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不想没事就让梅儿命人压着她施礼,珍格格自然不会去住梅儿的别苑,她选择住在隔邻的苑园。
那是属于一位江南大商贾的苑园,珍格格一点名要住到他家,他立刻欢天喜地的高接远迎,恨不得把她供奉到佛堂里头去,好让他四处向人炫耀家里住了一位王室多罗格格,往后他做起生意来不但更容易,说不定还可以来个宫商勾……不,官商合作。
“珍哲,-可有想过,这两年-等于是白白浪费时间,何苦?”
“我不会让它成为白白浪费!”
允祁已经摇头摇到没力了。“-现在还能如何?”
“我要找她的把柄,届时……”珍格格冷笑。“她会后悔对我所做的一切!”
那也是她自找的呀!
“-根本无法接近她,怎么找?”
“不必我去接近她,”珍格格嘴角勾起狡猾的阴笑。“有周大富派他的下人去帮我盯着便足够了。”
她得意洋洋地在那边想象“美好”的未来,没察觉到自己的未婚夫容恒只在一旁苦思。
他究竟要如何才能摆月兑这个可怕的未婚妻?
穿过花园,经过竹林,梅儿匆匆走向莲花池,尚隔着老远便瞧见额尔德背手伫立在池畔沉思。
“大哥,我要去买香料,你想一道去逛逛吗?”
“……不用了。”
“哦!那我自己去好了。”
梅儿才回身,身后便传来额尔德的急呼。
“慢着!”
梅儿闻声回眸。“什么事?”
额尔德眉头打了个结。“车布登呢?”
“二哥出去了,还没回来。”
“德玉?”
“她今天……咳咳,不太方便。”
“德珠?”
“正在洗发。”
“……我陪-去吧!”
“好啊!”梅儿立刻眉开眼笑地蹦过去想要挽着他的手,如同往昔那样,但,果然不出她所料,他马上飘开三步。
见她失望地沮丧着脸,额尔德垂眸掩住眼中的痛苦。“走吧!”
就在这一瞬间,梅儿决定了,决定要把这件事向额娘全盘托出,无论她怎么想,这件事也只有请阿玛出面才有办法解决,纵然这么做是她太自私,但……
她只想要他一个人啊!
“格格,格格,有了,有了!”
抓着周府的婢女,果月拉开大步急奔向珍格格暂居的春风阁,沿路还大叫大嚷着,一见到主子更是欢天喜地--以后格格就不会再拿她们这些可怜的奴才们出气了吧?
“格格,有了!”
不过她的说话技巧的确有待改进,这种容易让人产生误解的话居然说的这么溜,还喊得这么大声,难怪珍格格一听便狠狠地甩过去一巴掌。
“死丫头,我叫-再胡言乱语!”
“对不起,对不起,奴婢是说,格格不是要找公……呃,她的把柄吗?”说着,果月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推推周府的婢女。“快啊!玉彩,还不快告诉格格-今儿个瞧见什么了!”
“哦!奴婢瞧见隔壁那位小泵娘跟着一个男人出来,他们在城里逛了好久,奴婢想他们必定是一对儿……”
“一对儿?”珍格格双眼大睁,瞳眸里瞬间盈满兴奋的神采。“-怎么知道?他们很亲热吗?”
“不,他们并不亲热,但是奴婢瞧见那位小泵娘看着那男人的眼神充满爱慕之意,而那男人也不时趁小泵娘没注意时悄悄凝视她,那目光更是深情款款,温柔爱怜……”说到这儿,五彩双颊忽地飞上两朵桃花。“比奴婢的男人注视奴婢的目光更情深呢!”
珍格格眼里恶意的光芒越来越闪亮。“-看清楚了?”
“是,奴婢瞧的清清楚楚的!”
“是隔壁那位小泵娘?”
“对,约莫……十五、六岁吧!”
“那男人是……”
“那男人长得可俊了,可惜太严肃。”
“是额尔德?”珍格格喃喃自语。“我还以为是车布登呢!”顿了顿,蓦而狂笑。“太好了,梅蕊,我说过会让-后悔莫及-不信,这下子-该信了吧?哼哼,我要-直接踏入地狱里永世不得翻身!”
