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易靖出声为刁小倍相挺之后,对方那一男一女自知讨不到口头上的便宜,双双臭著脸,讪讪地离去。
刁小倍明显地松了口气,她挪动身躯回到原先的位置,以发颤的小手端起那杯已经不再烫口的咖啡轻啜──
一旁的易靖配合著她的动作,跟著喝起咖啡来了。
“还不错吧?这里的咖啡豆可是经过特地挑选的精品咖啡,口感很不赖,很多人来到这里,非得喝上一杯才肯走。”
办唇稍离咖啡杯,刁小倍的神情带著一丝微讶。“你……”
“嗯?怎么了?”难道她觉得不好喝?
不是吧?!难道她的味蕾长得跟一般人不一样?这咖啡的口感可是远近驰名的欸,没道理她会不喜欢才对呀!
咬了咬唇,上面还沾附著浓郁的咖啡香;她微微低下眼睑。“你不问我刚才那两个人……”
“嗯哼。”他抿抿唇,似乎很享受咖啡的香醇。“我没有探究别人隐私的习惯,如果你愿意说,不用我问,你自然会主动提起;要是你不愿意说,我若是问了,不仅会增加你的困扰,也是自讨没趣。”
刁小倍眨了眨眼,仿佛没料到他会是这样的男人。
这个男人很阳光,看起来就是话很多、问题宝宝的那一型;通常这样的人好奇心很重,她原以为他会发问的,因此,他不问她才会让她觉得特别奇怪。
结果他竟然给自己这种答案,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放下杯子,她的指尖轻轻地在杯缘游移,眼神随著指尖流转。
“那男人是我的前任男友,他同时和两个女人交往,就这样。”她描述得云淡风轻,但易靖却可以感受到流窜在她心口的眼泪。
“你没试著争取饼?!”
这倒有意思了,一般女人往往希望自己会是那个胜利者,即使不是真心喜欢那个男人,冲著“输人不输阵”的心态,总会试图争个高下。
“不了,太累。”浅浅地叹了日气,刁小倍面露疲累。“女人还是不要太强势的好,我当强势的女人太久,累了,真的累了。”
视线静静地胶著在她望向窗外明显疲惫的侧颜,易靖难得认真地咀嚼起她话里真正的涵义。
思考许久,他才开口发表自己的想法。“那不过是大男人主义作祟罢了。”
“嗯?”刁小倍被他的声音拉回现实,事实上,她根本没听清楚他讲的话。
“大部分男人不喜欢太过强势的女人。”易靖知道她心不在焉,但他并不以为意。“这就是男人肤浅的地方,其实女人在某些时候比较强势一点,是很可爱而且很棒的。”
刁小倍傻眼了。
这是她在别的男人身上,所听不到的另类论调。
易靖此时突然露齿而笑,令刁小倍觉得更加迷惑了。
“呃……可不可以麻烦你,说明白一点?”不是她变笨了吧?为什么她总觉得他话中有话?!
她真的搞不懂他所说的“某些时候”是什么时候,如果可能的话,她愿意当一个最佳学生,牢牢地将他的“开示”谨记在脑海里。
易靖诡笑地伸出食指,在她疑惑的眼前摇了摇。“天机不可泄漏,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社工的工作,有时闲得发慌,有时也可以忙得昏天暗地;如果所有社会救助案件全挤在一起的话。
“小朋友,你乖,不哭喔,大姊姊买棒棒糖给你吃好不好?”面对嚎啕大哭的小男孩,刁小倍急得满头大汗。
她对小表最没辙了,尤其是这种刚准备进入国小就读的年纪,要大不大、要小不小的,很难应付。
现在的小表都太精明,她每每被搞得人仰马翻,偏偏负责的又是寄养家庭部分的业务,真是老天爷厚爱了。
“我长大了,才、不吃棒、棒糖。”小男孩抽抽噎噎地抽泣著,红红的眼对上刁小倍的小圆脸。
“而且你已经那么老了,还要我叫你姊、姊,你不会不好、意思喔?”
身后传来几声窃笑,顿时令刁小倍额上布满黑线──
要死了要死了,要不是看在这小表的家庭背景和刚遭过的骤变,著实令人同情得紧,否则她一定会狠狠地赏他两记锅贴!
