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两人紧张的呼吸声清晰可闻,易朗看着他法律上的妻子!连晨悠。她说她是―颜心暖?他的搪瓷女圭女圭?没错,他确实认为这阵子的连晨悠非常古怪,但他怎么也想不到,她会给他这么离谱的答案。
她真厉害,不愧是连岳宏的女儿,有其父,必有其女。
她是从哪里得知颜心暖对他的重要性?偷看他的私人笔电?还是他不小心说了梦话?
不管她是怎么知道的,知道了以后,她就认为有机可乘,所以就漫天撒谎,以为说自己是颜心暖,日后就会有好日子过吗?她以为他会相信这种话?就算颜心暖去整形,也不会变成连晨悠,这点常识他还有,更别说他今天才看过颜心暖的调查报告,搪瓷女圭女圭过得很好,如果她是连晨悠,那真是活见鬼了。
“我知道很难相信,但……这是真的,坐下来,先坐下来好吗?我们慢慢谈。”颜心暖用平稳的声音安抚他,尽避她自己也紧张得要命,但她更在意的是他的感觉。
他的眼神好冷漠、好鄙夷,他不相信她的话吗?
这也是难免的,他当然不会一开始就相信,他当然会觉得她在胡扯,不过,幸好他没有说她是神经病,没有掉头走掉,至少他肯留下来听她说,她可以好好向他说明始末,只要他肯听。
“说说看,妳怎么会是颜心暖?”易朗没有坐下,他用精锐的眸子盯着她,看她怎么编故事。
[一切都是那场车祸惹的祸。”因为他不肯坐下,她得抬高颈子才能看着他的眼。“我和连晨悠同时发生车祸,我们被同一部小滨车撞到,醒来后,我发现自己变成了连晨悠……”
易朗看着她,蓦然想到那份报告里有说,颜心暖出了车祸,送到圣心医院……该死!她说的有可能是真的吗?!天底下真有这种怪事?
他瞪视着她,心思激烈晃荡,无法克服极度的震惊。
她的说词超乎他的想象,那是属于医学或科学……好吧,或神学的一部分,还和什么有关呢?
去他的,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要命的和连晨悠交换了魂魄,现在住在连晨悠的身体里!
他的呼吸急促了起来。“我才不相信这种鬼话!如果妳说的是真的,为什么一开始在医院的时候妳不说?那时连晨悠应该也在同一间医院里吧?我们可以想办法搞清楚,为什么妳没说?!”
“你先不要那么激动―”她安抚着他的情绪,知道她的话实在很难让人接受。“我没说,那是因为当时我很痛,我连说话都有困难,而且意志一直很昏沉,处在半梦半醒之间,我也以为自己在作梦,以为自己是因为太思念你,才会梦到你……
“我以为睡一觉就会没事了,没想到我醒来后,还是在连晨悠的身体里,而且后来你也不到医院,我又再度昏迷,根本没办法处理任何事啊,我不敢告诉护士,怕被当成疯子。”
“妳说!妳太思念我?”在她一大串的解释中,莫名地,他只听到这几个字,他看着她。“妳……记得我?”
颜心暖冲着他微笑。“你是易朗,当我睁开眼睛,你对我说话的时候,我一眼就认出你了。”
“妳没忘记我?”他心里突然冒出一股巨大的喜悦之感,要命!他竟因为她记得他而心跳加快。
“从来没有。”她垂下睫毛,有些羞涩,面颊徘红了。“我想知道,当年你为什么不告而别?你知道吗,当我拎着蛋糕,兴匆匆的跑到你家,想为你庆祝生日时,却听到你已经退租的消息,邻居说,你跟远洋渔船出海了,我真的好伤心。”
他深抽了口气。连晨悠根本不知道他八年前的事,眼前这个女人巨细靡遗的说出当时的情况,她……真的是颜心暖?!看着她羞怯脸红的模样,他突然相信了她的话,没错,她是颜心暖,真的是他思思念念的搪瓷女圭女圭,连晨悠绝不会在他面前脸红,生理反应是演不出来的!
但眼前这诡异的状况,让他一时说不出话来,脑中努力消化着这个讯息……
如果确认了她的身分,眼前等着他的事就棘手了。
她是颜心暖,连晨悠正跟她交换身体,住在她的丈夫!冉卫那里。
这种车祸之后发生的奇异现象,若把她们送到医院,医学也解释不了在她们身上发生的事,不一定还会被送到什么奇怪的实验室去,或者被报导出来后,被当成某种外星人看待,他一定要审慎的处理这件事才行。
“易朗,”颜心暖担心地轻唤他。“你在想什么?为什么不说话?”
