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将最后一个纸箱的封箱胶带切开,压平之后放到门口的落尘区,与其他的纸箱放在一起,她的新家就整理好了。
回头环顾这片属于她的小空间,骆熙彤双手扠腰,深有感触的点了数下头后,欣慰笑叹,“终于可以远离讨厌鬼了。”
那个从认识他开始,就一直把她安静的生活搅和得一团乱的讨厌鬼。
一个在南、一个在北,而且那人将来从事的又是工作繁重的科技业,绝对无法再像学生时期一样,每一天每一天都出现在她眼前,为她带来一堆有的没的麻烦。
她心情愉悦地哼着歌,来到小巧的厨房,先在温热的茶杯里放入300CC的热开水,再自上方的层柜内拿出一罐洋甘菊茶,打开瓶盖,捏出一包茶包准备放入马克杯时,突然想到,她可以不用喝洋甘菊茶了,因为再也不会有人惹得她火气大血压高、额际冒青筋,需要洋甘菊茶平静心情了。
于是,她改煮了杯咖啡,再切了块女乃油小蛋糕,开开心心的来到客厅的灰色两人座沙发坐下。
柔软的沙发材质将她的身体温柔的包围,她舒爽的叹了口气,把咖啡跟蛋糕放在沙发前的圆形小茶几上,接着操纵放置于沙发上方层架的投影机,选了一部有趣的喜剧片,边欣赏电影,边喝咖啡跟吃蛋糕,在这属于她一个人的小空间,她感觉到平静与喜乐。
终于可以好好的过一个人的安逸生活了。
不会老是有女孩子跟她打听有关于讨厌鬼的事情,不会老是有人希望她转交礼物或情书,不会有人对她投以忌妒或羡慕的眼神,不会有人为了接近讨厌鬼来跟她热络攀谈,虚伪的表示想跟她交朋友……
这一切一切的烦心事,都已离她远去。
舒服。
开心。
快乐。
正当骆熙彤沉浸于独居的快活中,门口电铃突然响起,把她吓了一大跳,眼神充满戒备的盯着大门。
她才第一天搬过来,怎么可能有人来拜访她?
放下手中蛋糕,她小心翼翼的踮着脚尖,手扶白色墙壁,隐匿脚步声来到落尘区,闭上一只眼,透过猫眼观看外头的情景。
有个人。
看体格应该是一个男人。
因为个子太高了,只看得到脖子以下的部位,但宽阔的肩膀以及薄薄衬衫也遮掩不了的厚实胸肌,显见其体格强健高大。
这健硕英挺的身材怎么看着好熟悉……
不不不不不,她故意不将租屋处的详细住址告诉父母,讨厌鬼肯定也不会晓得她搬到这来了。
况且,他现在在当兵不是吗,应该不可能擅离营地吧?
会不会是邻居来打招呼?
她清了下喉咙,“请问哪位?”
“妳好,”对方的嗓音很沉很低,低到字几乎都黏在一块儿,不太能分辨他说了什么。“妳是新搬来的吗?”
整句话她只听清楚“新搬来”三个字。
“……对。”
这嗓音也很熟悉……不过应该是巧合,那个人不可能知道她搬来台南了。
“我有东西要给妳。”
“什么东西?”
“……交代的东西。”
“谁交代的?”她又听不清楚他说啥了。
虽然声音低沉是很有磁性,但隔着门板,真的是听不太清楚他在讲什么。
“×××。”又是含糊不清的一句。
到底是谁啦?
骆熙彤脑中灵光一闪,该不会是去年嫁来台南的大学同学吧?
这次找房子靠那位同学帮了不少忙,下午她出门去采买东西,或许因此错过了。
“请等一下。”手指拉动门炼时,她突然想到──万一这个邻居是个变态或坏人怎么办?
这间公寓虽然有保全,但只有白天值勤,晚上是没有保全的,现在是晚上八点,只工作到六点的保全已经下班了,小区的安全只能靠住户自立自强,得谨慎小心一点。
她将已经拉至半开的门炼再扣了回去,接着开锁、拉门,如此,只能拉开将近十公分的门缝,比较不会有安全上的忧虑。
“请问……”当与对方对上眼时,她傻了。
不是因为对方俊美无俦,五官宛如雕刻般精致,彷佛从电视里走出来的偶像级脸蛋,也不是因为对方将近一九○的身高太惊人,魁梧伟岸的身材太让人垂涎,而是因为──
她认识这个人!
