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青公子,你想妥了吗?”
模模糊糊中她听见有女声这样问着。
“……这……”傅临春沉吟着;“也不是不行……”
她猛然张开眼,却发现眼前是一片温暖的黑暗。怔了半天,才发现,以把她当布女圭女圭为乐的傅临春又以掌心遮住她的双眼。她试着要抬头,却被他压制住。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那女人的语气充满不舍。“只要你肯……肯与我师父……你妻儿自然会放走……”
“那就多谢姑娘了。”他淡声道:“我跟我妻儿说句话告别吧。”
榜重的门又缓缓合上。
那温暖的声音又道:“妞儿别撞,妳今朝姨有头痛的毛病,不能挨疼。”
她心一跳,而后掌心被挪开,她看见大妞就趴在她身边,很像随时会滚上她的身体,而那傅临春依旧倚在床墙,红袍与白绸床被翻滚着……
她抹抹脸,皱眉坐起来。“他娘的,大不了跟她们拚了,你卖什么身?”
“嗯……”他漫不经心,嘴角上扬。“也不算卖身,说起来,这种事,女儿家较吃亏。”
她瞪着他。
他低笑:“我时常心不在焉,这个……要混过去也挺快的。”
“……傅临春,你在说笑话?”又在跟她说笑话?她不解:“你不是功夫不错吗?如果一路杀出去,应该方便许多吧?”
他扬眉。“也是。”看看她,再看看抱着她的大妞。若有所思道:“要带两个人出去,也是可以,但总是有危险。”哪怕有一分危险,他都不大愿意的。
她眼珠子骨碌碌转着。有危险?谁?大妞?她?自被他发现她中了血鹰后,他的态度似乎不大一样,总令她……总令她有点误会。
呿,她可是市井小民李今朝,傅临春这般高雅的人会对她有兴趣才见鬼了。
她见他还真的要下床,连忙拉住他的手,骂道:
“你没必要蹚进这浑水!”
他回头,目光落在她手上,轻轻一翻,便将她给甩月兑了。他笑道:
“小事一桩罢了。”
小事?兰青以色杀人的那一幕又浮现在她脑海。这样也叫小事?如果今天是两情相悦,她绝不会阻止,因为那就是傅临春的选择,但现在……
“哪儿有刀?给我一把,一块杀出去便是!”
暗临春哈哈一笑,神色微柔,站在床缘,挡去她任何下床的可能性。
他沉默地凝视她一会儿,看得她一头雾水,满面疑惑,他才慢吞吞直:
“妳跟妳十几岁的模样,差不了多少,就是憔悴了些。”
细长的眼眸暴了。傅临春在她年少时曾注意过她?
他一时心不在焉,仿佛心神暂游天外,他道:
“我年少有一友,她年纪颇小,第一次她出现在我面前时,我不以为意,云家庄来来去去不少人,没想到后来她竟能忍受我棋艺。”唇畔扬起回忆的笑来。“她来时,我若在看书,也能察觉她的存在,这对我来说,真是意料之外。后来有一年,有恶徒上门,目标在我,我自恃功夫不弱,哪知仍是措手不及,我那时太过年轻,功力虽有一定火候,却过于自信,三枚银针都是针对她的死穴,我挡去两枚,第三枚有了偏差,射入她的孔海穴。”
她正揉着头的动作,停住。
“银针几乎全没,所幸,终究是取了出来。那一针只伤去她的记忆,已是万幸了。她失去记忆的那部分,正是我,大夫说,人脑千奇百怪,实在难以找出原因。我虽有遗憾,但也不会过痛,只要她过得好,那忘掉我也无妨。她身分特殊,为免恶徒伤人,最好两不相识,直到恶徒消失在这世间,也许到那时,她早已另建家庭,我俩依旧能愉快地以友相交,坐在那凉亭内继续下着未完的棋子。”
“……你朋友……是男是女?”她疑声问道。
暗临春笑得连眼都弯了。“自然是男的。”
她闻言,并未松口气,又听他道;
“如今,我内功较当年已有跃进,但一遇这种事,依旧不敢冒险。今朝?”
“什么?”她直觉紧绷。
“妳道,这事了结后,咱俩会有发展的机会么?”
