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艾仙嫴在当天回到家后,浮躁得像个脚睬不到地的游魂;直到晚上宋锣志满面春风地回到宋家,且连续好几日都不见宋锣志找她麻烦,她才算真的安下心来。
难得的假日,出租店丢给工读生看顾后,宋家一票人前往附近的餐馆餐敍,以增进全家人精神上的互动;原本宋家并没有这个习惯和前例,但在艾仙嫴的坚持下,大伙儿也乐得配合一顿粗饱。
此刻宋家人全员到齐,唯一缺席的是宋锣志;艾仙嫴表示他去接女朋友,晚一点会带女朋友参加聚会。
“锣志的女朋友?”喝了口清茶,宋锣翰挑高眉毛,一副搞不清状况的模样。“你说的是哪一个?”他不记得宋锣志曾有固定的对象。
“就是曾芳香曾小姐啊!”艾仙嫴不敢相信,他对自家兄弟的了解会这么浅薄。“他们交往好些年了。”
“你们这些小子,竟然全大到会交女朋友了。”宋希墑见他们小俩口甜甜蜜蜜地坐在一块儿,心里有些安慰又有些若有所失。“最好一个个全给我交个女孩子安定下来,省得我还得为你们牵肠挂肚。”
宋锣升冷哼了声,不置可否地插话了。“你?牵肠挂肚?你不是一向放牛吃草的么?老牧童。”这些年下来,他吃草都吃腻了呢!
宋希墑被自家儿子大剌剌地调侃,老脸有点挂下住,索性捉住那罪魁祸首开炮。“你少在那边说风凉话!你你你,就是你,你看你两个哥哥都有好对象了,你咧?连个鬼影子都没看到!”
男人的身价是越陈越香,哪有道理这么早就被“将军”?宋锣升难堪地强辞夺理。“那、那是因为我还年轻呐!懊男人才不会这么早就把自己给定下来呢!”
“是喔?”宋锣翰的嘴角抽搐了下,不留情面地吐他槽。“可是人家不是说,好男人不是别人的,就是还没出生;既然你不是别人的,难道你是还没出生的那一个?”
一句话逗得大伙儿全乐了,一家人开怀地哈哈大笑,唯有被损的那个臭着脸,一狼怨狼全庄,全庄怨伊一狼。
“不会啦,咱们家锣升可俊的咧!”姚美如那浪漫得不可救药的因子,选择在此刻发作了,就见不得年轻的小帅哥伤神。“要是我再年轻个二十岁,要我倒追我都肯!”
艾仙嫴翻了翻白眼,着实有些同情宋希墑的处境。“拜托!”
“美如……”宋希墑一听,立即产生不小的危机意识,撒娇似地拉着姚美如的鱼尾袖。“虽然我的年纪大了点,可是附近的太太都说我是老帅哥。”意思是,他的条件也不差,只不过年纪比那些年轻人大了两、三轮“而已”。
“还是姚阿姨对我最好了……”宋锣升感动得两眼一泡泪,面对老爸却满是埋怨。“比我那爱骂人的老爸好多了。”
艾仙嫴啼笑皆非,心里还想着怎么还不见宋锣志的人影,突然发现由大门里走进一对男女,男的她不认识,但女方她可是印象深刻。
“锣升!”她低声惊呼,猛地扯紧宋锣翰的手臂。
“你干么啦!败痛欵!”宋锣升还来下及反应,宋锣翰便先行喊痛了。
挟了颗餐馆附赠的花生米放到嘴里,宋锣升对他们主演的肉麻剧没啥兴趣,凉凉地问道:“什么事?”
用下巴指了指那一男一女移动的方向,艾仙嫴一双眼眨个不停。“是、麻小姐!”
宋锣升正想再挟下一颗花生米,听她提及那个“某人”,一双筷子顿在半空中,飞快地侧身看向身后。
“那不是小菁吗?”宋希墑还记得那个以前常来家里和宋锣升一起写报告的女孩,因为家里没有女儿,所以对别人家的女儿特别注意。“她好久没到家里来了。”
艾仙嫴没敢答腔,根本不敢讲出,上回麻凡菁来过宋家的事,因为宋锣升不给情面地让她难堪。
“锣升,那个男的是谁?”宋锣翰也记得麻凡菁,而且记得她和锣升的感情还不错,怎么不是跟着来参加宋家的家族聚会,而是跟别的男人一同前来?
