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盛乐长公主之举着实引发了众怒,不管是以权谋私让五城兵马司骚扰侯府,又或是无视王法,拔剑刺杀夏沐曦,要是换了另一个人头都砍了几遍。
但她毕竟是皇族,事态发展也如她所想,背后有太后顶着,因此即使皇帝盛怒,却也只是革了刘家人在五城兵马司的职务,敕令她日日至太庙向祖宗忏悔,并禁足三个月。
齐骁战胜的消息传回,齐世准也不用再被软禁于宫中,夏沐曦成功的护住了侯府,却受了伤,夏寅修因此极为不满,即使齐世准和宋氏亲自将夏沐曦送回,也没能止住他的怒气。
女儿急巴巴地去帮扶未来婆母也就罢了,偏偏承远侯府家大业大,还是武官出身,侍卫众多,居然还能让好端端的女儿受了伤,这叫他如何接受?
“妾身看这承远侯府啊,也真是趾高气扬了。京城里……唉,京里对大小姐彷佛把承远侯府当成自家一样,可是批评得极为难听,那些什么不要脸面、大龄恨嫁的话,妾身也就不多说了,但大小姐都做到这种地步了,侯府的人竟然眼睁睁的看着盛乐长公主对大小姐拔剑而不阻止,害得大小姐伤成这个样子,妾身看了都难过了。”
在夏沐曦的床前,苏姨娘面上一副同仇敌愧的模样,眼底却屡屡闪过讽色,说的话真要推敲起来,分明是在夏寅修面前暗示夏沐曦就是个不庄重的恨嫁女。
夏婉柔听苏姨娘说自己的亲事十拿九稳,所以她也不那么怕夏沐曦了,便顺着母亲的话酸溜溜地道:“是啊!万一以后齐世子打胜仗回来,却不认帐不娶姊姊了,那姊姊这样子还嫁得出去吗?这不是让我们夏家蒙羞……”
若说苏姨娘的话还有几分掩饰,那夏婉柔就是明晃晃的嘲讽了。
夏寅修虽然疼爱这对母女,却也不是不分是非,便皱起眉来教训道:“胡说八道!越说越越不像话了!”
苏姨娘连忙护着女儿,“老爷,我们也是为了大小姐着想……”
夏沐曦简直听不下去了,她并不打算陪她们演戏,遂直接冷下脸来,“真为我着想,就不要打着关心我的旗号,却是明着暗着讽刺我。”
她说得毫不留情,甚至说穿了苏姨娘心中的顾忌,“你们放心,我自己做的事,我自己会担责,不会连累到你们,也不会连累夏家,更不会影响到妹妹嫁到平乡伯府!”
苏姨娘与夏婉柔笼想说些什么,夏寅修却也开口了,“你们两个先出去。”
嫡出与庶出不和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但眼前显然嫡出的比较虚弱,索性先让庶出的离开。
家主都发话了,苏姨娘与夏婉柔即便再不愿,却也乖乖的福身而去,不过在离去前,苏姨娘意味深长地看了夏沐曦一眼”那眼神绝对是不怀好意的。
夏沐曦并没有注意到,因为她的心思,全用来咀嚼消化夏寅修的话。
“曦儿,爹一向很信任你,认为你做事必是三思而后行,然而你这次却是鲁莽了。再怎么帮扶侯府,也不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没了旁人,夏寅修直接且残酷的指出现实,“你有没有想过,万一齐骁真的出事,或是这一仗败了,陛下必然不会再护着侯府,届时你也要搭进去。”
对于女儿三天两头往侯府跑,他其实不那么赞同,但女儿自小就很有自己的想法,他根本管束不了,况且他也猜想女儿或许是从小丧母,所以才特别亲近承远侯夫人,未来女儿是要嫁入侯府的,事先了解侯府的内务情况也没什么不好,最后他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横竖他与承远侯在朝中表现得颇有交情,儿女亲事也已定下,两家女眷走得近一点也无可厚非。
可是这一次弄到女儿都受了伤,还摆明是被侯府牵连,就超过他忍耐的极限了。
夏沐曦也看出父亲对承远侯府的不满,便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爹,我对齐骁有信心,他不可能那么容易出事,所以我才会拼命也要护住侯府,毕竟我答应过他了。”
“我不知你的信心是哪里来的。”夏寅修摇头。“就爹看到的,齐骁出征这么多年,你几乎没几日就去信一封,但侯府送来他的回信却只有寥寥两封,如果他真的在意你,会如此敷衍了事?”
