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二姊……妳疼不疼……”
巍巍如山高的皇宫正门前,一名全身是血的稚弱女子被两名冷面手持长矛的禁卫军像拖死人似的拖行,长长的一道血迹将行经的青玉板染得艳红,怵目惊心。
门洞外,一群七到十来岁的孩子见状,夺眶而出的泪水纷纷落下,不等人出了宫门便连忙上前从卫兵手中接过人来。
哭声细碎,不敢大声嚎啕,令见者为之鼻酸。
毕竟在皇宫门口,谁敢有丝毫放肆,稍有不慎便是满门抄斩,天子之怒那是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没……没事,不疼……一点点伤……而已……”气若游丝的温雅一身素白衣服,上面全是被血染红的颜色,她强撑着一口气露出叫人心疼的笑容。
“……二姊,好疼的,妳身上全是血……”怎么可能不疼,二姊遭了体无完肤的大刑。
不想让弟妹们扶得吃力,她勉强站直身,但如遭火灼的剧烈疼痛差点击垮她。“看……看着伤势严重,其实只是皮肉伤,宫里……的禁军已打点过,不会下死手……”
才怪!那些变态的太监存心要她的命,让她月兑到只剩一件单衣才执行,还借口防止她暗动手脚上下其手,模遍她身子,若非在众目睽睽之下,只怕连最后的体面都保不住。
幸好她事前做了防备,还打点了宫中侍卫,给了不少好处,不然这条小命就交代在里头了。
虽然她弄得浑身是伤,但还是觉得这笔买卖很划算,谁让皇上太爱记恨,她只能出此下策。
“是吗?”孩子们呜咽的哭着。
“……你们要……要相信二姊,二……二姊不骗人,小……小事一件……”她快要撑不住了。
“什么小事一件,妳再逞强试试,也不看看自己身上一共有几个血洞,要不要我帮妳数一数?”她为什么就是不肯等一等,求人很难吗?虽然满朝文武百官没人敢出面求情,但她大哥已经快马加鞭的从边关赶回来,一定来得及。
“黎、千、芹,妳想我死吗?”嘶了一声,她还有力气怼人。
穿着浅色衣服的女子讪然一笑,收回拍在好友肩上的白女敕小手。“我……呃!忘了……”
忘了她有伤在身。
生性粗枝大叶,擅长武刀弄剑的黎千芹年方十四,她是护国将军府的嫡出大小姐,先祖是开国功臣,连着数代子嗣都是武将,保家卫国是他们的职责所在,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不过因为常年征战沙场,故而人丁稀少,到了黎千芹这一代已是所剩无几,因此她虽是幼女却也十分得宠。
只是再怎么受宠也难敌天子之威,她有心无力,救不了好友一家,甚至眼睁睁看他们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妳这脑子……该洗一洗了,老是这么莽撞,不知轻重。”这头没长脑的牛犊,以后没自己在京里拉住她,不知又要闯出多少祸事。
自顾不暇的温雅还有一大家子要护着,自此之后两人怕是天南地北,再无相见之日。
“温雅,妳的伤势要先处理一下,让涵儿帮妳上药。”她的血再流下去真要小命不保了。
“二姊,我帮妳上药。”早抱着药箱站在一旁的温涵泪流不止,痛恨自己的软弱,家中有难竟帮不上一点忙。
温雅摇头,连苦笑都倍感吃力。“来……来不及了,要赶……赶到城门送……送行。”
“二姊!”
“温雅……”
眼泪是世上最无用之物,温家的天……垮了。“千芹,我要妳带的衣服带了没?快送……送我到北城门。”
黎千芹气恼的跺脚。“都这模样了还死倔着,没把自己搞死不甘愿是吧!”
她气虚的扬唇,眼中光采眩人。“不然我九死一生求来的圣旨不就毫无用处了,走了九十九步,只剩最后一步了。”
眼前一阵发黑的温雅捉住好友的手,往她身上一靠,她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只凭一股意志力不让自己晕倒。
“妳……算了,我一向拿妳没辙,祖父常说妳比我们家的人更像武将,若妳是一名男子定是马上将军,一员开疆辟土的千古名将。”可惜她是女儿身,纵有谋略天下的能耐也上不了战场。
温雅一听,差点笑出声。
千古名将?
