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冰,还是冰冷。
脑袋还在晕转,四肢冷得像侵泡在冰水里一般,夏妤火费力睁开眼睛,只觉得阳光刺眼,一时之间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
她难受的又闭上了眼睛,浑身都冷,冷得牙齿打颤。
她的头好疼,可是她还清楚的记得她未昏迷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她要去参加化装舞会时,游轮发生了船难,她恐惧万分,却什么也抓不住,连逃命都来不及就跌落海里,之后,她什么也不记得了。
她没死,这表示她获救了。
如果她获救了,那么她现在应该在医院里才对。
可是医院又怎么会连条棉被都不给她盖呢?
“羽馨……”她开口,声音微弱,才说了两个字,却觉得喉咙干涩不已,她铁定是感冒了。
羽馨呢?不知道她是否平安无事?
羽馨有八百度的近视,戴着隐形眼镜的她,掉到海水里一定很难受吧?
“她醒了。”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会讲话了就好,谢天谢地!”另一个声音,也是同样松了口气。“要不然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就这样死了,未免可惜。”
“就是说。”有人接口了,声音喜孜孜。“瞧她的姿色,真是比咱们寨里的第一美人芊芊姑娘还漂亮呢。”
“男人看了肯定神魂颠倒。”立即有人赞同。
夏妤火头疼的听着那些声音在她周围谈论。
这是哪家医院的医生和护士?
她觉得浑身都不舒服,他们不想想办法减轻她的痛苦就已经够不敬业的了,还对她的容貌品头论足,他们还有没有医德啊?
“咦?她又睡着了吗?”
“不会吧?”咱等了几个时辰,好不容易把她等醒了,这会儿她又睡着,那咱们还要不要回寨啊?”
“把她扛回去,看看寨主怎么发落,搞不好咱们寨主见了她会见了她会凡心大动,收她当压寨夫人哩,那咱们几个就建功了。”
“别胡扯了,寨主对什么姑娘动心过?就连芊芊姑娘都无法令寨主动心了,这个来路不明的湿丫头又怎么可能掳获咱们英明神武的寨主呢?”
这个那个、那个这个……他们继续在她头顶上方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夏妤火越听不对劲,什么寨主,姑娘,这是什么时代啊?
她再度费力地睁开眼睛,这次努力撑着眼皮不让它闭上。
第一时间,几张陌生的大男人面孔映人眼帘,他们全瞪视着她,她也瞪着他们,而且瞬间被吓得脑袋清醒,因为他们全都长得横眉竖目,凶神恶煞。
“哇!睁开了眼睛更美!”一个眉毛粗得像水管的男人赞叹。
“娇滴滴的,好像朵花一样。”另个人目不转睛的看着夏妤火,对前面的话心有威焉。
一股寒意自夏妤火脚底升起,她感到头皮发麻。“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这些人都讲国语对吧?可是怎么都那么难以理解?他们的装束也古里古怪,活像从古装剧里跑出来的人物。
“我们是青峰寨的山贼!”
