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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八卦赢宅斗 第一章 镜中美人

作者:风光类别:言情小说

安定侯世子卫胤玄,时任羽林前卫统领,负责皇帝的安全及皇宫的戍卫工作,尽忠职守,干劲十足,宿在宫中的时间比留在侯府还多,在年轻一辈中非常被看好。

三年前他成亲,众人都觉得他应当会收点性子,把心放在自己妻子身上,想不到他三年如一日,该上岗就上岗,从不沉溺温柔乡,因此不少人猜测他与妻子的感情应当不太和睦。

想来也是,卫胤玄才貌双全,是朝廷的明日之星,以后还会是侯爷,当初是多少权贵人家心目中的乘龙快婿,却被一个不知底细的姑娘给截了胡,说酸话的人自然就多。

于是,安定侯世子与妻子冷淡的谣言,就随着卫胤玄长时间宿在宫中的情况四散出去,现在就算卫胤玄自己出来解释他其实不讨厌齐君薇也不会有人相信。

但事实就是他真不讨厌齐君薇,既然家中做主为他娶了她,他便只认她这个妻子,只不过他的全副心思摆在差事上,兼之齐君薇安静不惹事,从来不让他烦恼,他也就放心地不过问后宅之事,就这样,夫妻两人即使成亲数年仍是温温吞吞、相敬如宾。

这日正是旬休,他原本想为了下个月初的京军军演留在卫队里训练,可母亲遣奴仆来传话,说家里又替他纳了一个妾,好像是姓杨还是姓梁,他只能无奈地应下,但还是拖到了傍晚,和属下们演练大半日才不疾不徐地回家。

一入府,他便先到正厅请安,自是免不了被陈氏一阵叨念,主要提醒他今晚定要到新来的妾室那里歇息,早日为卫家开枝散叶云云。

无论母亲说什么,卫胤玄皆郑重地应承下来,但一离开正厅后就全抛到耳后。

所以那个新来的妾室到底是姓杨还是姓梁?还是其实姓黄?

不重要的事卫胤玄往往不会在意,他连自己后院有几个小妾其实都不太记得。

回到劲竹院,齐君薇已为他备好洗澡水,服侍他入澡间洗浴。

在京军里待久了,卫胤玄糙了不少,几乎忘了自己也曾是个剑眉星目的青葱少年,但只要一回家,妻子定会把他打理得整整齐齐,亲自为他擦背洗头剃胡,再出门时又会恢复成安定侯府那风度翩翩的世子爷。

其实他满享受这段时光的,这会让他觉得府里还有一个自己可以在她面前毫无防备的人,可惜每次出了浴间,她又会变回那个矜持有礼的妻子,往往能浇灭他一腔热血。

眼下,他便坐在大木桶里,泡着她特地准备让他舒缓筋骨的药浴,闭着眼享受她的小手在他头发上的轻轻搓揉。

“听世子的小厮说,夫君要出京了,让我备些换洗衣物。不知夫君要去何处?又要去多久呢?”齐君薇突然停下手上动作,问道。

卫胤玄微讶地睁眼。她从不主动过问他的去向,像是怕他怪罪似的,不想今日竟问了。

不过就算她不问自己也会告诉她,这是对正妻的尊重,纵使她通常不会有什么特别反应,只会默默替他准备需要的东西。

“三年一度的京军军演就在下个月,上直京军二十六卫彼此对抗,胜出者能得到圣上的奖励及几日的休沐,个别表现好的说不定能升官。京里没有这么大的场地,所以我们移到京外的马场,这一来一回约莫需要一个月的时间。”他仔细地答道。

齐君薇又问道:“那上回军演是谁赢了?”

“是金吾后卫及羽林前卫。此次军演,约莫也会是由这两军进行决战。”卫胤玄便是羽林前卫的统领,这也是他对自己的自信。

“金吾后卫是谁带领的?”齐君薇像是很有兴趣的样子,竟是越问越细。

“是英国公的嫡孙左明维。”其实提起左明维,京里十个有九个都知道他,他是与卫胤玄齐名的京城双英,但齐君薇不是京城人,平素也不太与人交际,卫胤玄便特地说出左明维的背景。

她站在他身后,所以卫胤玄并没有看到她一脸果然如此的神情,只听得她道:“凡是战争,不管是不是演练,都是真刀实枪上阵,我替夫君准备了一颗救命丸,这是我费尽心力才从前太医院使那里求来的,说是只要还有一口气都能用来吊命。这药丸十分难得,夫君你明日出门时千万记得随身带着。”

