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京师
有一个傻姑娘只身来了大魏,得蒙大魏殿下开照,借住一宅。宅婢七人宅仆七人,地段黄金,卯时起身至午时入眠,时刻皆有人照应唔,殿下,徐达命贱,难享千金生活。是否收回方妥?
至此停笔,略过她沐浴时还有两名婢女助洗徐家乃官家,五岁之前她也经历过这种享受,但现在她都二十了,再让两名婢女协助,她的黑脸都红了
尤其是第一次被人硬剥了衣袍洗身,半夜她趴在屋瓦上偷听,听见这两名婢女说她全身上下没有一块软绵绵的肉,也模不到凸出的骨头,肌肉结实又有弹性,在大魏众女子间实在很难混下去
她低头看看自己被深衣包裹的胸部.时值冬日,料子厚实些,她轻轻压了太胸,又弹回来,她一直以为她很正常啊。她入下笔墨,走到窗边,观察路过的婢女,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像是薄薄一张纸看来,她真的很难在大魏混。
原来大魏男子相貌偏清秀细致,大魏女子更是弱柳之身,让她这种身形长相很自卑。
蚌地,高大的身影挡住她的视野,她抬头一看,笑道:“大公子。”
“二小姐,时间到了。”他面容冷峻。
她应了声“马上来”,立即回内室取刀,当她转出来时,乌桐生正在桌旁取起一张墨画。
“这个”她笑道:“大公子,我画得不甚好,让你见笑了。”
“不,已是很好。”那语气虽冷,却饱含讶异。“我以为你不擅画。”
“”
他又低头看见她的书信,一顿。“我以为你是白丁。”西玄有些小辟员目不识丁是常事。
“”她敢嘴皮抽动。“我虽不才,但还有那么点小小的上进心。”
乌桐生细细看着她的书法,令得徐达头皮微麻。她好像多了个师父乌大少在西玄是文武双全,他已经盯上她的武艺,要再盯她的文功,她不如逃到北瑭或南临算了。
“二小姐书法不错。”笔透细致,已是中上之流,可惜细看之下,颇为神似宫中学士徐直,由此见,她曾有一度仿徐直仿得极熟。他入下,又拿起墨画打量一番,指着丽河上抱着李容治的男子,问道:“何以画我?”
她唔了半天,才坦承道:“大公子来大魏后,当知男女有防。不止防,而且防得实在小家子气。若让人知道当下是我护着李容治,那就麻烦多多了,不是?”
“何以他抱着我?”
“唔想是徐达一时失神,不小心多画了双手搂着大公子,大公子切莫误会。”那日她确实觉得有人用力抱住她。不是李容治,难道还是鬼吗?
人以为将死,紧紧攀住最近的人,那时她只觉这人抱她抱得死紧,差点把她憋死。
所幸,大魏朝廷派出的护卫军早在边境守候,据说连李容治门下的奇人能士都混在其中,有侍卫高手冒死先行越过丽河通风报信,他们才来得及来救人。
事后,那些亲眼目睹的人说,当时她护住李容治,眼见刀剑就要砍下了,那些护卫军还慢上那么点儿,是乌桐生长枪破空射出,一连穿透黑铁军,这才解了燃眉之急。
“二小姐。”他执着长枪立于庭院。
“有劳大公子了。”她笑着。举起长刀与他交手。
是她太不争气,来到大魏京师暂定下来后,乌桐生主动提出每隔两天切磋,以防她重蹈覆辙——白话点就是,李容治还没有登上皇位,既然她留在大魏,说不得哪天出去当替死的,还连累他,不如由他训练训练。
他是严苛的名师啊!如果还在西玄,她肯定要抱着他大腿求他教她,以在西玄争口气,但,如今永别西玄,又何必练呢
她心神微地不专,感到他一枪刺来,虎口俱痛。她心知他看出她心神游移,立即凝神以待。
大师啊!大师啊!这个男人可以训练出一骑打死也不倒地的士兵。这一练,要练四个时辰,正好错过午饭她暗暗叫苦。
乌桐生枪头直逼她的双眼。徐达一脚虚空飞踢,窜上庭柱,乌桐生轻而易举锁住她的踪影,枪身如影随形。
进院的婢女见状掩住惊叫,尤其见她衣袖翻飞,露出臂膀,吓得花容失色。
“徐小姐,太子府有请”婢女结结巴巴道。
哎,救命仙丹来了!