她不过是跑地方新闻的小记者,从业三年死于一场民俗活动的鹰架倒塌意外,成排悬挂的灯笼起火燃烧,受困的她在众人的奔跑和尖叫中用手机拍下自己死亡前的一幕,上传给亲朋好友,做最后的告别。
等她再有意识时,竟然是甫出生的婴儿,被抱在母亲怀中吸吮乳汁,她生成温家二房的嫡长女。
“上车吧!在马车上换衣,我特地偷……呃,借用了我娘的马车,绝对能及时将妳送到北城门。”黎千芹一脸心虚,为了朋友肝胆相照,她公然与母亲作对。
在众人的帮忙下,温雅上了马车,交代弟弟们先回家等她。
温家是太医世家,往上数代都是太医,温雅祖父温守正为太医院院使,有子三人。
除开近臣,太医也是最接近权力中心的人,看诊的对象不是皇亲国戚便是权贵大臣,该知、不该知的宫中秘辛几乎了然于心,更多的还有宫廷斗争、皇子夺权、群臣站位等等。
不幸地,温太医……应该说是小温太医,温守正的长子温志高,他和一心钻研医术的温守正不同,为人急功近利,不甘屈于人下,总想有一番大作为,不想和其父一样一辈子只能当个太医。
他想封侯拜相,想出人头地高高在上,想要当人上人,而他唯一能走的就是从龙之功。
于是他投入大皇子阵容,认为大皇子必是日后的储君,听从大皇子的指示在得宠妃子的安胎药中暗动手脚,下了少许的红花和麝香,使其流掉月复中龙嗣。
此事非同小可,差点一尸两命,震怒的皇上下令严查,最终查到大皇子和温志高身上,还有不少世家牵扯在内。
儿子是自己的,虎毒不食子,皇上虽然怒不可遏也下不了狠手,因此下令大皇子圈禁皇子府,但是其他人可没什么好下场,不是抄家灭族便是斩首示众,温志高便是午门前的一名亡魂。
而温家上下也因此受其连累,不过在紧急时刻是温守正出手救了宠妃一命,虽然没保住龙嗣,但总算情况没有再更糟了,再加上他的改良麻沸散方子用于军中,着实于朝廷有功,与温家祖母交情颇好的太后提出此点在一旁说情,总算免除了一家子死刑,十二岁以上男丁流放三千里外,十二岁以下男丁、女眷遣返回原籍,未经传唤不得入京。
换言之,幼子们幸免于难,保留住一丝血脉。
流放本就是千辛万苦,十之八九到不了流放地,不少人死于中途,或是被押送官兵给私下卖了,有的还被狎玩至死,所以此行并不比死好受,更多的是受尽屈辱和折磨。
马车上温雅在温涵和好友的帮助中换下血衣,草率的洒上止血药粉便匆匆着衣,面无血色的她唇瓣白得吓人,光是换衣就用上半个时辰,可见伤得有多重。
刚一系上素白腰带,马车便到了城门口。
这时候,耳边尽是压抑的哭泣声以及官兵的吆喝声,不让好友扶着的温雅强撑着下了马车,她在成千的流放犯众中找寻她的家人,她很急很急,急到身上的伤口又泌出血丝,衣服上有一点一点的血花绽开。
远远就见一名鬓角染霜的老者被官兵强拉着上枷,那厚重的枷锁是比死还难受的酷刑,死于该刑具的人不计其数,当下让温雅看得两眼泛泪。
“等一下!”
正在上枷的官兵一看到有人上前捣乱,手中的棍棒正要往来者一棒子敲下,老者心急的弓身撞开官兵。
“让谁妳来的,回去——”
老者一喊完,被撞开的官兵气愤地朝老者月复部挥去一棍,一旁的年轻男子抱住老者,被长棍打中后腰。
“大哥!”
老者不是旁人,正是被长子拖累的温守正,护住他的是长房的长孙。
“雅儿,听……祖父的话,这里不是妳该来的地方,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妳带他们回老家……”温子义忍着痛,看向隔房的妹妹,其实他更想看见成亲不到两年的妻子和三个月大的儿子,但是他怕再也看不到了。
“姊姊……”
“二妹……”
“丫头……”
温家男子一一靠近,有的已经上了枷锁,脸色痛苦。
温雅是二房的长女,她虽排行为二,但上面的长姊是长房的,温涵是三房的,三个姊妹不同房头,她底下是两个同父同母的弟弟。
长房三子一女,三个哥哥都在流放行列,而她的亲大弟上个月刚满十二足岁,因此也没能避过。
三房的孩子除了温涵十三岁,其余一对双胞胎八岁,幼子五岁,不必受流放之苦。
“祖父、爹、大哥、二哥、子廉……我不是来送你们的,我是来传圣旨的。”她赌命换来的。
“圣旨?”
