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无所求
我只知道
笔事正在发生
那将熄未熄的烛火
才谱到一半的曲子
难道不就是整个世界吗?
夜,渐渐深了。
纪雨湘走在寂静的街头,慢慢停下脚步,因为她看见雾升了起来,彷佛一道咒语将这城市笼罩住,呈现一幅迷蒙凄凉的景象。
不知不觉中,她走到了联合广场(UnionSquare),附近的百货公司都已打烊,就连常在此地觅食的鸽子也不见踪影。
她坐在公园的石阶上,默默的望着眼前的一切,只有寂寞陪伴着她。
身上美丽的衣服并不能保暖,令她渐渐觉得有些冷了,只能以双手抱住自己的双肩,抵挡这越来越强的寒意。
雾都,她很自然地想起来,旧金山有个别名叫“雾都”。
白色的雾很美,但也很冷,她不知道自己从哪儿来,也不知自己该往哪儿去,或许她会就这样消失在这白雾中吧!
只是,这时却没有人可以想念,不是稍微悲哀了点吗?
蓦然地,她脑中浮现詹姆士的模样,这让她心惊了起来,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可以如此清晰地记起他。
就在她感到心慌之际,一阵“叮当!叮当!”的声响传来。
纪雨湘站了起来,不知为何,她竟感觉到这铃声有些熟悉,彷佛唤醒了她记忆中的某个部分,让她不禁闭上眼仔细聆听,希望能想起一些什么来。
“嗨!可爱的女孩,我们又见面了!”
纪雨湘睁开眼睛,发现一辆缆车正停在自己的前方,而车尾处有位中年男子对她招呼着,那亲切的笑容彷佛他俩早就认识。
“我们又见面了?”她指着自己,语气隐含着不确定。
“是啊!要不要搭个便车?这是末班车了,我可以送妳到妳想去的地方。”包尔笑咪咪地对她说。
纪雨湘不再犹豫,既然这个人曾经见过她,她一定能从他身上找到些蛛丝马迹!
于是,她跳上了车,站在车尾处,望着那白雾不断蔓延开来。
“嘿!妳又改变形象了,打扮成意大利女郎的模样,很漂亮。”包尔一边说,一边月兑下外套,“不过,我想妳一定很冷吧!”
纪雨湘感觉到肩头一阵温暖,只见包尔将外套披在她的身上。
“谢谢……”她猛地一颤,好象这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不用客气。”包尔歪着头看了她一下,“我问个问题,希望妳不要介意,为什么我每次看见妳,妳都好象迷了路的样子?”
“我……”她自己也无法解释,只有以问题回答问题,“你在哪里见过我,请你仔细的告诉我。”
包尔压抑不住诧异的表情,“妳怎么了?才几天前的事妳就忘了?”
“我……我发生了一些事,现在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她皱起眉头,身躯微微的颤抖起来,就像一片即将凋零的落叶。
包尔见她脸上毫无血色,连忙扶她到车内坐下,“可怜的女孩,我不知道妳发生了什么事。我当然会告诉妳我所知道的一切,希望对妳有些帮助。不过,妳没事吧?妳看起来好象快昏倒了。”
纪雨湘揉了揉太阳穴,“谢谢……我还好,请你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吧!”
包尔开始回想道:“大概是在五天前,妳在市场街口(MarketStreet)上了车,那时妳穿著一身黑色大衣,我问妳是从哪儿来的,妳说妳是台湾来的,还说妳的老家在台北西门町,后来妳就在中国城下了车。当天晚上,也是最后一班车,我又遇见妳,但那时妳穿著白色旗袍,和傍晚时的模样不同,妳说妳想去热闹的地方,我就建议妳到意大利区,这就是我认识妳的过程了。”
纪雨湘努力的消化着这些讯息,她大概知道了自己是台湾人,家住台北西门町,来这里的目的是中国城,因此惹到了勇哥那一帮人,但她还是不懂自己的意图所在,也不懂自己为何会做出这些事。
包尔看她默然沉思,又问:“我该叫妳什么名字呢?”
