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妮。”约莫察觉到她的震撼,靳真一担忧的拍了拍她的脸颊。
“还好吗?”
“你……”她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声音,一开口却是沙哑难辨;她清清喉咙,让声音恢复平日的声线。
“你怎么会到台北来?”
这么些年来,她逃得够累了,加上这个房子是自己买的,总不能背着房子逃吧?她突然觉得有些荒谬,弄不懂自己到底在逃些什么?
她够大了、也够成熟了,可以处理自己的情绪,虽然以往的痛苦仍经常
在夜里纠缠着她,但她相信以后自己会处理得很好,所以,这一次,她不想再逃,也不会再逃了。
“抽到北部的部队,退伍后我就一直留在台北工作了。”他耸耸肩,一派轻松的回答。
“你这样不停的找我,不累吗?”虽然不断给予自己心理建设,但她仍压抑不了激动的情绪,微颤的捞到皮包里的钥匙,却无法精准的将钥匙插入钥匙孔内。
“不累,累我就不找了。”伸手接过她手里的钥匙,他很快的帮她打开大门,让她进门后,他主动跟着进入她屋里,并反手关上大门。
“来找我干么?”疲累的放下皮包,进入屋内坐到沙发上,她觉得自己似乎平静了些。
靳真一定定的睨着她,以臂环胸。
“妳不觉得妳很无情吗?”
她僵了僵,硬着头皮反问:“怎么说?”
“搬离老家之后,妳连一通电话都没给我爸妈,妳知不知道他们会担心?”靳真一的语气里满是责备。
“我、我这么大个人了,有什么好担心的?”脑海里浮现将她视如己出的靳家父母,她难掩心头罪恶感的低下了头。“而且靳爸靳妈生日或过节时,我都有寄卡片跟礼物祝贺他们……”只是不曾留下地址。
“妳以为他们要的是那种物质上的东西吗?”
靳真一很想把她抓起来用力摇晃,看看这几年她的脑袋里被塞满了什么没感情的东西?但他没有,他只是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对他们而言,妳就像他们的女儿一样,收到东西又怎样?连个声音都没听到,妳要他们怎能不担心?”
汪丞妮无声的低垂着头,摇了摇。
只要再给她一点时间,她就会坦然面对心里那股深层的哀痛,真的,她只是需要时间……
“我跟我爸妈说了,说我找到妳了。”看她这个样子,模样或许变成熟了、漂亮了,可骨子里,她还是他记忆里那个爱和他抬杠的汪丞妮。
“妳好歹也拨通电话,跟他们说妳一切平安,好让他们安心。”
没想到汪丞妮还是摇头,一个劲儿的摇着头。
“妳……要妳拨个电话会要妳的命吗?”恼火的找到她的家用电话,他硬是将话筒塞进她手里。
“就算妳再怎么不喜欢他们,看在他们也照顾过妳的分上,打个电——”倏地,他的声音顿住了,瞪着那颗落在自己手上的温热水液。
那是什么东西?眼泪吗?
一向倔强、好强的妮妮,竟会因一通电话而掉泪发生了什么事?天塌了吗?还是地裂了?他所认识的汪丞妮,可是从来不掉泪的耶!
他记得连汪爸汪妈因意外过世时,她都一滴眼泪也没掉的啊,当时还被一些邻居责怪她无情呢。
靳真一开始慌了。自从接受过当兵的锻炼后,他自诩没什么天大的事可以让他不安、惊慌,可现在掉落在他手背上的那颗晶灿水珠,竟吊诡的令他感到忐忑,整颗心脏狠狠的揪扯在一起。
“妳干么哭?”他粗声粗气的压抑着心头泛起的不知名情绪。
“再给我一点时间……”她哽着声,无法停止身体的颤抖。
“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打电话给靳爸、靳妈报平安……”
剎那间,靳真一有点明白她内心的伤痛——
当年她才十七岁,一个十七岁的女孩遽然失去为她挡风遮雨的双亲,那种恐惧和痛苦,不是他这个一帆风顺的男孩所能体会的。
想必这些年,她之所以像断了线的风筝般没有半点消息,就是怕再去触碰那个伤口,努力武装自己,过着逃避一天是一天的痛苦日子吧?