她一颤,接着哈哈一笑:“哥哥说哪儿的话呢,什么发展不发展的?我不就是你妹妹么?兄妹之间要说发展,自是发展兄妹感情了啊。”
“是么?”
她眼珠子转啊转的,就是不看他,直到门关上了,她才惊跳一下,月兑口喊道:“别去!”
人已经不在了!
她跳下床,用力捶着那门。“王八蛋!连门怎么开都不告诉我!别去啊膘蛋!”有没有搞错啊!明明是他把她赶到非天打雷劈不可的好不好?发展?发展个娘咧!她这么低俗、这么垃圾,能配得上那么高雅的人吗?
以前她敢示爱,是因为不觉得自身有什么问题,她李今朝自信又快乐,活在今朝快乐得像只鸟儿,直到那一夜!
除夕夜,这只鸟坠地了!她才发现,原来有些人,是她永远也配不上的!
有人在敲着她的腿,她低头一看,看见大妞一直撞着她的腿,好像在说:同伴,同伴,我在这里!
她眼泪哗啦啦地落了下来,蹲下来抱着大妞,骂道:
“混蛋,大妞妳要讨厌我,我死皮赖脸也要叫妳喜欢我,妳跟我就是同一阶的嘛……他跟我又不是同一阶,他一定是瞧我不顺眼,想害我天打南劈……”抹抹泪,吸吸鼻子,全数擦在抗议的大妞身上。她寻思一阵,思起他说的故友。
真的还是假的?她模着发痛的孔海穴。没那么巧吧?她完全不记得在十七岁前看过他,她只记得十五岁那年,有天她一觉醒来,舅舅他们全松了口气,骂她不该跟人拚酒过头,差点归西,她不大记得是跟谁拚的酒,一努力想就头痛欲裂,那几天脑袋像是塞满泡水的棉花,让她在街上走路都会莫名撞上摊子。
绑来好了,就什么事也没有,直到一年前的除夕,她说出再喜欢他便天打雷劈的誓言后,只要每次一打雷,她就头痛痛得不得了。
她当是报应!这就是她感情没有丢得干净的报应。
他的故友?
不,绝不可能是她!最多,是类似的情况,令他在她身上找故友之影而已。
她卷起袖子,准备找暗门的开关。王八蛋,她可不管傅临春以前有没有上过青楼,但在她眼下,这等同强迫他行男女之欢,焉能不救?
“可恶!”她一脚踢向门。
同时间,门蓦地打开。
她一脚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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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拐着走路。
领路的是一名江湖女子,李今朝一听那声音,就知道是先前那个迷恋傅临春天仙之姿的女子。
兰青抱着大妞一路尾随,不时回头看着她。
那一脚,正好踹向兰青,兰青闪得极快,害她整个人四平八稳趴在地面上。
“我们在半途遇上她,说是妖神兰青请她通知我们,来带妳跟大妞走。”兰青道。“这次连累妳了。”
大妞撞撞他的肩头,表示她也被连累了。
“不止连累我啊……”她咕哝一声,低声问:“那他怎么办?”
兰青面不改色,轻声道;“我听说了。这里的主人练功岔了气,才五十岁的人,已经跟个老婆子没两样,正需要……妖神兰青的帮助。”
细长的眼珠暴了。“五十岁……”
“嗯哼。”兰青退到她身边,改用唇语:“只要今朝一句话,我可以承认我是兰青,替妳换回傅临春,反正这种事我也不是没干过。”
大妞模模他的嘴,有点奇怪他的声音怎么没有出来。
李今朝怔了怔,直觉摇头。“哪有这种事的!你不要乱来啊!”
兰青看见她的唇语,神色微柔,无声地说道:
“妳对朋友,真是看重。今朝,妳知道我的背景了?”
她点点头。
“不觉得我有问题?”
“……我只觉得你把大妞养成神猪很有鬼。”
兰青哈哈一笑,把大妞的脸压在自己的肩上,以免她愤怒地又要撞今朝。前头的女子回头看他们一眼,兰青客气一笑,完全让人读不出什么媚态。直到那女子又继续领路,兰青便再以唇语道:
“什么秘功,都是假的,都是江湖传言罢了。人们都想一步登天,却不知登了天,天上什么也没有,还不如跟妳一样,快快活活在市井中生活。”他又看她一眼,道:“妳心中放不下傅临春?”
