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典礼当天,来宾大多是学校师生,没有人想过康哲维和石采薇会闪电结婚,即使收到喜帖已经半个月,每张脸上仍带着惊吓表情。
康哲维的同事们齐聚讨论,“看不出康老师会跟学生谈恋爱,这真是在校长夫人外遇之后最大的新闻了。”
“听说他们在暑修的时候才认识,那阵子学校没什么人,或许有外星球的力量干扰也不一定。”
石采薇的同学们也议论纷纷,“以前采薇最爱参加联谊、认识男生,怎么会突然嫁给国文老师?”
“就连传出外文系男生有一半是同性恋都没这么劲爆,我听到的时候还以为是同名同姓的巧合。”
最后,众人的结论是,“一定是场误会,一定有了孩子,一定很快离婚。”
尽避谣言如此沸腾,当新郎和新娘绕场敬酒,大家仍站起来恭贺,永浴爱河、白头偕老、只羡鸳鸯不羡仙!”
场面话大家都会说,毕竟身为文明人,怎可不懂皮笑肉不笑?
比较起来,康哲维的军中兄弟显得诚心许多,主动的负责布置、招待、联络,他们等这一天已经等太久了。
此外,最高兴的人当然是新郎、新娘的父母亲。
看到长子成婚,康慕凡和沈翊娟感慨万千,五年前那场闹剧结束后,无论他们如何鼓励、劝告,甚至动怒、下令,哲维都不愿再谈起感情。
当他们逐渐放弃希望,转向老二、老三的新家庭忙碌,突然听哲维说他找到了新娘,这可乐坏了整个家族,倾尽全力来筹备婚礼。
第一次和长媳见面,康慕凡和沈翊娟备好重礼,抱着补偿的心情,要比上次更珍贵、更用心,从头到脚让新娘子喜气洋洋。
采薇的表现让他们大感安慰,虽然她是年轻了点,对亲戚们却很热络,一张小嘴甜滋滋的,挂着天真的笑容,即使做错也讨人喜欢。
双方亲友一见如故,谦虚自己,推崇对方,当然没啥问题。
当新郎和新娘退席换衣,石信扬找到适当机会,对亲家公、亲家母致歉,“采薇这孩子从小没吃过什么苦,希望你们让她多磨练、多学习。”
“千万别这么说。”康慕凡为彼此倒茶,客气道:“哲维的个性太封闭,思想太古板,如果采薇嫌弃他也是正常的。”
“是呀!一朝被蛇咬,十年伯草绳,我们等他打开心房不知等得多难过。”想起当年沉痛经历,沈翊娟仍觉愧对儿子。
王怡华安慰大家,“儿孙自有儿孙福,做父母的尽量帮忙就好了,今天是值得庆贺的一天,让我们以茶代酒,祝福他们!”
“说得没错,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要全力支持他们。”
“祝福我们的儿女,平安、健康、快乐。”
四张脸上都有些感慨的痕迹,直到另一句话让他们爆出笑声,“对了!我还要祝他们早生贵子,才知道做爸妈的有多辛苦!”
新婚生活甜蜜无比,康哲维终于了解何谓幸福。
每天睡觉前、起床后,都有可爱的妻子躺在他身旁,看她熟睡的脸,已是莫大享受。在他出门前、回家后,都有她温暖的笑容陪伴左右,光是如此就让他深受感动。
一到周末,他放下手边工作,带她到郊外散心,“抱歉,结婚时间太仓促,没办法带你去度蜜月,只好等寒假了。”
“我原谅你,不过一定要带我去埃及玩喔!”采薇从野餐盒拿出草莓,一颗一颗喂老公吃下。
康哲维则是替她剥葡萄皮,“为什么选择埃及?想看金字塔还是尼罗河?”
“人家从小就有个心愿,希望在沙漠中遇到王子,然后被抓去做女奴嘛!”
“女奴?我觉得你比较适合做女王。”
“放心,他用武力逼我做女奴,我就用美色逼他做男奴,呵呵~~”
“真搞不懂你这小脑袋。”他提出一个困惑已久的问题,“对了,你为什么不叫我的名字,到现在还叫我老师?”
“因为叫老师比较刺激,有种打破禁忌的感觉!”