“不认识!”谁认得那个阿猫阿狗?宋锣升回过头来,脸上的表情更臭了,挟起一颗花生米再丢入口中,心里着实也对这个问题感到纳闷。
宋锣翰看了眼艾仙嫴,询问的眼微微眯了起来。这里面有点问题,艾仙嫴根本没见过麻凡菁,她怎会知道麻凡菁长什么样子?更遑论能够认出她来。
他附在艾仙嫴耳边询问。“你应该没见过麻凡菁吧?你怎么会认得她,能不能稍微解释一下?”人家说长嫂如母,她还没成为人家的长嫂,对他的弟弟们的感情世界就比他这个做大哥的还了解,看来他是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他要敢反悔,恐有被兄弟夹杀之虞!
艾仙嫴一凛,面对长辈们投来好奇的眼光扯开僵笑,同样附在他耳边说道:“时机不对啦,等有空我再说给你听好不好?”
宋锣升可受不了他们亲亲密密、窃窃私语的样子,带点气恼地揶揄道:“喂,这是家庭聚会,别当众咬耳朵行不行?”
宋锣翰挑起眉尾和嘴角,不改调侃的语气。“行,你也带女朋友回来,咬耳朵给我们看,不就报仇了?”
“宋锣翰!”宋锣升像被针扎了的刺婿,已顾不得兄弟的长幼尊卑,张起浑身芒刺准备反击。
“啊,锣志和曾小姐来了!”眼见兄弟大战即将在家族聚会上展开,艾仙嫴急得直冒冶汗,霍地眼尖地发现救星到来,禁不住漾起太过愉悦的笑容,并举起手臂朝来者挥手。
宋锣志和曾芳香果然不负她的期望,很快就发现她招摇的动作,手挽手快步朝他们走来。“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
“都到齐了就可以开饭了,老板!”宋希墑饿得肠肚快打结了,忙招呼着老板前来点菜。
接下来就是一般的家庭餐叙,聊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最重要的是填饱肚子里的馋虫;可艾仙嫴捧发现宋锣升根本没专心在吃饭,席间不住地偷觑麻凡菁和那名男子之间的互动。
她摆在桌面下的脚轻踩宋锣翰的皮鞋,发现他也轻轻地回敬她一下,抬头对上他带笑的眼,她知道,他知道她在想什么。
嘴角跃上一抹甜笑,头一回,她感谢老妈不可救药的浪漫,因为如此,才会阴错阳差地牵起她和宋锣翰之间甜蜜的红线——
***
餐后所有人各自散去。宋希墑和姚美如说要去剑湖山,两个加起来超过一百岁的人,直说要去体验一下“跳跳蛙”的刺激;宋锣志和曾芳香尽释前嫌,两人的感情恍若刚陷入热恋的小情侣,自然另有计划和行程。
在他们用完餐之前,麻凡菁和那名男子已先行离去;宋锣升在餐后满脸疲态,表明要回家睡大头觉,独自一人走开,最后只剩下宋锣翰和艾仙嫴两人不知要做什么好。
“要回去了吗?”艾仙嫴问。
听出她犹如怨妇的语气,宋锣翰忍不住笑开了。“有什么地方想去吗?”
“嗯……其实——也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可是就这么回去多逊啊?看人家宋锣志和曾芳香多幸福,小俩口都会先行排定计划;哪像他们,比宋希墑他们那种老夫老妻还不如。
执起她的手,喜欢她掌心透着的微凉体温。“不如,我们到猫空喝茶吧?”
有点热又不会太热,加上些许和风,其实是很适合在户外喝茶的,尤其在饱餐一顿之后,更是需要茶香来净化体内吸收的过多脂肪。
坐在风光明媚的户外茶坊,艾仙嫴雀跃得仿佛中了乐透头彩,嘴上的笑容始终不曾散去。
“瞧你乐的。”宋锣翰自责自己太忙,忽略了她年轻外放的心,暗自期许将来得多多改进。“就知道你“不安于室”。”
“不安于室是这么用的吗?”睐了他一眼,她的心情好极了,不跟他计较这些国文程度的东西;她知道,他的国文很烂,烂透了!
“不然怎么用?”不就是不想待在家里吗?这么字面上的意思,不用查字典都懂。
“通常呢,这句话是用在人家的太太,不乖乖安分地待在家里,跑到外面去爬墙,才称之为不安于室。”噢!她没去当国文老师,实在太可惜了!“我又还没嫁人,怎么可以用那句话来形容呢?”