这个名为小埃的男孩,他才七岁欸!
小埃出生不久,他的母亲便受不了生活上的困顿,抛夫弃子与别人私奔去了。
小埃是由他那稍带轻微智障的父亲抚养长大的,虽然三餐不继,过的经常是吃了这顿饭,不晓得下顿饭在哪儿的日子,但至少还有人真心疼爱他。
小埃爸爸以帮人打零工为业,不难想像日子过得有多么的不稳定,这回,他接了为人黏贴高楼外墙瓷砖的零工,不料一个不留神,便由工地的鹰架上跌了下来──这个噩耗快得令人措手不及,连急救的机会都没有。
唯一的亲人和依靠,这么一个高空坠楼就没了,而小埃这么小的一个孩子,还得负责到医院去认尸,也难怪小埃会哭得这么伤心了。
现在所能走的路,就是给小埃找个健全的寄养家庭,让他能在安稳的环境里,安心地成长、学习,将来有个好出路,也算慰藉他父亲在天之灵。
问题是,现在她都有点搞不定小埃了,接下来又该怎么做?
“小倍,我来吧。”陡地,一双软软的小手拍在刁小倍的肩上,几乎让她由原地跳起来。
必头看清来者,刁小倍拍了拍胸口,稍稍平静了些。
“夭寿喔,虹雨,你想吓死我吗?”站在她身后的不是别人,是她的同学兼死党──诗虹雨。
“吓死?”诗虹雨微挑秀眉,那样子跟讨人厌的宋宇涛一模一样。“小倍,我记得你的胆子没这么小吧?!”她觉得好笑,忍不住调侃道。
“少消遣我。”看了看小埃又看了看诗虹雨,刁小倍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怎么了?”奇怪,小倍一直是天不怕地不怕,从不怕困难的,怎么最近学会了皱眉和胆小?害她还真有点不太习惯呢!
“欸。”扯了扯诗虹雨的手臂,刁小倍神秘兮兮地把她拉到一旁,将音量压到最小。
“虹雨,我记得你对这么小的小表也没法度,今天怎么变得这么好心,突然想帮我?”
诗虹雨神秘地笑了笑。“我想实习一下嘛!”
“实习?”刁小倍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你要改行当幼稚园老师喔?”
幼稚园大班老师的职前训练?不是吧,宋于涛怎会舍得他的亲亲老婆去做那种累死人的工作?
“不是。”诗虹雨笑眯了眼,以手挡住自己的音量,附在刁小倍耳边低语。“我有了。”
刁小倍一时反应不过来,呆呆地反问:“有了?有什么?”
诗虹雨不禁翻了翻白眼,指了指自己的肚皮。
这个暗示够明显了吧?刁小倍要是还不懂的话,她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笨蛋!
刁小倍的眼迅速瞠大,霍地明白诗虹雨的明示加暗示──
“你是说……你怀孕了?!”不自觉地,刁小倍忘形地大喊出声。
整个办公室的工作人员都回头望向她们,包括哭累了的小埃,每双眼看起来都像看到怪兽那般好奇和疑惑。
“嘘!”诗虹雨马上捂住刁小倍那张大嘴巴,不好意思地红了双颊。“吼~~小声一点啦,你想让大家都知道喔?”
抓下诗虹雨的手,刁小倍皮皮地扯开笑脸。“嘿嘿,那又不是坏事,干么怕人家知道?”
“讨厌,反正你小声一点就是了。”诗虹雨羞赧地跺了跺脚,偏头指著小埃。“让我来跟他谈,你待会儿不是要上健身房了吗?快去准备准备吧!”
刁小倍讶然地双眼圆瞠,没想到自己的行程已经曝光。“你怎么知道?”
“傻瓜,我有眼线的嘛!”
她的眼线可是重量级的喔,当年把马社的社长老大,谁敢不买他的帐?!扒呵呵~~
嘟了嘟嘴,刁小倍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了句。“好嘛!”
小埃眼尖,发现诗虹雨接手,连忙拉著刁小倍问道:“胖阿姨,你不理我了喔?”
