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阳光沉得早,约莫五点左右,天空已逐渐灰暗;临别之际,陈立扬凝了眼沉默地收拾着垃圾的谭恪亚,终于忍不住将一直被魏垲堂霸占的岳幼堇拉到一边的大树下“密谈”。
“什么事这么紧张兮兮?”岳幼堇的心情有点沉闷,虽然一整天和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共度了一个还算
“普天同庆”的假期,但总觉得有点若有所失;一旦面对她的学生,她又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尤其是全班带头的陈立扬。
“老师今天好像玩得挺尽兴喔?”年轻的男孩语气里满是嘲讽。
岳幼堇有点儿心不在焉,神经线大条地反问:
“不错啊,难道你玩得不高兴?是不是嫉妒同学们有女朋友啊?”
“我才没那么幼稚呢!没女朋友一样可以玩得开心。”蹬踢着地上枯黄的小草,事实上带点言不由衷,“喂,怪女人,魏老师是不是想追你?”
“啊?”她没想到自己会遇到如此开门见山的问题,脸部表情微微僵硬,“有……这么明显吗?”
“是啊,不然他干吗来参加我们班的同学会,还一直黏着你不放?”这女人果然不顶聪明,大家都看得出来。
“是……是吗?”嘿嘿干笑两声,对这个大男孩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尤其是自己的感情问题,
“你知不知道,小阿子太聪明有时候很讨人厌?”
陈立扬咧开嘴笑着,青涩的脸庞有股莫名的世故,“我只比你聪明一点点。你不会笨笨地答应他的追求吧?”
“什么叫笨笨的?”扬起眉,岳幼堇对他的评论不满到极点,“好歹我是你的导师,你可不可以稍微尊敬我一点儿?”
“可以啊。”无所谓地耸着肩,他不置可否,
“只要你变得比我聪明。”
“我当然比你聪明!”她可不承认自己的脑袋会输给这个小表头,即使他精明滑溜得过分,“我才是老师,不是吗?”
“没有人规定老师一定比学生聪明。”模了模身边干裂的树皮,眸底有股淡淡的复杂,“如果你答应魏老师的追求,那么,你一定比我笨上许多。”
少年有少年的心事,惟有他自己知道。
自从和岳幼堇长跑过后,莫名地,他开始对这个与众不同、性格特异的女老师有了不同的看法,更多的是连他自己都理不清的好感。
虽然他还年轻、称不上成熟,但默默地观察了一整天,他有了他独特的看法。
败明显,魏垲堂对岳老师很有兴趣。但以魏垲堂今天的表现来说,他只给这个空有外表的老师三十分,根本不及格。
反观谭恪亚,虽然他是以岳幼堇朋友的身份来参加这次的同学会,但他却细心地照顾到每一个同学的需要,并适时地伸出援手,因此即使不甘心,他还是给谭格亚蛮高的评价。
以岳幼堇的性格来说,陈立扬很清楚自己对她的好感不可能有任何发展的空间,因为这女人古板得可怕,绝对不可能和他发展时下流行的姐弟恋,所以对她这份莫名其妙的迷恋,他会小心翼翼地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知道。
但站在岳幼堇的立场来看谭恪亚和魏垲堂,他会把票投给前者,并期待自己的建议可以让这个没心机的老师选择真正的好男人,毕竟她是自己偷偷喜欢的女人,他衷心期盼她能得到幸福。
“唉,你是来找我碴的是吧?”就说嘛,这小表哪有这么乖巧,会给她好脸色看?原来是故意找碴来的。“魏老师……人不错啊,我觉得他挺适合我的。”不知怎地,她心虚得厉害。
“哪一点适合?”他猛翻白眼,“就因为他跟你一样,都属于四肢发达那一型?”
“喂!”白痴都知道,“四肢发达”绝对不是什么好话,这个她还听得出来,“我们背景相同,都是体育老师,这有什么不好?”
“不是不好,但我觉得魏老师没有‘他’来得好。”指了指系紧垃圾袋的谭恪亚,不给她看走眼的机会,‘你不觉得他比较体贴吗?”
刺痛!
岳幼堇深吸口气,很快抹去心头漾起的异样感受。“我知道恪亚很好,但他并不适合我……”他有资格得到更好的女人,却不该是她。
“因为他不是体育老师?”陈立扬嗤笑了声,搞不懂她的脑袋构造,“你们大人好奇怪,谈恋爱本来就是只凭感觉的东西;感觉对了就在一起,感觉不对就分开,如此而已,关背景、条件什么事?”