“……他救了我,我总是对他不起。”
“今朝,对自己有信心些。只要多花些日子跟妳相处,没人不会喜欢妳的。起誓这种东西呢,就别当真了……”
“我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起誓过。”她轻声道。
兰青停下脚步,明白她有多认真。正因太认真,正因感情尚在,所以才那么怕打雷。他越过她,往她身后的长道看去,她一愣,也跟着回望,只是一条黑漆漆的长道而已,哪有什么人在。
“我刚来接妳时,听到她们说,傅临春就是自这里走去见这里的宫主。他牺牲奉献的精神,我跟大妞会牢牢记住的。”
她眼珠不安分地转着,接着再看看大妞,最后与他对上。
“兰青,你先带大妞回去。”她下定决心。
“要我借妳刀?”
“娘的,你看我像是高手吗?”她拍拍胸,挥挥手,然后义无反顾地钻进长道里。
兰青摇摇头,低声在想要跟过去的大妞耳边道;
“大妞,爹不求妳将来发达精明,只求妳,有今朝一半精神就好。”
哭不会哭太久,笑就快乐的笑,看重周遭的每一个人,愿意主动伸出手,所以,他们每一个人都心甘情愿以同等的重量回报。
她自信的一角曾被傅临春击溃,但没有关系,会慢慢复原的,这就是他最佩眼的一点。
不过,她是不是一遇见傅临春就傻了?如果真有危险,他还真会眼睁睁看她去送死吗?这样他还算是朋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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甬道极黑,连盏灯都不点。她也不害怕,模了模玉簪,确定簪子能伤人,她又月兑掉外袍,直接丢在地上,她想,这样搏击方便些。
她确实不是江湖高手,也没打算杀人,但如果非得要打,她也不会躲避,以前她在市井跟人打架的次数不少,就是植入血鹰后麻烦点,不时疲累无力。
她的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紧,完全不去想傅临春正在做什么。管他做什么,只要他有一丝不甘愿,她自然该鼎力相助,这就是义气。
微弱的烛光在前,她看见一扇雕镂精致的门,门旁矮台放着红色衣袍,她一愣,连忙快步拾起。
丙然是傅临春的外袍!
她面色惨白,心跳加快,内心有着怒火,也有着不甘。一连咒骂数声,有着难以言喻的心痛。那样高洁的人……
她轻轻拍着脸,力持冷静,寻思一会儿,不想把红袍丢在这里,遂穿在身上,用力缚紧,让它不致带累自己。她能带走这件红袍,自然也能带走博临春,她又伸手模进自己肚兜,确定东西还藏在里头。
办袍左袖沉甸甸的,她有些疑惑,伸手模着暗袋。袋里不是瓜子?她迟疑一下,隔着袋子模那形状,愈模愈熟……她索性厚颜无耻直接取出来。
她的耳环!
这毛绒绒的耳环,正是除夕那夜她用力扯下,希望有人察觉来救命的耳环。
在傅临春这儿?当时为什么不给她?为什么他不说出来是看见它来救人的?
她的拳头又是握松不定,这一次手心渗满了汗。
最后她左手握拳,右手摊开,盯了良久。握拳不打开,什么都握不住,右手摊开,是可以握住任何东西,但那样东西不一定愿意被她给掌握。
她的心一直火热地跳着。当年她立誓时,心在痛,但现在她的心,却是空荡荡的,如果傅临春能平安回来,她、她是不是可以……
“妳……”
她迅速回头,傅尹正在她身后。
“你怎么在这儿?”她低声问道。
暗尹一怔。“我收到通知,过来等春香公子。”
“他正在里头?”
“是……”
“你不去帮他?”
“……我不能帮,这事只有春香一人能做得,妳不是该跟兰青走了吗?”
“我来助人!”
“助春香?”傅尹疑惑。“妳能做什么?”
她能做什么?她什么也不能做!她愿意跟江湖高手搏击,但一眨眼就被打趴;她愿意倾家荡产换回傅临春,但江湖高手愿意收么?她一怒之下,把双耳的耳环卸下,丢弃在地上。
她重新把毛绒绒的耳环戴在左耳。“王八蛋,我能做的就是这个!”
