他只好专注在那些让他能“一见到就会认得”的女人上。
啧啧!惫真不少耶!不过……那个只有一条辫子(未婚女子绑一条辫子、系腰带,已婚女子则是不系腰带的,而且绑两条辫子还外加一件长马甲。),不对……那个是大红色马甲,也不对……那个太普通了,还是不对……那个简直像个母夜又,是够引人注目的,但是……不可能是她吧?
蓦地,他煞住了脚,因为他突然听到一个很恐怖的声音,他立刻转头望去……不好,真的是那个麻烦的叶里迷失别吉!塔思头一个反射动作当然是转头落跑,可他才刚跑出两步就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只见他疑惑地攒眉半晌,再挣扎片刻后,终于又回过头去了。
就在叶里迷失别吉身边,有一个抱着小女圭女圭的女人,就是那个女人拉住了他的脚步。
那真是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女人,水色长袍,粉青色马甲,银丝发网、银丝云肩,小巧的耳坠上缀著两个细致的银环,未施脂粉的脸蛋是如此清丽娟秀。与其他那些鲜艳装束、浓脂厚粉的女人一比,她实在是淡雅飘逸得彷佛水中仙子一般,教人忍不住多看两眼,然后一看再看,看到舍不得移开眼。
淡青色装束、清丽淡雅,难不成……难不成就是她?可是,她为什么和叶里迷失别吉在一起,而且还一脸无措地抱著一个小女圭女圭?
他攒眉苦思半天,最后终于发现,就算他在这儿想破了头也不能确定任何事,最好的办法就是上前去搞清楚。可是……算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就把皮绷紧一点,去会会那只一不开心就会甩皮鞭抽人的母老虎吧!
一走近,塔思立刻扯出他那副号称最英俊迷人的笑脸免费赠送给伟大的叶里迷失别吉。“叶里迷失别吉,好久不见了,最近可好?”真是赔本生意!
“咦?啊!塔思,我正想找你呢!”正在和另几位别吉聊天的叶里迷失转眼一看是他,立刻一把揪住人,好像怕他跑了似的。“你有没有看到纳岑?他应该有来吧?你们是安答,要是他来了,应该会先找你吧?”
塔思马上注意到那个抱著小女圭女圭的女人在听到叶里迷失的话时,立刻诧异地看看叶里迷失,再瞧瞧他。
“我是见到他了,不过……”塔思对著那个女人挤挤眼。“他正忙著找他的大妃呢!”
卑一说完,那个女人就无声地啊了一下,随即尴尬又紧张地朝四周人群望去。
“他的大妃?”叶里迷失几乎是尖叫了。“他哪儿来的大妃?”
“咦?叶里迷失别吉不知道吗?”塔思露出一脸很夸张的惊讶表情。“纳岑在八年前出发西征之前就成亲了呀!”
“骗人!谤本没有人告诉我他成亲了!”叶里迷失还是尖叫。“而且,他怎么可以跟别的女人成亲,我不是告诉过他我要嫁给他的吗?”
塔思又很夸张地叹了口气。“叶里迷失别吉,你都嫁给高唐王了,又怎么去嫁给纳岑呢?”
“可是……”
“纳岑是在西征前回部落时成亲的,因为很仓促,所以没几个人知道,你没听说过也不算奇怪啦!”
塔思抢著说,“不过这个不重要,我倒是想请问一下,”他转向正满脸好奇地打量他的女人。“这位不知道是哪位可屯呢?”虽然他已经有八成肯定了,但还是证实一下比较好吧?
叶里迷失随便瞥了一眼。“大概是哪位千户或百户的老婆吧?我也不知道,只是看她无所事事的在那儿闲逛,我就叫她来帮我抱抱孩子了!”
你自己不也是无所事事!
塔思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叶里迷失别吉没有侍女跟著吗?”
叶里迷失哼了哼,“在忙著扎斡儿朵呢!结果君不花就叫我抱著,然后他自己却一溜烟地跑了!”她不满地说。
阿子是你自己生的,你连抱抱都不愿意就叫别人抱,还好意思这么说!娶到这种老婆还真是倒了八辈子楣哟!