“你……叫我玫瑰吧!”她想,Ross这个名字对他是容易些的。
“玫瑰?很适合妳的名字。”包尔扯开友善的笑容,“虽然我已经向妳自我介绍过了,不过,我想我还是再告诉妳一次,我叫做包尔。”
“包尔,真的谢谢你。”她再次致谢。
“别这么客气,对了,终点站就要到了,妳要在哪儿下车呢?”包尔问道。
对平常人来说,这应该不是个难题,但她却无法回答,“我……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
包尔掩不住惊讶的张大嘴,“那怎么办呢?”
她咬了咬下唇,“我自己会找到去处的,谢谢。”
她将外套还给他,抬起下巴往前走去,她相信自己总有本事撑过去的。
看着那背影,如此孤单、如此无依,包尔不禁开口喊道:“玫瑰,别急着走,虽然我不能把妳带回家,因为我老婆会杀了我,但至少我可以请妳去喝一杯,天气这么冷,我们去渔人码头喝点海鲜汤吧!”
纪雨湘原本想拒绝他的好意,但在他殷切的邀请下,她也不由得答应了。
等包尔下班交差以后,便带着她走到渔人码头(Fisherman'sWharf),四处都是小酒吧及餐厅,在寒风中映照出温暖的黄色灯火。
许多餐厅是从十九世纪末既存在的,门口摆着传统的大煮锅,男人们穿著工作服为观光客送上热腾腾的螃蟹、蟹肉鸡尾酒等,虽然必须站着或蹲在路边吃,但还是有不少观光客捧场。
“我有个朋友在开餐厅,我们去吃点东西吧!”包尔说。
对于这个建议,纪雨湘难以抗拒,因为她已经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了。
于是,他们走进“CrabHouse螃蟹之家”,她点了螃蟹浓汤和三明治,包尔一面看着她吃,一面笑道:“妳好象饿了一整天似的。”
纪雨湘羞怯地笑了,包尔则拍拍她的肩头说:“没关系,慢慢吃。”
纪雨湘颤抖了一下,因为他拍到了她的伤口,而包尔也立刻住手,他在旧金山待得够久了,也曾看过许多黑道恩怨,他知道那是绷带缠绕的伤口。
纪雨湘心里黯然地想,一般人碰到这样的状况,应该是会敬而远之吧!
但没想到,包尔还是朝她伸出了友谊的手。
他诚恳地说:“玫瑰,我们虽然认识没多久,但我想妳一定是遇到了某种麻烦,如果妳愿意相信我,我可以替妳打个电话给一位朋友,他在市区很有势力,也拥有许多家公司和餐厅,我想,他至少可以给妳安排一个落脚处。”
纪雨湘听着这番话,几乎忍不住冲动想要给他一个拥抱,“谢谢……我真的不知该怎么回报你才好……”
包尔只是微笑,“我这个朋友很有办法,我相信妳若受他保护,就绝对没问题的。”
纪雨湘看着包尔起身,走到柜台打电话,而坐在火炉边的她,则继续喝着浓汤,感觉那一阵阵温暖,流动在她的体内,以及心中。
几分钟后,包尔坐回桌前,一脸开心地说:“他很快就会来了,他说他正缺人手,如果妳不介意,就去他的餐厅里帮忙吧!”
“我很乐意。”纪雨湘点头道,此刻她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能有个朋友、有份工作,就该感谢老天了。
在等待的时候,包尔和纪雨湘聊起天来,纪雨湘才一点一滴的明白,包尔已经驾驶缆车十几年了,从他年轻时当水手周游列国以后,他就在旧金山定居下来,如今这里已经是他的家,而他的老婆、孩子也都很喜欢这个城市。
“虽然这儿晚上有点危险,但还是一个很美丽的都市,我已打算要在这里度过晚年了。”包尔肯定的说道。
纪雨湘望着他的脸庞,不禁有点羡慕起他来,只因为他有一个家。
就在这时,几名东方脸孔的年轻人走进店来,其中一人突然指着纪雨湘,以中文说:“噢!她不就是勇哥要找的那个女人吗?”