“军事任务向来机密,只怕他也不方便常写信给我……”
她还想替齐骁解释,却被夏寅修更不悦的打断,“你这是骗自己!写信也就罢了,这么多年侯府送来的东西,没有一样是齐骁亲自送的,你却为他裁衣又做鞋,年年不辍;出征的时候,他连道别都没来过,还是你眼巴巴去城门送他。他对你如此轻慢,你却死心塌地至此,还挨了一剑,这样值得吗?”
这一番话当真是肺腑之言了,夏沐曦沉默了一下,终是幽幽一叹,吐露了自己的心里话,“爹,是女儿让你担心了。外人可能觉得女儿很傻,但我并不后悔,因为我已经喜欢齐骁太久太久了……”
面对自己的父亲,所以她也不矜持,很真实的表达她确实爱得深,所以爱得傻,但是她也坚定的相信,自己的爱付出得很值得。
她柔声说:“何况齐骁也不是像爹所说的那样对我轻慢,否则他不会拜托我照看候爷夫人,他甚至把出入宫禁的令牌都给我了,代表他最信任的就是我。”
夏寅修轻揉了揉她的头,心里的忧虑并没有去除多少,反倒更想劝她,让她别爱得太义无反顾。
“曦儿,你便是做得太多太周到了,反倒让他觉得无须担心你,无须放太多心力在你身上,因为你自己能照顾好自己,还能帮他照顾好父母。”
就夏寅修而言,男儿志在四方,男女之情从来不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以此去揣摩齐骁的心思,就会觉得女儿投注的情感太多,多得令人胆战心惊。
“可是曦儿你想想,你希望一辈子这样吗?你们的付出如此不对等,你不会有累的一日吗?”
“我不知道,爹。”夏沐曦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但却没有答案。她只能相信自己的眼光,听从自己的直觉,其他的就交给上天!“但他说若是凯旋归来,就会立刻与我成亲,届时我们便能相守了,他应该会渐渐改变的。”
“傻丫头!爹也希望如此,但是……”夏寅修想起在齐骁战胜的消息传回京中之后,齐世准对夏家态度些微的改变,心中的顾忌便难以去除。
开疆拓土,齐骁立的是不世功勳,加官晋爵都不为过,届时想娶什么公主、郡主的又有何难,希望齐家不会因此嫌弃女儿配不上齐骁了。
“唉,但愿他不要让你失望吧!”他只能这么说了。
夏沐曦的伤并不重,休养数日已经无恙,只是为了不留疤痕,太医嘱咐用了膏药后尽量不要碰水不要晒到太阳,眼下炎炎盛夏,出门一会儿就能满身大汗,要避免晒到太阳也有难度,她索性在府中闷了一个月,等到伤势彻底痊癒再出门。
她要去替齐骁订制一把剑。
皇帝赏赐的剑染了她的血,挺不吉利的,而且盛乐长公主的行为,只怕都有太后默许,想到那把剑是在太后寿宴上赢来的,就更感觉不舒服。
另外,真的敢拿御赐宝剑来砍人的,约莫只有疯狂的盛乐长公主了,正常的人都是放在”家里供起来的,早听说城外有个铁匠,制出来的宝剑锋利无匹,削铁如泥,她想着去订一把剑,然后以自己的名义送给他,这样真正能陪伴他上战场的宝剑才有意义。
这一次她带着晴儿及雨儿乘车出门,两旁还有府里配给她的两名侍卫策马保护——这是心夏寅修坚持的。
虽然她觉得此行应该安全无虞,不过为了让家人安心,她还是把该带的人都带上。
马车由城西阜城门出,要到那铁匠所在的村落,中间会经过一条山道,幸亏那山道虽人迹稀少,却足够平坦宽阔,马车能顺顺当当的经过,不必改车换轿或是下车步行。
“大小姐,再过不久世子就要班师回朝了吧!”晴儿见夏沐曦心情甚好,不由得凑趣问。“这次鞑靼大败,割让了阴山以南,黄河以北的土地,那里一向是汉民及外族交杂,所以世子还得先遣官员暂时治理地方,安排军队防御,还有处理一些战后事宜,算算日子,应当入冬之前可以回来。”