“……看起来,这耳环不错。”傅尹只能这样答道。身为数字公子的大公子,他这几年才算正式回到云家庄,但他发现,云家庄的人都有点病,一些他看不懂的毛病。他没有想到云家庄第三个主子也是如此。
“如果他在里头结束了,一出来看见我戴这耳环,就知道我的心意!那不管他遭遇了什么,心情总是会好的!”她大声道。
“我想,并没有那么快……”
“很好!他进去多久了?”她卷起袖子,露出细瘦的手臂。
“我到时,他已进去半个时辰了。”
她寻思一阵,点头。“好,你一块来,不,你还是在外头等着。”男人多要面子,何况傅临春是主子。她想想,要月兑下红袍交给傅尹保管,而后一想,她早把短衫丢在道上,便挥挥手,要他等着,径自入内。
她一入内,发现外厅有烛光但不明亮,内室也没有婬声浪语。见鬼了,人在里头,却连半点声音都没有,是怎么回事?还是,傅临春装成天仙的样子,对方忙着膜拜,下不了手?
“哪里来的姑娘,敢擅闯此地?”冷幽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
李今朝面不改色,回头一看,按住急促跳动的心脏。
在外厅的一角,竟有一名蒙面的华贵妇人坐在椅上。娘喂,刚才明明没有看见人的,这女人是鬼还是人?李今朝哈哈一笑,硬着头皮上前,抱拳道:
“在下李今朝……小姐真是吓了我一跳呢。请问,我家相公跟宫主,嗯……在里头?”
“妳家相公是谁?”
“妖神兰青。”她答道:“我刚才才知道原来这儿的老婆子主人想与兰青,藉以恢复青春美貌呢!”
“老婆子?”那声音冷冷地。
“是啊。”她没有察觉这女子的杀气,叹口气;“听说是练功练岔的五十岁老太婆,如今满面皱纹等人救。我是很同情她啦,但若与兰青男欢女爱,便能有青春貌美,我岂不是貌美如花?瞧,我眼角都有皱纹了呢!”她哀叹。拜以前吃喝玩乐之赐,夜不眠,日不起,加上体内血鹰,娘亲之美,一去不复返。
“任何法子试一试,都不吃亏。多少人想与妖神兰青春风一夜,我家主子也不算吃亏。”那女子冷冷地说道。
“正是!”李今朝不住张望内室,偏偏还是没有声音。她嘴里道:“正因任何法子试试都不吃亏,我才特地过来,跟她以物易人的。”
“以物易人?妳要拿什么东西来换?”
“自是好得不得了的东西!可以青春返回,延年益寿……不瞒妳说,本来我打算将来不干活时,就靠这玩意搞个金库,享福到死,现在可好,得掏出来换回我相公了。”
“妳拿出来我瞧瞧。”
李今朝回头看她,嘻嘻一笑;“姑娘貌美,何必用得着这药方?”
“我蒙着面妳又如何知道我貌美?若我说,我就是那五十岁的老太婆呢?”
她叹气,有点不耐烦。“妳双眸带桃,额面光滑,哪来的皱纹?别闹了。”她跨前一步,正要进内室,却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往后滑去。
搬子娘的!这种高手,她搏击根本没有用吧!
玉手抚过她的脸,逼着她转首面对那女人。那女人取下面纱,露出真貌。
李今朝目瞪口呆,很想甩她一巴掌。一个青门穷得可以升天了,一个女人为了美貌可以掳来男人强制发生亲密,江湖到底有什么好?
“吓到了?”
“呸!妳这也叫五十岁满面皱纹的老婆子?了不起我三十岁时就妳这样,这也叫老态?给我刺激么?”她一击桌,又当着她的面,伸手探进肚兜。
那女子看着她自肚兜里掏出一帖药方。
“我装不下去了!明明的美人儿,这样也嫌?仙女宫主,妳可听说闲云公子?”李今朝完全化身为街头摊贩,而且是专门舌灿莲花的那种。
“自是听过。”她笑道,似乎很高兴李今朝这样称呼她。
“有听过最好!听说他老人家今年至少五十以上,外貌却如三十左右,正是他养生得宜,我数月前为救人而中毒,闲云公子身边的五公子特地送我一帖千金难买的药方,以后我不干活了,就以此药方走遍天下!”她都已经打好金算盘了,等傅临春跟公孙显不干了后,她也跟着隐退,到时她就以闲云公子为招牌,到处贩售这帖药方,还怕不吃到老赚到老?偏偏栽了!“妳要肯放掉兰青,这药方只给妳,以后我绝不贩售,将来过百岁依旧貌美如花,天下只有一人,就是仙女宫主,如何?兰青已经被我训练成非我不可,旁人他都不举,仙女宫主难道不是因此坐在外厅苦思对策的吗?”