“没错!虽然她穿的衣服不一样了,但那张脸我是不会忘记的!”另一个小憋子说。
“好,我们这就带她去见勇哥。”众人一哄而上。
眼前情况不对,包尔立刻站在纪雨湘的面前,挺身道:“你们想做什么?”
“滚开!”他们以英文骂道:“这是我们的事,你最好别管闲事!”
“不行,她是我的朋友,你们别想伤害她。”包尔做出迎阵的架式,他年轻时可也是一名打架好手。
“包尔,让我自己应付就好。”纪雨湘不愿连累任何人,尤其是这样一个好人。
那几个年轻男人皆蓄势待发,不等纪雨湘和包尔有所结论,就立刻动手挥出一拳。
包尔迎战其中一人,幸好他宝刀未老,暂时稳居上风。
两个男人向纪雨湘冲来,她想也不想的就踢腿而出,挥拳相向,她相信自己应该是有这本事的,当她的身体自然而然的做出动作,她更确定自己绝对办得到。
然而,对方人多势众,包尔疲于应付,纪雨湘也伤疼难耐,眼看两人就要落败。
“碎!”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枪响,接着是一声威严的命今,“不许动!”
一开始,纪雨湘还以为是警察,但那声音是如此熟悉,她抬头一看,发现竟然是詹姆士!
他手中的枪还冒着烟,背后跟着一堆手下,个个都带了家伙,将餐厅团团围住,看起来十分吓人。
那几个中国城的兄弟很快地收了手,认清了来者后,便咳嗽一声识相的说:“老板,这是我们中国城的事,希望你给我们个方便。”
“要我给你们方便?”詹姆士慢慢的走上前,一把将纪雨湘拥进怀中,“她是我的女人,你们敢对她动手,不就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啊?!”不只是在场的东方人吓到了,连那些意大利人也讶异莫名。
不过,最为震惊的人应该还是纪雨湘,她贴在他的胸前无法动弹,因为他正抓住她肩头的伤口。
“老板,你是在跟我们开玩笑吧?”那些中国城的兄弟还不想放弃。
“我可不是爱开玩笑的人,要我证明给你们看吗?”话落,詹姆士就一低头,在没有任何预告的情况下,就直接吻住了纪雨湘的唇。
这场热情无比的吻戏,让在场所有的人都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意大利帮的老板第一次承认有了女人,而且还当众演出亲热画面!
纪雨湘的脑中呈现一片空白,上次他以唇喂她喝酒,让她昏昏沉沉睡去,但这次,她是清醒的,她也没有喝酒,怎么竟然也会颤抖了起来?
詹姆士终于放开她,环顾四周睁大的双眼,只是以淡然的口气道:“你们都看到了,可以帮我传个话吗?这个女人叫做玫瑰,她是我的女人,任何人想找她麻烦的话,就等于是向意大利市宣战!”
中国城的兄弟们见此局面,心中皆明白此时只能乖乖退场,因此,他们走向门口,回头又道:“老板,我们会把道件事告诉勇哥的。”
“请!”詹姆士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
等他们离开之后,詹姆士才转向纪雨湘,一字一句狠狠地说:“妳这只小野猫,回家后我非好好教训妳不可!”
纪雨湘这才恢复了神智,回嘴道:“别叫我小野猫,我讨厌这个名字!你以为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儿?”她可不觉得这是个巧合。
这时,包尔走上前来,解开了纪雨湘的疑惑。
“老板,你怎么不早说你认识玫瑰呢?害我还想了一堆话要说服你收留她呢!玫瑰,原来妳跟老板早就认识了啊!我跟妳提的好友就是老板呵!这真是太巧了!”