自然,容恒仍在她身边--因为她不容许他离开半步,而且把那阴险刻薄的巫婆狂笑声一丝不漏地接收入耳,他差点就落下眼泪来。
懊,决定了,他要出家当和尚,打死也不娶这个女人!
由于梅儿又学了好多菜,敞厅里,今儿晌午又是满满一桌丰盛的菜肴,几人一一落坐,正准备大坑阡颐之际,不意珍格格竟然未经通报一路直闯进来。
“别紧张,我只是来告辞的。”
珍格格笑咪咪的一脸“我善良无害又友善”的表情,看得大家背脊直发冷,一致公认眼前那副笑容是“笑里藏刀”的表率。
“告辞?”梅儿小心翼翼地打量对方,实在猜不透对方又打算干什么。
“对,我要回京里了。”
“哦!”梅儿点点头,等待她的下文。
“其实我本来想说直接走人的,可二十三叔老说-我是堂姊妹,实在不应该搞得这么僵,所以呢!我就“好意”来警告-一下-!”
“警告?”梅儿有点不安。“-要警告我什么?”
珍格格笑得很猖狂。“警告-我已经知道啦!”
“-究竟知道什么了?”
“知道……”轻蔑的眼斜向额尔德,嘴角勾起不屑的纹迹。“-和额尔德之间一个有情一个有意,关系到何种程度我是不知啦!说不定已有了奸情也未可知,我想这最好还是让皇上亲自来问-比较好,对不?”
办润可爱的娇靥在瞬息间转为煞白,梅儿睁大惊慌的眼,满脸不知所措,小子邬又张又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见状,珍格格更是得意。“我猜-原是想让-阿玛为-在皇上面前求情,另外择选其它郡主格格代-嫁给承贝子,过个两年三年后再将-指配给额尔德,没错吧?”
梅儿心虚地别开眼。
“真是聪明!”珍格格扬起讥讪的眼神。“可惜格格我已经知晓这一切,回京后我会先行去找太后,如此一来,这件事便不能私了,否则大家都要自行找男人,皇上的旨意谁还听?届时-若不乖乖嫁给承贝子,想想皇上会如何处理?嗯?”
梅儿抑止不住地抖了一下。
“对极了,”珍格格咯咯笑得好开心。“小小堡卫竟敢妄想染指堂堂公主,不砍头已是便宜他了!”
梅儿无力地闭上眼。
珍格格满意了。“好了,我该说的都说完了,该……啊!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传言承贝子是个有虐待癖的男人,我想-最好有点觉悟比较好,虽说-是个公主,但他毕竟已有虐死两个妻子的纪录,谁知道他会如何对付-?所以我诚心建议-……”
珍格格幸灾乐祸的提供一大堆可笑的馊主意,叨叨絮絮地讲个不停,没办法,她实在太得意、太开心了。
懊半晌后,梅儿才徐徐睁开两眼,双眸中已是毫无表情。
她知道该怎么做了。
“那是我的问题,不用-多事!”她平静地打断珍格格的“好心好意”。
没想到她能够那么快回复镇定,珍格格颇意外地眨了眨眼。
“是吗?不过这件事无论如何我都得禀告太后,免得-……咳咳,后悔。”
梅儿倨傲地挺直背脊,抬高下颚。“我绝不会后悔!”
“最好是!”珍格格嘲讽的笑。“那我就先回去找太后-!”
待珍格格离开之后,梅儿仍以那副顽强的姿态伫立原地一动不动好半天,没有人看得出她心里在想什么。然后……
“我们也该回京了。”语毕即径自转身离开敞厅。
目注那勇敢承载起所有痛苦的纤细背影,额尔德脸上呈现同等程度的痛苦,他忍不住想追上去,却被车布登横臂拦住,甚至连德珠姊妹俩也相继挡到他前头不让他过。
“不可!”
额尔德恼火地与车布登相互瞪眼,彷佛正在考虑要不要亲手把自己的亲弟弟撕成碎片,好半天后,他终于恢复理智,无奈地收回愤怒的表情并深深叹了口气。
“准备回京吧!”