岳幼堇轻颤了下,带着丝丝羞恼。“你……人小表大!小阿子别管大人的事!”
“我才懒得管你呢!”佯装不在乎地喷了口气,
眸底布满认真的光芒,“只是你这么笨,搞不好被人骗了都不晓得;这种事可不能开玩笑,看在你是我老师的分上,我才会好心地提醒你。”
“谢谢了,”她皮笑肉不笑地回敬一个笑脸,
“谢谢你的鸡婆!”
“不客气。”他还当了真,礼貌地应了声,“但愿你‘孺子可教’也。”像个老学究,他正经八百地答腔。
“够了你,什么毛病嘛!”岳幼堇被他的模样逗笑了,没好气地以手肘轻撞他的月复部,率先转身赶上其他人的脚步,她回头喊道:‘足了啦!想赖在这里隐居啊?”
笑着迎向她的呼唤,却在她转身时刻敛起笑容。
“我真的希望你能幸福……”
淡淡的、浅浅的祝福,化成风似的吹进岳幼堇不安的心潮,扬起一波波看不清的迷障,久久、久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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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和魏垲堂的约定,岳幼堇和他挥别了同学们及谭烙亚后,便一起去夜游、看风景,只是一路上她的心绪纷扰,根本无心于眼前的美景。
“怎么一路上都闷不吭声,是不是累了?”等到两人独处时,魏垲堂似乎又恢复成她想象中的温柔模样,却让她的眉皱得更紧,“我们找个地方休息好吗?”
来了!她的眼角惊跳了下,知道他这一整天下来,最期待的时刻已然来临。
不答应也没反对,她茫茫然地随他进人一家不知道是什么性质的店,感觉既像饭店又像旅社;待她回到现实,竟发现自己已站在一间幽幽暗暗的房间里,她甚至看不清房里的装演,只感觉到一股不安笼罩着她。
一双大掌由背后揽上她的腰,她倏地狠震了一下,分不清心头的感觉是期待还是恐惧,只知道自己心跳得厉害!
略嫌急躁地透过衣料抚模她的身躯,响在耳边的声音显得极为兴奋。“你肯定不知道,这一刻我等了多久。”
不对,不该是这样的——反抗的思潮长出女敕芽,在晦暗的房间里,她感觉不到任何亲密的氛围,有的,只是惊惶。
耳边的喘息是急躁的、肉欲的,在她身上游移的手是强势且陌生的,跟那个男人给她的温柔、体贴全然不同。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到底是出了什么差错,为什么她会有股想逃的冲动?!
“等、等一下……”几乎是逃离似的,她控制不住地拉开他的手,移开两步暂获喘息的空间,“我们……谈谈好不好?”
“谈了一整天还不够吗?”他永远搞不懂女人为什么有那么多莫名其妙的矜持。
“我……我觉得我们这样……太快了。”这算什么?男女朋友之间不该只有关系;虽然一天下来,她和他说了不少话,但全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极为表面的交谈,这样对他们的感情没有丝毫帮助,对彼此根本都还是肤浅的认识而已。
“快?”他讪笑,把她的想法当笑话,“哪会啊?我觉得感觉很好啊,会在一起本来就是极自然的事,你不要想得太多了。”他试着平抚她的抗拒。
靶觉很好?
谈恋爱本来就是只凭感觉的东西,感觉对了就在一起,感觉不对就分开,如此而已——毫无预警地,陈立扬的话间进脑际,她瞪着眼前的男人一时怔忡了。
她对这个男人的感觉呢?有限的交谈、浅薄的认识,除了几乎每天在学校都可以看见的熟悉面孔之外,她到底还了解这个人多少?
“来啊。”误以为她故作矜持,他索性开始月兑去上衣并向她招手,“你又不是没做过,害什么臊呢?”他可没忘记这是她亲口承认的哟!
没有男人会不喜欢纯洁的情人,他摆明了跟你玩玩而已!谭裕亚犀利的评判和愤怒的声音隐约在耳边响起,他为何生气?难道真的是她看不清现实?
当初魏垲堂是怎么说的?
我不是说我不喜欢纯洁的女孩,而是万一有了做某种事的冲动,而对方又什么都不懂,那不是大杀风景了吗?字字浮上脑海,直至此刻,她才惊觉这个理由有多牵强!