纪雨湘直到这时才明白,原来老好人包尔就是促成她和这男人重逢的原因。
詹姆士只是浅浅一笑,“包尔,这回你帮了我一个大忙,我会记住的。”
“这不算什么,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好朋友,我很高兴能看到你们在一起。不过,这是我朋友的餐厅,现在客人都被你们吓跑了,我该怎么弥补他呢?”包尔说到这儿,欣慰的笑容顿时变成了不知所措。
詹姆士耸耸肩,“这很简单,我带来的人都还没吃晚饭,就让他们好好的吃一顿,你的朋友会赚回来的。”
“谢谢!谢谢!”餐厅主人从柜台后爬出来说道。
“我要先带玫瑰回去了。”他说着,就将她拉往门口。
纪雨湘又是挣扎,又是呼喊的,“我不跟你走,包尔,救救我!”
包尔对此为难极了,小俩口的事他实在不好介入,只好说:“玫瑰,改天我会去看妳的,希望妳别和老板吵架了。”
“安静!不准吵!”詹姆士将她带上车,很快地,她的声音就淹没在引擎声中了。
留下的数十个大男人,开始围着服务生又叫又喊,因为他们今晚奔波了一整夜,肚子可真是饿坏了呢!
而普契尼、罗西尼和贝利尼这歌剧三兄弟,正以瞭亮的歌喉、浑厚的嗓音,在市中心的街道上一遍一遍的找着玫瑰呢!
他们已经打定主意,如果找不到那朵玫瑰,他们就得趁夜逃离旧金山了。
“亲爱的玫瑰,妳到底在哪儿啊……”
如今,咏叹调竟””成了垂死的呕歌。
夜色之中,灯火纸纷,一辆黑色跑车驶上富豪坡(NobHill),在一栋蓝白色调、维多利亚风格的房子前停下,等铁门自动升起,车子便开进了车库。
一直到这个时候,纪雨湘才确定自己真是无路可逃了,于是,她默默地下了车,却不理会詹姆士,自顾自的往楼梯走去。
“妳要去哪儿?”詹姆士极不客气地拉住她的手腕。
“不关你的事!”她失去所有的忍耐性,反手在他胸前击出一拳,然后再转身又要走。
詹姆士闷哼一干,抚了胸口几下,满腔的怒火也随之高涨。
“这是妳自找的!”他索性横抱起她,任凭她又踢又打的,固执地将她抱到主卧房里,而后把她重重的丢在大床上。
纪雨湘不顾脑中的昏眩,抓起枕头就朝他丢过去,“你以为你是谁?我才不是你的女人,你没有资格对我这么做!”
詹姆士闪过那颗枕头,俊脸上布满了寒霜,“谁教妳不听我的话!妳知道妳那样跑出去有多危险吗?要不是包尔打电话给我,恐怕妳现在早就被抓回中国城,那种下场绝对不是妳所能想象的。”
“我的事不用你管,既然我要找出自己的身分,我就已有心理准备面对一切。”
“妳别天真了,妳不是小女孩了,用用妳的大脑行不行?”
“你不懂!你完全不懂!”她用力的摇着头,不去管头痛逐渐强烈,激动地道:“你把我关起来,不让我去找出真相,只会让我发疯罢了,与其这样莫名其妙的疯掉,我宁可因知道真相而死去。”
“恐怕在妳知道真相以前,妳就已经横死街头了。”他冷冷的提醒她。
“活得不快乐、不清楚……不如死了算了!”纪雨湘有些感伤的说。
“口口声声的说要死,妳究竟懂不懂什么叫生命可贵!”
她虽然感觉到自己像是随时都会昏倒,却还是以仅存的力气说:“如果……你像我一样,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一走出门便是完全陌生的世界……没有回忆、没有身分、没有朋友、没有家人……就这样孤孤单单的,不知道该相信谁、不知道该依靠谁……你会怎么样?你会让人把你关起来、会躲在屋子里不敢出去,还是会碰碰运气,看命运究竟要将你怎么样摆布?”