李容治是个非常会做戏的人。
据说,那一日回京师,他匆匆入宫,直奔病体微恙的老皇帝榻前,膝下行大礼,未有痛哭失声之貌,也没有久别重逢扑前抱父的举动,他就这么细细问着御医本身的医能,再问父皇病情,问着问着,嘴里虽是和气地上扬,一双黑眸已是微微转红,隐有莹莹之光。
当场爆女见之动容,只道这个自西玄归来的民政终于难掩真情流露。帐后的老人也几不可闻的一叹。
这般亲情不温不火,拿捏得宜,不虚不伪,她不得不暗自唏嘘。正因拿捏得宜,才更显李容治对亲父毫无感情。
当晚,李容治匆匆带着另一名御医过来,着实吓她一跳。
他清俊的面容隐隐有倦,明里让御医替他诊断水土不服,“顺道”替她再看看当日所服毒药是否全排除,这一诊上,他不时跟御医说“她眼力不佳”,“有损耳力”、“胃月复偶尔发疼”等征兆。她听得眼儿都直了,她以为她隐藏妥当,他竟一一细心地看穿了!
他匆匆来,匆匆走。
没隔几天差人送信给她。她一看,不过是些嘘寒问暖的小事,她也不好意思什么都不回,只好随意写些的生活小事,结果他又回,害得她特地去买笔砚
据闻他天天毫不间断入宫陪伴迟暮老人些许时间,再学太子课程,待到入睡,也仅仅是合个眼,片刻已经天亮。他到底是腾出什么空回的》
今日,她是首次到太子府,一见到李容治,她下意识打量他的气色,果然瘦了些,面色也不如以前那样健康。他察觉她的凝视,回以温暖一笑。
“如果不是徐小姐冒死相救,今日早成一场空。”太子府的门客纷纷作揖。
“哪里哪里,是殿下福大命大。”她还礼。当下她只是想,反正都已死过一回了,再死一次她敢民不怕了,何况,何况
她静静听着这些人讨论大皇子失德一事所带来的影响,以及其他皇子背后的势力的蠢蠢欲动。
她听着听着,有点心惊了,原来大皇子失德是失在后宫里,为些,大皇子长跪在殿外,说是遭人陷害,可证据明显罢在那儿,老皇帝怎信这些有损天威的丑事怎能外传,于是对外仅以失德两字代过。?
这些人设了这么大逆不道的坑她闭上眼,双臂环胸,充耳不闻。朝堂争斗就是如此,人是苦到下头人,在西玄不也一样?她跟头儿就是血淋淋的例子,不是吗?
她又听得交杂的声调中,有道清浅浅里稍稍沙哑的声调月兑颖入耳
李容治连日奔涌忙碌,早显疲惫。她发现他一带倦,声音就如那日在西玄小倌房里的黄公子一般明知这男人作戏向来作得足,但偶尔还是会怀念起那段他衣不解带照顾她的日子。
一口口喂着她喝药
一次次替摆妥被风吹起的长发
那双让她安心睡着的手
如果,如果他是真心的,那她就算一辈子过得浑噩也甘心。真相伤人啊,她心里苦笑。真相是,他需要用到她,真相是,她还是找个小辟吧!
那种见鬼的相知相守她早已死心,现在她打算找个小辟,尝尝男女情爱,她想她就不会再胡思乱想,半夜睡不着还会小小意婬李容治
谁教从未有人这样待过她?谁教她像条狗,谁待她好,她心不甘愿去卖命?
她旁敲侧击问过许多婢女或仆役。大魏京师青楼不少,但小倌馆一问三不知。她稍稍注意过,大魏跟西玄一样有男风之需,有需求,就有因应而生的行业,小倌馆必然存在,只是不能光明正大地摆出来给人看而已。
“”她周遭已无声。
她缓缓张眸,再缓缓扫过看着她的众门客,最后更是缓慢地对上似科在隐忍笑意的李容治。
“怎么了?”她笑容满面。
“徐小姐累了?”有人问着。
“不,徐达只是在思索。”思索怎么翻出隐在京师的小倌馆而已。
其中一名捋须的中年名士笑道:“徐小姐思索到最后,可有结论?”