“是这样吗?”那女子笑道,要拿过那药方,李今朝立即扣住。
“我信宫主,这药方妳可以先拿走,但兰青要还给我,别再碰他!”她非常爽快地说道。
“我可不知妳这药真不真……”
“确实是真。我五叔隐退之后,致力撰写养生之道,前两年他用尽五十年药理知识,写出一帖药方,我服过几次,夫人当知,成效如何了。”
李今朝闻言,立即转头,其速之快,她差点就此颈断人亡了。傅临春一身蓝跑,长发束起,十分干净简单……不像是刚被怎样怎样过的……
暗临春微微一笑,自内室出来,看也不看李今朝一眼,同时交给夫人一迭墨渍犹在的纸张。
“这里头,是春香平日修练的内功心法,只要夫人照着练,再配以李姑娘的药方,要恢复十七、八岁的美貌太容易了。”
爆主对上他的眼,笑道:
“春香公子尽得闲云公子的真传,这内功心法也是闲云亲授,你这样随便给了我,不怕它日……”
李今朝一听她喊的是春香,而非兰青,细长的眼眸暴裂了,她慢半拍想起傅尹早在外头等着,分明是以春香名义召他过来的!娘的!
“对夫人能有助益,这点内功心法算得了什么呢?”
“你真服过这药方?”她细细观察着他白若春玉的面容。
“当然,春香从不骗人。”
不骗人才有鬼!李今朝暗声咒骂。
爆主一目十行,阅完内功心法,又打开药方,喜孜孜地笑了:
“我本对妖神兰青的能力有所怀疑,但既然能擒着他,试一试也无妨,可如今有春香的保证,我这青春,想必能在短时间内寻回。闲云公子他……”
“只要夫人愿意,春香愿请夫人上归隐之岛住上几个月。”
那宫主笑得开心,仿若十七、八岁少女的笑容。李今朝自认现在她已经没有十几岁的笑容了,可见,这位夫人先前应该确实是实龄五十,外貌十七八,如今练功岔了气,变成三十多岁的憔悴!
爆主忽地朝她看来。“可她想换的,是妖神兰青啊!”
“我在她眼里,便是像那妖神兰青,极具惑她之能。”傅临春微笑道。
李今朝坦率道:“确实如此。仙女宫主若需珍珠粉或养颜美容的药材,尽避来找今朝吧,今朝一律无条件供给。”经青门一事后,她可以很确定,江湖贫穷的挺多,有钱的也不乏,但要做到像云家庄这样,有钱到天天砸上百珍珠也不会皱上眉头的,鲜矣。
那宫主果然眉开眼笑了。“既然如此,我就承下这情了。今朝姑娘想必是心急如焚,连耳环都只戴上一只,就忙着来救人了。”
暗临春闻言,瞟向她的耳上,随即一怔。黑眸若秋水,顷刻溢满惊诧,惊诧下翻滚着不小心倾泄的情意,然后,迅速收起,藏得妥妥当当。
她撇开目光,不想承认自己看见了。
爆主笑道:“今朝姑娘可以先走,但春香可要在这里留几天。”
“这是自然,春香还得留在这里一阵,让夫人顺利习得心法。”他道。
那宫主起身,又多瞧李今朝一眼,忽道:
“真是遗憾啊,若你不是闲云公子的亲授弟子,那你我……”
“春香也很遗憾啊。”他叹道。
她噗哧一笑,道:
“李今朝么?市井间的小奸小恶、江湖的义气、姑娘家的心慈,不会遮掩的弱点,既理智又情感充沛,冲动又有几分小才智,重情重义,哪怕自家人介于是非模糊不清的地带,只要她视作自己人了,就算是恶人她也力掩到底。春香公子,我跟她说这么几句话,却也能勉强感觉到你言下之意了。”又是一笑:“你们聊聊,我这儿,是不欢迎自家人外的女人,晚点就送她走吧。”
“多谢夫人。”
李今朝一等她出外厅,咕哝道:“她在扯什么?”