她那脆弱的神情、哀伤的语气,顿时让詹姆士消了一半的怒气,“这些我都知道,可是……该死的,当我看见妳被那些人围绕着时,妳教我该拿妳怎么办?”
“不要管我……”她紧抱住自己的头,彷佛藉此可以压迫出一些什么,“我一定要想起来……我到底是谁?我为什么会从台湾来到美国?我来做什么?我的家在哪里?”
他不忍见她如此,于是坐到床边握住她的手,“够了,别去想了。”
“不!我一定要用力的想。”她深深地皱着眉,不顾脑中的疼痛,“我可以想起来的,包尔说他见过我……他说我来自台北西门町,他说我五天前坐过缆车,那时我还没失去记忆,我只要回到那一天就可以了……”
“妳的脸色很苍白,不准想了,不准妳这样虐待自己!”他猛力地摇蔽着她的身躯。
“你可以把我抓起来……但是你不能阻止我回忆,我要知道我自己是谁……”她急喘着气,一滴冷汗从额头流下。
“纪雨湘,妳不准再这样了!”
他实在无计可施,便想也不想的就封住了她的唇,希望能藉此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不要如此的自我折磨。
在双唇接触的瞬间,所有的争吵、对骂、喊叫都为之终止。
纪雨湘安静下来了,她不得不安静,因为她无法言语。
除了安静,她更是诧异,先前在餐厅的那个吻或许是权宜之计,但现在这个吻又是怎么回事?她不懂,她真不懂啊!
詹姆士也不懂,自己这是帮助,还是借口?是出于应该,还是想要?
不管了,总之,他吻了她,而且他无法停止,因为他想要更多、更深。
纪雨湘全身僵硬着,然后慢慢变得虚软无力,她不知道吻竟会是这样的,是因为她丧失记忆,忘了这般滋味,还是因为他的吻特别火热、特别激烈?
他将她压在身下,两人的重量使得大床微微下沉,却刚好让他们的身体相贴嵌合,也敏锐地察觉到彼此兴奋的状态。
不行了,再这样下去会出事的!两人心中不约而同的闪过这念头。
当詹姆士抬起头,望见她亮晶晶的双眼时,他明白她要说什么,直接就抢先开口,“别问我为什么。”
“但……为什么?”她还是问了。
“等我想出来以后再告诉妳。”他将她的脸贴在他的胸口上,免得她那双大眼直盯着他看,“现在,妳冷静点了没有?”
她还傻愣愣的,只有轻声回答,“嗯……”
“好,妳听我说,明天我就派人去打听消息,我保证会给妳一个答案。以后妳要出门可以,但得有人跟着妳,不管到哪里,妳一定要让他们保护妳,不可以再像今天一样偷偷溜走,听懂了吗?”
他的声音有种让人信服的力量,她不由自主点了点头,但这慌惚并未持续太久,她又反问道:“为什么我得听你的?”
丙然,这女人不可能是乖巧柔顺的那一型!詹姆士在心里叹口气。
“如果妳不听我的,妳只会往找出真相之前先丢了小命,如果妳要活着知道事实,就乖乖听我的话。”
她还是不太满意,但勉强可以接受就是了。
“还有,不准妳再那样折磨妳自己,若是让我发现,我就会像刚刚那样狠狠地吻妳!”