“这个”
“陛下喜鱼,几乎天逃诩得食鱼汤。”李容治忽然道:“今儿个得欢楼刚呈上一条颇为可观的巨鱼,如今骨头该留在楼里吧。”
众人一脸莫名。
徐达心一跳,咳了一声。骨头汤也好啊她来大魏最愉快的一件事就是,这里的海产类比西玄不知好上多少倍,得欢楼是京师少数砸重金由海岸直接收购,连夜运到京师,以求食到最新鲜的海产,遇有特殊海产送往宫中得赏。
大魏老皇帝也爱鱼,身为同好,她绝对不介意只喝他剩下的骨头汤。
“那个”她又咳一声,看了李容治一眼。“要巩固殿下在魏皇帝心里的地位嘛,殿下在西玄向来洁身自爱,有目共睹,殿下不妨暗示只迎正后,不纳其他妃子,重抬大魏祖训,也许有所帮助。”
中年名士眨了眨眼。他身后的其他门客也同时一眨,望向李容治。
“让殿下只娶一后,未免太委屈”
“后妃名单已经有谱”有人低声咕哝。纵然太子有德有能有名望,但有些人只能用买通方式,势力均分,雨露均沾是唯一的法子。
李容治并未说话。
中年名士沉思片刻,插嘴:“皇上自打皇子失德后,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在他心中只怕对此事耿耿于怀,若是此时殿下表露心意,皇上或可宽慰,将来李家天下,将不再重蹈覆辙,犯上”他不敢说逆伦,改口道:“再者,当年娘娘因后宫内斗含冤死而死,累得殿下这李家子孙差点早夭,皇上怕也为此留下心等殿下登上皇位后,那时再颁诏行纳妃子之礼也是不迟。”他很含蓄地说,势力均分还是要有,但可暂延。
徐达看看李容治,他似是认真倾听,颇为认同。她听着听着,托了个借口出去解个手,用力伸个懒腰。
时至今天,她才发现原来徐直徐回这种英才也不好受。大魏是不是错把乌鸦当凤凰了?竟找她参与这种事。难道李容治没跟他们说,他只把她当保命符吗?
她又绕去喝了口水,洗把脸,再走回去进,发现众人已经散场,只余那中年名士与另一名门客。
他俩边出厅边道:“那日我瞧得妥妥当当的庞先生,恐怕殿下当日许给她的承诺太过贵重。”
“嗯”
“她身上有那把长德宝刀,分明是殿下所赐,这到底代表什么?”
没代表什么,重金收买她的心而已,她拥有腰间那把刀。
“嗯”
“我曾听西玄徐家三女,一女资质平庸虽然她不若流传的那般平庸,但我想她应就是那位徐女。”
哎呀,她该感谢这位门客的赞美,之前乌大公子还以为她目不识丁呢。
“嗯”
这两人说了一阵后离去。她自廊柱后走出,想着这几日才有点点欢喜,大魏人不识她是徐达呢。有男子见她脸红,她乐得飘飘,差点想冲上前拎着他衣领问,要不要跟她回家去
她还以为在这里能稍稍自在些,原来徐家平庸女庸名远播啊。
她才要举步,就见拱门立着一人,她立时笑道:“庞先生还没走么?”
那中年名士朝她作辑。“徐小姐,庞某一直没有机会谢过小姐,要不是小姐,只怕殿下难以全身而退。”
徐达连忙回礼,道:“小事小事。殿下他于我有恩,大魏有一句话说,蒙一饭之恩,尚杀身以报。我这也还好还好。”
“徐小姐对大魏文化颇为了解。”他捋须笑道。
“尚可尚可。”
“徐小姐这把刀”
她面不改色答道:“是殿下所赠。传闻这把宝刀是殿下师傅所有,殿下实在看重徐达,徐达必全心相护。”
“嗯殿下师傅乃大魏有德君子。当年殿下离京时,只主动带了这把宝刀走,想必殿下尚念及这位有德君子吧。”
她笑道:“想当然耳。”
“徐小姐先祖是姓徐或者许?”他忽问。
她一愣。“自是姓徐,非言许。”
他沉吟一会儿。“那许小姐可曾听过大魏许姓?”
“不曾。”
“大魏宫里的开国金刀?”
“不曾。”她答得爽快。
“北唐的絮氏?”
“”她摇头。
“南唐的胥人?”