暗临春笑道:“她念的是我收入第三道门后云家庄秘辛的一段。这里不欢迎外来的女子,就连我一身红袍也是沾了女子气味,才月兑在外头。虽然妳被强掳来,但,只要她不高兴,妳也会消失在世间的。”
“那你给她内功心法……”
“就算给了,能练到几种火候全凭各人资质。如果她真能练到最高层,那时,她也不会留在江湖了。”见她不解,他笑:“能练到最高层次的,就是武痴了。一个武痴,一生只懂练武,哪会再来兴风作浪?”
李今朝拳头握了又放,想着:握了拳就什么也得不到……她看向他,低问:
“你过来时,已打算不再顶着兰青的身分?”
“不一定。”他笑,盯着她的耳环,声音低柔;“看情况。我事先并不知她是否会卖这面子?全仗闲云公子在江湖上的名声,这才卖给我这个薄面。”
被句话说,若是见机不对,傅临春还是会继续冒充妖神兰青?他行事太过随意,她是知道的,但不知竟这么“见机行事”。
不可否认,她确实暗松口气。
蚌地,大掌掬起她的胖胖耳环,他微地俯头,似乎在确认这耳环的真实性。
“我没料到妳会来。”在内室写着内功心法时,还真是错愕不已。
“哥哥有难,妹子自是力挺。”她故意道。
他呼吸一顿。漆黑的眼眸与她对视。良久,他才沙哑道:
“我不知妳会下那么重的誓。我原以为,让妳远离云家庄,等血鹰消失在江湖上后,也许再有机会……”
再有机会什么,他没有说出口。是把酒言欢么?还是下着棋?她都不清楚,但她唯一清楚的是,他没有计画地冒充妖神兰青先来,是因为当时天要打雷了,她又不是没有知觉的傻姑娘,怎会不知道呢?
她不是缩头乌龟,在她以为他被迫去抱一个女人时,她内心的决定绝不反悔。咬咬牙,大声问道:
“傅临春,你喜欢我?”
“傅临春是喜欢妳。”
那答复毫不犹豫,令她心一跳。这一跳,不止是颤动,还有心痛。一个云、一个泥,那一天,她彻底的明白了。可是,不往前走,她永远也不知道自己能掌握住什么。她瞇瞇眼,咬牙对上他的眼。
“我还是怕雷。”那雷,总令她想起彼此的距离。
“那我把十年送给妳吧。”
她瞪着他。
他平静但温暖地说道:“傅家人皆是过四十才婚,四十之前,我的日子都送给妳,当是我的赔罪。若是十年后,妳依旧怕雷,我便出家当和尚,日夜求老天不再劈雷。”
她瞠目。这根本是在明示,他的未来只有她一个?什么时候傅临春这么肉麻了?还是,他看穿她犹豫不决的主因?因为两人差别太大了,一个高雅、一个低俗,终究难保将来不会各自厌烦。
“说不定,是妳受不了我这性子,到时我缠妳也缠着不放。”他笑,忽地吻上她的耳环。
她全身僵化。
他浅浅笑着,没有再进一步。“我带妳出去吧,总要亲自见妳安全。”以前装作互不相识,以为可以保得了她,哪知她依旧避不开血鹰,还不如,由他保护着。现在的傅临春,已非当日不及接下第三枚银针的青年了。
“这红袍妳就穿着吧,回去想想我也不错。”傅临春微笑着。
她顿时面红。她哪要想人,她只是、只是……王八蛋,天上七彩烟火落到她手上,她又是期待又是害怕,期待他的接近,害怕自身的不配。
一直到第三天,她已经在回老窝的路上时,她忽地顿悟了,拉开车帘,对着远方破口大骂:
“他娘的,傅临春,你要我啊!你送给我十年,那我的十年怎么办?不也要浪费在你身上?这也叫赔罪?混蛋!”诈骗犯啊!
驾马车的兰青摇摇头,叹息不已。坐在他旁边,拚命晃动胖腿的大妞,转头看看她,然后爬进马车里去撞今朝,表达着“同伴,我也送妳十年,别生气”。
“大妞,我被妳撞出去了!兰青,停车!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