几个大男人异口同声回答,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好像对于自己亮出的字号非常骄傲似的。
夏妤火差点没昏过去。“青峰寨——”
老天!她到底身在何方?她真的要昏倒了。
***
烈日当空。
夏妤火被一张破席裹着置于马背上,她像货物般的被绑在马背上动弹不得。
那几个自称青峰寨山贼的彪形大汉策马呼啸奔驰,翻山越岭、穿过密林、涉过溪水,途经大片树林和湖泊溪流。
为免尘土人眼,夏妤火闭紧眼睛,她只听到耳边呼呼作响的山风,还有树叶的沙沙声,以及……她月复鸣的咕噜声。
她饿了。
显然这些壮汉是不必吃东西的,可是她真的好饿。
游轮的宴会之前,她和羽馨只随便吃了点日本料理就开始梳妆打扮,那一点点寿司有吃跟没吃一样,本来是打算在舞会里好好品尝法式美食的,谁知道会发生船难。
日头西落,又见东方鱼肚翻白。
经过一天一夜的时间,终于在第二天的暮色时分,一行人到达一座隐蔽的山林,周围古木参天,山路变得弯弯曲曲,无法再快马疾驰。
载着夏妤火的大汉紧动了下僵绳,马前蹄腾空而起,她的心脏差点跳出胸口,以为自己会从马背上摔下。
她惶惶然地看着四周陌生的景物,心底有个隐隐约约的想法,可是又害怕去证实。
难道她……
不可能!不可能
不要自己吓自己,时空穿梭是影剧情节,若发生在现实生活中就太离谱了一点,再说她对考古学家去效劳,她可以谦退了。
此刻,她好像置身于拍摄“卧虎藏龙”的场景,眼前尽是气势磅礴的山林,美得惊心动魂,连她最叹为观止的落矶山脉景色都不及它的万分之一,这样的美景,台湾根本没有,最有可能的是……
莫非一场船难,她飘流回大陆来了,然后被这里未开化的山贼发现,不久之后他们就会联络上她的家人,将她送返台湾……她空泛的安慰着自己,不过心情仍是一片紊乱。
她再度闭上眼睛,希望再睁开眼睛时可以回到游轮之上,可是,她脑中突然恶狠狠的浮现一个声音:
“水又会灭火,所以你不适合坐船……你在农历七夕生,姓名刚好冲七,外出最好避开这个数字,否则会有意想不到的劫数,你将会去到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方……”
不可思议的地方——
哦!她头好痛!
长途跋涉,密密叩击大地的马蹄声让她原本就很痛的头加倍的痛。
她对马儿的印象只停留在木栅动物园看守的马匹,从来没想过一天,她会被马以这副狼狈的德行驮载着奔驰。
“终于回来了!”壮汉们兴高采的露出大大的笑容。
马儿们放慢脚步,约莫过了二十分钟,进人一入山口,两边高山耸立,只见壁立万仞、瀑布飞溅,深山峡谷之中,洞水潺潺,清风宜人。
山谷口的峭壁上,刻着“秀水关”三字的巨大石块近在眼前,仔细地看,有一条蜿蜒于悬崖峭壁上的路径可以进人山谷。
夏妤火好奇的睁大眼睛勘查地势。
坝谷很深,山势险峻,左立悬崖、右是峭壁,她很怀疑,这样鸟不生蛋的不毛之地会有电话线吗?
她是别指望可以打电话回家报平安了。
***
“到啦!”
夏妤火被壮汉抱起放在地上,直到落地那一刹那,她吊在半空中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一路上她都胆战心惊,心想高空弹跳也没这么可怕,但是壮汉们似乎对险恶的地势老马识途了,一路说说笑笑,赶在夕阳完全隐没之前回到他们的目的地。
壮汉解开包裹她的草席,一时间,她双腿无力,往前趴去,差点瘫在地上。
“喂喂,站好啊。”他好心地把她抱到椅子里坐好。“可怜,难道是个天生的软骨头?”
我是饿了好吗?夏妤火在心里没力的回答他的同情。
她双眸要死不活的转了转,打量所在之处。
瓣伟宽敞的厅堂里,以两根神木做为主梁柱。
旁边还有一块白石刻着“弱亡胜强”四字,下方是座石砌的大椅,上头铺了一张虎皮,再过来就是两排木椅,没有多余的俗物,倒是显得心旷神怡。
夏妤火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这真的是座山寨。
室内的阵设很简单……或者说简陋也可以,总之,就像她在电视剧里看到的山寨一样,她的心头又开始泛起凉意。
山寨?山寨?她怎么会来到一座山寨里呢?是什么国家还保有山寨这等东西,应该早取缔才对。
“咦,怎么带了个姑娘家回来?”一群女人跑出来,好奇的对着夏妤火上下打量。
“捡到的,待会儿问问,寨主怎么说便怎么发落。”一个壮汉回答,一路奔波也累了,他们想到偏厅吃饭去。
“喷喷,穿得这么漂亮,一定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一名风姿绰约的中年女子眯着杏眼,语气有点不善。
另一个也酸溜溜地说:“你们看,她皮肤白女敕女敕的,肯定没做过粗活儿。”
“可是她的头发好短,颜色又好奇怪。”
夏妤火很想解释,可是又不知道从何解释起,反正她们一定会有听没有懂。
落海后,她的古装假发早掉了,虽然她还穿着古装,但现在在她头皮上的是她原本的头发——简单的披肩长发,”两侧稍微打薄,微微挑染了时髦的咖啡红。
这些女人,个个都把乌亮的黑发梳成髻,再插上一支金、银、玉、木不等的钗饰,当然会觉得她的发型奇怪喽。
“她长得实在很美,比芊芊姑娘还美,你们说咱们寨主会不会喜欢她啊?”一个女人赞叹地询问其他人的看法。
“寨主可是不随便喜欢女人的,咱们寨里的女人没有千个也有百个,你何时见寨主要过哪个姑娘啦?”