塔思暗暗摇头,随即把孩子抱过来放回叶里迷失的怀里。
“你最好还是自己抱著吧!叶里迷失别吉,刚刚我好像看到高唐王在找你呢!而且……”他转眼对那个清丽的女人笑了笑。“这位可屯的丈夫也在找她呢!对吧!千黛妃?”
千黛还没来得及做任何反应,叶里迷失又叫了起来。
“耶?你叫她什么?”
塔思悄悄扯了扯千黛的袖子示意她快走,自己也赶紧随在她身后头也不回地落跑,同时丢下两句话给那只母老虎——
“千黛妃,她就是纳岑的大妃千黛妃!”
“什么?!”
一见到千黛,斡罗岑就用那种“你无药可救了”的眼神瞄她两下,然后对纳岑交代说:“交给你了,额赤格,看好她呀!要是再搞丢我可不管了!”之后就迳自跑走了。真是麻烦的女人!
而满头大汗的纳岑则是先夸张地松了一大口气,然后很客气地对她说:“亲爱的千黛可屯,拜托你下次要走远的时候先通知我一声,让我替你系上狗链或铃铛之后再离开可以吗?”
千黛脸一红,轻啐一声便转身进斡儿朵去了。
塔思则望著她的背影喃喃道:“难怪你说我一见到她就会认得,她真是与众不同呀!在一大堆艳丽的女人当中,她彷佛一阵微风吹过,教人感到无比轻柔舒畅,简直是……哇!你干什么呀?!”他龇牙咧嘴地抚著肩头叫道。“很痛耶!”
纳岑笑咪咪地收回刚刚狠狠地拍了塔思一掌的手。“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念诗词了?”
塔思不好意思的咧了咧嘴。“刚刚才会的!”
纳岑失笑,随即拉著塔思一起进入另一座斡儿朵内。
“你在哪儿找到她的?”纳岑和塔思一块儿坐下并问。“我绕了一大圈都没看到她呢!”
“这个嘛……”塔思倏地扬起一抹类似兴奋的笑容,里面幸灾乐祸的成分占大多数。“我想你最好要有一点心理准备。”
“准备什么?”
“嘿嘿!我是在叶里迷失别吉那儿找到她的,我想叶里迷失别吉很快就……”
“纳岑!你在哪里?纳岑!”
一听那傲慢嚣张的呼唤声,纳岑立刻低咒一声,跳起来冲出去了,塔思则慢条斯理地爬起来再晃出去。
“啧啧!来得还真快!”
纳岑和千黛先后一步来到门口,只见叶里迷失先看看这边的纳岑,再瞧瞧隔壁斡儿朵门口的千黛,继而指著千饔谠纳岑命令道:“告诉我,纳岑,告诉我她不是你的大妃!”
纳岑却很镇定地走过去揽住千黛。“可她的确是我的大妃呀!叶里迷失别吉。”
叶里迷失顿时柳眉倒竖,“不允许,我绝不允许!你是我的,怎么可以有大妃?”泼辣的性子立刻就爆发出来了,如果不是抱著孩子,恐怕早已是马鞭满天飞舞,哀嚎阵阵、尸横遍地了。
纳岑受不了地翻个白眼。“叶里迷失别吉,我想你大概搞错了吧?高唐王和你怀里那个小女圭女圭才是你的吧?”
叶里迷失窒了窒。“那又不是我愿意的,父汗答应我可以等你的,可母后却逼著我……”
“就算是那样吧!但是无论如何,”纳岑立刻打断了她。“叶里迷失别吉总还是嫁了吧?”嫁都嫁了,哪还那么多罗唆!
可她就是还有话要说,而且还是跺著脚说的,大概是用脚代替马鞭吧!
“那都要怪你,谁教你不早点娶我!我不管、我不管,你要补偿我,你一定要补偿我!”
天哪!这种话她都说得出口!纳岑不由得暗叹一声。这别吉就算嫁了人,好像也没进步多少嘛!