“你管我那么多?”她杏眼一瞪。
詹姆士连忙以手掌遮住她的双眼,“别这样瞪着我看。”
“为什么不?”她拉开他的手,直视他的眼睛。
“妳真是一点都不可爱。”他也和她卯上了,四只眼睛就这样瞪视着彼此。
“我为什么得要可爱?我不喜欢可爱这两个字。”她挑衅的说。
“见鬼了!”他握紧拳头,却只能敲在床上。
“你想要打我?”她也做出反击的姿势。
天晓得他想的完全是另外一回事!罢了,再说下去,只怕他会一口吞了她。
他从床上逃开,在柜子里找出医护箱,“够了,别跟我斗嘴了,我得替妳换药。”
“用不着。”她故意转过头去,肩头的伤处却隐隐作疼。
詹姆士将医护箱拿到床边,轻轻转过她的身子,月兑下她的外套,露出她那白皙的肌肤,仔细拆开绷带,上药、包扎。
这动作持续了十几分钟,她连看也不看他一眼,彷佛当他不存在似的。
空气中好象有种芳香,有种甜蜜,却说不上是从哪儿传来的,经过刚才的热吻,这样的亲昵让人更加不知所措。
“好了,妳睡吧!明天一早我就会派人去打听。”他的声音略带沙哑,像是压抑着某种难以克制的东西。
纪雨湘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竟会觉得有点冷。
房里开了暖气,她整个人包在层层的被单里面,哪有一点冷风吹到她身上?
这不该有的寒意,究竟是从何而来的呢?
她一点也不敢多想,只能紧紧地、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清晨,纪雨湘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已很温暖、很安全。
因为,她正被詹姆士拥抱着。
什么?被他拥抱着?她顿时睁大了眼睛,难以相信这个事实。
他仍闭着双眼,右手让她枕着,左手揽在她的腰间,沉稳的呼吸就在她的颈边,而她的双手也贴在他的胸前,她的双腿则被他压着,两人的身体有如枝枒般纠缠在一起。
她发呆了几秒钟,望着他沉睡的面容,感觉他似乎没那么高不可攀了,事实上,他就在她身边,只要她一伸手就可以触碰到他……
不晓得碰着他的感觉会是怎样的?他唇边长出了一些胡碴,模起来会刺刺的吗?但他的唇看起来又是那么柔软……
这么想着想着,她竟真的伸出了手,只要再一公分就可以模到他的面颊。
但就在这时,詹姆士猛然睁开了眼睛,多年来的警觉心让他立即清醒,出于自然反应的抓住了她的手,逼问道:“妳想做什么?”
她的脸孔霎时羞红,硬着嘴说:“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正想把你打醒。”
他却冷哼一声,“我可是被妳折腾了一夜,好不容易才让妳睡着的。”
“折腾?你在胡说什么?”她的双颊更加艳红。
“妳昨晚作了噩梦,大喊大叫的,我跑过来看看妳,就被妳抓住了走不开,才会这样陪妳睡到现在。”
“真的吗?”她不太敢相信,但看见他淡淡的黑眼圈,似乎又真得是如此。
那水女敕的双腮、粉色的红量,让他无法将视线移开,忍不住伸手轻碰她的双颊,想确定那肌肤是不是像看起来一样细柔。
“妳还说了一些梦话,妳都不记得了?”他轻声问。
对于他的动作,她没想到要抗拒,因为她的注意力已经被转移了,紧张地问:“我说了什么?快告诉我!”
他的手指从她的额头滑下,缓缓地游移在她的脸颊上,“妳说的都是些重复的话,妳不断喊着:爸爸、妈妈、大哥,二哥,我想,他们是妳的家人吧!但妳的声音很悲伤,而且继续说:你们不要丢下我,带我一起走!妳甚至还哭了,我得不断的哄着妳、抱着妳,才能让妳安静下来。”
雨湘听得出神了、迷惘了,“是吗?原来我有爸爸、有妈妈,还有大哥、二哥,但他们人在哪儿呢?我还见得到他们吗?”
如此伤感的声音、如此蒙眬的眼神,竟让他感到心疼了,“别想了,妳会头痛的。我一定会帮妳找出答案,但妳要有心理准备,或许……妳会往梦中流泪的原因,是妳和家人因为某种情况而分离了。”
“我哭过了吗?”她模模自己的脸颊,这才在意到他的手也在她的脸上,两人的手指不由得交握起来。
他们凝望着彼此的眼眸,沉默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没有道理,没有一点道理啊!明明是这样迷糊的状况、明明是这样莫名的相识,但他们却沉溺在对方的眼中无法离去。
“你的眼睛……”她傻傻地开口。“很黑很深,像是东方人的眼睛……”
他浅浅的笑了,低声解释道:“我母亲是台湾人,我父亲是意大利人。当我母亲到意大利旅游的时候,途中碰到火车大盗,所有乘客的财物都被夺走了。但我父亲一看到我母亲,就说:我不要妳的钱,我要妳跟我走!