“我一生都生活在西玄京师,对四国这些姓氏不甚了解。”她隐觉得有异。
“原来如些徐小姐年纪尚轻,还用不上一生两字。”
对她来说,离开西玄的徐达,其实跟死了没两样。她见过这姓庞的欲言又止,心知他刻意等她的原因,故意问道:“徐达想请问庞先生一事。那个大魏男风是不盛,徐达来京师还没有见过小倌馆大魏有小倌馆吧?”
庞然面部抽搐,连胡子都在抽了。“小倌馆徐小姐问它是”
她顺顺发尾,娇笑道:“自是已用。”她注意到他明显晃了一下,看她的目光变了。
这是当然。他以为李容治暗许她在后宫占有一席,但大魏后妃身子须得清清白白,她要找小倌,自是与后宫无缘。
他喉口滚了滚,慢条斯理道:“庞某对小倌馆不熟,但据说那种地方龙蛇混杂如果徐小姐需要,庞某可以想法子居中牵线。”他非常含蓄地说。
她眨眨眼,笑道:“那就麻烦庞先生了。”这人,还真想盯着她生米煮成熟饭啊。她实在忍不住,问道:“殿下的后妃名单里,可有他喜欢的人儿?”
“喜欢?”
“唔,彼此见过面了么?”
他不知为何她笑问这事,暗暗寻思一会儿,答道:“大魏男女婚事哪有私下见面,只有画像罢了。前两日已将画像送来给殿下看了。”
呀啊,这是强迫中奖吧。兴许她掩饰得不够妥当,他解释道:“这绝非委屈殿下。若非美人,又岂敢呈上?已告老还乡的钱大人女儿就是临秀他大姐,是大魏第一美人,不,也许是四国第一美人。”
“这岂非天作之合?”她喜声道。
他细看她表情真诚。他还以为千里迢迢跟着大魏太子回来,是别有用心,难道真是他想错?
他见她眼眉有英气,与大魏女子大不相同。小倌馆?他刚才差点晕了,大魏女子要有这想念,早就被人打断腿了。西玄徐家,果然不同凡响,单是这个传出是平庸之辈的徐达,就已是如此,那徐家其他子女
“徐小姐擅用刀?”他又问。
“是啊,我自幼习刀,殿下这才送我宝刀啊。”
“徐大小姐和三小姐”
她眉角略挑。“徐直不武,徐回持阴刀。怎地?”
“阴刀?那种阴间的东西不可能是大魏所有若是徐小姐姓许”他及时收了口。
言午许?她心里颇觉得诡异。四国语言,文字难通,但在腔调高低上略略有差,要说许通徐也是可以
等到他离开后,她在院里意兴阑珊地发了一会儿呆,随手折下一片青叶,坐在石栏上,轻轻吹起曲来。
乐间彷若轻风飞舞,但盼自己能乖风回西玄,一解怀念之情。她在乌大公子面前是不敢吹这首怀念曲的,她怕他思乡,怕他后悔随她走。
瞧,她东怕西怕,当初学这些丝竹有什么用呢?她什么也没有了,再来一次,她仍然不后悔替环玉取药,可是,自离开西玄后,她心头一直空荡荡的,原来断了根的浮萍是这般难受,她甚至不知将来她该何去何从。
天下万里,她的家,已经回不去了。
就连就连心里想要的人,也不敢要。
如果她有徐直的个性,那她就要耍手段把李容治给困在密室里,就这样一辈子锁着他。
如果她有徐回的个性,她就强抢李容治到哪个山头去,什么太子,陛下都交给别人。他就当她单纯的黄公子李容治吧。
可是,她谁也不是,就只是徐达只是徐达而已。
当她回过神时,发现她吹的曲儿已经变调了,开始在思春了,她捧月复大笑,道:“这叫什么?平生不会相思,才会想思,便害相思。”不成不成,她怎能犹犹豫豫断不了呢?看来,她得快些去尝男欢女爱,等尝过了就知道这种东西有多糟,就不会再犯见鬼的相思了。她寻思一会儿,清清喉咙,低声笑着唱道:“我有宽阔的双臂,儿郎啊,你愿不愿意跟我走?我有丰盈的圆乳,儿郎啊,你愿不愿意模?我有”她语气顿断,眯眼看清石门旁的身影。
“怎么不唱了?”他柔声问着。
她慢慢起身,弹弹身袍,再抬眼时,笑容满面。“民债上,这歌儿不能乱唱的。”
“西玄的求爱曲?”