“快点好不好?别浪费大家的时间了。”开始受不了她的拖拖拉拉,魏垲堂邪笑地拉扯腰间的皮带,“出来一天很累耶,赶快做一做好睡了。”
定定地看着他再清楚不过的动作,岳幼堇的挣扎却越来越剧烈。
两个人交往,真的只是为了肉欲而肉欲,不必在乎彼此的感觉和想法吗?什么叫做“你又不是没做过,害什么臊呢?”什么又是“别浪费大家的时间,赶快做一做好睡了。”她怎么都听不懂?
若真有他说的那么简单,那么,感情又算什么?仿佛比菜市场里两件一百五的衣服还要廉价!
幼堇,你还有考虑的机会,现在停还来得及。如果男人真是如此冲动,为何谭恪亚的反应不是这样?他甚至再三确认她的决定。
我不想你有任何后悔。所有的思绪都终止在他压抑、轻愁的温柔里,摹然,她似乎什么都懂了,也什么都看清了,在这个敏感且最后关键的时刻。
“你还杵在那里干吗?”他解决掉长裤,比例完美的身躯仅着一条内裤,“好好好,我知道,想让我为你服务嘛,来啊!”他又朝她招手,发觉她不为所动,“快啊!”他不耐烦地催促道。
“你爱我吗?垲堂。”就在他忍不住想上前抓她之际,她幽幽地开了口。
不需经过修饰,魏垲堂反射性的回应。“爱,当然爱;快来,让我证明我有多爱你。”
“如果我把自己交给你,你会娶我吗?”这个问题没有任何意义,她只是想试炼他的爱情有多坚贞,还是他根本言不由衷?
“唉,想这么多干吗?”情场浪子守则第一条,越是犀利的问题,回答时的焦点就得越模糊,这样才能纵横情场,“我不是说过了吗?两个人在一起就是要快乐的嘛,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他终究耐不住地上前攫住她的手臂。
“你别碰我!”用力甩开他的钳制,对他的感觉与初见面时天差地别,“除非你肯负责,否则你休想碰我!”恢复强悍的本性,她不想让这个坏痞得到任何好处!
“你这女人怎么搞的?”魏垲堂也老大不爽了,动作开始变得粗鲁,“大家玩玩嘛,何必那么认真?”
“要玩你自己玩,恕我无法奉陪。”避开他的逼近,她试图往门边移动。
“喂!你耍我是不是?”挡住她的企图,他的表情狰狞了起来,“不是都说好了吗?是你答应要做我的女朋友,怎么可以出尔反尔?”
“至少我不会顶着男女朋友的名义,到处欺骗别人的感情!”到头来,周遭的人都比她看得清楚透彻,惟有她,老是处在状况外。
魏垲堂的脸色青白交错,看起来有点儿狼狈。
“你!”
“要是不怕死就来啊!我警告你,你要是敢碰我,我保证告你告到死!”现在的女人可坚强了,不会闷不吭声让人欺负,何况她不是柔弱的女人,从来都不是。
“你……你简直莫名其妙!”让她这么一闹,魏垲堂纵使再有漫天的,也让她的傲气磨光了;他草草穿回衣服,凶恶地撂下话:“今晚的事你最好别说出去,不然在学校大家都难看!
“你放心,我一个字都不会讲。”这么丢脸的事,遗忘都来不及了,谁还会到处声张?
魏垲堂气恼地瞪她最后一眼,“我们之间到此为止,账单就当做你给我的遮羞费!”然后用力甩门离去。
瞪着静止不动的门板,在确定它不会突然再被打
开之后,岳幼堇忍不住整个人虚软地瘫坐到地板上,微颤的手紧紧抓住前襟领口,乏力地将自己蜷成一团。
陈立扬说得没错,她真的是一个愚蠢至极的女人。摹然,她轻轻地笑了——
想想那个坏人最后说了什么?我们之间到此为止——她和他,根本来不及开始,哪来的分手或到此为止?
最好笑的是最后的ending——账单就当做你给我的遮羞费。
亏他说得出来。不过他既然说得出口,她就做得到,至少她保持了自己的完整和洁净,没有让那个坏家伙得逞。
放松似的坐在地上痴傻乱笑,她笑了好久,直到看见床边矮几上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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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气点,谭恪亚!
凝着天花板上投射而出的昏黄光晕,谭恪亚知道今晚肯定要失眠了。
原本想送她回家,但在知道她跟那个男人还要去约会“续摊”后,他的心情跌落谷底,直到现在都还牵挂不已。
一个钟头前和冯茵茵通过电话,他知道她还没回家,甚至……可能在外面过夜,他竟无法阻止脑子里的胡思乱想。
她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心里在想什么?有没有快乐地笑着?