虽然后来那个瘦阿姨很漂亮,可是他还是觉得这个胖阿姨圆圆的比较可爱一点,就算她的口气不是很和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胖阿姨会对他好一点,至少感觉比较没有威胁性……
被句话说,他喜欢那个胖阿姨多一点啦!
“胖……”刁小倍几乎说不出那三个字的串联,一张脸胀成猪肝色,差点没心脏病发。
“好了小埃,我也会对你很好的,让‘胖阿姨’去忙好吗?”要接近孩子最快的方式,就是以他的思考逻辑为主轴,让他觉得自己跟他是同一国的,这样很多事情都会变得简单许多。
刁小倍快哭了,水眸不禁微红。
呜……连虹雨都这么唤她,看来她不上健身房走这么一遭是讲不过去了。
算了!她刁小倍天不怕地不怕,会怕一个小小的健身房?嗟~~
看她怎么解决掉那些运动器材,让身边所有人都对她刮目相看!
“喂……”刁小倍喘著气,心头不断泛起砍人的冲动。“那位健美先生,你的跑步机速度未免太快了吧?”
夭寿喔,她才跑不到五分钟,双腿就像快打结成麻花卷似的;她以前在学校赛跑时都没这么卖力过,偏偏毕了业之后还得在这里受折磨,简直没天理嘛!
“不会,我还觉得太慢了。”
无奈地看著她喘得跟牛一样,易靖轻叹口气,他实在没有想到,自己面对的竟然是饲料鸡一只?!
“你现在的速度比脚踏车还慢,只比蜗牛好上那么一点点。”
听闻他稍嫌恶毒的评语,刁小倍颓丧地放慢脚步,料不到因而跟不上跑步机滚轮的速率,双腿一时失衡,整个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胸口几乎撞上跑步机的仪表板──
易靖眼明手快地按掉跑步机开关,差点被她吓出一身冷汗。
“嘿,小心点!”
幸好他眼尖,不然这一撞,胸部虽然不至于扁掉,但瘀青绝对是免不了;更糟一点,还可能会造成内伤,形成永久的后遗症,万万使不得。
“噢~~”刁小倍沮丧极了,无力地蹲在跑步机上。
谤据她的观察,跑步机似乎是整个健身房里最基础的运动器材,现在她连这个都做不来了,更难说服自己碰触其他的器材。
什么有氧区、重量训练区……光想她就喘。
尤其那天在重量训练区里,还看到一个又一个黑黑亮亮的哑铃,老实说,她光是想手就麻了,根本不用实际去操作。
呜~~没事赌什么气嘛!人家宋于涛不过随口说个两句,她便冲动地担下这个不可能的任务,这下可好了,把自己累死事小,丢了面子事大,教她以后怎么顶著这张脸出去见人呢?
她干脆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还痛快些。
“没这么糟吧?”看她这副快累垮的样子,他也于心不忍。“不然别跑了,去做SPA好不好?”
所谓SPA纯粹是“懒人减肥法”,不仅可以消除疲劳,更可以让血液畅通,很多女人都喜欢做这项运动,美容又健身。
“嘎~~”刁小倍的尾音拖得又臭又长,摆明了意愿不高。“做个SPA得长时间泡在水里欸,而且水柱冲在身体上又很痛,不要啦,我不想去啦!”
什么啊?这女人未免懒得太过火了吧?
“那三温暖呢?有蒸气室和烤箱,够舒服了吧?”没关系,他这健身中心样样俱全,不怕找不到她愿意尝试的种类。
没想到刁小倍这回还是摇头。
“蒸气蒸得人头晕,汗水流在身上又会痒;烤箱更不用说了,我又不是属猪的,干么把自己当成乳猪进去烤?”
哇咧……有人这样解读烤箱的作用喔?
易靖都快昏了,但他还是不屈不挠地再提出选择。
“不然去游泳好了,虽然天气有点冷了,但我们的游泳池是温水游泳池,最适合人体温度的水温,保证很快就可以达到减肥的效果。”
游泳是全身每一吋的末端神经都受折磨……呃,不是啦,是运动得到的绝佳选择,长期游泳的人,很少胖得起来,这样总可以了吧?!