虽然齐骁没有写信回来告知归期,但夏沐曦对战事做过透澈的研究,也曾问过齐世准关于战后的安排,她自己计算出齐骁的归期,估计应当不会差太远。
“到时候大小姐就要成亲了吧?是不是现在应该开始准备了?”晴儿突然紧张起来。
“其实……”一直沉默的雨儿,突然一脸为难地道:“大小姐养伤的头几日,承远侯夫人还日日遣吕嬷嬷来询问大小姐的情况,也有送不少补身子的药材过来,可是自从大小姐可以下床之后,吕嬷嬷就没来过了,药材也变成隔三差五才送一回,甚至从十日前,便没有再送了。”
马车里陷入一种尴尬的寂静。
其实从齐骁战胜的消息传回,承远侯府对夏沐曦就不再像以往那样热络,夏沐曦总说这是承远侯府要迎接世子回来,相当忙碌,自然无法再顾及她这边。
但谁不知道这只是骗自己的说法?宋氏管理后宅的能力根本一塌糊涂,像迎接世子这么重要的事,没有夏沐曦帮忙,肯定手忙脚乱,但齐世准连这都不在乎了,那种想要悔婚的态度已经挺明显了。
不过夏沐曦并不放在心上,她思慕的只是齐骁一人,帮扶宋氏、保护侯府也是基于她对齐骁的承诺,并非她对侯府有多么深的感情。
只要齐骁对她不变,她便可以无视其他人反覆的态度,她眼中始终只有一人。
突然间,马车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夏沐曦一头撞上了车壁,晴儿由椅子上掉下来,腰间撞了一下,雨儿坐得离车厢门近,更是差点被甩飞出去。
“怎么了?”
夏沐曦扬声问着外头的车夫,想不到车夫还没说话,就已听见外面有刀剑相击之声,她瞳孔一缩,顾不得撞到的地方仍痛着,掀起了窗帘一角察看。
“有人袭击我们的马车!”她倒抽口气。
外头山道上,十数个人围攻着侍郎府的侍卫,其中一名侍卫已经身中数刀,眼见就要不行了。
晴儿闻言,连滚带爬的爬到车厢另一头,拉开车夫那头的车帘,忍不住惊叫出声。“车夫中箭不动了!”
夏沐曦连忙凑过去看,鼓起勇气伸手推了车夫一下,车夫随即整个人一歪,滚落了车辕。
“他死了。”夏沐曦脸色极为难看。
此时来袭的刺客已然解决掉两名侍卫,正朝着夏沐曦的马车行来。
十几个大男人要杀她们三个弱女子,简直易如反掌,来人无疑是冲着她来,且不想让她有任何活路。
夏沐曦想都不用想,也能猜到是谁派来的刺客。
陷于这等死局,晴儿与雨儿已经吓得瑟瑟发抖,瘫在那里不能动了,可即便如此,夏沐曦也没有放弃任何生存的希望,就在来人接近马车这短短的时间,她强迫自己冷静,仔细的观察四周的环境。
最后,她的眼光落到没有敌人的那一面——那是一座数丈高的悬崖,若是掉下去几无幸存之可能,所以没有刺客从那方向来。
她一咬牙,取下发簪。
这时候,离得最近的刺客已经来到马车边,粗暴地扯掉了车帘。他们全都蒙着面,因此看不到他们的表情,但那目光中的凶戾与不羁,足以让夏沐曦轻易判断出这些人应当不是行伍或大内侍卫出身,而是一群拿钱办事的江湖人。
为了杀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竟然做到这种地步……夏沐曦为对方杀她心思之坚定胆寒。
当那刺客朝着夏沐曦举起刀,她眼角余光瞥见那人手上的一个印记,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但眼下情况紧急已不容她思考……
“抓好了!”