“是啊,非常粗俗的求爱曲。”她看看他身后无人,笑问:“殿下不回宫看皇上吗?”
“正要过去。”李容治徐徐走到她面前,道:“这想可顺道送你回去。”
她眨眨眼,摇手。“我想走回去,顺道到得欢楼尝尝骨头汤。”
他闻言,笑道:“别单身一人走着,现在还太危险。也别尝任何送入宫里的食材,尤其是给皇上的,即使是剩下的都不要。”
她面色微变。
他又轻声道:“不是我,与我无关。身为皇室子孙,本就不该让人知道他喜欢什么,尤其是一国之君,这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将来我也是。”一顿,他忽道:“大皇子失德,如果没有他的主动,又怎会有把柄让我掌握?”
“喔。”何必跟她解释呢?
她垂下目光,看见他朝她伸出手,她本以为他要握住她的手,正在犹豫要不要闪避,忽地,那大掌掩住她的双眼。
“殿下?”暖暖的掌心,让她想起马车上他的温暖。
“二姑娘,怎么现在还眯着眼呢?大魏御医也治不好?”
她一笑:“我眼力自幼比常人还好,如今不过是打回原形罢了,不妨事。”
那双手放了下来。
日光落入她眼里,她第一眼看见的光就是他细致的眼眉展着温煦的笑。哎啊,都是要当皇上有我,想来相处时间无多了,能多看他一刻是一刻吧。于是她也笑了,模模发尾,道:“既然殿下愿意顺道送徐达,那就麻烦你了。”
轿子一顶。
男女共轿。
她正襟危坐,他本在跟她闲聊几句,多半是问她在大魏习不习惯,或者点她一点,京师哪有小食铺不错,他离京多年,大多消息都是自幼听宫女说的,不敢保证店铺还在,说着说着,他忽道:“对了,你回信了吗?”
她讶一声,自腰间取出上午写好的信给他。都见到人,还有必要看信吗?
他接过打开细细看着,看到她抱怨宅子过大,笑意加深。过了一会儿,他道:“那宅子本就是给我名下门客用的,你是姑娘家,我安置你一人住一宅,其实很合理,目前尚不会教其他有心人察觉。”一顿,他又似漫不经心道:“二姑娘莫误会,容治并不是真将你视作我名下的门客,而是,你混入其中,对你比较安全。今日也是为了想见二姑娘一面,这才托辞请你过府。”
“”她脸热了起来,目光看向轿窗外头。
他小心折妥纸条收起,笑道:“等我有空了就回你。”
有什么事现在说不是很好吗?还回信呢,信上也都只是简单几字啊但她还是轻应一声:“好。殿下请多多保重。”
他微微一笑,看见她腰间的小袋,目光柔软,问道:“里头装着那同心结?”
“唔,殿下忘了吗?不算同心结,不过是曾结成同心的红绳罢了。”她头隔着衣袍轻触,仿佛能感受到他的体温似的,一时之间只觉脸颊有些发烧。
她低声咕哝一声,肯定自己真是思春了。也对,西玄男女那种为爱燃烧到不自己的激情多集中在十岁到三十间,过了三十激情也没了,只剩繁衍子孙的目的,她父亲不就如此吗?为了生下一个属于他自己,而非入赘的徐姓孩儿,到了五十岁还出婕娘的房里,对他老人家来说真是太折磨了。
这些都是她少年时就知道的,那时,她偶尔看见徐直自宫里带回一些书卷,卷上都是徐直长年的研究物。
如今想来,徐直的研究十分精确。她都二十了,发情不,激情多多却无发泄管道,自然是很容易连个膝对都让她想入非非的。
她漫不经心地看着轿窗外的精致街景,听得身侧说了什么,她答声好,接着,她一顿,回头看着李容治。“许达失礼,殿下方才是说?”
他眉目含笑:“我说,你的红绳借我瞧瞧吧。”
她心里有疑,紧跟着又释怀。一条红绳,还能作什么?