“哦!”她的回答只更让他迷惘,他娶到的究竟是怎样的女人?或许是年纪的差距,或许是个性的不同,他常感到惊奇不已。
在方面,采薇常带给他新鲜的点子,例如她会心血来潮的说:“老师,今天我回我爸妈家,拿了一样好东西要给你看喔!”
“什么东西?”他猜可能是她儿时的照片,或是某些纪念品。
“先闭上眼,等我秀给你看。”
“哦!”他坐到客厅沙发,乖乖闭眼等候。
没过几分钟,采薇走到丈夫面前,催眠似的说:“等我从五数到一,你才能睁开眼睛,然后你就会看到全世界最美的女人~~五、四、三、二,一!”
睁开眼,他看到的仍是采薇,但她穿着高中制服,白上衣、蓝短裙、红领结。
“这,这怎么回事?”他忽然觉得脑部缺氧。
“喜欢吗?”她像个模特儿,搔首弄姿、眼波生媚,“很有师生恋的感觉,对不对?”
“你真调皮!”他实在拿她没办法。
“调皮的学生忘了写作业,请给我爱的处罚。”她拉起短裙,翘起臀部,“拜托老师轻轻的打,不要太用力喔!”
他几乎喷出鼻血,因为她根本没穿内裤,“采薇!”
“老师生气啦?”她爬上他大腿,舌尖舌忝着唇,“用身体交换分数真的不可以吗?可是人家脑袋很笨,只有这样做才能毕业呀~~”
“我……我快被你逼疯了……”他如何能拒绝这番“求情”?立刻投降缴械,抱住她尽情热吻,两人就在沙发上缠绵起来。
正当高温蔓延、电流交错,他却从她胸前抬起头,“对了,我买了一盒隐形眼镜,麻烦你帮我戴上。”
“为什么?你不是很怕戴这种玩意?”
“呃……因为……”他欲言又止,神情尴尬。
“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他推推鼻粱上的眼镜,眼神闪躲,“戴眼镜亲你不太方便,不戴眼镜看不清楚,所以我才想到这方法。”
她又惊又喜的笑了起来,“老师你喔!又想亲人家、又想看清楚,我发现你很贪心耶!”
他不太好意思的承认,“我是很贪心,但只有对你才这样。”
“老师~~”她忍不住傍他一个抱抱,“我要让你成为全世界最快乐的男人!”
“我已经是了。”当然,他很高兴听她这么说。
“你太天真了,还有很多你无法想像的快乐呢……”她露出邪恶微笑,双手在他身上游移,发挥令人心跳的魔力。
“采薇……”他是又期待又怕受伤害,“今天你要带我上天堂还是下地狱?”
“那都已经去过了,多无聊!让我们勇敢的航向外太空吧!”
捌瀚宇宙,璀璨银河,全来自行星间不断的撞击、爆炸,这道理还不简单?
“阿凤二手服装店”前,两位店员热络的招呼客人,至于老板娘因为有访客,正在楼上的套房里“谈正经事”。
“新婚生活很愉快吧?瞧你的皮肤都在发亮!”于凤此言不假,一个月不见,石采薇变得更美丽、更性感,让人忍不住多看她一眼。
“没办法,谁教我幸福得要命?不用保养就闪闪动人。”采薇拿出化妆镜对照,自己也觉得满意。
“我看你这好吃懒做的家伙,一定没尽到家庭主妇的责任。”于凤的语气酸透了,像她这种独立的女人,最讨厌看到贵妇人、少女乃女乃。
采薇优雅的喝口花茶,气定神闲回答,“谁说的?煮饭、洗衣、打扫,我样样都做到了。”
“说谎也不打草稿!”根据于凤对好友多年的了解,除非天塌下来才有可能。
“真的嘛!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其中必有隐情,快招!”于凤可没那么容易上当。
采薇嘿嘿一笑,“你也知道,我爸妈超怕我被休掉,早上我爸从钢琴酒吧下班,买好早餐放在宿舍门口,打手机叫我起床,然后我就叫醒老师,伺候他吃早餐、目送他上课,中午我回娘家吃我妈做的午餐,顺便打包晚餐和水果,等老师回来再弄给他吃。”
丙然,于凤听了怒发冲冠,“你这样会遭天谴的!”