必京路上,梅儿沉静得可怕,眉宇间掩不住焦虑,一心只担忧太后和皇上会相信多少珍格格的话,进而决定要如何处置这件事。
无论如何,她一定要设法保住额尔德,这才是最重要的!
“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的。”额尔德的声音依然好听得令她背脊发麻,还添了抹隐隐约约的温柔。
两只水盈盈的瞳眸定定凝视着他,梅儿心意更坚定。
他当然不会有事,因为她绝不会让他有事!
但此时此刻,她想的不是那件事,她只想到他们已回到京城,分别在即,而这一别将会是他们的最后一面,她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他,只能在漫漫长夜里的孤灯不对着自己的影子回味他们过往相处的点点滴滴,在痛苦的萦怀系念中思念他的音容笑貌。
所以在这分别前的最后一刻,她最渴望的是他能亲口对她说一句她最想听到的话。
“大哥,我想你知道,珍格格她说的没错,我……”轻颤的睫毛羞赧地悄悄垂下。“我喜欢你,一直好喜欢好喜欢你,我……”
修长的手轻掩住朱唇,无言地阻止她继续?白自己,她怔愣地抬眼注视他,他对她摇摇头,她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是含蕴在他眼底的深挚柔情却是无庸置疑的。
于是她扬起凄楚但柔美的笑靥。
“够了,大哥,这样就够了!”
“臣妹准备好了!”
这是乾隆摒退太监之后,梅儿所说的第一句话。
“准备好了?”乾隆呆了呆。“什么准备好了?”他才想问她为什么提早回来了,她却没头没尾的先讲了这么一句,谁知道她在说什么?
“准备好嫁给承贝子了。”
“原来是这个。”乾隆毙然大悟。“不过朕听说-和额尔德……”这是珍格格讲给太后听,太后又质问到他这儿来的谣言。
是谣言吗?
“皇兄,请放心,臣妹与额尔德绝无任何暧昧关系,他是个非常尽责的护卫,如此而已。”以为皇兄要论罪了,或许不会罪她,但一定会罪及额尔德,梅儿赶紧提出辩驳。;“请相信臣妹,臣妹一定会遵从皇兄的旨意嫁给承贝子,绝不后悔。”
绝不后悔?
怎么可以这样!
乾隆双眉飞扬的老高,有点滑稽。“皇妹不想后悔?”
尽避后悔没关系啊!他早就准备好啦!如果她不后悔的话,他的“准备”不都白搭了!
最糟糕的是他还会因此输掉他和庄亲王的赌约,那他可就亏大了!
“不!”梅儿更坚决地否定,她绝不能让额尔德受到任何惩处。
“-确定-愿意嫁给承贝子?”乾隆不死心地再问。
“确定。”
“真的确定?”
“确定。”
“十分确定?”
“确定。”
“确实确定?”
“……确定。”她不应该说确定吗?
“哦……”乾隆有些……不,是非常失望,甚至还有点沮丧。“那婚礼就定在册封皇后礼的三天后,可以吧?”
“皇兄决定即可。”
“好,那就这么定了,朕会叫策凌准备。”
“那臣妹告退了。”
梅儿徐徐退出,然就在临出门那一-那,忽地又被唤住。
“梅蕊。”
梅儿回身。
“皇兄?”
“-真不后悔?”
“不后悔!”
啧,真无趣!
“禀太妃娘娘,端柔公主求见。”
“咦?她回来了?快,快让她进来!”
喜孜孜地摒退宫女太监,密太妃正想好好瞧瞧久末见面的宝贝孙女儿,谁知宝贝孙女儿一扑上来就埋进她怀里像个幼儿一样放声哇哇大哭,哭得她满头雾水手足无措。
“梅儿?”
隐忍多日的委屈与无奈终于崩溃。
她哭,为了终于能确定额尔德不会有事而放心,也为了再也无法回头而绝望,更为了不能与他共连理而痛苦。
她必须坚强。
但这一刻,就让她软弱一点,任性一点,放肆一点吧!
“女乃女乃……呜呜呜……女乃女乃啊……”
“梅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密太妃手忙脚乱的安抚她,却怎么也止不住那哀怨悲痛的哭声,止不住那宛如滂沱大雨般的泪水,只好心疼地任由孙女儿哭湿了她的衣裳,哭哑了嗓子,哭肿了双眼。
孙女儿向来坚强,到底是什么事竟能使她崩溃至此?