“喔?”卫胤玄突然将浴桶里的身体转了半圈,放肆地上下打量她,还笑得有点邪气,“妳今天很不一样,难得听妳说这么多话。”

齐君薇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她也是厚着脸皮才敢问个不停,不过见他接受良好,她莫名地有些小雀跃。

有一点他说对了,她身边确实发生了一些不一样的事情。

“若夫君不嫌我啰唆,那我日后便多说一点。”齐君薇小脸微红地道。

她并不知道,长相偏艳的她这么一羞涩,平白多了股妩媚,惹得素了很久的卫胤玄蠢蠢欲动,蓦地伸出手一把将她扯到浴桶里,与的他几乎贴在一块。

“我喜欢妳这样。”说着,他的薄唇突然吻上她,两人泡在热气氤氲的水中,他的热情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他手上有着习武留下的薄茧,在她身上游移时总能引起她一阵震颤,她被水浸湿的衣裳就随着他大手的来去被丢出浴桶外。

这一个吻长得犹如过了百年,亲得她晕晕陶陶。以前与他亲热,齐君薇都极力控制自己的,连声音都不敢太大,就怕他觉得她放荡,很少真正享受这件事,但今天两人之间显然多了一种她无法克制的气氛,让人跃跃欲试。

“夫君……”她湿漉漉的大眼看着他,有些不知所措。

“在这里陪我?”他哑声问,心里真怕她又说出什么煞风景的话。

齐君薇从他眼中看到了火热,又不是第一次洞房,自然知道他想要什么。若是以前,她一定会推开他,说一句于礼不合然后谨守分际地退去,但今天她想遵循自己的心意放纵一次,于是她主动捧着他的脸,轻轻地吻上。

窗外下起春雨,卷起带着腥气的泥土味,就这么滴滴答答地响了整晚,打落一地残红。

而那不知姓什么的妾室还在她的院子里苦苦等着世子,竟是没有一个人想起来。

隔日,卫胤玄早早就离府,也不知他哪来那么好的精力,折腾了一个晚上,晨起时也不带睡眼惺忪的。

但齐君薇就惨了,嫁人后疏于练武,体力差了不少,只觉腰酸背痛,怎么睡都睡不够,还是被春兰提醒已经辰时了她才惊醒,匆匆忙忙打理好自己,赶到正院那里请安。

昨日陈氏交代的事齐君薇一件都没有做,尤其是让卫胤玄去杨巧儿那里歇息更是彻底忘了,但齐君薇一点也不后悔,还有些回味昨日那种尽情缠绵的气氛,心忖顶多就是被痛骂一顿,又不痛不痒。

想不到陈氏见了她,不仅没有怪她晚来,也没有责备她未让世子去小妾那里过夜,反而意味深长地直瞅着她。

“想不到来了个杨姨娘刺激一回,妳倒是开窍了?”

然而齐君薇听了却一脸茫然。

瞧她这个表情陈氏就来气,又挥了挥手叫她回去,索性眼不见为净。

没开窍的齐君薇回了劲竹院后却不是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进了绣房。

这间绣房在回廊转角处,小小一个房间只有绣架和马扎,以及一个放置布料针线的木架。齐君薇不会绣花,这绣房自她入门后便闲置着,前些日子她和婆母说她房中镜子磕了,想到库房搬一面新镜,陈氏自无不允,所以从那日后火齐镜便摆在绣房之中。

齐君薇入房后先确认了左右无人便将窗户仔细关起来并蒙上黑布,整个绣房里随即一片漆黑。不多时,火齐镜突然光芒大作,照得暗室如同白昼,然后一个风华绝代的美人便浮现镜面之上。

齐君薇抓着镜子,兴奋道:“崔贵妃,妳教我主动去关心世子的事情,真的有效!世子不仅不再那么冷淡了还很热情……”

镜中的崔贵妃睨了她一眼,明明是有些鄙视的眼神却显得风情万种。

她用惯常疏懒的语气道:“这才哪儿到哪儿?我们后宫嫔妃服侍君王,要想办法清楚知道圣上在哪儿,又不能知道的太过,免得被认为窥探皇帝行踪,这其中分寸的拿捏妳还差得远了!就妳这点小手段,连侍候御前的太监都比不上。”