“叶里迷失别吉,还是让高唐王补偿你吧!他……”
“额赤格、额赤格,”纳岑话才说一半,斡罗岑兴奋的叫声又远远地杀回来了。“你要赢、你一定要赢啊!”一冲到纳岑身边,斡罗岑就拉著纳岑的手直摇。“博克,博克,博克你一定要赢,奖品是一匹白色牝马喔!那是我的、是我的!”
喘了口气,他又接著说:“还有弓箭比赛你也一定要赢,奖品是银貂马甲和翠玉云肩,那是给额客的。马技比赛就随你了,如果你喜欢那个金龙鞍马带,就随便赢一下好了。”
随便赢一下?
纳岑啼笑皆非地瞪著儿子。“斡罗岑,我已经有点搞不清楚了,到底你是额赤格,还是我是额赤格?”
“咦?你搞不清楚了吗?”斡罗岑无辜地眨著眼。“那里糟糕,我也有点糊涂了耶!不晓得谁能替我们分清楚呢?”
“我!”塔思立刻自告奋勇地举起手。“我是纳岑的安答,所以我最清楚了,纳岑是不肖子,而斡罗岑是他可怜的额赤格,对,就这样!”
卑一说完,千黛便噗哧一声趴在纳岑胸前闷笑不已,斡罗岑则放肆地捧月复大笑,纳岑是一半愤怒、一半也觉得很想笑,而塔思更是洋洋得意的,只有叶里迷失不敢相信地瞪著斡罗岑那张和纳岑一模一样的小脸蛋,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突然……
“他是哪里来的杂种?”
笑声骤逝,纳岑脸色一沉,正要发火时,千黛却抢先挣开纳岑,踏前两步和叶里迷失面对面飙了起来。
“叶里迷失别吉,请你自重一点,斡罗岑是我替纳岑生的儿子,不是杂种,麻烦你说话客气些。别忘了,你是堂堂大元别吉,又是高唐王大妃,请不要像个市井鄙妇一样粗俗、失了该有的体面!”
懊极了,这下子可捣翻了马蜂窝了,叶里迷失哪里受过这种指责,就算要指责也输不到她,更别提是她抢了自己心爱的男人,又抢先替他生了儿子,这真是双重仇恨,简直快要到了不共戴天的境界!
叶里迷失是个想到就做,甚至没想到也要做的女人,她马上有所谓的反射性动作回报过去。
“啪!”一声之后是一句恶毒的咒骂,“你这个贱女人,”
棒应著巴掌声,千黛一个踉跄,捂著脸颊呆住了,而纳岑则是怒吼一声冲向前要甩回叶里迷失一巴掌,塔思反应极快地上前抓住纳岑,斡罗岑则赶紧把千黛拉离战场。
看见纳岑为了那个贱女人竟然想要对她动粗,叶里迷失更是失去理智地想要追上前去再补上两巴掌……
“叶里迷失,你想做什么?”
突然一声低吼,叶里迷失立刻煞住了脚,有点慌张地回过头去,只见高大魁梧,身长脚短,有点类似人猿的高唐王君不花正满面怒容地对著她快步走来,她立刻心虚地倒抽了一口气,旋即又挺起胸脯迎向前去。
“我只是来和纳岑他们聊聊嘛!”她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拿母后没辙,而且对这个个性粗暴的男人有点畏惧,因为她凶,他比她更凶!她任性,他就比她更蛮不讲理!她喜欢动鞭,他的嗜好却是动拳头!
她去向母后告状,母后反倒要她忍著点儿,因为君不花是支持她掌握朝政最有力权臣之一。简单一句,她压不过他!
“用巴掌聊吗?”君不花冷冷地说。
叶里迷失窒了窒。“呃……那……那只是她的脸不小心碰上了我的手而已啦!”
真会掰!君不花哼了哼,随即转向正在察看千黛伤势的纳岑。
“对不起,要紧吗?”