“梅儿回来了,我要进宫去看她!”
“不准!”
“为什么?”
“因为我说不准!”
“我偏要去!”
“……”
“你你你……你干嘛点我穴道?”
“在她成亲之前,我不准-去看她!”
“喂喂喂!你土匪呀你,不准人家去看女儿,又不告诉人家原因,太霸道了吧?”
“等她成亲之后我自然会告诉。”
“为什么不能现在嘛?”
“因为-会忍不住版诉她。”
“我又为什么不能告诉她?”
“因为我跟皇上打了个赌,倘若是我输了,我不再提请辞之事,倘若是他输了,他便得准我请辞。”
“……如果我告诉梅儿,你就会输?”
“对。”
“……好吧!你可以点开我的穴道了。”
“……”
“我发誓我不会进宫,你也不用告诉我,反正只有两个月不到嘛!忍忍就过去了。不过,嘿嘿嘿,你得答应我,等你请辞之后,你得再带我到江南去玩一趟,而且,嘻嘻嘻,这回我要可爱的金禄夫君陪我,许久不见,真的好想念他ㄋㄟ!”
“……”
疯女人!
薄薄的细雪悄无声息地自枝哑间飘落,远处的红墙黄瓦在雪中不复醒目,空寂的花园,隐隐的风声,交织成一片凄冷萧瑟的景致。
御花园北方的延晖阁里,如同过去个把个月以来一般,梅儿倚棂望着窗外,不言不语,一动也不动,如果没人理她,她可以这样从一大清早安静到入夜,就像一尊玉雕像。
“梅儿。”
悄悄地,一只老迈的手抚上她的头,她回首。
“女乃女乃。”
“梅儿,-究竟是怎么了,为何不能告诉女乃女乃呢?”
因为谁也帮不了她。
连皇太后都曾私下召唤她去“规劝”几句,要她别让皇上难做,更暗示现在太后尚堵得住珍格格的嘴,但若是她坚持任性而为的话,难保珍格格不会大闹一场,届时头一个遭殃的必定是那个引起这桩丑事的男人。
笔太后还警告她最好不要让这事儿传入庄亲王福晋耳里,否则以她那性子,肯定会大吵大闹的强迫庄亲王插手管这件事,到时候事情一闹大,恐怕连庄亲王都逃不月兑被惩处的厄运。
所以她只能保持沉默,认命地接受这一切。
然而一日日过去,她越是认命,心情反倒越平静;心情越是平静,她的脑袋也越清明,她的脑袋越是清明,她就越不想认命,因为不想认命,就突然想到:
一定还有其它办法可以让她摆月兑这件婚事!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只要她努力去想,早晚一定能让她想出办法来。
于是她开始想,每天一大清早醒来就开始想,想得忘了用膳,忘了睡觉,忘了一切。
究竟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她摆月兑这件婚事呢?
“也真是的,”见她什么也不肯说,密太妃愁眉苦脸的直叹气。“偏生-阿玛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坚持在-成亲前不让-额娘来看-,否则有什么心事,对着-亲娘总说的出口了吧?”
听女乃女乃说的哀声叹气,梅儿不经意地瞥向密太妃,这才惊见女乃女乃竟似苍老许多,连背都驼了,心下不禁惭愧不已。
她怎能让女乃女乃为她如此担心呢?
于是,她立刻收起焦急的心情,刻意装出天真娇憨的模样,还可怜兮兮的嘟起了小子邬。
“女乃女乃,您真想知道?”
“当然啊!”
“好嘛!那梅儿就告诉您。”很夸张的叹了口气,梅儿滑稽地皱皱鼻子。“老实说啊!这两年来梅儿玩得实在痛快,所以就开始不满足了!”
“不满足?”
“是啊!女乃女乃,梅儿还有好多地方没去呢!”
“这样啊……”密太妃想了一下。“可是应该都差不多吧?”
