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一个月过去,于修凡过得很平静,非常成功的化为一只名符其实的米虫,除了吃饭、睡觉、看电视之外,整天无所事事,出外散个步,于妈妈都要一再嘱咐他别跑太远,好像他不但是只米虫,而且也在不知不觉中退化成幼稚园小朋友。
“修凡,要出去散步吗?别跑太远啊!”
“妈妈,我不是小阿子了。”
“是吗?那为什么半个月前,你会散步散到龙山寺去?”
于家在南港,龙山寺在万华,一东一西,这种路程实在不是很好的散步路线。
不过会走出那种路程来,他也不是故意的,只是近一个月来,不管做任何事,他都不时会突然失去专注力,迳自落入心绪恍惚、魂游九天的状态之中。
于家人都知道他是为了谁,但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那个人名,只能付出加倍的关注,一方面努力调养他的身体,一方面设法转移他的注意力,希望他不会哪天不小心走到非洲去。
“三哥,你不是喜欢逛书店吗?我也想买书,一起去吧!”于嘉凡提议。
“去吧、去吧,”于妈妈从旁鼓励。“你喜欢看书就去买书吧!”有人盯着就不容易“走失”了。
所以,他和弟弟一起去逛书店了。
可是买回去的书,于妈妈总是不准他看,说是看书伤神,那他买那么多书回去做什么?
即使如此,他每次一到了书店就会忍不住,这本好,那本也好,然后又搬回一大堆不能看的书。
“三哥,你不要提,我来就好。”于嘉凡三两下抢去哥哥提的所有书袋。
“嘉凡,我的病已经好了,不要再把我当作病人好吗?”于修凡叹道。
“没办法-,医生说一年内不再发病才算没问题,所以,三哥,这一年你就忍忍吧!”
“……我们回去吧!”他可不想用书压死弟弟。
于是,他们回家了,跟以往逛书店后的结果一样,大包小包、大袋小袋,都挂在于嘉凡身上。
不同的是……
“老天,修凡,你终于回来了!”
一见到于修凡,于妈妈就紧张兮兮的大呼小叫,于修凡不由深深叹气。
“妈妈,有嘉凡跟着我,我不会走到基隆去的。”
“你在说什么呀!是……”于妈妈往客厅方向瞄了一下。“有人找你,两位,等你好久了!”
于修凡怔了怔。“有人找我?认识的人吗?”
于妈妈摇头。“我们不认识,但你应该认识。”
于修凡疑惑的踏入客厅,只一眼便呆住了。
而客厅里那两位客人,一位神情凝重,眉结郁愁,另一位更是夸张,一见到他就直接扑过来,还放声大哭。
“修凡,求求你,救救小静吧,求求你,求求你,我……我给你跪下……”
于修凡一惊,慌忙上前扶住方妈妈。
“方妈妈,不用这样,要我做什么,说就行了,不用这样啊!”
“可是……可是……”方妈妈惭愧的掩面哭泣。“为了我的自私,我还硬要你离开小静,你明明是那么爱她呀!”
“我不在意,方妈妈,真的不在意!”于修凡扶着方妈妈坐回原位,再蹲在她面前。“不要哭了,方妈妈,只要我能帮得上忙一定帮,不用担心我会拒绝。来,快告诉我,静怎么了?”
“小静……小静的病按发了!”
于修凡倒抽一口气,骇住了。
“她又开始老是拿不住东西,洛朗马上联络研究院,请他们派医生过来帮小静看看,因为小静不肯离开台湾……”方妈妈一边抽咽一边说。“医生立刻来了,很快就证实小静的病丙然复发了,但克莉丝大夫──她是小静的主治大夫,她说幸好是刚发病,应该很容易控制住。可是……可是……小静不肯接受治疗……”
有人从旁递纸巾给她,她胡乱抹了两下。
“我知道她……她是在生气,气你为了甩开她而和别人结婚,我……我只好老实告诉她说那是假的,谁知道……谁知道她反而更生气,说既然你那样迫不亟待想甩开她,那她死了,你就不用再担心她会缠着你了……”
于修凡心头狂震,连呼吸都忘了。
“我……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啊,她要是死了,我……我也不要活了!”说完,方妈妈又开始放声大哭。“求求你,修凡,救救她吧,我知道,现在只有你能说服她,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她吧,如果……如果你恨我曾想要分开你们,你要如何报复我都可以,只求你救救她吧!”