原来这镜中人竟是前朝贵妃,传闻艳色绝世,眉间一颗朱砂痣,迷得前朝皇帝神魂颠倒,一世独宠,后因皇帝昏庸、前朝动乱,朝中大臣将此乱归咎于崔贵妃惑乱朝纲,逼得前朝皇帝赐死她,之后更有嫉妒她的仇家将她的魂魄困在火齐镜之中,这一困就是几百年。

据崔贵妃所述,她在火齐镜里孤孤单单,从来没人能见到镜里的她,都快无聊死了,直到那日齐君薇躲在库房自怨自艾被她听到,忍不出现身嘲讽,却想不到齐君薇竟能看到她。

于是无聊百年的崔贵妃话匣子开了,恨不得将自己一身魅惑帝王之术全塞进齐君薇的直肠子里。

而被一只鬼嫌弃的齐君薇笑容有点僵,“我不是刚学吗?至少我夫君好像挺喜欢的。”

崔贵妃轻哼一声,“那也只是一时新奇,就妳这姿色,也不懂得捯饬捯饬,擦点脂粉掩饰一下,成天穿得灰扑扑的,还以为家里死人呢!妳就没有鲜艳点的衣服?”

她绝不会承认这丫头长得还算明眸皓齿,在前朝的后宫中勉勉强强封个嫔吧,但就这脑子,也只是去睡冷宫的份。

齐君薇仔细回想,她是父亲热孝时成的亲,置办的衣服自然朴素,之后出了孝期,她穿的也习惯,倒是没去注意这些。

“但我现在是世子夫人,穿得太艳丽会不会被人说我不守妇道……”齐君薇迟疑说道。

崔贵妃纳闷,“妳口中那些所谓规矩、妇道什么的,到底谁教妳的?”

齐君薇尴尬一笑,“没有人教我,但不管是女箴、女诫,不、不都是那样子的吗?”

崔贵妃翻了记大白眼,“妳守的什么妇道,把自己弄得畏畏缩缩、瞻前顾后的,班昭看了都要掀开棺材板搧妳一记耳刮子。以后听我的,知道吗?我叫妳怎么做妳就怎么做!”

齐君薇闻言很是一言难尽,心忖道:妳守的妇道把自己守成遗臭万年的妖妃,班昭倒是不用掀棺材了,但肯定在奈河桥头堵妳!

“怎么?妳还不服气?”真不怪崔贵妃小瞧她,“光是妳一问左明维的事,妳夫君不就一五一十告诉妳了?还在浴间里把妳这样那样……”

“停停停,不要说了!”齐君薇发誓,以后房间那面铜镜一定要用布帘遮起来……不不不,以后房间别放镜子了。

自从她在库房发现火齐镜,崔贵妃也没隐瞒她,坦承自己被封在火齐镜中就能使出火齐镜自带的神通——由镜窥人。

只要有镜子的地方,不管是妆镜、手镜、桌镜甚至是全身镜,崔贵妃都能经由镜子看到镜面倒映范围内发生的所有事。

所以一个高贵雍容又目空一切的贵妃却被孤单地关在镜中,成天看着别人家的琐事找乐子又苦于无人倾诉,现在来了一个齐君薇,那还不拉着一起说三道四、聊闲扯淡?

至于左明维之事,就是上回崔贵妃窥探英国公府巧合得来的消息。

英国公战功赫赫,老骥伏枥,却罕有人知他其实有心疾。

上回英国公心疾不小心犯了,大夫特地警告他,这心疾是会传给子孙的,所以英国公家的男丁最好尽量避免情绪激动或过度锻炼。

也就是说,左明维其实不适合继续担任军职。

与鞑子最后一次战事过后,如今四海升平,英国公家的子弟虽大多是武官却毋须过多的操练,只有左明维,身负保护帝王之重任,需要不断的训练,又是自己爬到金吾后卫统领的位置,实在无法放弃。

英国公府的人也心存侥幸,想着反正不一定会病发,先让左明维撑过军演,拿个好成绩,说不定能图谋一个比较不那么累却又更好的职位。

所以当齐君薇打听军演是所有亲军都要参加的消息后,便二话不说重金求了一颗救命丸,但她并不是要给卫胤玄用,而是为左明维准备的。

如果没用上那最好,万一用上了,能挽救一个大好青年,还让英国公府欠侯府一个人情,怎么算都不亏。

“妳放心吧,我这人虽不敢说正派,但还是有些操守的,妳房里那点事我还懒得看!”崔贵妃见她吓呆,以为她在纠结自己偷看一事,连忙好声好气地安抚她,难得有个一起说闲话的朋友,可别被吓跑了。