“不要紧,不过……”纳岑脸色阴郁地瞥著叶里迷失。“希望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我保证不会了,”君不花也跟著瞟了自己的老婆一眼。“在她有把握控制自己的脾气之前,我不会再让她离开家里了!”
叶里迷失顿时脸色一白。“君不花……”
“闭嘴!”君不花冷喝。“走,回去,在我没有允许之前,不准你踏出斡儿朵半步!”
望著君不花粗鲁地拖著叶里迷失离去,塔思不禁叹道:“真是一物降一物,还好娶她的不是你我,否则下半辈子可不好过了!”
纳岑则兀自怜惜地抚掌著千黛开始红肿的脸颊。“对不起,不过我一定会补偿你的。你想要那个银貂马甲和翠玉云肩吗?如果你想要,我一定会赢来给你的!”
千黛还没来得及表示意见,斡罗岑又跳了过来。
“要、要,额客当然要!惫有我的白马,额赤格!别忘了我的白马!”
纳岑双眉一挑。“你的白马?”
“是、是,我的白马,”斡罗岑一脸的谄媚笑容。“别忘了呀!额赤格!”
纳岑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谁理你!”随即搂著千黛进斡儿朵去了。
斡罗岑顿时傻眼。
“咦?不理我?怎么这样?啊!额赤格,不要这样啦!额赤格,你忘了斡罗岑是你的宝贝儿子了吗?额赤格……”
漠北草原上的初春(阴历四月)一向是最差的季节,枯草遍地、残雪犹存、风力甚强、飞沙扬尘,同时也是家畜经过严冬的消耗,体力极弱的时期。通常牧民会乘机在炎热的夏季来到之前,找个地势较高、空气凉爽的地方过夏,称之夏营。
而到了秋天之后,家畜肥硕,草籽结粒,牧民则会赶紧让他们的家畜尽量多吃好草,以应付严冬酷寒时的消耗。然后在严冬来袭之前,先找个山阳或低洼较为温暖的地方居住,是为冬营。
所以到了十月(晚秋),纳岑就领著族民迁移到冬营地,接著就开始进入最佳狩猎期了,十月和十一月通常是狩猎的好时光,一来,这时期野性的绒毛最好,二来.在雪地上也比较容易找出它们的行踪。
同时,这也是族民在家畜消瘦之前宰杀牛羊,制成肉乾以便储存的季节。因此,这时期不但是野兽遭殃的日子,也是家畜大难临头的日子,然而很不幸的,这一年的狩猎季才刚开猎,纳岑便发现自己也成了被狩猎的对象了。
在某个薄雪初落的日子里,当纳岑正准备带队上大兴安岭狩猎时,突然接到乃马真后的懿旨,要他立刻出发去把阿昔伦别吉娶回来。很显然的,纳岑被她锁定为这一回笼络的对象了。
因为不久前,反乃马真后最力的拔都在俄罗斯建立钦察汗国,他始终坚持反对让乃马真后的儿子贵由即汗位,所以,乃马真后必须尽快再找些助力才行。其实,纳岑一向就不太赞成乃马真后滥施婬威的做法,但既然此刻的监国是她,就算再怎么不愿意也得去应卯吧?
除非他不想要脑袋了!
千黛无法知道纳岑在想什么,因为他什么也不肯说,只感觉得出来他似乎很不爽,一张脸冷冷淡淡的毫无表情,跳上他那匹白马就带著一队人上和林去了。
老实说,纳岑多几个女人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的,至少到目前为止,那对住在第三座斡儿朵里的妾侍始终很安分守己的专心照顾她们的孩子,从未闹过什么纠纷或麻烦,即使纳岑从未去找过她们,她们也毫无怨言,甚至根本不在乎。
就像她们私底下告诉她的,她们只希望能有个安稳的环境抚养自己的孩子,等将来孩子长大之后,若是纳岑能分给他们一些财产,让孩子带她们出去独立生活就行了。而纳岑的原意也正是如此,根本没有打算要去骚扰她们。
可这回他要娶的是一位别吉啊!