自嘲地抿唇苦笑,为自己的自作多情。
她可以不跟自己谈感情,但他却收不回来也阻止不了对她习惯性的付出;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可以做到像她一样的坚决和无动于衷——如果没有那一夜,如果他不曾爱上她。
哎——数不清的叹息仿佛充塞着整个房间,教他心生烦躁,却又无可奈何。
彬许在没有看到她找到理想的归宿之前,对她的牵挂是不可能放下了。
晚上十点,他掀开棉被坐起身,正想到书房找找看有没有什么能镇定心神的书籍可以阅读,电话却恼人地响起。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喂……”
“恪亚,我肚子好饿,好想吃涮涮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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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本来准备要打烊了,却偏偏被你们赶上最后一班列车。”阎子厚满脸笑意地拉下铁门,言辞间透着言不由衷的无奈,“真不晓得是我的动作太慢,还是你们的腿太长,真是!”
由于近半年来,谭恪亚和岳幼堇时不时就会到“猴子&西瓜的家”光顾,因此在阎子厚夫妻俩的眼里,他们不仅是店里的常客,还间接地培养出蛮不错的情谊,无怪乎会对这两个扰人休息的客人说得如此直接。
“拜托,我们都快吃饱了,你就别再叨唠了行不行?”调皮地弯起唇角,让涮涮锅的温度烘托出红润的双颊,岳幼童语带调皮地消遣他,“列车长。”
“嘿,来杯刚温热的清酒如何?”罗凯婴由厨房探出头,炉子上正温着酒。
“好啊懊啊!”完全没有客人该有的客套,岳幼堇大声喧呼着。
谭恪亚无力地摇摇头,决定拒绝老板娘的好意。
“等一下我还得开车送她回去,不用替我准备了。”
“放心啦,这么晚不会有警察临检的啦!”阎子厚似假若真地调侃着。
“嗯、嗯!”谭恪亚还来不及开口,岳幼堇就咬着嘴里的冬粉直摆手,“不行啦,你不知道恪亚根本就是老头子,他总有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规矩要遵守,你还是不要勉强他。”省得那老头子又要犯唠叨。
“你啊,别人在福中不知福。”端出刚热好的清酒,罗凯婴由厨房走到桌边坐下,“现在哪还有那么
尽责的司机?他可是把你的小命看得比他自己的还重要。”
没注意岳幼堇投射而来的深思眸光,谭恪亚闻言微愣,尴尬地别开头。
他很高兴在别人眼里,他和她是一对恋人,但他从来不想造成她的困扰,任何一丁点儿都不想。
仔细品尝香醇温热的清酒,所有的人都看不清岳幼堇的表情,惟有她自己知道,噙在嘴边的笑包藏着何种深意。
“咳。”别扭地清清喉咙,谭恪亚不容许自己占据太多店家休息的时间,“幼堇。你吃饱了吗?我看我们该走了。”
“嗯。”舌忝了舌忝唇边的酒汁。岳幼堇听话地拿起随身小背包,“好饱喔,谢谢你们的招待。”这句话是对老板夫妻说的。
“谢归谢,钱还得照付。”担心他们吃霸王锅似的,阎子厚佯装凶恶地拍着桌面,差点没让空酒杯跳
“小气鬼。”嘟嘟嚷嚷地,岳幼堇的小嘴翘得老高,“哪一次少了你的?臭猴子!”熟悉他们夫妻的斗嘴方式,偶尔她也会学两句。
“别说傻话。”顶了顶她的肩,谭恪亚习惯性地掏钱付账,“本来就……”
“该付钱嘛!”垂下肩,岳幼堇截断他的声音并接下话,‘你可不可以换个词儿?我就说嘛,你果然是我认识的最啰唆的男人;更恐怖的是,每回说的话都是陈腔滥调,半个字都没变动过。”
谭恪亚没有答腔,却止不住心头渲开的郁闷。
罗凯婴推开铁门上的小门,让他们两人走出店外。“现在你会说烦,万一有一天听不到了,你反而不习惯呢!我可是过来人,我知道的。”她小声地对岳幼堇说着悄悄话。
“你们在说什么?”两个大男人听不到小女人们的对话,只见她们贼兮兮地弯着眼眉,两张俊脸上是相同的狐疑。
“没什么啦!走啊,回家了!
庇别变成朋友的阎子厚夫妇,岳幼堇拉着谭烙亚步上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