官兵们的棍棒正要再挥下,双脚无力,快要站不住的温雅一咬下唇,高高举起抱在怀中的明黄圣旨。
见旨如见君,众人下跪迎旨。
“……皇上恩准温家罪人不论老少免上枷锁。”
免上枷锁?
这是多大的皇恩呀!居然得以照拂?
成千上百被流放的犯众既羡慕又嫉妒,有意无意的朝温家人靠近,想着能不能也不用上枷。
这些想蹭点便宜的人全然没注意到温家人的神色,他们脸上不是欢喜,而是忧心和不忍。
“妳做了什么?”这丫头性烈如马,看着柔弱却刚强,心性坚韧不逊男子,别人不敢做的事她勇往前行。
“没做什——”不想家人担心的温雅想轻描淡写的带过,可偏有多事的人抢了她未竟之语。
“她滚了钉板。”
“什么?”
“滚钉板……”
纵使男儿有泪不轻弹,一听到“滚钉板”,温家男子全红了眼眶,小辈的还呜咽出声。
“别听子芹的话,那钉子都生锈了,一点也不尖利,我一滚过去就像滚石头路,痛一下罢了,没伤着,你们也知道我跟着黎将军学武,皮粗肉厚的。”她笑得彷佛一点事也没有似的,但双脚已在微微颤抖。
“谁说没伤着,妳都差点——”去了半条命。
“黎子芹!”还做不做朋友了?
温雅一喝,满肚子话想说的黎子芹硬把话逼吞回去,恼怒地把头一撇,不忍看那摇摇欲坠的身影。
“雅儿,妳三婶呢?她……还好吧?”想念妻儿的温志翔已多日未见家中妻小,忍不住一问。
眼神一闪的温雅露齿一笑。“还好,朝廷抄的是公中财产,媳妇们的嫁妆归各自所有。”
事实是为温家三房生了四个孩子的方氏在出事不久后便被娘家人接回去了,日前已经带着幼子改嫁。
可这事她不能告诉三叔,一定要死死瞒住,三叔对三婶的感情之深是深入骨子里,若知晓三婶再嫁昔日情敌他定然会疯的,绝对走不到流放地,更可能会让祖父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们已经没了一个大伯,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人,那对温家人而言都是极大的打击。
“那就好、那就好……妳三婶是娇气了些,回乡这一路上麻烦妳了。”他不敢允诺总有一天会回到妻子身侧,天恩难测,他只盼着她平安无事,不用为衣食发愁。
一心挂念妻子的温志翔并未发现侄女的异状,但身为前太医院院使的温守正却一眼看出孙女的不对劲。“老三媳妇有嫁妆傍身能有什么事,你杞人忧天了。二丫头,不用理会妳三叔,先把自己照顾好。”
“祖父,大伯娘没了。”温雅借机握住祖父的手,偷偷地塞了几两碎银和银票到他手中。
“妳……她怎么了?”
感觉手心的异物,他面色微变,本想把银子还回去,一家子妇孺更需要银两,可是不等他有所反应,温雅的手已经往回抽,以眼神暗示他收好。
“大伯一死,她收完尸的当晚就自缢了,言明要夫妻同葬一穴。”因此她在问过神情萎靡的祖母后便将两人合棺,准备扶棺送回江南安葬。
“没想到她会这么想不开,我以为她会掌好这个家……”大儿媳妇当家主事时将温家里外打理得井然有序,让外面的男人无后顾之忧,以媳妇来说的确是做到以夫为天,可惜就是太过顺从丈夫,连他走错路了也一心一意的支持到底。
“大伯娘认为自己对不起温家,跟大伯一起越走越偏,终至酿成大错。”夫妻同心,大伯娘一心想助大伯青云直上,私底下掏了不少私房让他巴结人,送礼走动。
这次的祸事长房那边已掏空了家底,无力照拂儿媳与孙辈的她早决定走上绝路,生性好胜的不想被人说她短视无能,因此一死百了,同时让人误以为长房的家业连同私产在抄家时一并被搜去了,才会一无所有。
毕竟死人不能说话,还能要求她交出私房吗?