“不只这样呢!我公公、婆婆更怕我抛弃老师,三天两头就来宿舍洗衣服、拖地板,我叫他们不要做都不行,真是不好意思。”
于凤已接近口吐白沫的程度,“你这禽兽,到底是不是人啊?”
采薇还没说完,“我公婆以前是卖小吃的,每次来都带好多卤味、小笼包、酸梅汤、虾仁羹,吃不完只好分给其他老师,没想到大受欢迎,我也跟着人气高涨喔!”
“够了,给我闭嘴!”于凤斥声质问:“难道你不怕变胖?”
两人原本都很在意体重,现在采薇却另有妙招,“每天早上和晚上,我都会训练老师做各种不可能的姿势,如此消耗体力,当然不会变胖罗!”
“我不想再听了,你给我滚。”于凤大受刺激,黯然送客。
眼看情势不对,采薇握住老友的肩膀,连忙哀求,“别这样,你是人家唯一的朋友,我只敢跟你炫耀,对别人都很谦虚耶!”
“这算什么友情?”于凤自嘲一笑,“可悲的康老师,是不是快被你榨干了?”
“不会啦!他每逃诩去慢跔、游泳,身材保持得很好,体力也不输年轻人。”采薇双手托颊,笑得好灿烂,“而且他满有潜力的,不会排斥奇怪的做法喔!”
“别用那种天真笑脸说那种的话!”于凤虽然更早有经验,但合得来的不多,万一在临死前还没有过高潮怎么办?
“人家就是天生女圭女圭脸,没办法跟成熟美艳的阿凤比嘛!”采薇拉着好友的手,一副撒娇耍赖状。
于凤早习惯这位大小姐,嚣张的时候很嚣张、温柔的时候很温柔,完全随她心情起伏,遇到忠厚老实的康哲维,算她好运又好命!
“既然过得这么幸福,没事干嘛来找我?”
采薇自有一套理论,“所谓小别胜新婚,也不能天天腻在一起,既然今天我要跟你碰面,就恩准他和朋友众会,你说我是不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太太?”
“随你高兴怎么说。”于凤才懒得跟她抬杠。
“阿凤,我给你介绍男朋友好不好?你上一个不是已经分很久了?”
“用不着!我对男人没兴趣了。”
“说什么蠢话?只有我一个人幸福怎么行?这样我们就不是同一国的,我感觉好孤单喔!难道你不觉得吗?”
“石采薇,看来你是太久没被扁了!”于凤握起双拳,准备打醒这败家女。
“救命呀~~”采薇一边尖叫一边逃跑,两个女人仿佛年轻了十几岁,回到小学一年级的智商及行为。
同一时间,汪启祥开车来找康哲维,一见面就说:“班长,你看起来满疲倦的,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会吗?我觉得还好。”康哲维模模自己的脸,难道胡子没刮干净?
“开玩笑的啦!”汪启祥拍拍他的肩膀,“不过弟兄们都很担心,交代我带补药酒来,早晚各喝一杯,保证你到四十岁还是一尾活龙。”
“哦!谢谢你们的好意。”康哲维接过那瓶怪怪的酒,不晓得怎么处理。
“咦~~”汪启祥打量起四周环境,“你们搬来新宿舍才多久?怎么一点都不像你住的地方?完全被嫂子同化了嘛!”
以往朴素的风格,一改为清新的色彩,除了城墙一般的书本,已看不出康哲维的调调,还摆上了许多可爱女圭女圭。
“我对装潢没什么概念,都听采薇的意见。”康哲维耸耸肩,并不为意。
结婚前,他向学校提出申请,从“单身”宿舍搬到“附眷”单位,立刻获得校方批准,校长先生甚至亲自带他参观,语重心长的说:“康老师,结婚是一件好事,但维持婚姻并不容易,你不要太投入工作,每逃诩要回家睡觉,知不知道?”
当时康哲维不太明白校长的意思,只点头说:“是,我一定努力维持婚姻。”
“那就好,别像我觉醒得太晚,什么都来不及了。”看校长露出沧桑苦笑,康哲维才领悟到自己可能踩在别人的伤口。
绑来他又听说,校长从“附眷”搬回单身,等于和康哲维交换了住处。
正当康哲维想到这件事,汪启祥又发现一件奇事,哇哇大叫,“老康,你居然穿有图案的T恤?还挑染了头发?”