“你想把我害死啊?”刁小倍这次头摇得可凶了,像个博浪鼓似的。“我小时候差点在游泳池里淹死过,到现在都怕水怕得要命;我之所以不太想去做SPA,多少也因为怕水的理由,你还是别妄想说服我了。”
翻翻白眼,易靖可没那么容易就投降;投降这门课他没修过,教授和教科书都跟他不熟,因此他完全没有罪恶感。
为了把这只饲料鸡训练成土鸡,他得付出加倍的耐心和耐力才行。
“OK,那么打乒乓球总可以了吧?”藉著拍球时,躯体的扭力和拉力,也是运动身体很好的方式之一,打完乒乓球之后再去冲个澡,通体舒畅。
“不,我不会打乒乓球。”事实上,任何球类她都不行,连皮毛都沾不上,因为她根本不爱运动。
“撞球?”穷则变、变则通,不怕,还有好玩的撞球。
“神经病!”刁小倍啐了一口,神情超级不屑。“我只会用撞球杆来打人,你要不要试试看?”
闭了闭眼,易靖几乎被她打败。“好,那我们到重量训练区去。”
所谓物极必反,不如让她先体验最困难的课程,回过头再来接触那些她先前排斥的轻松活动,或许会容易许多。
“你疯了!”
刁小倍抬起手臂,拍了拍自己的臂膀。
“别的地方不说,单单这个地方就会因为举哑铃而变成一只只小老鼠;老兄,你不是女人,不会知道女人练出小老鼠有多难看!”
她看过国外的健美小姐,天呐~~那简直跟男人没两样,不过胸前与男人有“两点不同”罢了,她无论如何都不想变成那副模样!
易靖不由得赏她一记卫生眼,并且还很不客气地抖了抖她那稍具肥油的臂部肌肉。
“你以为像这样松垮垮的就好看吗?我要是你,早就去撞墙了。”
“你──”刁小倍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被他气得怒火攻心。
“我什么我?我是这里的教练,既然你报了名,我就有职责让你达成你的目标;无论我如何会教,你不配合也没有办法。为了不让你的会费浪费得莫名其妙,我们现在就到重量训练区去。”
易靖不疾不徐地说了一大串,事实上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她心悦诚服地接受健身中心里每一样可以塑身的运动,不然她这趟可算是白来了。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他可不会白白收她会费;即使她的会费早已经被折扣到没行情的最低底限,他根本没有任何赚头。
哎~~该死的涛,没事送个烫手山芋过来做舍?简直是找他麻烦嘛!
刁小倍呆愣地微起小口,带著一丝揶揄的眼神瞧著他。
早有预感他不是少话的男人,但他之前一直“掩饰”得很好,让她以为自己的估计出了错误;但他适才的一席话,立刻印证了自己之前的猜测。
他不是话少,而是他懒得讲。
瞧他刚才讲得多顺呐?篇幅够长、名目够明确不说,还带著理直气壮的魄力,教她深感佩服。
但佩服归佩服,她哪有那么容易就被说服?她可是硬脾气的刁小倍呢!
“咳,你这样说也对啦!”清清喉咙,她努力地试图找出最合理的说辞来反驳他。“可是……可是你这样一下子就选择最具分量的重量训练区,你不怕我有运动伤害吗?”
她可以想像他“走红”的程度,所以她大胆假设,他的身价对这健身房来说,就跟知名红星一样。
不用说大家都明白,越红的人就越怕绯闻缠身,一缠便没完没了。
今天他这个红牌教练,要是因为提出无理的要求,让她这个学员受了运动伤害,那么她看以后谁还敢找他当自己专属的教练?!
相信这不会是他所乐见的。
易靖斜睨她一眼。“你以为我第一天当教练吗?”
言下之意,就是他见识过任何难以搞定的运动伤害和场面,她这点带有企图的“威胁”,绝对遏阻不了他的意念。
他只是要她能够很快地接受,自己为她所安排的“不准拒绝的运动课程”,就这样而已。
懊恼地拧起眉,设想的可能性被戳破,还得面对自己一点都不想去面对的运动器材,刁小倍的负面想法全写在脸上了。
“不用对我大眼瞪小眼,相信我,流过汗之后,你会爱上这种类似‘发泄’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