于修凡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呼出,毅然起身。“我们走!”
他绝不会让她死!
方宅──
方静恩的房门前,于修凡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举手敲上门。
“静?”
“……你来干什么?看我死了没有,就不用再担心我会去缠着你吗?”
于修凡不由苦笑,从没听过方静恩如此冷漠尖刻的声音,他知道,方静恩是真的生气了,气得不顾一切了。
“静,别这样,开门让我进来,我想跟你谈谈。”
“我不想!”
“静,我只要跟你谈几句就好了。”
“对你自己说吧!”
于修凡有点无措的回头看,方妈妈偎在老绅士洛朗怀里,两手拚命挥,催促他努力再努力。
“静。”无奈,他只好隔着门板跟方静恩说话。
“……”
“就算你不在乎自己,你妈咪呢?你要是死了,她怎么办?”
“别来这套,妈咪有洛朗,我放心得很!”
于修凡不禁又回头,方妈妈又扑进洛朗怀里痛哭。
“可是她还是会伤心。”
“伤心会过去。”
“让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不孝。”
“两年前我就应该死了!”
“静,你还这么年轻啊!”
“人生再长,到头来还不是要死!”
于修凡头痛的捏捏太阳穴,真的没辙了。
“静,你说,究竟要如何,你才肯接受治疗?”
“……”
“静,告诉我吧!”
“……”
“静,我求你!”
“……跟我结婚,我们结婚,我就接受治疗。”
“结……结婚?”于修凡吃惊地睁圆了眼。“可是……”
他再回头,却见方妈妈点头不已,又合掌拚命向他拜个不停,还有那一脸的央告苦求,虽然没有半句话,但于修凡当下就能了解她的意思。
求求你答应她吧,只要她活着,我什么都不管了!
紧咬着下唇,于修凡迟疑地看回房门,一手取下眼镜,另一手不断捏鼻梁,苦苦思索。
可以吗?
他真的可以和她结婚吗?
又苦思良久、良久后,他用力闭闭眼,深呼吸两下,毅然戴回眼镜,心下已然有所决定。
不可以!
他根本不配拥有她!
可是……
“我答应。”
“OK,那你去安排,我要在地方法院公证结婚,你才不能像骗我那次一样作假。我们一结婚,我就接受治疗!”
“好!”于修凡大声应道,一回头,见方妈妈满脸感恩的又洒下两管瀑布。
“谢谢你,谢谢你帮我保住唯一的宝贝女儿,谢谢你!”
“我立刻去找证人,然后办理结婚登记,婚礼和婚宴那种事,等静的情况稳定下来后再说吧!”
“好、好,拜托你了,拜托你了!”
不等方妈妈送他,于修凡迳自跑下楼,在玄关处,他瞥见客厅口站着一个五十多岁的金发女人,猜想那就是方静恩的主治大夫,他对她点点头,后者也对他点了一下头,而后,他便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方宅,赶去找证人。
他几乎没有朋友,但方静恩的朋友多到不行,他就认识一个,也熟得很,她的毕业论文就是他帮她检查过关的。
就黄佳慧兄妹吧!
三天后,于家全体出动,陪伴西装笔挺的于修凡在地方法院公证处前焦急的等候,好不容易盼到姗姗来迟的方家母女和洛朗,一眼见到一袭白纱长洋装,飘逸纯洁的方静恩,于修凡不禁又迟疑起来。
他真的可以和她结婚吗?
可是,当他看到方静恩一把握不住方妈妈交给她的花束,致使花束翩然洒落满地,他不再犹豫,大步向前,弯身捡起一支最鲜艳的玫瑰放入她手里,然后,生平第一次主动挽住方静恩的手臂。
“走吧!”