“可是,她真的长得很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还不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颇不以为然的声音反驳。
“说的是!她没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只是衣裳漂亮了点,要是咱们寨主喜欢女人,就该喜欢芊芊姑娘,芊芊姑娘冰雪聪明又巾帼不让须眉,配咱们英明神武的寨主再恰当不过了,哪轮得到她……”
夏妤火忍耐的听着她们没好话的批评,难怪有句话叫“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她也没有得罪她们,来到这里更是身不由己,为什么她们不能留点口德、闭上尊口呢?
“寨主回来了!”
通报声响起,女人们立即迅速的做鸟兽散,退到两边,恭谨的垂头站好,好像后宫嫔妃要见皇帝一样。
夏妤火好笑的看着她们前后判若两人的姿态,女人果然是善变的。
下一秒,她调侃的薄笑僵在嘴角,吃惊地看着被众人簇拥着进寨的男人。
他的体型高大而挺拨,黑发桀惊不驯地披泄而下,剑眉挺鼻,薄唇刚毅,熠熠的眸闪着慑人的光彩,浑身的阳刚气息显得英气勃发,虽然是一身黑貂短裘的简单装束,却可以见到劲装下的肌肉是多么刚硬结实。
他踏着大步而来,如一只优雅的老虎,行走间有一股狂猛霸气,部属紧随于后,举手投足间尽是天生的王者之风。
夏妤火在心里倒抽了口凉气,她的眼睛无法不看他。
他那双令人不敢逼视的黑瞳,还有那身装束,怎么都似曾相识?
***
老虎的眼睛落到了夏妤火身上,椅子上的陌生女子使他停下了步伐,她是厅堂里唯一坐着的人,这使得他微微挑起了浓眉。
“这是什么人?”他盯着夏妤火开口问。
她也瞪视着他,并且不得不承认他真是一个出色的男人,他的身上有股令人无法抵挡的魅力。
方才带人回来的壮汉立即跳出来禀报。“回寨主的话,她是属下们在海边捡回来的,任凭寨主处置!”
“带下去给杨大娘吧。”
老虎只淡瞥了夏妤火一眼便旋身继续走,对于她的美貌似乎毫不放在心上,此举令他身后的上官芊芊放下了心。
老虎身为青峰寨的寨主,集狂野与英挺于一身,顶天立地的气魄令她为之心折,在她心中,世间难有足以和老虎抗衡的男子。
她一直苦恋着他,已经四年了,自从四年前他救起她,将她带回山寨开始,她就只心系他一人,她将这份感情隐藏得很好,就等着他来收藏。
她知道老虎向来对美丽的女子视若无睹,他只欣赏聪明的女子,因此她苦读诗书、苦学各种才能,种种付出,就为了获得他的青睐。
只是这份感情她等待得很苦,也不知道何时才会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天,因为他的心里似乎没有儿女私情这档子事。
他率性狂放、雄才伟略、胆大敢为,刚强而有远见,一手建立青峰寨,收容这虚假太平盛世下的可怜百姓。
百姓们长年被强藩、贪吏及无数天灾、盗贼所压迫,过着流离失所的痛苦生活,然而当今皇上却只会靠着和亲保持边境的平静,换来的,只是短暂的太平和百姓的民不聊生。
老虎的身世是个谜,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但大伙都折服他的领导之下。
这里是乱世的乐园,一块不被匈奴人侵犯的土地。
***
夏妤火被送到后院给专门负责分配寨里杂务的杨大娘面前。
“叫什么名字?”杨大娘问,取出一本名册,准备记上她的名字。
这是寨里的规矩,每个入寨的人都要登录名册,以便统合食宿问题。
“夏妤火。”
夏妤火回答,看着杨大娘在名册上工整的写上她的名字,不禁有点佩服。
难怪人家能担任分配事务的总管工作,果然有点实力,连她如此难懂的名字都可以不必询问就正确无误地写出,真有两把刷子。
“以后你就负责送饭、刺绣和洒扫南院的工作,南院是寨主住的地方,你要用心打扫,不要马虎知道吗?”