崔贵妃又忙转移话题,“不过我告诉妳,妳别把世俗的道德标准套在我身上,我现在就是一只鬼,不需要高尚的人格,该怎么偷看我还怎么偷看,而且我一定会告诉妳。女人不能老把自己关在家里,最好多知道一点事情,尤其京城水深,门第之间的关系纠葛还有人与人的爱恨情仇妳都要懂,免得日后遇上了却一知半解、毫无准备,那是会被人笑话的。”

“这样会不会被当成三姑六婆之流……”齐君薇处在一种很想听但又顾忌着不敢听的道德挣扎中。

“难道妳会出去乱讲?关键的秘密该用的时候再用,像这次左明维之事妳不就做得挺好的吗?”崔贵妃略微一想,就知道齐君薇纠结的点在哪里,不以为然地道:“那些后宫不得干政、牝鸡司晨的话都是对女人的污蔑。女人完全不需要隐藏自己的见识及才能,因为男人可能因为政治上的敏感因素,很多公务上的事只能藏在肚子里,但他们也是需要和别人分享的。如果自己最信任的妻子在聊公事时也能听懂他说的话,不求替他解决问题,只要能与他有来有往、分析琢磨,那丈夫对妻子重视的程度也会加重。”

听起来好有道理,齐君薇点头如捣蒜。

“要让自己不落入三姑六婆说闲话之流,妳得要有自己的兴趣或专才,不要扎死在后宅,那只会让心胸及眼界更狭窄,明白吗?”崔贵妃过去在后宫也不只会卖弄美貌,她自认智谋不输上官婉儿,才华不逊于李清照,舞跳得赵飞燕都要羞愧,要不然那死鬼皇帝怎么会十数年来对她兴趣不减?

可是一提到兴趣或专才,齐君薇突然脸颊发热,惭愧地道:“我……我闺中时是有一项兴趣,可是那难登大雅之堂……”

“除非是坑蒙拐骗、违背律法,否则没有难登大雅之堂的兴趣。妳既觉得拿不出手,那就想办法让它拿得出手。”

这番话着实太过笼统,齐君薇无辜地看着她,只差没明摆着说我听不懂。

崔贵妃恨铁不成钢,冷哼一声,屋子里突然又变回一片漆黑。

懒得理这棒槌,等她自己想通吧!

军演在京郊马场举行。

皇帝亲军还有守卫皇城的任务,自然不可能全部出动,而是选出队内精英参与。二十六个卫分成几个小组,由统领担任主将,领兵分别交战,输的队伍淘汰。

由于马场内有平原、山地、森林还有大湖,主将要根据不同的地势战胜对方的军队。通常遇到势均力敌的,最后定然演变成将领间的交手,因此军演相当考验统领的用兵之道及个人武力。

虽说都是皇帝亲军,但也有分强弱。比如府军前卫,都是些年轻力壮的壮丁,战力自是不俗,但遇上老牌的金吾前卫,都是他们的长辈,这仗还没打气势先输一半;旗手卫平时就只在皇帝出行时负责掌大驾金鼓、旗纛等等,组成分子甚至有民夫,所以一遇上对手就溃不成军,早早就被了结在一旁休息,不像来军演倒像是来观光的。

其中自然也有表现杰出的,如卫胤玄带领的羽林前卫,以极小的代价剿灭了逃进山里的虎贲左卫;又或者是左明维麾下的金吾后卫,虽说队伍年纪稍长,但同时也代表了经验丰富,打得对手腾骧卫毫无招架之力。

军演直到选出最后的四强就花了半个多月的时间,大家都疲惫不堪,精神状态到达临界点,皇帝选在这时来观战最后四强的比赛,更是激化了队伍之间的张力及冲突。

又经过了一日的对垒,决战不出意料地由羽林前卫对上金吾后卫。

明日便要对决,许是强强相碰太有话题,不管是看客或是当事人,大伙儿都表现得十分激动,两队的战术方针也讨论到月上林梢的时辰,兵将们才各自回营账。

金吾后卫与羽林前卫的营地就在隔壁,双方一起回营必然会遇个正着。

金吾后卫几个不着调的士兵,在与羽林前卫的士兵交错而过时故意撞对方一下,羽林前卫的士兵一个趔趄,差点没摔个大马趴。

那险些摔倒的士兵险险稳住身子,随即在那金吾后卫士兵的肩膀上用力一推,“你这是做什么?想打架?”