他回过神来,当他的眼神与她的接触之后,感觉完全不同了。
她不是连晨悠,而是他一直无法忘怀的搪瓷女圭女圭,他一直搁在心底的女孩、他最在乎的女孩……不,不是女孩,是女人了。
现在她是已婚妇女,是个有老公的有夫之妇,虽然她此刻就在他身边,但他又能做什么?她终究要回到她丈夫的身边去,这才是重点。
“没想什么。”他看着她,脸上线条柔和了下来。“妳吃过晚餐了吗?”桌上的菜不像有动过,她应该还没吃吧?
“还没。”颜心暖对他一笑。“我在等你,不知不觉睡着了,我们一起吃好不好?还是,你已经吃过了?”
“我还没吃,我们一起吃。”他一手端起一个盘子。“菜都凉了,热一热再吃吧。”
其实他在俱乐部吃过了,一点也不饿,但她还没吃,而且是因为等他而错过了吃饭时间,他要陪她吃。
“吃完饭之后,我们切蛋糕。”她喜悦地端着汤锅跟他一起走进厨房,掩饰不住唇边的笑意。
易朗把菜盘送进微波炉里,启动,转身倚靠着流理台,瞬也不瞬的看着在热汤的她。
“妳到现在还是那么喜欢吃蛋糕?”难怪送小佑去急诊那一次,她会主动要求要去蛋糕店坐一坐,又在冷藏柜前看得津津有味,还一连点了好几块蛋糕,线索是那么明显,他应该有所察觉的,可是,谁又想得到那种光怪陆离的事会发生在她身上呢?
“你忘了,我女乃妈说,我是蛋糕养大的呀。”她巧笑倩兮的回道。
听她提到女乃妈,这令他想到了一件事。“妳的事,有告诉什么人吗?比如!女乃妈。”
以前多半是她说他聆听,她对他几乎毫不保留,把家里的事都告诉他,包括她有个只专注经营事业,没时间关心她的严厉父亲,还有一个热中时尚派对和慈善事业却无暇关心她的母亲。
她很寂寞,得不到父母的关爱,所有的心事,她唯一的倾吐对象是她的女乃妈,遇到困难时,唯一能给她帮助的人也是女乃妈。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想我爸妈他们……怎么说呢?我跟他们不太亲近,我真的不知道要从何跟他们讲起。”说到这里,她眼里闪过一抹黯然,她觉得她的父母根本不爱她,尤其是冷漠的父亲。
“至于女乃妈,我想过要跟她说,可是女乃妈年纪大了,我怕吓坏她。”
“没说是对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这种事,包括他在内,直到现在,他也还没想到下一步该怎么做。
“我再去把剩下的两盘菜端来。”颜心暖把热好的汤端到吧台式的餐桌上,嫣然一笑地说。
这里的厨房很大,中央有个吧台式的长抬,还有四张高脚椅,正式的餐厅则在隔壁。
在今天之前,她连热东西都不会,在家里,女乃妈连倒杯茶都不肯让她动手。后来跟冉卫结婚之后,家事有帮佣林太太一手包,她什么都不用做。
今天她超有成就感的,不但学会了开瓦斯炉,还学会切菜、炒菜和煮汤,如果给她多点时间,她想学怎么煎鱼,因为易朗最喜欢吃鱼了。
“我去拿,妳在这里等就好。”她是那么娇贵,他从来就舍不得让她拿任何重物。
颜心暖却跟着他,挨在他身边,扬起长睫,笑脸迎人地说:“我也去,你拿菜,我拿蛋糕。”他停下脚步,煞有介事的打量着她。“妳其实是想直接吃蛋糕,不想吃饭吧?”
她用手蒙了蒙嘴,笑意在她整个脸庞上荡漾。“哈哈,被你发现了。”
他扬了扬眉毛。“不吃正餐不行,吃完饭再吃蛋糕。”
她的躯体虽然是连晨悠,但她的灵魂是他的搪瓷女圭女圭,跟她在一起,他感到很自在,两人的距离拉近了,一瞬间好像回到了从前。
“知道了。”她嘴角噙着笑意,整个脸庞都绽放着喜悦的光彩。
他的视线无法从她脸上移开,他的心为而她震动。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对她的感觉依然没变,如果她是属于他的该有多好,如果她是他的妻子……
不,卑劣如他,怎么有资格拥有她?他的这种想法只是在痴人说梦罢了,哪个女人会不要冉卫那样的丈夫而选择他?