“哪是,女乃女乃,差多啦!”说着,梅儿亲热地拉着密太妃一块儿到炕榻杨上并肩而坐,又把热茶奉上密太妃手中。
“瞧,边疆各地民族的生活跟汉人、满人的生活习俗差好多呢,譬如水族,他们的新娘子是由哥哥背到夫婿家去的;还有蠡族,迎亲的新郎在新娘家门口就被水淋得落汤鸡似的,一进门又被锅底灰抹得灰头土脸,面目全非的差点把新娘子给吓跑了,有趣吧?当时梅儿看了都快笑死了!不过最好玩的是……”
她搬出所有经历过的趣事,再配合夸张的比手划脚,逗得密太妃笑得合不拢嘴,可自己心里却直泛酸。因为……
即便是与女乃女乃相处的时刻,也仅余这时候了!
乾隆二年十二月初四,乾隆册立嫡妃富察氏为皇后。
三日后,乾隆先在保和殿里大宴额驸与王公大臣们,尔后,全副朝服朝冠的端柔公主向乾隆笔兄行礼拜别后,在侍女扶持下乘上彩舆,由内务府大臣以及十多位福晋命妇乘车随行,送亲队伍浩浩荡荡地穿过北京大街到达隔着庄亲王府不过两条胡同远的端柔公主府--下嫁蒙古的公主在京都赐有府邸。
鞭炮齐鸣爆响声中,超勇亲王策凌率领众子在公主府门前恭迎,公主踏着红毡进入府邸,交拜天地后,公主被送入洞房,额驸喀尔喀贝子却被兄弟们硬抓去宴席上灌酒,留下公主独坐床炕。
良久--
“女敕古,女敕佳,额驸不知何时才会来,-们俩还是先下去歇着吧!我不需要-们伺候了。”
“可是,公主,您饿了吧?要不要奴婢们先伺候您吃些点心再退下?”
屋外,北风咆哮的吹拂着,茫茫的雪花随风飘舞,气温寒冷得几乎可以冰冻人的血:而屋内,红烛泪流映照着典雅的布置,黄铜小鼎冒着袅袅檀香,玉屏风上朵朵寒梅朵朵清幽,气氲沉静雅致,却少了一分喜气。
“饿了我自个儿会吃,-们下去吧!”
“是,公主。”
摒退了两个贴身侍女,房内更显孤寂,红罗盖头巾下,梅儿不禁百感交集地叹了口气。
她不想嫁给承贝子,承贝子又何尝想娶她?
一次先皇指婚,一次父母之命,承贝子娶进门的两任妻子同样不堪。车布登也曾告诉过她,承贝子满心不愿意又一次任人摆布,连娶个老婆也得由他人决定,可是皇命难违,他比谁都怨忿皇帝有事没事又为他指什么婚,但也无可奈何。
想到这里,她不觉同情起承贝子来了。
第一任妻子蛮横霸道,第二任妻子任性自私,没想到第三任妻子又让他娶到一个心里恋着别的男人的女人,他怎么这么倒霉呀!
真是可悲!
不过话又说回来,也必须是在这种双方都不赞同这件婚事的情况下,他才有可能同意她在前儿夜里才想出来的办法。
一个他能够摆月兑她,而她也能够摆月兑他的办法。
这个办法说起来很简单,做起来更不难,只要有点耐心,再加上一点演技,这就足够了。
首先,他们必须先作两年相敬如宾的假夫妻,两年后再给她来个“因病饼世”或“难产而亡”,甚至“喝水噎死”、“被豆腐砸烂脑袋”都可以,随他掰,届时两人便可以得回自由各寻所爱,这样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唉唉!她真是太聪明了,居然能想到这个办法……不,这是承贝子想到的,是他用来解决他第一任妻子的问题的办法,他应该不会反对再用一次吧?
想来是不会。
思量至此,梅儿忍不住贝起得意的笑。
现在只等承贝子回房,她就可以马上跟他提出这个办法,然后两人一致同意,一拍即合。
问题就解决了!
她想得太美好了!
她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到她的额驸竟然不是单独一个人进新房里来,而是一大票人一窝蜂拥进来。
居然有人敢闹公主的新房?!