半个钟头后,他们结婚了。
之后,黄家兄妹和于家人欢天喜地的各自回家,除了于修凡,他暂时得住方家,因为方静恩的主治大夫住在方家。
一回到方家,于修凡立刻要求大夫替方静恩治疗,可是……
“原本克莉丝大夫是希望小静能够回瑞士治疗,但小静坚持要在台湾治疗,克莉丝大夫只好回瑞士去拿注射移植的医疗器材,要明天早上才赶得回来。”方妈妈无奈道,看得出她也很着急。“小静应该累了,你先带她回房休息吧!”
既然大夫不在,他再急也没用,只好先跟方静恩回房。
一进房门,方静恩两条藕臂就圈上了他的颈项,笑靥顽皮中带着妩媚。“嘿嘿嘿,以后你眼中的火焰就是专属于我一个人的了!”
他心中的火焰原就只为她一个人燃烧呀!
“静,你实在不该用自己的生命来赌气!”于修凡半谴责半无奈地说。
气唬唬的哼一声,方静恩的嘴嘟高了。“谁教你骗我!”
于修凡深深叹息。“我是为你好啊!”
“为我好?”方静恩又哼一声。“你又凭什么替我决定什么才对我好?”
“我……爱你。”于修凡低低呢喃。
方静恩双眸一亮,乐得眉开眼笑。“你终于说出来了!”
于修凡苦笑。“你一直都知道的不是吗?”
双臂圈紧,“但我想听你说出来嘛!”方静恩娇嗔道。
他温柔的为她拂去飘落在眼前的发丝。“你累了,睡一下好吗?”
方静恩暧昧的挤挤眼。“当然好,这回再也不会有人把原文书或笔记横在我们之间喊卡了!”
然后,他们就可以一路燃烧到底……
才怪!
翌日,克莉丝大夫已携带必要器材回到台湾来,随时可以动手为方静恩进行治疗了,可是……
砰一声房门被踢开,方静恩怒气冲冲的跑出来,在二楼起居室里一坐下。
“不治疗了!”她双手抱胸,一副“谁敢碰我就试试看”的样子。
“别这样,静,我是为了你呀!”于修凡随后追出,哭笑不得。
“我听你在说!”
“静……”
闻声跑上楼来的方妈妈忙插在两人中间打圆场。
“哪有人新婚第一天就吵架的,真是!懊了、好了,有话好说嘛!来,小静,你先治疗……”
“不-治-疗!”
不治疗?!
“为什么?”一听她说不治疗了,方妈妈的冷静顿时不翼而飞,脸白了,还发出可怕的尖叫。
“昨天晚上他根本不肯碰我!”方静恩怒吼。“我知道,他想骗我治疗好之后就跟我离婚,所以不肯碰我,告诉你,我绝不上当!”
“我……我没有,”于修凡气急败坏地反驳。“静,我是担心你的身体……”
“你是猪头!”
方妈妈明白了,随后跟上来的洛朗和克莉丝大夫也明白了──洛朗翻译给她听的。
“那种事对病情不会有任何影响。”克莉丝大夫忍着笑说。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到于修凡那边,盯得他浑身不对劲,脸上热气愈来愈盛,好像被挂在火炉里的北京烤鸭。
“不……不会吗?”
“不会。”
“那……咳咳,静,你先治疗,我保证……”
“我就知道,他又想骗我先治疗了!”方静恩又冒火了。“想都别想,谁敢碰我试试看,特别是克莉丝大夫,要是你敢碰我,我保证告到研究院倒闭!”
“不会、不会!”克莉丝大夫忙道。“没有你的同意,我绝不会帮你治疗!”
“很好!”方静恩斜睨着于修凡,脸上清清楚楚写着:看你怎么办?
于修凡根本不敢和那三双咬住他不放的目光相对,牙根一咬,突然一把捉住方静恩的手臂拖走。
“喂喂,你想干什么?小心我把你摔到楼下去喔!”
“……”
“喂……”
砰!
房门关上,方妈妈、洛朗和克莉丝大夫三人面面相觑,继而耸耸肩,各自找位置坐下,耐心等待……
四十五分钟后,房门又开了,方静恩还是怒气冲冲的跑出来。
“可恶,我是敌人吗?人家洗战斗澡,你做战斗爱,真的很痛耶!”