她举起手上簪子往前方的马儿臀上用力刺下,马儿吃痛嘶鸣了一声,突然往前暴冲,把扶着马车的几个刺客撞开。
而马车上的两婢,因为与夏沐曦已有默契,在她喊出声时已死命的抓住了车壁,因此没有被甩飞出去。
夏沐曦歉疚地道:“晴儿,雨儿,对不住了!”
马车是直直冲向悬崖的,掉下去至少还有车厢挡着,自己这么做,九死一生,但若是任刺客动手,便是十死无生。
晴儿与雨儿已经吓得泪流满面,可即使如此,她们仍用尽最后的力气摇头,嚷道:“我们愿为小姐而死!”
随着最后的这一句话,马儿落下了悬崖。
霜降那日,承远侯世子兼征北大将军齐骁领着大军班师回京。
大军由安定门入,整条安定门大街上人山人海,万人空巷。
齐骁身穿轻甲策马走在最前面,后头跟着的是胡子玄、陈副将,而后依职级往下,军容壮盛,旌旗蔽天,百姓们朝着将士投掷鲜花水果,更有那大胆的女子直接将自己的簪花朝着俊朗挺拔的齐骁扔去,不过大将军不愧是大将军,身手之好,那些簪花没有一朵掉到他身上,全被他巧妙地避了过去。
一直到齐骁进宫,还被皇帝取笑他简直比几个月前的状元游街还受欢迎。
在宫中待到午后,齐骁才终于能回承远侯府。
因着他被皇帝留膳,所以侯府备好的宴席,只能推到晚上,齐骁先跪拜了父母,齐世准一副老怀大慰的模样,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
“很好,你做得很好!现在京中谁不说一句虎父无犬子,你没有堕了承远侯府的荣光。”
而宋氏早已哭得泣不成声,一直拉着儿子的手臂上下打量,“听说你伤了?伤在哪儿呢?”
齐骁抚住胸口,轻声说道:“娘,莫哭,儿子的伤并不要紧,休养一阵便能痊癒。”
“那就好,那就好,我可怜的儿啊,在西北受苦了……”宋氏一下子说瘦了,一下子又说壮了,反反覆覆的,却难掩语气中的喜悦。
一家人久别重逢,本想好好说说话,不过外人早就打听好了齐骁回府的时间,不少人前来送礼致意,齐世准选择性的收了几家的礼,其他一律叫总管请回。
齐骁一向懒得管这等交际应酬的琐事,但今日他却接过礼单仔细地看了个清楚,然后纳闷地看向大门的方向。
“爹,沐曦没来吗?”他以为她没有在城门迎他,至少也会来侯府等,想不到她不出现便罢,夏府更是连派个人来致意都没有。
当他提到夏沐曦时,齐世准及宋氏脸上的喜意顿时僵住,两人面面相觑,最后表情竟是齐齐化为惆怅,欲言又止。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齐骁面色微凝,觉得一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齐世准皱起眉,眉间深深的沟壑泄露出了他的不安及顾虑,犹豫片刻后,他才对齐骁说道:“我们与夏家退亲了。”
“什么!”齐骁难以置信,罕见地露出了惊疑的神色。“为什么会退亲?谁提的?”
“是夏侍郎过府来提起退亲,而我答应了。”齐世准眼神有些飘忽。
齐骁愕然追问:“夏侍郎为什么要退亲?”
他与沐曦三年不见,但他仍能清楚的想起她的一颦一笑——谈天说地时她的自信,牵手并行时她的羞怯,亲密拥抱时她时的依恋,还有城头送别时她的坚毅……他不相信如此爱恋他的她,会选择退亲!
“反正你迟早会知道的,我便告诉你。”齐世准把心一横,说道:“夏大小姐死了。”
死了!
