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旅客您好,本列车即将抵达新营站,请注意您随身携带的物品……”
便播声响起,一些补眠的旅客纷纷醒来,伸懒腰的伸懒腰、拿行李的拿行李。
林家瑜坐在靠窗的位子,仍默默凝望窗外风景,似乎看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看到,她手边只有一个背包,其它行李都寄货运了。
台南新营并非她的终点,她还要转车回到前一站,因为她老家后壁乡属于三级车站,只有电联车才会到,从台北无法直达。
“小姐,妳也要下车吗?我帮妳拿行李吧?”
坐在她身旁的男子从一上车就想搭讪,但她始终不发一语,直到此时终于响应,那就是:摇头。
男子看她拒人于千里之外,也只好模模鼻子,自己先走一步。
林家瑜总算落得清静,随人群下了车,当她站在月台等待转车,心情有点飘,眼神有点空,不像即将返家的游子。
蚌然手机音乐传来,是一封简讯,来自她的男友,不,该说是前男友了。
“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改的,我们结婚吧!”
简讯内容让她愣了一下,被求婚应该是惊喜交加,她却只有惊没有喜。
大学毕业后,她考进一家知名会计公司,朱廷辉是她的顶头上司,两人低调谈起办公室恋情,然而这三年来,朱廷辉已是第三次偷吃,最后甚至不懂得收敛,找上公司新进女职员。
彻底灰心的她辞去了工作,决定回老家休息一阵子,现在朱廷辉主动提起婚事,她却不敢拿自己的一辈子去赌。还记得他曾教过她,每件事都该设定停损点,对于这份感情,她宁愿认赔杀出。
列车就要进站了,尖锐的“哔!哔!”声响起,彷佛一声声的催促,于是她删除了那封简讯、那串电话号码,虽然现在还能熟背,过段时间总会淡忘的。
上车时,她肩头彷佛卸下了什么,脚步变得轻松许多,或许是情伤、或许是回忆,总之都过去了。
九月,南台湾仍是阳光耀眼,车窗外是熟悉的田野风光,就快回到老家了,她胸口一阵阵的悸动,无论在外受了什么委屈,有家可归的她仍是幸运儿。
从十五岁到台北念书,她离家生活十年了,而今二十五岁的她,还可以重新出发吧?
傍晚时分,林家瑜一走出后壁车站,就看到那台熟悉的蓝色货车,有点褪色了仍是耐用,她举起手道:“阿修,我在这!”
“上车吧!”林家修替姊姊打开车门,爸妈就生了他们姊弟俩,他不爱念书也不想种田,幸好没学坏,高中毕业就做起了水电工(话说水电工真的没啥艳遇,乡下地方都是阿公阿嬷)。
“谢了。”车上没开冷气,只开了窗户,林家瑜很喜欢这种自然风,在台北待久了,有时她都快忘了在天地间是什么感觉,都市丛林从未带给她如此的归属感。
不过现在她没心思享受,一上车就忙问:“爸最近的情况怎么样?”
“轻微中风,复原得还不错,但是他有高血压又有心脏病,再这样下去很不妙。”
“医生有没有交代什么?”
“生活作息、饮食习惯、定时回诊,什么都要注意,但老爸会听才怪。”林家修听老妈每天念这念那,他都可以默写出来考一百分了,老爸还是当成耳边风,铁齿不怕死。
林家瑜也明白,老爸就是那个硬脾气,而她的个性颇得老爸真传,记得男友曾说过,她什么都好,就是不懂撒娇……不,该说是前男友,怎么又忘了?