“就这样,我母亲被我父亲掳走,而我父亲开着一艘船,带她来到我们家族的小岛上,两个人一起生活了几个月,我母亲的肚子里就怀了我。当我母亲打电话回台湾,跟着急的家人联络时,她只说了一句话︰我要和一个意大利男人结婚了,还有,我怀孕了。”
纪雨湘睁大了眼睛,“真的?你母亲好可怜呵!”
“或许吧!不过,他们两人倒是相守了三十年,现在仍在小岛上一起生活。”
“哦!懊象童话故事呢!惫有……你的名字似乎也不像是意大利人的名字。”
“我母亲年轻时,最崇拜的偶像就是詹姆士迪恩,而我父亲什么都依她的意思,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我的全名是詹姆士?亚力山大.里昂.得雷恩。”
詹姆士毫无保留地说出自己的全名,他发现这是他几乎不曾做过的事。
“天……幸好我的名字只有三个字。”
她的反应让他憋不住笑意,那低沉的笑声却令她的心头猛然一震。
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她继续闲聊似的说:“难怪……你的中文说得这么好,还有,你的眼睛这么……”
她说不下去了,因冯他正以拇指抚模着她的嘴唇。
怎么办?怎么办?他好象想要吻她,而她好象无力阻挡他,他和她好象都在期待着某件事发生……
“叮当!叮当!”门铃声像是警铃一样响起。
两人一起恢复神智,像是被烫着了般条地放开彼此。
詹姆士下床披上外衣,没有回头的走出房间,纪雨湘则躲到浴室,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还有些不敢相信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等纪雨湘下了楼,看见门口竟站着歌剧三兄弟,他们每个人都抱着一束玫瑰花,正行着九十度的大鞠躬,没看见她走下楼梯。
普契尼挤出眼泪说,“老板,原谅我们吧!我们找了一整夜,就是找不到玫瑰。”
罗西尼则用悲伤的语调低诉,“我们本来想趁夜逃离旧金山的,可是我们实在太爱这个城市了,要流浪也不知要到哪里去,求老板让我们留下来吧!”
贝利尼基至拿着一本中英对照的字典,“中国有句话说“负荆请罪”,我们今天就用玫瑰花的刺扎在自己的身上,请老板一定要宽恕我们啊!”
詹姆士只是冷冷的望着这三人,嘴角含着浅笑,看起来却比怒容更吓人。
纪雨湘实在忍不住了,噗吃一笑,“你们别浪费玫瑰花,我看还不如送给我吧!”
“啊?”歌剧三兄弟一抬起头就看见纪雨湘的身影,忍不住开始大叫大跳。
“玫瑰!妳没事吧?我们找妳找了一整夜啊!”
“玫瑰花还是要配美女,放在我们这三个男人身上太难看了。”
“太好了,我们有救了,世界有希望了。”
纪雨湘接过玫瑰花,把脸埋进花瓣里,深深的嗅闻着,“嗯!懊香。”
“妳可救了我们的命呢!走!我们到餐厅里去,我们三个给妳做早餐、泡咖啡,还要唱歌弹琴给妳听。”歌剧三兄弟说道。
她看了詹姆士一眼,见他点了点头,“我和妳一块儿去。”
一哦!”歌剧三兄弟互相对望一眼,好象有什么事在他们不在场的时候发生了。
昨夜的风寒露重,嘶哑嗓音、沿路寻找,已经完全被他们拋到脑后了,现在,他们只期待着下一出的好戏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