明知道她早晚会回到属于她的位置,他还是想片刻拥有她。今晚就让他先自私一下吧,和她不受打扰的吃一顿饭,这是他对老天唯一的请求。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亡。祝你生日快乐"”
厨房的灯关掉了,只有烛火映照着他们,颜心暖拍着手唱生日快乐歌,唇边堆满了微笑。
易朗看着她,在烛火的映照下,她的脸庞明亮又柔和,她的声音本身就是一支歌,他用整个心灵聆听着,也动容着。
他已经很久没过生日了,生日对他而言,早已不具义意。
他母亲是个宠孩子的女人,还会亲手烤蛋糕、亲自准备生日礼物,从来不会忘记他们三兄妹的生日,失去家人后,他不想过生日就是怕勾起母亲为他过生日的美好的回忆。
在没有人为他过生日的日子里,想起从前的幸福只是凭添他内心的孤寂和痛楚罢了,所以他宁可忘了生日。他不知道她一直记得他的生日,还特地提着蛋糕去找他,要为他庆生,如果他知道的话,他会晚一天再走,至少,把她为他过生日的美好记忆留在脑海里,可以时常温习。
如果她没有丈夫,老天爷又安排她莫名其妙的和连晨悠交换了身体,那该有多好,那么他就可以将她永远留在身边了……
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太可笑了,他根本就不知道她对他的感觉,虽然她说记得他,还画了那幅画,但又能代表什么?
对她而言,他可能只是记忆里的某一点,什么也不好,但对他而言,她是特别的,十分十分的特别。
当时,他觉得,世上唯有她是属于他的,也唯有她是支持他走下去的力量,因为遇到她,他不再动不动就跑出寻死的念头。
也因为她,他振作了起来,没有自暴自弃,开始规画复仇之路,如果没有她,他恐怕已经随家人去了,根本不想独活在世上……
“在想什么?”颜心暖敦促着说:“快许愿吹蜡烛吧!”
他没许愿,直接吹了蜡烛。“你没许愿对吧?”她笑着打开灯。“我同学说的,男人不喜欢许愿,她叫她老公许愿,结果她老公竟然说,娘娘腔才许愿,气坏她了。”
易朗把数字蜡烛拿下来。“许不许愿有差吗?反正吃蛋糕才是妳的重头戏,不是吗?”
颜心暖直要笑的蒙了蒙嘴。“又被你识破了。”
他的视线完全无法离开她。“妳尽避多吃一点,我只要一块就好。”
以前一直看连晨悠不顺眼,即使她长得很不错,也算是美人胚子,但却完全入不了他的眼,一心只想报复,要让她日子过得愁云惨雾,但现在知道她是“颜心暖”后,对她整个感觉都不同了,就像人家说的“相由心生”,明明是一样的五官相貌,神情却跟以前有很大的不同……
“你说的哦!”她喜孜孜地切了两块蛋糕,一块给他。“对了,刚刚忘了问你,菜好吃吗?合不合你的胃口?”她真希望他会喜欢她为他而做的。
“这句话应该我问妳才对。”他微挑眉。“帮佣煮的菜,妳吃得惯吗?她的手艺很普通,但际遇很堪怜,所以才录用她,至于她煮的菜,只能说马马虎虎。”
颜心暖满眼的热烈,一股感动跑出来。
她就知道他是一个好人,瞧,这不是又再次验证了吗?
“这些菜,其实并不是帮佣大婶一个人煮的,我也有帮忙唷。”她指着一道剩下一半的培根炒青菜。“曙,这道青菜就是我炒的,这锅汤也是我依照大婶口头指导的方法煮的。”
“妳煮的?!”他惊讶的看着她。“妳根本就不会煮菜。”
“所以才问你合不合胃口啊!”她灿斓一笑。
他瞬也不瞬的看着她那泛着红泽的娇颜,若能得此娇妻,夫复何求?这辈子,他没有这个福分,他羡慕冉卫,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她。
“当然好吃。”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神尽是疼宠。
看到报告时,他才在想,他好想品尝她做的便当,也羡慕冉卫能品尝到她亲手做的料理,没想到老天这么快就实现了他的愿望。
“一点都不辛苦,我反而觉得很有趣。”笑意又在她整个脸庞上荡漾了。“真不知道以前女乃妈为什么总不让我进厨房,其实,会煮几道菜也不错啊,只是,在炒青菜时,我会觉得有点于心不忍啦,觉得它们长得好漂亮,这样炒来吃,太残忍了。”
他摇头哂笑。“真服了妳,天底下,只有妳会这么想。”
别人都是对杀生于心不忍,只有她会可怜菜类,果然是他的搪瓷女圭女圭,对植物有着莫名强烈的喜好,世上应该只有搪瓷女圭女圭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吧?