“我听老妈说,妳把工作辞了?”林家修知道姊姊不用人担心,但不免还是要关心。
“我想休息一下,放心,我存款够用的。”她的理财方式保守而安全,她了解自己并不适合冒险。
“那也好,老爸心情很差,妳有空多陪陪他。”
“我会的。”小时候她常跟老爸顶嘴,父女俩可以冷战好几个月,但或许距离就是美感,当她离家北上后,情况反而平顺多了。
望着绿色田景、蓝色晴空,她深呼吸一口气,相信一切都会好转的。
“爸、妈,我回来了。”
“我们家瑜回来啦~~哎呦,越来越水了!”江翠如笑容满面迎上前去,她自己小学都没毕业,却有个大学毕业的女儿,还能在台北的办公室吹冷气打计算机,是她心头最大骄傲。
林家瑜从背包拿出小礼盒。“这是日本进口的点心,你们吃吃看。”
“是不是很贵?好精致的样子!”江翠如赞叹道。
“吃那些东西干么?包装好看而已。”林金泰因中风而拄着拐杖,口气却跟以往一样的傲。“林爸种的米才应该外销到日本!”
林家瑜看老爸瘦了许多,讲话虽然很呛,却不如以前宏亮,嘴角甚至有点僵硬不自然,才五十岁的年纪怎会老得这么快?轻微中风仍是有许多后遗症的。
提到日本,林家修就抢着说:“我听说那个台东米王种的米,真的有卖到日本耶!”
“屁啦!他是米王的话,我就是米神了!”说起死对头,林金泰一肚子都是霹雳火。
“可是人家已经第三次拿到冠军米……”林家修不是故意要给老爸难堪,但事实摆在眼前,老爸既然赢不了人家,现在又要调养身体,家里那几亩田干脆就卖了吧!
“林爸不甲意输的感觉,明年我还要参加比赛,做人就是拚一口气!”
林金泰越想越气,他一世人心血都放在种田上,最好的成绩却只有第二名,那个后生小子凭什么拿三次冠军?不是塞红包给评审,就是有后台给他撑腰,总归一句林爸不爽啦!
眼看丈夫额头青筋浮现,江翠如劝道:“冷静点,你的血压再升高上去,就准备要去见祖公祖嬷了!”
“查某人惦惦啦!没妳的代志。”林金泰哼了一声,他不怕死,只怕死不瞑目。
“死老猴!半暝就不要叫我起来扶你上厕所,小心我把你的头塞进马桶里。”江翠如可不是好惹的,一开骂就气势惊人,刚才对女儿那股温柔劲全都升了天。
“啊妳是在起肖喔?林爸今天是哪里惹到妳?”
“惹熊惹虎,就是不要惹到恰查某!”
战况一发不可收拾,林家瑜和林家修只能摇头,他们从小早已习惯,爸妈的沟通方式就是大吼大叫,怪的是从没人说要离婚,也没发生过婚外情,可能就是所谓的相欠债吧。
“爸、妈,你们慢慢来、慢慢吵,我们先吃饭喽!”林家修看餐桌上摆满好菜,都是为了迎接姊姊回家,他当然不能错过。
林家瑜跟着坐下,她好怀念这些家常菜,有时想想自己何必远离家园,不知错过了多少美好事物?台北确实机会多,但诱惑和陷阱也多,如果还有下一次恋爱,或许她该找个农夫交往。
吵架之余,林金泰不忘叮咛女儿。“家瑜啊,林爸种的米,妳要多吃几碗!”
“知道了。”在台北时,林家瑜也常收到老爸寄来的米,还会带去公司跟同事分享,包括那个不知珍惜的前男友。
吃了几口香甜米饭,她忍不住问弟弟:“爸是输在哪里?”
林家修压低音量回答:“老爸有买回来研究,第一外观美,第二口感佳,第三有香味,更奇的是,连隔夜饭都一样赞,真正厉害!听说米王是留学日本的博士,在大型米厂当顾问,还会研发新品种,老爸怎么比得上?”
“原来如此。”世代交替、时代变迁,老爸想要翻身恐怕是难了。
耳力还不差的林金泰转过来插嘴:“留学日本又怎么样?台湾米又听不懂日本话!林爸种田四十冬了,人跟土地要博感情,对稻米要聊天、要唱歌,这样才种得出最有诚意的米!”