齐骁不能控制地倒退了一步,闷哼一声捣住胸口,突然喷出一口血。
“骁儿!”宋氏失声尖叫,连忙过去扶住他。
齐骁喃喃地道:“我没事。”
但怎么可能没事?齐骁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才稍微养好一点的内伤,因为一时情绪激动,又加重了,心跳疾速得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
不过他此时无暇顾及伤势,只随手将嘴边的鲜血一抹。
“怎么可能?沐曦怎么会死?”他脑中一片空白,怀疑自己听错了,但他爹显然不可能开这种玩笑。
齐世准却又补了他一记重拳,沉重地说道:“她在去京郊村落的路途中遇到山匪,马车坠落山谷,她与婢女车夫齐齐身亡。”
齐骁直勾勾地看着齐世准,想看出他这番话有多少真实、多少虚伪,可是他的心乱了,根本看不清楚,一个面对千军万马都不会退缩丝毫的大将军,却在这一刻胆寒了。
一股椎心的痛苦袭上,让他不能承受的闭上了眼,必须咬紧牙关,双手紧握,才能逼自己不要颤抖,但内伤却不是他能随心控制的,噗的一声又吐了口血。
“骁儿!骁儿!”宋氏简直吓坏了。“侯爷,你别再说了,别再说了,其实沐曦她……”
“夫人!”齐世准突然打断她,面沉如水,“骁儿内伤严重,你到后头去取伤药来,他这伤不能再拖了。”
宋氏欲言又止,她不赞同齐世准的作为,可也不敢违背他的意思,知道自己留在这里可能会坏了齐世准的事,便痛苦的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地离开。
一直到宋氏离开,齐世准才板起脸说:“堂堂男儿汉为了一个女子自伤,成何体统?你必缜接受这个事实。她真的死了,是夏侍郎亲自前来说明这件事,退亲也是夏侍郎提起的。人死灯灭,你如今与夏大小姐已经没有关系,就不要再挂念她了。”
齐骁狼狼的瞪着齐世准,不敢相信父亲竟能如此无情,或许是太用力了,眼睛有些酸涩,不多时眼眶都红了起来,眼前也浮起了水雾。
他狼狈的一抹脸,终于找回了一些理智。
“爹,你可亲自见到了沐曦的尸首?”他的声音平淡得几乎没有感情。
“是没有……”
“那为什么夏侍郎说她死了你就信了?”齐骁的声音顿时拔高。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这事,还惋惜她红颜薄命……”
齐骁直接打断他,“夏府可有发丧?何时出的殡?她的墓地在哪里?”
齐世准摇了摇头,“她是小辈,夏府岂会发丧?而为免触景伤情,我也未见过她的墓地……”
“好了,我明白了。”齐骁止住了他的话,而后断然说道:“爹,总之我不相信她死了,你们不懂她对我的感情,她不会那么轻易死的!”
“骁儿,这事……这事你就不要再追究了,夏沐曦死了,真的死了!”见儿子执迷不悟,齐世准更加激动起来,语气严厉道:“人死不能复生,你挂念她有什么用?你想想,你如今声势如日中天,陛下也答应会给你一个好的官职,你前景可期,你若想成亲,什么样的高门贵女不能娶?”
早知会有日,当初他就不应该与夏府订亲。
“但她们都不是夏沐曦。”齐骁直勾勾地看着父亲的眼。“爹,她自及笄与我订亲,已经将近五年了,可是我有三年多不在她身边!是她照顾我的家人,帮忙娘打理后宅,关心我的生活起居,甚至为我齐家军造势辟谣……试问有谁能为我做到这般地步?”
他在说这番话的同时,齐世准微微别过头,不愿接触齐骁的眼光,不做回应,难免给人一种心虚的感觉。
而齐骁说着说着,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就算我再怎么铁石心肠,也被她打动了,难道你们却没有一丝动容?她是那样美好的女子,谁能不被她吸引?我一直很庆幸自己没有因为成见而错过她,好不容易挨到可以娶她了,你们却告诉我她死了?她死了?我答应过不会再让她等了,怎么这次换她不愿意等了?她怎么会死呢!”