“是喔?”摇了摇头,为她的头头是道。“那你想不想嫁人呢?”
她心口一提,心跳乱了节拍。“嫁人?嫁给谁?”她明知故问。
“当然是嫁给我喽!”不然还有哪个不怕死的,敢跟他抢人?“难道你还有别的选择?”
哇咧~~这个家伙果然很不会讲话,难怪会让之前的女朋友给甩了!
哎,算了,这也算是一个优点吧?如果不是他的嘴巴钝,老早就让别的女人挟去配了,哪轮得到她来捡他这只没人要的破鞋?
她就忍耐地凑合凑合着用吧!
不过女人嘛,适度的矜持是必要的。“我为什么要嫁给你?”假仙地喝了口茶,她等待他用甜言蜜语来赎罪。
“啊?”为什么啊?他言不及义地支支吾吾。“就、因为……呃,所以……嗯,就这样。”
“宋先生,请问什么叫做“因为、所以、就这样”?”她大翻白眼,哪个女人会为了这么白痴的求婚词,答应一辈子为男人做牛做马?“可不可以麻烦你,讲得明白一点?”她皮笑肉不笑地扯开嘴角,眼底却见不到笑意。
“不过是结个婚嘛,哪需要这么多理由?”他扒了扒头发,懊恼极了。
不过是结个婚?去死啦你!艾仙嫴不满地在心里咒骂他千百回,脸上却不动声色、面无表情。
“仙嫴?”喔哦,不妙,有点山雨欲来的气氛喔!“呃,那个、你……对了,你还没跟我解释,怎么会认得麻凡菁?”先转移话题好了,等他想好了绝佳的求婚辞,再来再接再厉、突破重围!
“嗯~~”她没啥兴趣地打了个呵欠。“就前一阵子嘛,她到家里来找我。”
“找你?”不是找宋锣升?她是不是找错人了?“找你做什么?”
“老实说,我也不太清楚。”反正那天就是一团乱嘛,弄到后来她好像罪大恶极似的。“她可能以为我是锣升新交往的女朋友,所以她来质问我。”
“质问?”宋锣翰的眉心蹙了起来。“有这么严重吗?”
“呃,有些事……其实我没让你知道……”偷觑他严肃的表情,她如果不把宋锣升追求她的手段说个明白,否则以他这个直线思考的二楞子,恐怕很难了解麻凡菁的心结。“你记不记得,锣志和锣升都说过要我当他们女朋友的事?”
他的嘴角往下撇,显然记忆犹新。“嗯。那又怎么样?不过是开玩笑罢了。”
“嘿嘿……”她干笑两声,头皮有点麻麻的。“其实他们……有某种程度的认真……”
他的眼危险地眯了起来。“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好啊,这妮子!懊不会瞒着他天大地大的缺德事吧?
“你你你……”她瑟缩了下,开始后悔配合他讨论这个话题。“人家都还没开始说,你、你凶什么凶嘛!”
他深吸口气,再吸口气,努力把神经线里少得可怜的忍耐力挖出来。“好,我不凶,你说。”
“不行,你发誓不生气。”先小人后君子,谁知道他是不是先君子后小人?
“我不生气。”
“你、你发誓?”
“嘶——”他很用力地抽了口气,咬牙切齿地允诺了。“好,我、发、誓!”但他可没发誓,听完了之后,不会对她动用私刑!
“那……”于是艾仙嫴放心了,慢慢地将两兄弟之间的“争艳之战”钜细靡遗地说个分明,包括他们使出来收买人心的手段。“所以,麻小姐就误会了……”
“我还六会咧误会!”他没好气地轻骂一句。“要不是相信你,我会误会得比麻凡菁还严重!”
“不、不会吧?”她又没有做出什么反应,顶多只是笑和高兴而已啊!“他们就像我的弟弟一样,弟弟取悦姊姊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吧?”她还有理由。
他微叹口气,实在拿她没辙。“你这种行为是人人有机会,个个没希望;锣志是因为跟曾小姐之间的问题找个抒发点,但锣升不同。”
“他还年轻,心性原就不定,加上你又同我们住在一起,每天看到你的脸,难免会产生一点错觉,结果你又……算了,要不是让他们发现我们的关系,搞不好他到现在还在研究该怎么攻下你才好。”
这就是他当初不平衡的理由,非得坚持让他们的恋情曝光不可!