“唱你个头啦!”江翠如毫不留情的数落丈夫。“你以为你在哄小阿喔?要拿冠军的话等下辈子吧!”
“老太婆,妳真正要林爸去死才欢喜?”林金泰急怒攻心,居然被口水呛到,剧烈咳嗽起来。
“你看你看,自己咒自己,再铁齿啊!”江翠如连忙替丈夫拍背,林家瑜则倒了杯水过来,想劝几句却不知从何说起,老爸怎么越老越固执,这样下去真的不妙。
林家修忽然灵光一闪。“姊!吧脆妳找个招赘的老公,要会种田的,不就能达成老爸的心愿?”
这什么鬼点子?林家瑜正要反驳,却见老爸眼睛一亮,非但不咳嗽了,还甩掉拐杖跳起来,活像吃了什么仙丹灵药。“对啊、对啊!明天我们就开始帮家瑜相亲,一定要找个农家子弟,我要把我毕生所学都传给女婿!”
江翠如点点头,很难得赞成丈夫的意见。“家瑜都二十五岁了,是该考虑终身大事,如果能在附近找一个种田的,大家就近照顾也方便,家瑜妳不要再去台北了,留下来吧!”
林家瑜明白家人的心情,不希望她老是在外地,但忽然说什么相亲、招赘的,事情哪有那么简单?多年来她总是报喜不报忧,即使才刚结束一段感情,也不知怎么对家人说明。
“你们不用替我担心,要找对象也不容易。”她只能委婉拒绝。
“姊,妳在台北待久了不知道,农村子弟很难找老婆的,一堆人都娶外籍新娘,当然啦,妳小弟我因为人长得太帅,还是交得到女朋友,反正啊,妳现在出道一定大红大紫!”
“别闹了。”林家瑜对弟弟皱眉,她又不是明星,还出道呢!
林金泰转向老婆问:“对了,嘉田村的陈家是不是有个儿子?我记得他三十岁了还没娶某,汉草不错,人又老实,可以考虑!”
江翠如脑筋动得更快。“土沟村的廖家有两兄弟都是单身,他们家的田地比我们还多,两家合在一起可是不得了!”
眼看爸妈编织美好未来,一副就快办喜事的样子,林家瑜开始食不知味,虽说她很想替家里做点什么,但他们盘算得也太一帆风顺了,到时美梦幻灭怎么办?
不过仔细想想,谈恋爱实在不划算,心痛比心动还要多,痛到底也没好结果,若能找一个门当户对、众人满意的对象,就此结婚生子也不错。
蚌然间,她发觉自己这辈子很难再爱了……
吃过晚饭,林家瑜主动收拾桌面,当她洗好碗盘,客厅那三人仍在大呼小叫,彷佛神明已指示会中头奖,只差还不知该选哪组号码。
她插不了嘴,干脆悄悄回房,拿出笔记型计算机上网,虽然决定要休息一阵子,但未雨绸缪的个性很难改变,她第一个就联机上求职网站。
“叮铃叮铃~~”正当她浏览数据时,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来电号码她很熟悉,尽避已删去那名字,号码却一时忘不了。
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一咬牙,她干脆关机,不让前男友再打扰她的平静,即使现在还无法完全放下,时间会有助于遗忘的。
也许是巧合,也许是天意,她关上手机之后没多久,就在网站上看到有家米厂要征会计,公司头衔是——米王股份有限公司。
米王?谁敢取这么狂妄的名字?点进公司网站一看,简介上写着——
台湾米王在台东——本公司聘请翁育农老师担任首席顾问,连续荣获三届冠军米,放眼台湾,谁与争锋?
“翁育农……”她低声念出这名字,要教育农民、培育农业,都靠这位米王了吗?