她自袋里取出细绳交给他。
李容治细细把玩一会儿,忽地开始打起结来。
她一愕,正想问他想拿绳子做什么,但见他一步步还原同心结,莹白长指有些生涩,显然是初学。
她心一跳,不由自主瞟向他的侧面。他俊秀玉容认真,唇不点而朱不是,是嘴角浅浅弯着,煞是好看。
但,正因好看到她眼睛都发直了,才要用尽意志力转移目标。她眼眸一转,落大轿旁挂着的小袋。
她一时好奇,拿过小袋,只觉掌心温热,她暗讶一声,打开小袋,里头是一块黑漆漆的圆润石头。
“这是大魏的暖石。”李容治笑道:“最近夜里甚凉,二姑娘带回支吧,放在袋里揣在怀中,别直接让它巾着你肌肤就好。”
“这很稀有吗?”她爱不释手。
他看她一眼,笑道:“要说稀有也算,每年产量固定,人人争相购买。”
她哦了一声,嘴角翘翘,喜孜孜地收下,可能她天生就不是什么稀奇能人,所以有个小小敝癖,愈是稀奇的物品她愈爱,好比西玄海产,好比这个,又好比来到大魏后,大魏京师有座高达十八层的望天楼,据说至今没人爬到这么高过,她就爱有空上试。
她当作没看见他手里已结妥的同心结。
李容治笑道:“喏,这成同心结了,二姑娘还你吧。”见她没接手来拿,他又玉容噙笑,亲自弯着身,拎起她腰间小袋,代她把同心结放进去。
两颗头几乎要贴上了,她闻着他黑发间香气,心里百感交集,她若在西玄看中人早就强了他才怪,她哪来的胆子,她暗自咕哝一声,转移注意,随口问道:“殿下可知言午许吗?”
“言午许?”他抬起头。
“今儿个庞先生提起大魏的许姓,西玄的徐,南临的胥人,北唐的絮氏,他说得颇为慎重,似乎以为这四姓有所牵连,但我只知大魏是李家天下,将军也不姓许,故有此疑惑。”是她的错觉吗?他俩好像更凑近一点点,连肩都碰上了。
他深思一会儿,又听她提到“开国金刀”,他轻讶一声,笑道:“这是大魏神话。我很久不在大魏,差点忘了这些宫迁流传的故事。据闻许久以前,天下未分四国前,本是一家天下,经历数代,由盛转衰。当时有五姓争天下,争到最后,方知其中一名许姓的将军是天帝派来盯着这四人,看谁才真正适合当地上帝王,这位将军在天上本是神将,脾气不怎么好,久争不下后,他一气之下,现了真身,拿出金刀,将天下劈成四块,这四姓各领一方。刀现身,四国合而为一。这就是大魏最初帝王只娶一后的由来,大魏帝王迎娶的是许姓神将在地上认的义姐,他也曾短暂地被封为大魏将军,没过几年,人消失了,金刀却留在大魏宫中。传说言道,他是游至另外三国观察去了,也因此才有大魏若有名君名后加神将铁三角,必生大魏盛世之说。”
“原来如此啊。这是神话吧?”
“自然。神话八分假,二姑娘想问,既是神话,为何开国金刀会留在大魏宫里?”他笑得开怀,微地倾向她道:“九成是大魏开国帝五动的手脚,金刀留在大魏,二姑娘你道,谁才是真命天子呢?”
她屏住棒息,看向他,一笑,:“殿下认为是大魏,徐达自然认定是西玄”
“二姑娘还没忘了西玄吗?”他漫不经心地问。“都快一年了,再痛的伤口也要有心才能愈合啊。”
她沉默。
“大魏难道不能成为你的家吗?”
“我”
“这里没有人,能成为你的家吗?”