已经搬出太医府邸的温家人目前暂住城外的庄子,那是温雅母亲萧氏唯一留下的嫁妆,其他的都变卖成现银,一部分交由大理寺和刑部,请他们善待温家人,一部分买了药材、棉被和米粮,萧氏求了太后代为说情,允许她随同丈夫、儿子同赴流放地,这些物资放在一辆马车上。
温守正行医经年虽累积不少财富,加上贵人们的赏赐,家底不可不说不丰,可是在长房夫妇的掌控和私下挪用下,二房和三房除了每月固定的开销和月银外,其实并无来自公中的资助,连在外开医馆的收入也得交公中。
锦上添花者众,雪中送炭者少,萧氏急卖嫁妆所得银两并不多,仅原价的一半不到,不但遭到剥削、打压,还被趁火打劫,萧氏买完了最后的马车已所剩无几,过两天连栖身的屋子也要卖了。
所幸温雅一直有理财观念,早早便和几位好友连手置产、买田地、买铺子挂在他人名下,她只要收成中的两分利,再用化名存入钱庄,几年下来也颇有富余。
不过明面上她花用的都不是这些私产。
比如大姊婚期前她在首饰铺子定了一副价值两百两的头面,但因为温家出事而匆忙退亲,最后用不上。
想原件卖回的温雅却被捧高踩低的掌柜刁难,言谈之中透露此头面已然不祥,收回怕也卖不出去了,得重拆再铸,必须折价一百两,气得她差些抡他一拳。
诸如此类落井下石之事还不少,饶是她这般已见惯人情冷暖的穿越人也觉得难受,更何况是其他家人了。
“好孩子,以后温家就靠妳了,妳……”温守正停顿了一下,眼神黯然。“我知道太为难妳了,妳也十四了,早晚要嫁人,可是弟弟妹妹还小,能依赖的人只有妳……”
现在一家老的老、小的小,长孙女生性柔弱,人如其名温柔似水,不喜与人争,性情软得像一团面团任人揉捏,指望她担起长姊责任实在太难了。
而二孙女自小到大就是个假小子,跟着她几个哥哥上树掏鸟蛋、下溪捉鱼,野到跟个男孩子似的,整日不着家,还跟将军府的小姐结为好友,学了几年的拳脚功夫,想要保全温家妇孺只能靠她了。
“祖父放心,有我一口饭吃就饿不着他们,等你们从西北回来一定个个都在,一个不缺。”她不能倒下。
除非遇上大赦,温家男子的流放期限是二十年,其余世家视涉入轻重而判十五到三十年,有的是终生流放,遇赦不赦,譬如大皇子的舅家以及大皇子妃的娘家亲众。
闻言,温守正红了眼眶,鼻头发涩。他看了一眼二儿子,最疼宝贝闺女的温志齐早已泣不成声。
“爹,别哭了,我们都要好好保重自己,哪天我存够银子了,便带弟弟去看你们。”她相信会有那么一天。
温志齐哭得说不出话,想抱女儿又怕碰疼了她,这是多傻的闺女呀!为了不让他们受罪居然去滚钉板,那是连个大男人都承受不住的酷刑,何况她还是个孩子。“嗯!”
“子廉,你是二房的长子,要照顾好自己和爹娘。”好舍不得,真想和他们一起走,可是……
她走了,祖母、大姊、三妹,一群人怎么办,他们没有她活不下去吧!