“怎么,你们羽林前卫的人这么娇贵?不小心磕碰一下就要死要活的。”那金吾后卫士兵流里流气地道。

“你们金吾后卫才是一群龟孙子!”其他羽林前卫的人也不甘示弱,都围过来助阵,“这几日的大比,你们左统领都躲在队伍后面让别人去厮杀,大家都说你们左统领是缩头乌龟,那你们不就是一群龟孙子吗?”

羽林前卫的人讪笑起来,金吾后卫的人也不干了,同样迎了上来,“你们卫统领每次都冲在前面又如何?遇到暗箭就是第一个被干掉,那叫匹夫之勇!”

双方在营地旁吵了起来,推推攘攘的,差点就要打起来的时候,一道冰冷的喝斥声犹如利箭由每个人的心中穿过,扎了一个透心凉。

“还有精神在这里吵架,明日你们要是输了,全部罚俸禁假!”来人是卫胤玄,众人的争论他听得一清二楚,金吾后卫的人他不好骂,自是先管束自己人。

此时左明维也从一旁走出来,脸色同样难看,“吵吵吵,都在吵什么?谁大声明天就能赢吗?”

金吾后卫的人见老大来了,连忙告状道:“统领,这些羽林前卫的混人说你是……是缩头乌龟!”

羽林前卫的人也不甘示弱,对着卫胤玄道:“统领,金吾后卫的人说你匹夫之勇!”

双方又是一阵你来我往的争吵,两个统领皆面色铁青,最后揪出挑事的几个人罚了几军棍,杀鸡儆猴后才让这群士兵们乖乖地回帐休息。

这场没意义的对峙平息后卫胤玄也要回帐了,因着安定侯府与英国公府两家本就有点龃龉,所以他也没多看左明维一眼。

左明维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在他身后冷冷地道:“我不会输的!”

卫胤玄停步,转身,“就凭你这缩头乌龟?”

左明维薄怒,“我那叫养精蓄锐,你的匹夫之勇才不可取。”

卫胤玄蓦地失笑,“我那叫万夫莫敌。”

左明维一阵语窒,他前几场刻意避战是担心自己的心疾,但他运气好,遇上的都是软杮子,可用兵法布阵掩饰过去,之后还轮空了一场,然而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决战却遇上卫胤玄,看来是避不开动武了。

末了,他只得咬牙道:“在这里耍嘴皮子没用,明日便见真章。”

卫胤玄认同地点点头,语气淡淡,“那就看乌龟和匹夫,谁手底下硬了。”

军演来到最后一日,交战的地点直接在马场的大草原上,模拟在关外大草原与鞑子作战的情况。

羽林前卫由卫胤玄骑马立在队伍正中央,手持利剑,另一手默默地握着挂在衣襟内的一个小瓷瓶,里面是一颗救命丸,更是妻子对他的关怀,彷佛能给他什么异样的力量。

他没想到,自己竟在这么紧张的时候不合时宜地想起齐君薇。

羽林前卫摆出鹰翼阵,这种阵法很吃主将的武力,如鹰喙插入敌军内部,两翼便能如利刃般由外围收割敌军性命。

金吾后卫前几场比赛用的方法都是让侧军来保护中军,但这种凹字阵恰恰受鹰翼阵克制,显然是要逼左明维正面对决。

左明维拿着长枪、穿着轻甲,策马于队伍中央,与卫胤玄遥遥相对。

军鼓响起,低沉的重击犹如从地狱发出的声音让场上兵士们的内心都为之震动,而后杀声四起,双方主将身先士卒,两军交会。

金吾后卫的优势在经验丰富,羽林前卫则是纪律分明,一时间尚分不出胜负,但所有观战的人都知道,此役决胜的关键在两个主将身上,谁打赢了,哪一队便是此次军演魁首。

长枪迎上利剑,卫胤玄与左明维打得如火如荼,两人都是年轻一辈的高手,很久没有这样酣畅淋漓地动手了。

因为是演习,枪身与剑身都封了刃,上覆红漆,只要能在对方要害处留下漆印便是胜出,但你来我往这么多回,两人身上都还干干净净的,连溅到一点漆色也没有。

不远处的高台上,正中央坐的是当今圣上启明帝,他左手边坐的是安定侯卫正梁,右手边则是英国公左颂,后面则站着从小服侍的太监小李子。

启明帝啜了口茶,含笑看着场上交手的两个小辈,说道:“不错不错,卫胤玄剑法大开大阖,气势凌人,确有乃父之风。”