讨厌鬼骆少煊!
她第一个反应就是把门用力关上,像螃蟹横步,靠墙蹭蹭蹭退到客厅去。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骆熙彤、亲爱的妹妹,快把门开开。”外头传来亲昵的呼喊,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一字一字清清楚楚,活月兑月兑就是童话故事里,想吃掉白女敕小羊的坏心大野狼。
可恶的家伙,他刚是故意压嗓,语调装得黏糊糊的,就是要骗她开门!
而且──谁是你妹妹!
骆熙彤死死瞪着门扉,眼神又惊又恐,好像那扇门已变形成怪物的模样。
对她来说,骆少煊就是个怪物!
她跟骆少煊大概是三岁那年认识的,两个人读同一所幼儿园。
这家伙从小就可爱得要命,圆滚滚的大眼睛,浓密如扇子、又长又翘的睫毛,女敕嘟嘟的小脸,真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还特别早熟,小小年纪就很懂得讨老师的欢心,嘴甜得像抹了蜜一样,天生的社牛。
骆熙彤则是从小就很安静,可以老半天不说一句话,每次都自己默默地躲在角落玩她的游戏、看她的故事书,曾经被新来的老师误会是哑巴,因为不管老师问什么,她只会点头跟摇头。
两个个性大相径庭的人,很不巧的刚好是邻居。
她住七楼,骆少煊住八楼,就在她家楼上。
骆熙彤不像其他的小朋友会在小区中庭一起玩,她直到进入幼儿园,才知道骆少煊也是楼上的邻居,而这也是他自己告诉她的。
当时的骆少煊不知是个性太过鸡婆还是怎样,没事就会跑来破坏她的宁静,不是陪她玩游戏,就是挨着她看绘本。
某次,一名喜欢他的小女孩带着醋意,女乃声女乃气的问他,“她是谁?”
骆少煊漾开最天真烂漫的笑颜说:“我的妹妹。”
谁是你妹妹呀!
她又没有哥哥,这个人到底在胡说什么呀?
“我没有葛格(哥哥)。”骆熙彤语气很平,像在读稿,但还是带着小朋友的可爱女乃音。
“妳会说话?”骆少煊十分惊奇的张大嘴。
他“缠”着她的这段时间,不曾看过她开口说话。
她点了点头。
“那妳知道我住妳家楼上吗?”
骆熙彤摇头。
“我大妳十个月喔,所以我是葛格。”骆少煊的十根手指头朝她热情的展开。
虽然差了十个月,不过骆少煊是前一年的十月出生,骆熙彤则是来年的八月生,因此学籍在同一届。
“我没有葛格。”她再次强调。
“从今天起我就是妳葛格。”骆少煊双手扠腰,大声宣示。
哥哥还有强迫赠送的喔?
当时年纪小的骆熙彤还不知道吐槽,只觉得这个男生很奇怪,莫名其妙强认她做妹妹。
一向活在自己世界里的骆熙彤很快地就将这小小的困惑抛诸脑后,依然自己一个躲在角落看书、玩游戏,但她不晓得,自骆少煊“钦点”她为妹妹后,她安静的世界就崩塌了。
“熙彤熙彤,妳葛格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女孩子们最爱问她这问题。
“我没有葛格。”她一脸淡漠的回。
“骆少煊说妳是他妹妹。”
在连续好几个女生这般骚扰她后,她忍不住问母亲,“妈咪,楼上的骆少煊是我葛格吗?”
“他比妳大,妳要把他当葛格也可以。”母亲还以为独生女的她想要一个哥哥,因此如此回答。
原来骆少煊真是她哥哥?!
小小年纪,不懂判读母亲真正意思的她就这么“误会”了。
后来,只要有女生询问骆少煊是否是她哥哥,她都会点头,但如果问到有关于骆少煊的问题,她全都摇头,若被逼问,千篇一律吐出三个字──“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啊,她对这个“哥哥”根本一无所知。
每次只要有这种“不知道”的情况发生,耳尖的骆少煊一定会跑来问她:“妳不知道我喜欢什么吗?”