就算她是嫡妃,恐怕在那些别吉眼中也只是一只蚂蚁而已吧!而且,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位野蛮的叶里迷失别吉,任性又霸道,要是纳岑娶的也是那么一位母老虎别吉,那她在这儿还有得混吗?
般不好三,两天就被解决掉了,思来想去,千黛发现她似乎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拎著包袱逃命去也!想到就做,千黛立刻开始准备细软,要是太慢了就逃不掉啦!
而斡罗岑一见她在收拾包袱就愣住了。“额客,你在干什么?”
“额客要走了!”千黛头也不抬地说。
“为什么?”
“因为你额赤格这回要娶的是位别吉,你有看过哪位别吉像个好姊姊或好阿姨的模样吗?”虽然她见过的别吉不多,不过应该部差不多吧?
斡罗岑很努力地想了一下。“没有!”
“那就是了,想想看,人家是别吉耶!理当坐大妃的位子才对,可这会儿却被额客占走了,你想人家会开心吗?当然不会!”千黛自问自答。“何况额客还是个汉人呢!堂堂大元别吉要屈居在汉人底下,任谁也不愿意吧?所以额客猜呀!不是乃马真后一开始就先赏我个莫名其妙的罪名让我死死去,就是让那位别吉到了之后再慢慢折磨额客到受不了,乾脆去跳呼伦湖为止。那样的话,倒不如额客现在就把位子让出来,免得活受罪,对吧?”
“不对!”斡罗岑毫不犹豫地否决了。“额赤格会保护你的啦!”
“那样就更糟糕啦!”千黛放下折了一半的袍子。“你再想想看,要是额赤格为了护著额客而惹火那位别吉的话,那位别吉肯定会向乃马真后告状,届时,不但你额赤格护不了我,恐怕连他自己都会有麻烦呢!要是再糟糕一点,搞不好整个弘吉剌部都会被我们给连累,这样不是更惨?”
斡罗岑呆了呆。“那……那怎么办?”
“怎么办?我不是正在办吗?”千黛塞了好些昂贵的首饰进包袱里,这些都是纳岑送给她的,大部分都没戴过,现在却成了她的逃亡资金了。“只要额客离开,就什么麻烦也没了!”
看了半天的斡罗岑终于狠狠地一把压住包袱。“好,额客要走我不反对,可是,为什么额客没有把斡罗岑的衣服放进去?”
千黛凝视他片刻后,才轻轻叹了口气说!“因为额客不打算带你一道去。”
“为什么?”斡罗岑怒叫。“为什么不带我去?”
千黛怜惜地抚模著他的脸颊。“额客不忍心让你们父子俩分开呀!你很喜欢你额赤格的,不是吗?而你额赤格也很喜欢你呀!为了额客而害你们分开,这是很不公平的嘛!”
斡罗岑眯起眼盯著千黛半晌,倏地放开手,很爽快地说:“好,就依额客的,不过……”
千黛反倒有点意外了,还以为得眼儿子拚上三百回合的说。
“不过?”
斡罗岑突然跳下床,踱开两步背对著千黛。“若是那位别吉也生了个儿子,说不定她会认为应该让她的儿子做未来的族长才对,不过,有斡罗岑在的话就很难-!对不对?所以,将来额客要是听说斡罗岑很早就死了,而且死得很莫名其妙,额客千万不要太伤心啊!”
言罢,斡儿朵内突然陷入一阵阴沉的静默中,有好一会儿工夫,只听得远处传来几许凄凉的狗吠,还有他们两人小心翼翼的呼吸声,周围的空气沉重得令人几乎要窒息了。
突然……
“快,去把你的衣服拿过来,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得跟额客走!”
背对著千黛的斡罗岑立刻咧出一朵大大的胜利笑容,同时一声不吭地冲了出去,迅速奔向自己的斡儿朵。
开玩笑,若是让额客自己出门,不用半天,她准会迷失在冰天雪地中团团乱转了!
而这一回,他们终于逃月兑成功了!
因为霍骆金怎么也想不到千黛居然敢挺著五个月的身孕,在严寒大雪即将到来的前夕表演月兑逃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