卫正梁一听,随即坐正了身子,明明一脸得意,口中却是谦逊道:“臣愧不敢当。犬子一身武艺都是臣所教授,自然会有臣的影子。”

“就是这左明维……”启明帝有些迟疑,“他用的是枪,打法却小巧,被胤玄步步逼退,不太适合战场。”

听见这话左颂是有苦说不出,却只能回道:“臣认为舍孙应是想以巧胜拙,以柔克刚,才会采取这种方法……”

“国公爷,这方法该不会你教的吧?”卫正梁突然说起风凉话,“陛下都说不适合战场了,再这样下去左明维会输啊……”

“还没到最后关头,侯爷莫要下定论。”左颂气得胡子都翘起来。

启明帝饶有兴致地看两位爱卿拌嘴,一时都忘了马场上激烈的交战。

此时,正在服侍的小李子突然低呼,提醒皇帝道:“陛下,场上似乎有状况。”

启明帝连忙向马场看去,而后指着卫、左两人交战的方向,“你们看!左明维是不是倒下去了?可朕没看到卫胤玄刺中他啊!”

两个正耍嘴皮子的长辈随即停下,急急看了过去,只听得左颂唉了一声,差点没掉下椅子,还是卫正梁眼捷手快越过启明帝拉住他。

“这、这只怕是……心疾犯了啊!”左颂失声叫道。

时间回到早前,卫胤玄正在心中分析左明维的招式,总觉得对方没有拿出全力,自己打得有些轻松了,然此时他一剑用力斩下,左明维这时已气力用尽,见状匆忙举枪格挡,却觉一阵巨力震得他气血翻涌,心口猛地一痛,整个人眼前发黑,随即栽倒下去。

此时只消卫胤玄再补他一剑胜负就出来了,可他却没有这么做,只是急忙弯去探看左明维的情况。

“你没事吧?左明维?你醒醒!”卫胤玄只见左明维抚着胸口,一脸痛苦,才这么一会儿功夫脸色已然惨白,冷汗流了满脸,眼看就要喘不过来了。

见状,卫胤玄没有一丝犹豫,突然拉出衣襟里的瓷瓶,倒出一颗漆黑的药丸子让左明维含在口中。

齐君薇说这是救命丸,希望真能救左明维的命。

启明帝、谢正梁及左颂也匆匆忙忙赶过来,他们身后跟着太医,众人见左明维的样子就知道事情不好,连忙让太医过去诊治。

太医也不啰唆,他已由左颂那里知道左明维这是心疾,先在后者身上扎了几针,这才开始为其把脉。

众人紧张地看着太医一再变幻的表情,最后他居然扒开左明维的嘴,看到还有半颗未溶的药丸。

“卫世子,这是你给他吃的?”太医问道。

卫胤玄点头,“这是我妻子给我带的救命丸,我想着至少先吊着左明维的命……”

左颂许是太紧张,话都还没听完,直接就暴怒了,“卫胤玄,你给我孙子胡乱吃什么药?你要害死他?”

卫正梁护犊子般道:“你这老头是聋了还瞎了,没听到是救命丸吗?没这颗药,说不定你孙子已经比你先走了。”

“你你你……”左颂又惊又气,居然开始急促地喘起气来。

“喂喂喂,你这是怎么了?今日你祖孙说好一起犯病吗?左老头,你撑着点……”

太医无暇管左明维了,连忙让左颂坐在地上,也在他身上扎几针。

祖孙心疾连发,太医算是看明白了,皱眉问道:“国公爷,贵府是否有代代相传的心疾?”

左颂虚弱地点了点头。

太医却摇了摇头,“那国公爷竟还让令孙参加军演?实在太过冒险了!”

“以前也不知我这心疾会传给后代,后来知道时……军演迫在眉睫。本想撑过这次,再让舍孙调职却想不到……”

启明帝闻言皱了皱眉,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没说话。

在场都是人精,哪里不知这是启明帝开恩了,否则军演视同正式作战,左明维隐瞒病情上阵定然是要问罪的。

左颂既尴尬又惭愧地问:“太医,我孙子现在如何了?”