网站上除了米厂介绍,还放了米王的照片,出乎意料的年轻,她还以为是叔叔伯伯级的,没想到是如此青年才俊,照片中的男人戴着眼镜,长相斯文,微笑腼,看不出什么王者气息。
此人居然会是农学博士,还是许多农民的老师,只能说人不可貌相。
客厅的讨论声不时飘来,林家瑜却想得更深远,爸妈选的对象不管多优秀,绝对比不上这位米王,如果没有冠军米的秘诀,集合全嘉南平原的稻农也没辙。
现在米王公司要征会计,而她刚好要找工作,简直就是天作之合!她没想过要做商业间谍,但是为了那个不认输的老爸,去探查一下又有何妨?
此外,米王先生也引发了她的好奇心,真想认识一下此人,为何他打败了全台稻农,坐在卫冕宝座上,笑起来却这么羞涩?
她向来不是冒险型的人,总是按部就班、脚踏实地,此刻她却想改变自己,反正没什么好损失的,不如放手一搏!
台东县,关山镇。
“翁老师,该吃饭了!”黄信元推门入室,高声喊道。
三十来坪的研究室内,除了一堆贵得吓死人的仪器、一迭可以把人淹没的文件,就只有一个穿白衣的高瘦男子,正低头用显微镜观察,像聋子似的完全没反应。
逼信元并不意外,扯开喉咙又喊:“翁老师师师——”
“啊?”翁育农终于抬起头,愣愣的对他老板问:“有事?”
“该吃午饭了!”
“不是吃过了吗?”他一点都不觉得饿。
“你真是贵人多忘事,研究到脑袋坑谔路了,看你最近越来越瘦,是想成仙啊?”黄信元把这年轻人当儿子看待,要是没人招呼他吃饭,早就被蚂蚁大军搬走了。
“抱歉、抱歉。”翁育农苦笑一下,随老板走到会客室,也是大家泡茶聊天的地方。
“米王股份有限公司”占地三千坪,签约农民有上百人,基本员工则有五十人,每天米厂都会提供午餐,在会客室席开三桌,让大家轮流用餐,用的当然是自家生产的米。
他们一走到会客室,众人都热情招呼:“老板、老师!吃饭啦!”
有的人会喊成“老苏”,不管年岁比翁育农大多少,总是这么尊称他,翁育农以微笑响应,他来这家米厂三年多了,感觉像自己家一样,不过有时大家关心过头,让他承受不起。
一坐下,黄信元就对顾问说:“今天下午有人要来应征会计。”
翁育农点点头,他虽身为顾问,但只懂得种米,对公司其它部门都不甚了解。
“你想不想知道是怎样的人?”
“是怎样的人?”既然老板想说,翁育农也就配合着问。
“是个年轻的女人!才二十五岁,之前在台北念书、工作,而且还是单身,你看多神奇啊!”
“嗯,很神奇。”翁育农继续配合。
“你知不知道公司里只有你是单身?”
“是吗?”翁育农没想过这件事,但放眼望去的叔叔阿姨们,似乎都是已婚没错。
“你都二十九岁了,是想拖到什么时候?要不是我女儿年纪还小,我一定要把你招赘进来,现在你的机会来了,绝对要好好把握!”黄信元的独生女在台北念大学,对农业毫无兴趣,以后家产不知该交给谁?如果翁育农能娶个好老婆,愿意接下这家米厂,也是美事一桩。
老板这番话引起旁人再三点头,小镇居民都是熟人为多,难得会有外地人,还是年轻女子,不把她留住怎么行?镇上人口逐年减少,就靠年轻一辈增产报乡了。
“谢谢老板的好意,但是不用了。”翁育农颇有自知之明,他的脑袋打开来只有米米米,女人跟他在一起应该都很闷,除非是像他好友果王的女友,活泼开朗又会找话题,但那也太委屈人家了,他还是继续单身的好。
逼信元当然不肯放弃。“我说育农啊,你工作认真我很高兴,但栽培下一代也很重要,你这么聪明,生出来的小阿一定呱呱叫!为了把米王的头衔传下去,你怎么可以浪费优良基因?”