“二姊……”刚满十二岁的温子廉和姊姊同高,脸上仍稚气未退,红着眼睛拉住二姊衣袖。
离别在即,离情依依,即使有圣旨在手不用上枷,时辰一到,一脸凶相的官兵腰佩大刀,持棍棒赶牲口似的将流放人犯赶出京城,两两成排吆喝他们走快些。
这时,一辆平盖马车跟在人潮后头,车身旁的窗帘微微掀开,露出一张苍白清丽的脸,她看着温雅满脸是泪。
“雅儿,娘对不起妳,你们都是娘的心头肉,不论舍了谁都一样心如刀割……”
离去的温家人并不晓得他们一出城门温雅随即倒地不起,在刑部强制执行下,连续高烧三日的她仍被迫离京,昏昏沉沉的她差点死在半路,把所有人吓个半死。
“喝!给本王喝光,要是剩下一滴,本王把你剁碎了喂狗。”
富丽堂皇的酒楼三楼雅间坐着一群昨天才进城的公子哥儿,天不怕、地不怕,犹如江南地带的土皇帝,短短两天大半个温洲城都知道这伙人惹不得。
其中为首的一身贵气的男子手持西域进贡的红葡萄酒肆意的喝着,一旁尽是起哄的,摇旗吶喊的助阵,叫喊得十分大声。
被压着喝酒的是当地的郡守之子,也是为恶一方的小霸王,平日强抢民女,欺压良善,霸占他人财物的恶行数也数不清,做过的坏事连他的郡守爹也比不上,简直是地方上一块众人回避的恶瘤。
恶人自有恶人磨,土匪遇到强盗……呃,是强中自有强中手,目中无人的他终于眼瞎一回,碰上他惹不起的人,那就是本朝唯一的异姓王,驻守西南的临安王之子瑢郡王,这才是真正不讲理的主儿,行事作风全看心情随兴而起,有时候人若春风,温和好说话,有时候暴戾得叫人胆寒,谈笑之间便能要人命。
三代单传的他可说是天生贵命,不只祖母捧在手心上宠着,就连临安王也特意上书在儿子尚无子嗣前,请允许他“游手好闲”,不用父子皆为将,为天子守国门。
临安王此举是不想绝后,百年后无人祭拜,皇上看了看两父子近乎无赖的作态,嘴角一抽,允了。
自此以后,瑢郡王便肆无忌惮更加放任了,如同野放的雄鹰冲上天,再无回头日,只要不谋反,他做的任何事都会被无视,真正的无法无天,不可一世。
“不……我不喝,你敢逼我,我叫我爹灭了你……”什么玩意儿,居然欺到他头上来,不过是临安王之子能奈他何,自己父亲可也是宫里有人罩着的。
大祸临头的高知华仍不知死活,犹自张狂的叫嚣,在地方上作威作福多年的他不相信有人敢虎口拔牙,他一向是没人敢惹的地头蛇,外来的龙再横也得给他盘着。
“本王怕死了,快叫你爹带人来,本王坐在这等他光临。”只要郡守大人的胆子够大。
他话一说完,身边同行的公子们一致轰然大笑,嘲笑郡守之子的不自量力,山中无老虎,猴子都能当大王了。
“你……你快让人放开我,否则我一定让你后悔!”受到这等奇耻大辱,他定要杀了他,将他大卸八块。
郡守之子凶狠得瞪人,完全没有受制于人的自觉,反而极力的挣扎想月兑身,再咬瑢郡王一口。
“呵呵……本王很期待,别让本王失望。”这酒淡了些,不若百年桃花酒醇香。
尉迟傲风摇着白玉般的琉璃酒杯,酒液的颜色让杯身呈现铁锈般的琥珀色,色泽红艳醉人。
“你……”
没给郡守之子开口的机会,偏冷的声音再起。
“王九、陈八,你俩的手断了吗?让你们办件小事都办不好,要不要本王成全你们。”一板一眼的手下太无趣了,看得心累。
颧骨突起的中年男子眼角一抽,看向同样压着人的细眼大汉。
被“大材小用”的两人实在感到很无趣,明明是一代宗师级的高手却被拿来做“走狗”的活,他们的徒子徒孙若瞧见了都要悲鸣三声,背叛师门而去。
王九、陈八不是他们本名,只是因为郡王爷的恶趣味,依来到他身边的先后而命名,王九差一点成了王八。
“你……你们要干什么……”高知华面露惊恐,两颗绿豆眼都能睁开像牛目。
“奉郡王爷命令,敬酒不喝喝罚酒,自找的怨不得人。”要记取教训啊,夜路走多了终会遇到鬼。
陈八将人压在桌上,面朝一侧,王九提了加料的酒缸用大碗一舀,毫不迟疑地倒入高知华口中。
那真是酒,不过加了油和醋,以及一些令人作呕的呕吐物,那气味呀……真是令人无法直视的美妙。