康哲维背出老婆的金言玉语,“这是采薇买的,她说穿这样比较有朝气,还有头发也是她染的,她说我的发型太笨重,染点铜色才好看。”
“结婚真有这么了不起?”若非亲眼见证,汪启祥实在难以相信,过去只穿素色衬衫,十年发型不变的康哲维,竟会有改头换面的这天。
康哲维招呼好友坐下,开始泡茶,“我想不只是结婚的关系,应该说是我恋爱了。”
“恋爱?”听这两字从老康嘴里说出,汪启祥怎样都不能习惯。
“谁教我是初恋,会有三百六十度改变也是应该的。”
“初恋?”汪启祥赶紧喝口茶压压惊。
“以前我那个未婚妻,你们也认识的,我跟她之间并不算爱情,只是照着别人的剧本演戏,自欺欺人而已。”
汪启祥对当年的事印象深刻,老康的前未婚妻叫温若婷,跟石采薇是完全不同的典型,看起来秀秀气气、文文静静的,没想到会跟吸毒的男友远走高飞。
事情发生在婚礼前三天,闹得风风雨雨,原本全队弟兄要替班长讨口气,不管是温家、温若婷或那个吸毒男,都是他们意图报复的对象,康哲维却不准任何人出手。
“就当一切没发生过,我已经忘了,你们也别提醒我。”那时他是这么说的。
结果这五年来,老康除了学术研究别无发展,包括玩乐、旅游、恋爱,都在他禁忌的范围中,每天只来回于学校和宿舍,像个自我放逐的僧侣。
若非有庆生的藉口,他们也不知能否请出老康,因此当石采薇出现那天,全部弟兄都乐疯了,比自己交女朋友还兴奋。
人生真无法预料,汪启祥心想,谁猜得到老康就这么霹雳结婚了?
“那……嫂子知道她是你的初恋吗?”
“知道,她很高兴。”康哲维从没想过要隐瞒。
“唉~~亲爱的班长,你会不会太老实了?稍微留一手会怎样?”汪启祥怎么说都有过几次经验,当然比康哲维明白女人心。
“有什么关系?我整个人、整颗心都是她的,我喜欢这样,彻底绝对。”
汪启祥明白老康的个性,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不懂在虚实之间稍作模糊,才让他受一次伤就封闭五年,要是不小心又跌倒了怎么办?
“细水长流比较好,你不认为吗?”
出乎意料的,康哲维慎重回答,“不行,那是古早人的想法,采薇比我年轻七岁,如果我跟不上她的脚步,很快她就会离开我了。”
“拜托,你们都结婚了,你怎么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事实上,是我一心急着结婚,想用婚姻套住采薇,我怕又像上次那样,让她有时间多做考虑,可能就不会选择我了。”
汪启祥震惊万分,“老康,你的自信跑哪儿去了?一点都不像你!”
“恋爱就是这样,有快乐也有烦恼,我已经认命了。”康哲维幽幽然的说:“得知我幸,不得我命,我只希望她多留在我身边几年。”
“说这什么话?”活像个怨男!
“如果她想离开我这老头,我不会阻止,她可以有更好的人生,但我不会再恋爱了,我一生只要爱一次。”
汪启祥听得头皮发麻,仿佛看到历史重演的那天,老康干嘛把自己搞得这么悲惨?地球上大概没有比他更纯情、更白痴的男人了吧?
康哲维看好友脸色不对,改口说:“你的茶都冷了,我重泡一壶。”
汪启祥对自己摇头,不会的,不会有那种蠢事发生的,现在老康一定是幸福过头了,才会说些莫名其妙、无法理解的话。
“阿祥,你跟上个女朋友分手多久了?要不要我叫采薇帮你介绍?”
“由你对我说这种台词,实在太没天理了!”汪启祥总算恢复精神,“想当初,我们逼你去泡妹妹,你打死都不妥协。”
“那时我可能荷尔蒙失调吧!”康哲维也懂得开玩笑了。
两人边聊边笑,直到往事都如风,吹散在了岁月的长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