太医郑重地道:“国公爷,您方才误会卫世子了。那救命丸是太医院前院使的独门药方,确实能吊命。左统领是初次发病,尚不严重,卫世子也及时让左统领服药,算是有惊无险,待左统领缓过来,回家休养一阵子就能恢复如常了。”

左颂听罢,长吁了一口气,肩膀随即垮下,像是精气神都被抽去一半似的。

卫正梁也没再说酸话,毕竟斗嘴归斗嘴,谁也不想真的看到对方后辈失去生命。

太医取下针后左明维立刻被抬下去,场上的军演早已停下,但羽林前卫幸存的人数显然比金吾后卫多,于是启明帝便径自宣布结果。

“此次军演,夺得魁首的是……羽林前卫!”

横竖左明维也没事,羽林前卫的弟兄们欢呼起来,卫正梁及卫胤玄父子也露出淡淡的笑容。

而神色有些怔忡的左颂却默默地唤住他们父子,“安定侯、卫世子,矫情的话我不多说,这个天大的人情老夫定会偿还!”

城外亲军交战得如火如荼,而安定侯府内,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也正打得热火朝天。

原来是独守空闺的杨巧儿等了几天都没等到卫胤玄出现,花了点钱打听之下,才知道原来卫胤玄在她过门那日回来了,却在劲竹院过夜,隔日又匆匆忙忙地出京,迄今没有归家。

杨巧儿在闺中时就任性骄纵,又因为李氏的捧杀,养得脾气大得很,心里一委屈,随即就爆发了。

齐君薇没被她放在眼里,她直接闹到陈氏跟前,指控齐君薇故意不让世子去她那里过夜。

“我嫁进门多久了,连世子的面都没有见过,这不是齐氏故意刁难是什么?”杨巧儿气得连世子夫人都不叫了,“我每日都遣人去齐氏那里询问,都只得到世子不在府中的回答,还是我花钱打点,下人才愿意告诉我世子出京去了。这么大的事,不应该提早告诉我吗?我才进门一日,就把世子弄出京去,这分明是不想让世子和我接触!”

此时,安定侯的妾室赵姨娘也在场,见陈氏、齐君薇被杨巧儿闹得头痛,她也乐得落井下石,“世子夫人气量如此狭小怎么成?瞧瞧咱们侯府男丁寥落,侯爷原本也只有世子一个儿子,还不是因为纳了我才有胤元的出生?所以主母就算再嫉妒小妾,表面上也得收着,做得太难看,传出去对侯府和世子夫人的声誉都不好听。”

赵姨娘生了庶子卫胤元,卫胤元虽然武功不成,但读书好,年纪轻轻已经是个举人,故赵姨娘在卫正梁面前还算有点脸面,对陈氏说话便难免夹枪带棍、指桑骂槐。

果然,陈氏听了她的话脸色一沉,她没有去骂闹事的杨巧儿,而是转头看向齐君薇,道:“妳这主母怎么当的,直接让妾室闹到我跟前来,也不好好管管?”

齐君薇无奈,杨巧儿泼辣蛮横,不像嫣红那样沉得住气也不像周氏安分守己,偏生卫胤玄院子里不乏陈氏放到儿子身边的老人,她又支使不动,遇到杨巧儿这样洒泼的,除非出手把她打服了,否则她还真想不到办法能管住她。

骂完儿媳,陈氏又瞪着赵姨娘,“世子夫人如何毋需妳多嘴。若非有妳们这些多口多舌的,侯府里的事怎么会传出去?先管好妳自己这张嘴吧!”

赵姨娘气不打一处来,正要反驳,外院却传来侯爷与世子一同回府的消息,人都已经走到二门了。

这会儿不管是方才还盛怒的陈氏,还是挑事的赵姨娘与杨巧儿,都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就是齐君薇也带着一丝期盼的眼神。

不多时,卫正梁及卫胤玄进了花厅,一眼便看到满屋子的女人,不由纳闷道:“怎么都在这里?”