一出房门又被人盯住的于修凡不禁满脸通红,结结巴巴。“女……女孩子第一次都会痛的嘛!”不做也错,做了也错,到底要他怎样?
“好,那晚上不可以再让我痛了喔!”方静恩很认真的要求保证。
于修凡低头看她,连眼角也不敢多瞄一下。“我保证。”
方静恩满意的点头,转身对克莉丝大夫招招手。“走吧,治疗去!”
两人一起进入二楼某间客房内,于修凡看着门关上,无奈的叹了口气,这才回过头来,却正正对上两双揶揄的视线,脸色不禁又涨红了,方妈妈同情的摇摇头。
“你啊,想跟小静斗,恐怕道行还不够,再过十年看看行不行吧!”
恐怕一辈子都不行吧!
半个月后,克莉丝大夫回瑞上去了,因为做过一次腰椎注射移植治疗之后,方静恩的手无力毛病就不再犯了,临行前她又替方静恩做了第二次注射移植,然后表示往后只要一年治疗一次、做两次注射移植,应该可以把复发的可能性降到最低了。
“一年一次?”方静恩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语,不怀好意的眼神又飞向于修凡,看得后者背脊一阵透凉。“修。”
“什……什么事?”于修凡战战兢兢地问。
“为了保证你不会跟我离婚,一年后,如果我没有怀孕,我就不做治疗了!”
“什么?”于修凡惊叫。“那种事不能保证的呀!”
“很好,就这么说定了!”
不理会他的抗议,方静恩迳自拍案论定,然后起身去洗澡,于修凡傻住了,方妈妈再一次赋予无限同情。
“加油吧,一年时间应该够你努力了!”
于修凡怔了大半天后,终于深深叹了口气,彻底认输了,方静恩完全看透了他打算在治疗过后就设法和她离婚的想法,就如方妈妈所言,想跟她斗,他的道行的确还不够。
有了孩子,他们还能离婚吗?
不,恐怕他们永远都离不了婚了!
再过半个月,方妈妈和洛朗也要出发继续他们后半段的蜜月旅行了,理所当然由于修凡开车送他们到机场,出境大厅前,母女俩依依不舍的道别。
“过年前对吧?”
“对,到那时修的肝炎病发一年期满,应该可以应付婚礼那种繁琐事务了。”
“好,到时候我和洛朗一定会赶回来参加你们的婚礼。”方妈妈承诺道。
“敢不回来,我就不行婚礼了!”方静恩威胁道。
“好好好,一定回来、一定回来!”方妈妈笑道,然后瞄向于修凡和洛朗那边,他们也在说话。“你们不会有问题吧?”
“放心,我会搞定修。不过……”方静恩压低嗓门。“妈咪没告诉高爸爸他们说我结婚了吧?”
方妈妈明白了。“你担心阿岳?”
“还有阿玲,”方静恩颔首。“不过阿岳的威胁最大。”
“应付得来吗?”
“我会想办法,无论如何,我绝不允许他们伤害到修!”
又讲了几句后,方妈妈和洛朗便到时候上机了,方静恩和于修凡目送他们的飞机起飞后才离开机场。
必台北途中!
“要搬回你家了吗?”目注开车的于修凡,方静恩问。
“你的意思呢?”
“我随便,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
“昨天爸爸打电话给我,”于修凡一手扶方向盘,一手推一下眼镜。“他说大哥和姊姊也要结婚了,大概会在过年前跟我们一起举行婚礼。”
“哇!”方静恩惊叹。“那他们要是生孩子,你家一定挤死了!”
“真的会。”于修凡笑了一下。“因为我姊姊也打算婚后住家里。”
“咦?为什么,未来姊夫没有家吗?”
“他家在南部,工作在北部。”于修凡解释。
“既然如此,那干脆买栋大一点的新房子嘛!”方静恩提出最实际的建议。
“我也这么想,爸爸也不反对,他想多抱几个孙子。”
“老人家的想法,我能了解。”方静恩点点头,伸手过去替于修凡拂开额头上过长的头发。“那最好在过年前找到房子,大家结婚后就可以住在一起热闹了!”