想到这里,再多的责难他也说不出口了。
攫住她双肩的大掌有丝犹豫,终究还是伸手将她搂进怀里,笨拙的拍抚着她颤抖的脊背。
“好,不勉强,等妳做足了心理准备再说。”他低头对着她的发旋说道,声音变得和她一般沙哑。
鼻端充塞着她淡淡的发香,双手抱着的是她软软女敕女敕的身子,扣除心头那差点令人窒息的郁闷感,似乎还有点什么在体内蠢动……
眼前的她,是他不曾接触过的汪丞妮,跟他印象里那个像小男孩般的妮妮是完全不同的,有种人家说的“女人味”。
这让他有种特别的Fu,跟以前不太一样的Fu,就像……就像那次在口看见她挺了挺胸——噢,SHIT!他怎么对那件事记得特别清楚?
她突然感到有点难为情,稍微推开他一些,离开他的怀抱,坐到约莫距离他半臂之遥的位置。
她和他许久没见面了,虽然他的怀抱很温暖,在这个时刻也提供她镇定的力量,但再怎么说,这和以前两人相处的模式实在太不一样了,不一样到……让她有点心跳加快、脸颊发烫!还是保持一点距离比较好。
她吸了吸鼻子。“真一。”
“嗯?”脑子里乱烘烘的,他反射性的应了声。
“我会不会太任性了点?”她也知道自己这样不应该,但这些年来,她实在很怕再回头去面对那段过往,那会令她心碎。
“的确是很任性啊!每回一找到妳,妳就搬家,害我又要从头开始找过。”对于这点,他也很无奈。
“你可以不要找啊!又没有人强迫你非得找到我不可。”想起那段你追我逃的时光,她忍不住泛起浅笑。
“不知道,总觉得好不容易又住在同一个城市了,哪有不找到妳的理由!”这是他莫名其妙的坚持,老是想着非找到她不可。
她忍不住红了眼眶。“即使是这么任性的我?”
“即使是这么任性的妳。”他坚定的点了点头,然后露出阳光般的笑容。
“不怕,以后有我在,随便妳爱怎么任性都可以。”他顺着心里的想法月兑口而出,全然没注意到自己不知不觉间做了什么样的承诺。
“谢谢你。”原来,她并不是喜爱孤独,只是强迫自己习惯孤寂;她还是喜欢被关怀的感觉,知道世上还有人将她挂在心上,这种感觉十分美好。
靳真一霍地尴尬的红了颧骨。“傻瓜,道什么谢!”
“对了,你退伍后都做了些什么?”她吸吸鼻子,既然不再缅怀过去的伤心事,那么就来闲话家常吧!
“我跟军中同侪合伙弄了间计算机公司,不大,不过收入还可以。”他谦虚的说着,事实上收入颇丰,因为他还接了些大公司的计算机工程做。
“哇~~当老板了耶!厉害喔!”她真心为他感到开心,也顽皮的调侃了句。
“少来了!哪有妳这业绩女王厉害!”他可是连她的工作都打听得一清二楚喔。
其实他就是在同事的桌上意外发现了她的名片,才知道她的行踪,不然还真难在茫茫人海里找到她呢!
挺吊诡的是,那么多人喊她业绩女王,她都不为所动,可不知怎地,这词儿由他嘴里说出来,就觉得特别动听。
或许是打小吵惯了,难得听到对方赞美的话语吧?她想。
“我可是很努力的哟!”她拍拍自己的手臂抿唇一笑,继而再问:“怎么样?交了女朋友了?”
“没有啊,到现在还孤家寡人一个。”他嘴角的笑垮了下来,话题转变之快,让他犹如坐上自由落体,不禁斜睨了她一眼。“怎么?妳交男朋友了喔?”
她摇了摇头,不想因爱面子而说谎。“一样,没半个男朋友。”
“喔?没半个,就是有一个以上喽?”他的嘴形更夸张了些,彷佛没问出个所以然来不甘心似的。
“你猪喔?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没半个就是连一个都没有啦!”没好气的瞪他,接着两人笑成一团,彷佛又回到许久以前的光阴。
她也不是刻意不交男朋友,只是……工作忙吧?追求她的人她又看不上眼,就这么一个人耗着了。
“对了,我下礼拜要搬家了。”笑着笑着,他倏地说道。她愣了下。
“搬去哪儿?”
他神秘兮兮的咧开嘴笑。
“楼上。”
“啊”扣除顶楼不算,每栋大楼都有楼上啊!他不会无聊到从他家往上搬一层,搬到他家楼上吧?
“哪里楼上?”
“这里楼上,八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