不过,虽然后来的曝光方式有点太过激情、太过不好意思了点,但至少绝对可以让他们死心,一劳永逸!
“干么讲得那么难听?”攻下?她又不是城池。“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嘛!”
“好好好,不是故意、不是故意。”不是故意都搞成这样了,是故意的还得了?宋家岂不真得上演兄弟阋墙的戏码了?
“你那是什么语气?”说得好像她对不起他似的。“搞不好你也是因为那种每天见面的“错觉”,才追我的啊!”
他呼吸一窒,受不了她抹黑的功力。“天地良心,我们刚认识没几天,我就要你当我的女朋友了钦,哪来什么错觉之说?”
“反正你都有理由啦!”她就是觉得委屈嘛!
“好,都是我的错好不好?”哎,这年头当男人真没尊严,动不动就得对女人低声下气……谁教他就是喜欢她呢?事到如今也只有认栽了!
她的语气软了下来。“本来就是你的错……”
“所以呢?”听老爸今天感叹的话语,或许他有了姚阿姨还不够,搞不好还想赶快把他们几个踢出门,好跟姚阿姨过两人的甜蜜世界;无论如何,如今解决了一个宋锣志,再来就剩宋锣升了,他决定跳楼大拍卖,尽早把他也给推销出去。
“什么所以?”她都说完了,还有什么所以?
“我看锣升对麻凡菁也不是全然没有感觉,你觉得他们有可能凑成一对吗?”女人的第六感一向比男人准,问她准没错!
“你也这么想吗?”艾仙嫴中计了,低潮很快就被这个新话题挤掉。“锣升我是不知道啦,可是我很确定,麻小姐一定很喜欢锣升。”
“理由。”他需要一个让他信服的理由。
见他的眼又眯了起来,艾仙嫴不禁挺直腰杆,吐了吐小舌头。“后!你怎么这么笨呐!?你想想,麻小姐根本不认识我,你以为有什么天大的理由,会让一个女人如此盲目地登门找上另一个女人,为的就是要她接受或放弃一个男人?
宋锣翰感到头痛,为她提及的一堆莫名其妙的男人和女人。“拜托,你可不可以挑重点讲就好?”
“重点不就在里面吗?”这么两光的头脑,真的可以当个优秀的股票分析师吗?她实在很为他手上的客户感到忧心,为他们的钱。“因为在乎,所以顾前不顾后,麻小姐一定爱惨了锣升,就锣升那呆头鹅不知道!”
也对,他记得以前每回锣升要做报告,几乎全都是麻凡菁没日没夜地帮他收集资料和整理,如果真要说麻凡菁对锣升没感觉,那打昏他他都不相信。
问题是,锣升呢?他对人家又是什么心态?
“该不会……锣升不喜欢她?”不然他们认识得也够久了,大学四年还不够吗?怎么迟迟不见锣升出手?
“嗯,我觉得有个想法,可能跟你刚才提的正好相反。”凡事都是一体两面的。“虽然日久可以生情,但太过贴近也可能看不清彼此的心意。或许锣升从来没思考过这个问题,所以不确定自己对麻小姐有没有意思;但基本上的好感应该是存在的,不然哪受得了麻小姐在他身边转来转去?”
食指轻敲桌面,宋锣翰若有所思。
“我记得有位作家说过,人在面对自己最亲的人,说出来的话往往最伤人;那天锣升对麻小姐发了好大的脾气,他还叫她以后不准再到家里去。”想来她还有点怕怕的呢!“如果用这个论点来推断,或许锣升对麻小姐不仅只有好感吧?”
“可是她今天和别的男人约会……”这会不会是代表她移情别恋了?
“拜托!”她翻了下白眼。“你们男人就是这样,一定得这么小肠小肚地计较这些吗?普通朋友不能一起出游、一起吃饭吗?难道非得要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才能将男人和女人凑在一起?”
登登!鞭暗的灯泡发亮了!她一语惊醒梦中人宋锣翰。
“那我们得想想办法,打破他们之间的僵局才可以。”
“对啊对啊!”
“你说,什么方法可以让他们看清彼此的心意?”
“呣……锣志的鬼点子比较多,或者我们可以跟他讨论看看?”
“那我们就这样……再这样……”
“嗯、嗯!”
“……欵?刚才是谁说我小肠小肚的?”
“嗄!?有、有吗?”
“艾仙嫴~~”
“不是我!不是我!”
“你死定了!”
“救命啊!杀人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