“元旦前还有四个月,应该来得及吧?”
“大家一起找就来得及。”
因为大家都有工作,没人有时间一心专注于找房子,就连于修凡,由于已结婚了,于妈妈终于答应让他回学校继续修博士学位。
“有小静盯着,我很放心。”于妈妈笑得慈祥,还有一点揶揄。
“妈妈,放心,我保证不会让他累到!”方静恩阿沙力的拍胸保证。
于是,开学后,小夫妻俩就开始一起上下学的甜蜜生活,方静恩大三,于修凡博士班,一年前那位系助还调侃他们。
“原来你找他找得那么急,就是要去拐他的呀!”
“我把他拐回来继续修博士嘛!”
“哈哈哈,算你厉害!”
不久,黄佳慧的爸爸重新出发的新公司也开幕了。
由于黄佳慧毕业之后没兴趣再修硕士,计画要找工作,方静恩干脆“借”出一笔钱给黄爸爸,建议他们重新再来,全家人一起努力,相信他们苦过之后,再踏出的脚步一定能够稳扎稳打的走得很踏实。
这是方静恩对黄佳慧那的友情的回报。
在开幕自助餐会上,她还碰上了一个可怜的女人,以及一个很“有趣”的“老朋友”。
“方小姐。”
“……何董。”
由于黄佳慧忙着招待客人,于修凡在跟黄佳豪说话,方静恩就自己一个人到餐台取食,不料她才刚夹起一块鱼排,身边便传来一个令她咬牙切齿的声音。
“你好吗?”
“我结婚了,”方静恩继续夹牛肉丸子,连稍微移动一下视线去瞟她一眼的心情都没有。“和他。”
“是吗?太好了!太好了!抱喜你们,真的,恭喜你们!”
夹菜的动作停住了,方静恩听得出何颖佩语气中真诚的祝福,但她仍旧不想再看到那个女人。
“希望你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他依然没有忘记那件事。”
“……我明白了,我会移民到美国,这么一来,他就绝不会再看见我了!”
败快的,高跟鞋脚步声自她身边离去,方静恩缓缓回眸,目送何颖佩迅速走出会场,那背影透着无限孤独与寂寥,就在这一瞬间,她对何颖佩的憎恨消失了,只剩下愤怒,还有几分同情。
因为任性,何颖佩铸下了一件无可挽回的大错,但她是真爱于修凡的。
视线移至于修凡那边,见他背对着这面,并没有发现何颖佩的出现,方静恩悄悄松了口气,继续夹食物。
片刻后,她终于夹满一盘──九成是于修凡喜欢的食物,环顾四周相中了一处隐密的角落,当即把餐盘拿过去放在小桌子上,再回到放饮料的地方拿两杯饮料、打算直接去找于修凡一起用餐,就在这时……
“嗨,小静,好久不见,有没有很想我啊?”
这种语气……
方静恩呆了呆,侧眸看去……果然!“林品柏。”
林品柏还是那副德行,自以为是超级牌的公子,天底下所有女人都会为他神魂颠倒,现在来看,他倒是很适合到五条通的夜店上班呢!
林品柏用自以为最迷人的姿势斜靠在餐台旁,猛对她抛媚眼。
“小静,你现在好像更迷人了呢!”
“你也更白目了。”
不知为何,以前她总觉得他很讨人厌,现在却反而觉得他很有趣,可能是因为他真的很像她曾在五条通夜店点过的某位牛郎,超贱,够不要脸!
“我知道,你在气我跟你解除婚约,对不对?”林品柏不是很在意地说。
“少在那边自我陶醉了!”方静恩嗤之以鼻的道。“我从来不认为我和你有什么婚约。”
也不知林品柏是耳聋还是耳背,竟然好像没听见似的依旧笑吟吟的。
“你的病懊了吧?”
“是又怎样?”
“听说方妈妈又嫁人了,而且你继父还是个超富有的家伙,怎样,我们要不要再订婚啊?”