陈氏还没说话,赵姨娘已经一脸委屈地靠上去,“侯爷,夫人正教训世子夫人呢,没想到却连妾身一起教训了。”

卫正梁皱眉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起因是世子夫人院里的小妾杨氏,因为久等不到世子,认为是世子夫人刻意阻拦,告到夫人这里来,夫人因而责备世子夫人没管好妾室……”赵姨娘一股脑地把事情说了,又暗自得意地看了陈氏一眼,接着道:“妾身不过替杨氏说了句话便吃了夫人一个挂落,侯爷可要为妾身做主啊。”

陈氏听得心头火起,她是责备齐君薇连个小妾都管不好没错,但赵姨娘这么一告状,不是也在告诉侯爷,她这个做主母的一样没管好小妾,让后宅的事闹到侯爷面前来?

若是之前,卫正梁可能还会为赵姨娘说句话,事后再安抚陈氏,对于后宅里的争风吃醋他一向如此处理,自认有益家宅和谐,然而今日却不一样,他心中有事急着说却被迫听赵姨娘东拉西扯,于是便有些不耐烦了。

他道:“行了,一点口角不必斤斤计较,后宅之事夫人一向处理得很好,妳和世子院里那个姨娘先退下吧。”

听见这话,陈氏一脸意外地看向他,心中忍不住疑惑,这对于妻妾争执一向各打五十大板的男人今天怎么站她这边了?

赵姨娘却是不依不饶,定要卫正梁强压陈氏给她一个交代。

卫正梁本来心情极好,被赵姨娘这么一闹也有些怒气了,当即道:“把赵姨娘送回院子里,禁闭一个月。”说着,他微寒的目光随即扫到杨巧儿身上,“至于妳……”

杨巧儿可比赵姨娘机灵多了,她亲眼看到世子回来了,日后总会光顾她的院子,随即一个福身,说:“侯爷、夫人,巧儿退下了。”

等到屋子里终于只剩几个主子,卫正梁一开口就让众女眷又吃了一惊。

“齐氏,妳做得好!”

齐君薇先是一愣,后来想起了什么,有些不太确定地看了眼卫胤玄。

卫胤玄将已然空了的瓷瓶从衣襟里掏出来,朝她摇了摇。

齐君薇随即勾起唇角,果然被她料中了!

陈氏却不解地问:“齐氏做了什么?”

卫正梁笑道:“军演最后一日,是胤玄带领的羽林前卫对上英国公家那个左明维带领的金吾后卫。两边打到一半的时候左明维心疾突发,差点猝死,幸而齐氏替胤玄从前太医院使那里求了一颗救命丸,还要他随时带在身上,胤玄便用那颗救命丸救下左明维的命。可惜妳没看到,英国公那老家伙感激涕零得差点抱着我大腿哭了……”

英国公是这么感情丰沛的人?

齐君薇狐疑地看向卫胤玄,后者奇异地明白了她的迷惑,竟偷偷地摇了摇头。

父亲他吹牛呢!

齐君薇忍住笑,又听得卫正梁继续道:“我们与英国公府不和陛下是知道的,想不到胤玄没有趁人之危战胜左明维,还拿出珍贵的药救他,陛下不仅大大夸奖了胤玄……”

他突然转向齐君薇,害得正在偷笑的齐君薇表情一僵,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卫正梁道:“胤玄告诉陛下,这颗药是妳准备的,应算是妳的功劳,所以陛下也夸奖了妳。军演最后自然是羽林前卫胜了,唯一被陛下嘉奖的都是我们家的小辈,我不该高兴吗?”

陈氏一听也笑了起来,“这么听起来,英国公府还欠了我们一个大人情,齐氏,妳做得不错。”

“父亲母亲谬赞了。”齐君薇谦逊回道。

卫正梁却听不得这种话,当初齐副将可是个不拘小节又豪爽的人,他一直不明白齐氏这小家子气的性子是怎么养出来的,不过今日观之,小家子气也是有好处的,至少心细。

“齐氏,这件事情上妳立了大功,陛下那里会给妳赏赐,侯府自然也不会小气,妳说说看想要什么奖励?”卫正梁嘴上这般问,心中想的却是:小姑娘至多要些珍贵的头面绸缎什么的吧,库房多的是。

齐君薇看向陈氏,陈氏肯定地点头。

她又看向卫胤玄,卫胤玄直接开口道:“妳尽管说。”

齐君薇试探性地再次确认,“真的要求什么都可以吗?”

“只要不违背律法,什么都可以。”卫胤玄开始好奇,是什么样的要求会让她这样小心翼翼的。

于是齐君薇鼓起勇气,说出一个差点没让在场所有人惊掉下巴的要求——

“那个……我可以养几条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