包糟糕的是,她的额驸竟然喝醉了,醉醺醺得连路都走不稳,虽然她看不见,但可听得清楚一个沉重不稳的脚步声从右边晃到左边,又从左边摇到右边,摇来晃去晃得她头都昏了。
不仅如此,他连话也讲不轮转,舌头大概已经大到够塞住他自己的喉咙,而且八成连眼睛也看不清楚,因为他一直在喃喃抱怨他的新房里为什么溜进来那么多只猴子?然后忙着赶猴子出去,滴溜溜转了一圈却差点让自己跌出去。
“公主嫂子,真对不起,老大好象很高兴,多喝了几杯……”
老大?
为什么她会觉得这个名词很熟悉?
“明明是大家一起硬把他灌醉的嘛!”
“闭嘴,老八,没事少多嘴……咳咳,不过请公主嫂子放心,老大喝醉不会大吵大闹,他很乖的,顶多睡上一、两个时辰便会清醒过来……啊!等等,老大,别那么急着爬上床嘛!又不是狗,来,你得先用秤杆掀开新娘子的盖头红巾,哪!秤杆给你,拿好……唉唉!老大,不是那里,那是老四的肚脐,上面一点,上面一点……太上面了,老大,那是老七的鼻孔啊……”
她差点笑出来,忽地又闻一声惨叫,然后是呛咳声。
“老……老大,你干嘛戳我喉咙?”
接着是爆笑。
“老大……别……别痒我肢胳窝了好不好?”
苞着是申吟。
“老大,这是我的啊!”
最后是叹息。
“还是让我来帮你吧!老大,哪,这儿……别晃啊,老大……不对,是这儿……对了,对了,来,慢慢来……”
终于,红罗巾被掀开了,梅儿惊异地瞠大眼瞧着床前一大堆人,全是男人,而且都很年轻,从十多岁到二十多岁,个个笑咧了嘴,特别是那个最小的,拚命对她挤眉弄眼,像只猴子似的,滑稽又可笑。
不过最显眼的还是正面对着她的那个男人,一看清那男人的模样,梅儿的下巴猛一下掉到地上去,两颗眼珠子瞪得比龙眼还圆,比见到狗长出猪脑袋更震惊、骇异,又无法置信。
端整的贝子朝服朝冠,满身的酒味,英挺不凡的俊容红通通的,还-着两眼拚命想看清楚眼前的景象,脑袋摇来晃去,如果不是两个年轻人扶着他,他早就晃到茅坑里头去了。
“喂!老大,还不快向公主嫂子介绍一下你自己!”
“我?”那男人困惑地瞥向身边的人。
“对,你。”
“为什么?”
“因为她是你老婆。”
“哦!那……我想想……”
蚌个年轻人都窃笑不已。
“啊!对了,我是喀尔喀贝子博尔济吉特?承衮扎布,是……是……奇怪了,我是谁的儿子……”
爆笑。
“啊炳!我想到了,我是超勇亲王策凌和固伦纯悫公主的儿子,今年……今年……咦!我几岁了?”
有人笑到地上去了。
“二十八岁!”
“没错,没错,我是二十八岁,然后……然后……我要不要报祖宗八代?”
每个人都捧着肚子笑到快喘不过气来。
“够了,够了!”
“够了?”
“够了,该喝交杯酒了。”
“喝酒?没问题,再来三坛也行!”
再次爆笑,这回连眼泪都挤出来了。
谁跟他三坛啊!他以为现在是要跟老婆拚酒吗?
梅儿傻傻地看着他豪迈的一口喝下,也茫然地跟着喝下自己这一杯,然后听他没好气地咕哝。
“真小气,就这么一小杯!”
此起彼落的“我阵亡了”声中,那位领着弟弟们闹新房的人才申吟着连连挥手,嘴笑酸,肚子也笑痛了。
“行了,行了,就这样吧!”
“行了?”
“行了。”
“很好。”
“好”字一出口,承贝子便笔直地往前倒,梅儿连惊呼都来不及,他就朝她身上垮下来,好象山崩似的把她压在床上动弹不得。
简直不敢相信,他当她是床吗?还是当他自己是棉被?
包不敢相信的是,他才刚倒下来而已,居然已经在打鼾了!
惫有那些家伙,他们居然在某人一声吆喝之后,各自潇洒地拍拍全走光了,任由一个醉瘫了的男人睡在她身上,而且在她耳朵旁边打雷。
她是在作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