最后一句话,齐骁几乎是怒吼出声的,但随即又是一阵急咳。
他虽不习惯将男女之情挂在嘴边,但他相信她知道他对她亦是情根深种,一如他很清楚她对他的深情款款,这是两人不言可喻的默契。
他在西北中伏被困阴山,京中不乏有人说他死了,但她却坚信他还活着,替他护着侯府;如今全京城的人都说她死了,他也相信,她不会这么轻易离他而去。
“我去找夏侍郎问个清楚!”
说完,齐骁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承远侯府。
来到了夏府,齐骁并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夏寅修在他班师回朝之后,就知道会有这么一日,若是齐骁没有找来,他还会觉得这个男人无情。
幸好女儿的眼光还不至于差到那种程度。
只不过当齐骁真正来到面前,夏寅修仍是心头一惊。
凯旋归京原该是意气风发,但眼前的青年脸色苍白,双目泛着红丝,胸口的衣服甚至还沾有血迹,浑身散发出一种颓丧的感觉,丝毫没有以往的气宇轩昂。
一直以来心口都闷着一股郁气的夏寅修,突然觉得好过了些。
“世伯,沐曦呢?”齐骁的姿态放得极低,声音也轻,小心翼翼的像是怕损坏了心中的那个念想。
“你父亲没有告诉你吗?”想到这件事,夏寅修仍是一肚子气,就算心里对齐骁有些微的同情,亦是忍不住怒火迸发。“曦儿死了,她死了!”
即使这个事实已经听过很多次,但齐骁还是觉得那种万念俱灰的痛楚排山倒海袭来,冲得他心头千疮百孔,令他深深地皱起眉,脸又苍白了几分。
“世伯,即使每个人都说沐曦过世了,但在我没有见到她之前,我不信。”他忍住痛苦说道。
“人活着你不珍惜,都死了你要看什么?”他不说要见她则已,一说却让夏寅修累积的不满全爆发出来。“平时也不见你有多关心她,都是她为了你的事在奔走,让京里的人笑她恨嫁,即使她在你面前表现得不在意,难道你会不知道这样的流言对一个女孩子伤害多大吗?”
夏寅修已经管不了齐骁日后的官位肯定比他高,只想着为女儿出口气,女儿所受的委屈,可是连死了都不能枚平!
“过去三年你在西北,她隔三差五便写信给你,你一年回不到一封信;她不时的将衣鞋护具等等让人送到边关,但你给过她什么信物?连支御赐的凤钗都捞不到……你现在再来表现对她的在意,有什么用?”
齐骁感觉喉咙哽住,信物……其实是有的,他在西北时挑了好久才选到最适合她的,但似乎没有机会送出去了。
“是我的错,我将沐曦的付出想得太过理所当然,我以为她会永远在这里等我……”齐骁难过得几乎说不出话,“我还自大的认为回来之后娶她就是对她负责,其实我就是个卑劣的人,吃定了她心悦我,在她面前便恣意任性了。”
“她确实心悦你,有时候我都恨不得她别认识你这个人,你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吗?”
夏寅修在发泄过怒火后,心情又转为了哀戚,这一瞬间,他彷佛老了数十岁。“她遇袭那日是为了去西城城外找铁匠打一把宝剑给你,因为她赠你的剑是太后赏下,御赐之物,并不能真的使用,且盛乐长公主用那把剑伤了她,她觉得太不吉利了……”
夏寅修深吸口气,抑制住那股本能的战栗,才能把那日他听说的事还原,“曦儿乘马车出府,我还配了两名护卫给她,可是行至山道处却遇到刺杀。来人有十数名,个个蒙面,一般山匪是不会藏头露脸的,所以肯定受人指使去杀曦儿,想也知道是什么人会疯狂到买凶杀人,曦儿为了求得一线生机,便让马车冲下山崖……
“她当真是为了你们承远侯府,把命都豁出去了!这些事,还是事后追查时,由一名当时经过的山民身上打听到的,事发时那山民躲在了一旁树林中才逃过一劫,却把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齐骁应当为此自责心碎、哀恸逾恒,讵料他却只是低着头沉默良久,当他再次抬起头时,那原如一滩死水的眼中却闪着异样的光芒。
“世伯,我能看看沐曦当初坐的那辆马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