“呃……菜都凉了。”翁育农埋头吃饭,希望大家别再逼他,如果真有需要,他捐精就是了……
三年来得了三次冠军米,对他个人是肯定也是荣幸,但比赛有赢家就有输家,乡镇初赛时就已竞争激烈,进入全国复赛更是人心浮动,毕竟攸关未来一年的名利双收,再加上家乡父老的殷切期待,有谁会喜欢输的感觉?
树大难免招风,现在除了花莲的乡亲在眼红,听说西部的农民也极思反扑,当地农会还买了台货车当作奖品,誓言要抢回米王头衔。
如果真要找对象,或许他该去台南找,那个得亚军的稻农叫什么名字?不知道有没有女儿?如果双方联姻、交流技术,是否能化干戈为玉帛?
“我吃饱了。”脑中乱纷纷的,他也不知自己吃了什么,总之碗里是空了,当他站起来要走,却被老板抓住手。
逼信元像是看到仙女下凡,瞪大了眼激动地说:“你看!就是她,我看过她的履历表,就是她没错!”
翁育农被老板抓向门口,众人也好奇走上前,不知会是怎样的娇客莅临?
一台出租车停在大门口,一名年轻女子走下来,但见她长发乌黑、容貌秀丽,让人眼睛为之一亮,淡紫色的套装非常适合她,衬托出高雅气质,只是她的表情冷了点,唇边没有笑意,看来不容易亲近。
翁育农只觉得这位小姐像朵兰花,他也不太会形容,就是很幽静的一种美。
“汪!汪!”两只土狗跑上前对陌生人吠叫,不过那位小姐相当镇定,小摆和小逼嗅闻了几下,居然摇尾示好,看来美女不只男人爱,连公狗都招架不住!
“水当当喔!”黄信元在翁育农肩上重重一拍。“天时地利人和,这下就看你的了。”
翁育农没回答,心头却忽然一跳,是因为老板的一番话,还是因为这陌生女子?他生平没谈过恋爱,也不知什么叫心动,就算一见钟情可能也不自觉。
“你们好,我是林家瑜,我来应征会计。”林家瑜开了口,声音柔和、态度沉着。
逼信元回答得爽快:“我就是老板,妳被录取了!”
“谢谢。”林家瑜就算惊讶也没表露出来。
“不用客气,今天就开始上班。”黄信元快人快语,立刻替小老弟介绍:“这位是我们翁育农翁老师,今年二十九岁,单身未婚,人称米王,是我们台东之宝!”
“翁老师你好,久仰大名。”林家瑜转向翁育农说,他本人跟照片差不多,一派斯文腼,身材高瘦却挺结实的,只是眼神有点放空,难道是在发呆?
“妳好……”翁育农耳朵有点烫、呼吸有点紧,奇怪了,人家只是礼貌招呼,他却莫名发烧起来。
看来有人开始晕船喽,黄信元内心窃喜,顺势提起:“林小姐,妳在电话中说过,想住员工宿舍是吧?”
“嗯。”林家瑜的响应惹来旁人一阵惊呼,因为他们都知道,米厂宿舍只有翁育农一个人住,这下不就天雷勾动地火,叫破了喉咙都没人会来救?
“我想这样会比较省钱,我家里有经济上的压力。”林家瑜不知自己说错或做错了什么,仍镇定提出原本就想好的理由,如此一来她才有机会探秘——冠军米的秘诀。
“了解!”这下翁老师可赚到了,黄信元尽量不要太喜孜孜的说:“我们本来就有员工宿舍,但一直都只有翁老师住,不知道妳会不会介意?”