“这样吧。”他提议道:“我让人买些菜苗,花圃还有很多空地,全都让妳种菜种植物,妳可以观察它们跟植物有什么不同。”
“真的吗?”颜心暖不自禁的一愣。“不会……不会给你丢脸吗?”
她老早想过自己种菜,但都担心她父母的反应,他们一定不会同意她在家里种菜,但她只是纯粹地想试试看罢了,因为有些菜长得很可爱,比如甘篮菜,还会开小小的花,她真的很想种看看。
“没什么可丢脸的,这里是我的私人住所,客人如果要找我,秘书会安排到会馆或固定的接待俱乐部,妳尽避放心的玩吧,我会吩咐明姨,不让任何人打扰妳。”
想到她蹲在花圃里种菜种植物的画面,彷佛她是这里的女主人,只不过是想像,他就感到一阵幸福。
只是这份幸福,或许要不了几天就会结束了,因为她毕竟不是他的妻子,又怎么可能长久留在这里呢?上天突如其来的让她们交换了身躯,会不会哪天突然发现又更正回来呢?
“那,我在整理花圃的时候,明姨或大婶可以帮我照顾一下小佑吗?”她笑着问道。
她打赌他会答应,因为他的挑剔只针对连晨悠。
“当然可以。”他真懊恼自己曾用那么恶劣的态度对待她。“我会尽快叫明姨找个保母来照顾小佑,保母没找到前,小佑就交给大婶照顾,妳想做什么就尽避去做。”
颜心暖凝视着他,眼中尽是欢喜,微笑道:“如果你也这样对连晨悠不是很好吗?她是个好女人,你实在不应该对她那么冷淡。”提到连晨悠,他的脸上飞快闪过一抹怪异的神色。“听着,有很多事,妳并不明白,我跟她之间……不是一般的夫妻。”
她的话一下子将他拉回现实,对她而言,他是已婚男人,是有妇之夫,她会怎么看他?他又想为自己辩解什么?希望她把他当单身男人看待吗?
“我知道。”见他一脸迟疑,颜心暖温柔的看着他说。
“妳知道?”他蹙着眉心,下颚微微紧绷。“知道什么?”
就算她知道,也是从明姨或大婶口中知道的,她们顶多只会告诉她,他们夫妻厌情不睦,她会知道他是多么卑鄙的男人吗?会知道他为了复仇宁愿葬送自己的幸一福,也埋葬连晨悠的幸福吗?
“我看过连晨悠的日记了,知道你们为什么会结婚,”颜心暖柔婉地说:“连晨悠的父亲是害你家破人亡的凶手,你会恨他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连晨悠是无辜的,我觉得对她并不公平。”
他死瞪着她。她知道他是什么样的男人之后,怎么还可以表现得这么若无其事?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在她面前无所遁形,他最不想让她知道的那一面,原来早被她知道了……
虽然睡在同一个房间,他从不知道连晨悠有写日记的习惯,因为他根本就不关心她。
连晨悠在日记里怎么形容他?一个残忍、自私、冷酷的男人,跟她结婚又不善待她,还是一个逼死她爸爸,害她伤心欲绝的大混蛋?
他相信即使连晨悠再善良,在日记里也不会对他有好话,而那些评语全被颜心暖看到了,他感到无地自容。
看来老天虽然把她带来他身边,却是一刻也不肯让她在他身边停留啊!知道真相的她,一定不会想留在他身边。
他咽下喉中突然升起的硬块,站了起来。“今天我去客房睡,妳也早点睡,这些就留给帮佣收拾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他自惭形愧,无法再面对她,而知道她不是连晨悠之后,当然也无法再跟她同房,他会把要用的日用品先搬到客房。
“易朗!”颜心暖错愕的看着他的背影。
他是怎么了?是不是不高兴她替连晨悠讲话?还是怪她看了连晨悠的日记?
唉,看来她把事情搞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