方静恩怔住,几秒后,蓦然放声狂笑起来,她笑得那样放纵、那样恣肆,以至于那两杯端在她手里的饮料抖来抖去抖得只剩下半杯,里面却还是波涛汹涌,她也依然止不住笑,林品柏的脸色终于出现几丝难堪的赧红。
突然,一双手自方静恩身后探出来,先取走她手中那两杯饮料放到一旁,然后用湿纸巾为她擦拭两只湿淋淋的手。
方静恩笑到快没力,自然而然往后瘫在那副她最眷恋的胸膛上。
“你还记得他吧,修?”
“嗯。”
“他说要再跟我订婚,因为洛朗是个‘超富有的家伙’。”
“那么,你打算再跟他订婚吗?”
方静恩噗哧失笑,回手捶了身后的人一下。“你要我重婚啊?”
于修凡握住她的拳头,俯唇在她额际亲了一下,再抬眸面对目瞪口呆的林品柏,有礼的点了一下头。
“很抱歉,静已经跟我结婚了,恐怕没办法跟你订婚。”
可想而知林品柏有多尴尬,狼狈的咕哝一句对不起后就转身走人,还差点撞到一位大肚子的秃头,方静恩差点又爆笑出来。
“超像!”
“像什么?”
“我在五条通夜店点过的一位牛郎……”
“……”
“为了博得客人欢心多拿点小费,他总是拉着笑脸任由客人言语糟蹋,甚至陪客人玩那种变态的小游戏,真是佩服他能够那样毫无自尊!”
“……静。”
“干嘛?”
“以后不准你再去那种地方了!”
哎呀,火啦?
方静恩暗笑,回身环住于修凡腰际,“干嘛还要去?我……”仰起脸儿勾起暧昧的笑。“已经有一位专用的男公关了呀!”
不但专用,还可以用到床上去,保证从头烧到尾,连灰烬都不剩,超hot!
“嗯。”
“就算要去,我也会拉你陪我一起去嘛!”
“……”
图书馆阅览室内,方静恩戴着耳机,一边听音乐一边整理笔记,虽然没有哼出声来,人却跟着音乐摇来摇去,突然有人拍拍她的肩,她回眸,嫣然一笑,迅速整理好桌上的书本笔记,拎着背包随着拍她肩的人离开图书馆。
“没课了?”
“没了。”
“我也没课了,那,先去吃午餐,然后……”方静恩轻快的说。“看电影?”
“好。”于修凡很自然地揽住她的肩。
两人徐步行向停车场,一边低语谈笑,方静恩注意到于修凡的表情愈来愈安然自在,可见重新回到校园里对他是最好的心情疗剂。
这时候,方静恩就不能不庆幸当初他是在“夜之风”工作,而不是一般牛郎夜店,“夜之风”并非一般人都可以进去的俱乐部,因此除了捧过麦修场的女客人之外,没有人会知道于修凡曾是头牌男公关。
即使和她们不巧当面碰上了,她们也绝不会透露于修凡就是麦修,一来她们不想为这种事赔出两亿,二来她们不是那么没有格调的人。
事实上,在于修凡仍是麦修时,她们对他已是另眼相看,从他的谈吐说话中,她们深信他终有一天会离开俱乐部,成为一个有所作为的成功人物,对于这点,她们甚至有所期待,绝不可能故意加以破坏。
她唯一担心的只有高秉岳兄妹,唯有他们知道于修凡曾是男公关,而且不受俱乐部的约束,特别是高秉岳,他最有可能闹出事来。
虽然对于这点,她也已有所准备,万一高秉岳真的说出来了,“夜之风”也会矢口否认,并表示于修凡是他们的小老板而非男公关,出入俱乐部视察是很平常的事,可能高秉岳因此误会了,这么一来,高秉岳就没辙了。
不过她还是希望能尽快解决掉高秉岳兄妹这个隐忧,她不在意世上所有人都知道于修凡曾是男公关,但于修凡自己可在意得很,倘若高秉岳兄妹真闹出事来,即使事情最后还是会被遮掩过去,于修凡依然会自责不已,以后再也找不回平静的心了。
所以,除非能够彻底解决掉高秉岳兄妹的问题,使他们再也无法对于修凡造成威胁,她永远也无法安心。
卑说回来,高秉岳那两兄妹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呢?