难怪众人嘴巴张大成这样,林家瑜也暗自讶异,但她不能退缩,为了达成目的,什么方法都要试试。
“我不介意,只怕打扰翁老师的研究,希望翁老师不会觉得我太碍眼。”
“这……”翁育农没想到会多出一个伴,一时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但绝对不会是碍眼。
“翁老师你要是不答应,林小姐就得租房子住,一个女孩子出门在外多危险!大家相逢就是有缘,有缘就要珍惜,好啦,就这么决定啦!”黄信元当机立断,替小老弟牵起红线。
“好吧,我……我没意见。”想到林小姐可能家境清寒,他怎能说不?只见除了老板,其它人也眉开眼笑的,翁育农早知道他们想帮他找对象,难得出现一个单身女员工,当然要推到他这里来,但是……但是这么做真的好吗?
“很好!”黄信元拍手通过自己的提议,又对翁育农说:“你先带林小姐参观一下环境。”
“可是我还有工作……”翁育农一心仍牵挂研究。
“协助新同事认识公司,也是你的工作之一,不要让我失望啊!”
老板有令,顾问和会计只得听话,各怀心思的男女主角,究竟会展开怎样的故事?此时此刻,就连真爱降临了也没人发觉……
“这是检验室、冷藏库、农民教室、贩售部,还有这是拔石机、砻榖机、精米机……”
翁育农担任临时导游,逐一介绍各部门和设备,林家瑜表面只是点头,内心却震撼不断,米王公司果然有一套,碾米设备都由计算机控管,员工个个训练有素,难怪会全面获得CAS(优良农产品)认证,部分产品还通过了MOA(自然农法)标准,确实是米界的开路先锋。
最后翁育农带她来到员工宿舍,也就是米厂后方一间平房,新式建筑、红瓦白墙,外观相当可爱。
推门而入,却见室内一片萧条阴森……不,该说是没什么人气,唯有“学问”不断蔓延。
放眼望去除了基本家具,只有满柜快爆炸的书籍,以及四处搁置的文件档案,蔓延范围包括桌上、椅上和地上,她还没看过他的研究室,但已能想象大概情况。
“不好意思,我把这里弄得很乱。”翁育农抓抓后脑,他独居太久了,忽然加入一个女人,只能说是措手不及,还被逮个正着。
可能年纪大了,他想不起上次跟女人近距离接触是在何时,在日本念书时有女同学追求他,回台湾后也有人帮他介绍对象,但他就像个绝缘体,怎么也点不起火,不知脑中线路哪里出了错。
“没关系。”他是米王,他有特权,不过孤男寡女同住一个屋檐下,不知别人会怎么看待?眼前这男人似乎不具威胁性,只有单纯的学者气息,应该不会对她乱来吧?
翁育农指着其中一扇门说:“有四个房间,我住这间,其它的妳可以自己选,今天下班后我会好好整理环境。”
“我来整理就好,不敢麻烦翁老师。”说不定能因此发现机密,她当然要自己来。
她说得客气,他更为歉疚。“妳的行李呢?”
“明天会寄来。”
“妳看需要什么,屋里的东西都可以拿,不过……我常找不到东西,帮不上什么忙。”基本上他只找得到跟米相关的东西,但她可能不需要吧。
屋里的东西可以随她拿?包括冠军米的秘籍吗?她心中冷笑,表面平淡回应:“翁老师你先去忙吧,我会自己看着办。”
“呃……呃……”他知道自己留着也没用,只好鞠躬致歉:“对不起!”
“你不用道歉。”她吓了一跳,他何必这么诚惶诚恐?她只是一个新来的会计,他太容易低头,别人岂不是都要爬到他头上去?
他抬起头,微笑中仍带着愧疚。“希望我们相处愉快,我……我先去工作了。”
“嗯。”她目送他离开,感觉有点复杂,对方可说毫无防备,她这个贼却已登堂入室,只为了替老爸争一口气,会不会遭天打雷劈?还是下拔舌地狱?嗯,前者应该会好一点。
狈顾四周没有家的气息,而是书店和仓库的综合体,但她已踏出第一步,入宝山怎可空手而回?事到如今只有勇往直前了,但要先从书堆中杀出一条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