瑢郡王身边的那些纨裤见状,面色微变的退后三步,一股恶心涌上喉间,但是见瑢郡王面不改色的饮酒,佩服不已的几人又坐回原位,学瑢郡王的淡定和自得。
高知华也算是倒霉秧子,他和以往一样的到酒楼饮酒作乐,呼朋引伴到他惯用的最大雅间,谁知一到门口就被拦下,被下了面子的他当下脸一沉,让雅间内的人出来给他下跪认错,否则就要将对方活活溺死在酒缸里。
郡王爷一听笑了,剑眉如墨往上一挑。
于是乎,高知华就有人请喝酒了,五十斤的大缸,够他喝到饱了。
“怎么,味道足了吗?”啧!啧!糟蹋了好酒,暴殄天物,猪吃馊食吃不出好坏。
高知华一边被灌一边吐,恶狠狠的瞪着他,一副想吃人的样子。
这刀都架在脖子上了还不知识时务的服软,可想而知他的胆子有多大,连王孙贵族都不放在眼里,真当自己是江南的天了。
“有胆你别走,我绝对不会放过你,别以为你是郡王我就会……怕你……呕!呕……”今日之仇不死不休,一个连封地都没有的郡王何惧之有,不过是皇上的弃子罢了。
在高知华眼中,瑢郡王就是个传言中的纨裤郡王,除了招摇过市的玩乐外根本是个脓包,上不了战场,入不了朝堂,是一个只会喘气的废物,他伸伸手指头就能将人捏死,谁会在意那人的死活。
殊不知自个儿才是找死的那个人,瑢郡王好歹是皇家玉牒上记了名的皇宫中人,名正言顺的郡王爷,而他是个连功名都没有只能沾父亲光的官家子弟,也不知哪来那么大的脸自以为是,都不怕牛皮吹破了。
所以他的下场就是让人掩目不忍直视呀!
“你们两个磨磨蹭蹭什么,没瞧见高公子还没喝过瘾吗?咱们来者是客,多敬他几杯。”尉迟傲风轻转着快见底的酒杯,笑意迷人。
一见郡王嘴边的笑,王九、陈八不由自主的打起冷颤,一人捉起高知华的头发让他面朝上,虎口扣住他下巴使其张嘴,一人直接拎起酒缸朝他嘴里倒酒,直往咽喉里灌。
虽然大部分都倒在他脸上和身上,湿了一身,可高知华还是喝下十来斤掺了异物的酒,有点富态的肚子涨得老高,像极怀胎六月的妇人,高耸的肚皮圆滚滚的。
一缸酒倒完,他整个人像死狗般的趴在地上,不住地干呕,如死人般白的脸色不见一丝血色。
“郡王,人厥过去了。”
尉迟傲风饮尽杯中酒,将难得一见的琉璃酒杯往后一扔,杯子瞬间摔个粉碎。“无趣。”
“这个人做何处理?”他爹的郡守官位也到头了,不长眼得罪错人,也该是时候当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不扔了还留着过年吗?”难道要他挖坑埋人?看到不会做人的死板手下,尉迟傲风的心情莫名地欠佳。
他一不快,表示又有人要遭殃了,但没人希望那个倒霉鬼是自己,很自觉地闪远些。
“是,郡王。”王九面无表情的将高知华扛起,走到窗边将人往下一掷。
从三楼的高空抛下,不死也半残了。
谁知没有传来砰的落地声,却传来木头撞地的脆响。
“砸到人了?”陈八一脸疑色的问探看窗外后面有异色的王九。
“不是。”
“咳……那是砸到什么了?”感觉不是很好。
“棺材。”晦气。
“嗄?”棺……棺材?王九完了,他会倒霉三年。
“你砸到人家的棺木?”尉迟傲风挑眉问。
“是的,郡王。”
“棺木里有人?”最好是空棺,否则问题大了。
“死人。”他也没料到砸得那么准,砸中运棺的马车,马车车篷被砸破一个大洞,落在棺材上的高知华翻倒时将人家的棺木也弄倒了,盖子也被撞开,从棺木内翻出一只腐烂的女子手臂。
“棺材里不躺死人难道你去躺?”说什么废话呢。
“郡王,前头的马车里下来人了,似乎十分气愤。”一群……孩子?有点诡谲。
尉迟傲风冷笑的踹了王九一脚。“有人挖你祖坟你气不气?”
“小的是吃百家饭长大,没有祖坟。”他是乞儿,无父无母,遇到师父才有一口饱饭吃。
“嘁,哪天灭你师门就能感同身受了。”
“郡王,玩笑话不能乱开。”他会当真。
尉迟傲风冷哼一声,起身。“走,去看看,总不能让人落地沾了地气,万一尸变了怎么办?”
一群纨裤忍不住翻白眼,人死落土为安哪来的尸变,就他危言耸听,唯恐事情不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