“人?我还是头一次听到人能成为家的。”她笑道,状似不经心道:“殿下自回大魏后,消瘦不少。徐达看大魏男子都像根无味的竹子,殿下在西玄时,身强体健,回到大魏后倒有跟竹子看齐之势,殿下可要多多保重啊。”
“无味的竹子吗?”他五味难陈,随即浅笑道:“你说的是,眼下正是紧要着头不,可惜无人分担我真正心里事,几夜未眠也是常事。”
哪可能没人分担呢?她嘴里动了动,隔着薄薄的窗帘往外看一眼,道:“离我宅子还有段路,殿下不妨闭个目休息一下也好。”
“二姑娘好主意。”他笑道:“那就借二姑娘肩头一用。”
“”她瞟瞟他略略靠在肩头上的睡容低声道:“若是殿下有心事想找人担,也得你肯说真心话吧。”
“这倒是。”他闭目答着:“我早习惯有事心里藏着我少年便有成大魏金龙之心,最初为了自己,后来心里慢慢有了盘算,总不能得了大魏天下后,让大魏绝于我手里。开国皇帝曾言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金龙是为大魏天下日日招日布雨,可不是留在地上享尽一切荣华,后宫纷扰太多,要是时时闹出事来,反倒分去帝王用在百姓的心思,想来当年开国皇帝也作如是想,方迎一后,以杜绝后妃恶斗,再者,开国皇帝在位六十多年,是历年在位最久,也是最长寿的帝王,皇后去后才再娶,贯彻双王制,心灵互通,相互分忧,不让一人独行的帝王之路有把偏颇,这才得了盛世,他也成了历年最长寿的帝王。”
她略略挑眉,还是头一次听到君为轻这种话,但他跟她说了这么多又有什么用意?是在跟她吐露他的真心话?
她忍不住问道:“殿下心里对未来的皇后有底了?”
“二姑娘,这风,是不是冷了些?”
轿窗有帘挡着,仍是灌进些冷风。她把收起的暖石袋塞进他的掌心里,又想了想,腮面微微红,道:“西玄从总是不拘小节,殿下别介意。”她一抖宽袖,让他的手背隐在她袖里,她的手自然是紧紧攥着他的手背。
她嘴角微扬,见他没有拒绝,心里更是偷偷窃喜。她心里有相思之情,便她还是由衷盼他寻个好皇后,在他累极里不但能分个肩给他休息,也能替他分忧朝政。
到那时,她还活着吗?若然活着,人会在哪呢?天大地大,但她世界就这么小,即使游山玩水,便脚下没有半点家乡土壤,她能撑多久呢?
她想着想着,不知不觉也跟着闭目休息一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轿身一阵遽荡,就有人先用力护住她的身子。
“怎么了?”李容治问道。
“殿下,是撞轿了。钱家大小姐的轿子从巷口出来,一时没停住,撞上咱们了。”
“钱?”李容治寻思片刻,朝徐达笑道:“我出去看看,你别出来。”
那鼻息近到都落到她面容上了,她只能应一声,见他松开怀抱,道:“应是不远了,我自己走回去也行”
他笑:“这可不行,大魏哪来的男女共轿?连夫妻都不共轿的。”语毕,把暖石还给她,撩过轿帘而出。/
“”她是异乡人,怎知大魏有哪些规矩。难怪轿子入太子府才让她上轿。她瞄着轿外,只见李容治在钱家轿子前笑说什么,却不见轿帘掀起。
掀啊掀啊,她真想看看,大魏第一美人的长相。可惜她没等到,因为李容治又弯身回转了。
愈是千金的小姐愈藏的妥妥实实——这是她上大魏街上看见有些小姐蒙面后才知道的规矩,许多男人成亲后才看见自己妻子芳容,这个不就跟男人娶了她之后,才知她叫徐达一样在欺骗世人吗?
轿子再起。
“殿下,你见过大魏第一美人的画像吗?”
他略诧异地看她一眼,笑得愉悦。“二姑娘觉得大魏女子如何?”
“面容细致如画,但,比竹子还瘦。”她尽量表达她的诚意,以免李容治以为她妒忌。她确实觉得大魏女子过瘦,像纸片人,她拿个芭蕉扇随便一扇,人儿就随风而去了。她又再补一句:“站在大魏男子身边小鸟依人,若入画中,必是雅致月兑俗的好画。”
他扬扬眉,又笑笑着。
她等着她对大魏第一美人的观感呢,哪知他道:“二姑娘的肩再借我枕枕吧。”语毕,他状似又困,枕在她的肩上。
徐达见他手动了动像在等待什么,她的嘴也跟着动了动想拒绝什么,最后,她心里一软,还是把暖石小袋塞进他的手里,宽袖再抖,紧紧握着他的手。
他闭着眼,忽道:“大魏女子个儿太小,肩儿也不够完,要同坐轿里借个肩枕,怕是不如我现在枕得这般舒服。”
“”徐达无言。她个儿很高,肩很厚宽没有吧,她肩哪里厚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