她点头,然后骆少煊就会告诉她答案。
譬如有人问骆熙彤,骆少煊喜欢吃什么,骆熙彤说她不晓得,骆少煊就会告诉她:“我喜欢巧克力。”
这问题获得解答,于是骆少煊常收到巧克力,或者骆熙彤会收到一堆巧克力,但都是要求她代转给骆少煊的。
譬如有人问:“骆少煊喜欢什么颜色?”她回答不知道后,骆少煊就会跟她说,他喜欢蓝色,接下来,就得代转一堆蓝色的礼物。
诸如这种“不知道”的情况一再发生后,骆熙彤从对他一无所知,转为知之甚详。
上了小学,骆熙彤才晓得自己被诓骗了三年,骆少煊根本不是她哥哥。
但是,外头所有人都当他是她哥哥,没有人怀疑,因为他们同姓,且不是常见的姓氏,尤其幼儿园那三年,同校的学生包括她自己都以为他们是“亲兄妹”,国中小又在同一个学区,就算后来她怎么强调两人真的没有亲缘关系,也没有人相信了,还叫她别一吵架就要跟哥哥切八段,这样哥哥会很伤心。
吵你妈的架啦!
她从没有跟骆少煊吵过架,那家伙滑溜的像条蛇,而她又不是会没事找事的人,即便对他有诸多不满,两人还真的一次架都没吵过。
反正她就凭空多了个哥哥,让天生社恐的她的安静人生变得乱七八糟,就学期间犹如一场恶梦,这一切都是他这个恶魔带来的!
好不容易上了高中,一个男校,一个女校,骆熙彤开心地想着,这下她不用帮女生代转礼物(有时是男生),不用帮忙转交情书,不用被逼问有关于骆少煊的事情,不用莫名其妙被讨好巴结,不用强迫当不安好心眼的女孩的朋友了。那些人全是为了利用她来接近骆少煊,没有一个人是真心想跟她友好。
她拚命读书考取第一志愿,实实在在的努力有了收获,而且甜美得要命。
然而她如意算盘打得太美,第一天放学,因为太安静所以没有交到朋友的她,独自走往校门口时,听见有人叽叽喳喳的交头接耳──
“那人是谁?好帅啊。”
“是不是来接女朋友的?”
“搞不好学校里有他喜欢的人……”
类似的对话,在她过往十二年的岁月中听过不少,耳朵都要听烂了,这让她警戒的雷达迅速转动,抬起头来,直直往校门口望去,一眼就看到一个故作潇洒,靠着门柱,明显装帅的颀长背影。
她傻了,他来干嘛?
而骆少煊几乎在同时发现她,抬起手来,“妹,哥来接妳回去。”
妹你个头啦!
虽然一直偷骂他,但从小家教甚严的她,每一次骂他的话都只在唇瓣滚动,从未发出声音来,只用双眼表达她的不满,骆少煊不知是神经太大条,还是眼瞎,完全看不出来她不爽当他的妹妹。
这下可好,幼儿园、国中小时的恶梦再次降临,但这次她懒得挣扎了,继续帮忙当“中间人”。
她怀疑,骆少煊是为了扩张自己的猎爱范围,所以一直在利用她。
瞧瞧,这所女校里原本不认识他的,现在都知道,她是这个大帅哥的“妹妹”,她立刻成为瞩目的对象,一堆人想跟她交朋友,让内向的她不胜其扰,偏她又不擅拒绝,于是书包里、手提袋里老出现一堆不属于她的东西,她甚至得准备一个折迭式购物袋放在书包里备用,免得不够装。
还好,她的“哥哥”几乎每天都来接她,她也很顺理成章的把那些东西直接塞给他,而骆少煊通常会连她的书包一起背走,使她的肩上一片轻松。
除了情书外,转送的礼物中,骆少煊会把不喜欢的扔给她。骆熙彤没想太多,他不喜欢的,刚好是她喜欢的,就让那些不被亲睐的礼物有一个去处。
某次,她受不了的问他,“这么多女生喜欢你,不选一个当女朋友吗?”
“为什么?”反问时的他,正吃着某名女孩送给他的GODIVA72%黑巧克力,骆熙彤则是在吃被他用力嫌弃、甜死人,但骆熙彤觉得非常香浓丝滑的牛女乃巧克力。
“这样就不会有人来烦我了。”名草有主了就不需要送礼讨好了啊。
“可是这样以后就收不到礼物了。”他理所当然道。
无耻。骆熙彤偷偷月复诽。
骆少煊家很穷吗?并不会。
他父亲是日商的高级主管,母亲是大学副教授,两人年收入加起来超过三百万,父母亲名下还有两间房子收租,在经济上没有任何问题,骆少煊身上的穿著跟使用的物品都是名牌,所以她就不懂,为什么还要贪别人送的东西?是这家伙本身的性格就有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