杨大娘也不等她回答便扬声唤道:“馨儿,你出来一下。”
一名梳着双髻的少女从内室绕出,夏妤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她她……她不是羽馨吗?
杨大娘续道:“从现在开始,妤儿就跟着你做事,睡你隔壁那间房,你要好好教导她,不要让她出错知道吗?”
“是!大娘。”古羽馨乖顺地回答,抬头对夏妤火露出一记友善的笑容。“走吧,妤儿,我带你到寨里走一圈,让你认识寨里的环境。”
直到走出房门,离开杨大娘的视线.更妤火突然激动的一把抱住迸羽馨。
“羽馨!”
以前她们几乎天天黏在一起,她从来没人这么想羽馨过,如今重逢,感觉真是恍如隔世。
“你……你干么?”古羽馨稍稍将她推开,一脸的莫名奇妙与惊怕。
夏妤火心头一惊。“羽馨,你不认得我了?”
迸羽馨更加不解。“我为什么要认得你?”
夏妤火心口一揪,难道羽馨是落海时失去了记忆?
“羽馨,你是什么时候来到这个山寨的?”她急着问。
“十二岁啊。”古羽馨面容微露哀愁,“自从我爹娘染病死后,我就被寨里的大叔带来此处,如今已经三年了。”
“你才十五岁?”夏妤火眼前一黑,难以接受此古羽馨非彼古羽馨的事实,还足足小了她三岁。
这叫她情何以堪?好不容易才遇到一个她认识的人,偏偏……
她眼前的这个古羽馨不是现代人,是个道道地地的古代人,只是拥有和现代古羽馨一模一样的外貌。
“那……这是什么朝代?”夏妤火无力地问,她已经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了,就算羽馨说这是史前时代,她也认了。
迸羽馨瞪大眼睛。“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夏妤火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孔,深感无语问苍天。
“哦——”古羽馨扬扬眉梢,然后轻松的说,“汉朝。”
在台湾只要有小学程度,应该都对这个朝代不陌生,课本里有写。
“什么……”
终于听到了不敢面对的答案,夏妤火湖仿佛遭五雷轰顶。
她竟然真的回到中国古代来了!
昂朝……汉朝……
她历史读得不好,对这个朝代没有研究,只知道最近好像有部古装剧叫“大汉天子”,其余关于汉朝之事,她此刻脑筋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羽馨,为什么你想不起我是谁?”
夏妤火既无奈又痛楚地看着昔日死党,多么希望羽馨是从现代跌落到古代来的,那么她至少不会那么无助。
迸羽馨怯怯地退后两步。“你……你不要这样,我好怕。”
夏妤火啼笑皆非的叹了口气。
即使身在古代,换了副皮囊,羽馨的性格也没变,依然那么胆小怕事。
现在她才知道,原来她和羽馨这么有孽缘,她们早在古代就相识了,难怪在现代里她总像欠羽馨似的,陪她血拼拼个不停。
如果有机会回到现代,她一定要告诉羽馨,这段关于她们的渊源。
为什么当初她不听算命仙的话把名字给改一改?改名也花不了多少力气,她却偏偏铁齿。
这确实是个意想不到的劫数,这里也确实是个令她匪夷所思的地方,她一点也不能反驳算命仙的话。
但,事情是没有早知道的,既然她已经不可违抗的来到了古代,现在她也只能听天由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