“哇,那男的超优,谁啊?”
“博七班的于修凡,不过,别捎想了,再哈也没用。”
“为什么?”
“他身边那个是他老婆,我们系上三年级的,合气道三段,想哈她老公,先数数自己身上有多少根骨头给她摔再说吧!”
“那么恰!”
“不会啊,只要你的眼睛不对她老公放电,她很随和,随便怎样都行。”
方静恩噗哧失笑,这是他们在停车场“不小心”听到从机车区那边传来的“闲言闲语”,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听到这种话,相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修,请问你有什么感想?”车子一上路,她就问了。
“什么?”于修凡困惑的反问。
“以前女孩子都不屑看你,现在却拚命想对你放电,你有何感想?”
“没什么感想。”
方静恩耸一下肩。“也对,你早就习惯女人的视线了。”
于修凡潇洒的转动方向盘,又说:“这只是做出来的外型。”
“可是能把你改造成这样,真的很了不起啊!”方静恩靠过去抱住他的手臂,松松的,免得妨碍他开车。“那位造型设计师究竟是谁?”
“不是造型设计师,”视线飞快的俯下来一下,又拉回正前方。“是干妈的老朋友,住在英国,每年回台湾两次,正职是室内设计师,造型设计仅是个人嗜好,只有好朋友开口她才会帮忙。”
“原来如此,看来高秉岳想找她做造型是不可能的事。”方静恩笑道,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于修凡又飞快的看她一眼。“他又找你了?”
方静恩摇摇头,索性整个人靠在他肩上。“没有,是张嫂说高家的早餐店不但收了,人也搬走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高秉岳虽然混蛋,但高爸爸、高妈妈人真的很好。”
张嫂也是方家以前的佣人,方妈妈回台湾后又把她请回来帮忙,方妈妈出国之后,方静恩也没想到要辞掉张嫂,因为她真的极度缺乏做家事的天分。
“问不到更详细的吗?”
“问邻居可能会多知道一点吧。”
“我们现在就去问。”
斑家的邻居果然知道得相当清楚,原来高秉玲的肚子被人家搞大了,高爸爸不得不答应让她嫁给一个大她十八岁的有钱人做续弦,不久就移民到加拿大去了。
而高秉岳竟然闷声不响的跑到日本,天知道去干什么。
一儿一女都没出息,高爸爸喟叹不已,于是收了早餐店、卖了房子,搬回云林老家去,至少他们过继给高大伯的小儿子是个忠厚老实的孩子,晚年应该还是有得靠。
斑秉玲移民到加拿大了?
败好,一个解决了!
方静恩暗暗松了半口气。“养儿防老,真是考古思想!”
于修凡瞥她一眼。“你不喜欢跟父母住?”
“谁说的,我喜欢热闹一点,人愈多愈好!”方静恩反驳。“从小我就是一个人,没有半个兄弟姊妹,你不知道我有多渴望那种热热闹闹的大家庭。我只是不喜欢那种想法,好像养儿育女是有目的,而不是因为单纯的爱孩子。”
“现代人应该很少有那种想法了。”于修凡轻轻道。
“对,你要孩子就不是为那种想法。”方静恩强忍着笑。
于修凡又飞快的瞟她一下,无言长叹。
“你不喜欢孩子?”
“不是,是不喜欢你要孩子的原因。”于修凡老实说。“你不相信我。”
“你骗过我。”方静恩提醒他的纪录不良。
于修凡窒一下。“对不起,但我是……”
“为我好。”方静恩翻着白眼替他说完。“我并不认为那就是对我好。”
“可是……”
“不用说了,我不会改变主意的。”
“我只是希望等你毕业之后再生孩子。”
“明年八月,记得喔!”
“……”
眼见于修凡一副哭笑不得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方静恩不禁失声大笑,然而,这只是表面上,其实她心里正嘀咕着……
现在,只剩下高秉岳了,他到底跑到日本去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