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怡宫毕竟是皇后娘娘住的寝宫,就算只是皇城里的一隅,也是占地颇广。
朱冉冉儿时来这里玩时常常都是跑来跑去,被人冉小姐冉小姐的叫着,这里的一砖一瓦对她而言都充满着回忆,她和哥哥朱明及范襄玩耍笑闹的回忆,当然,还有秦国舅在雪地里抱起她的回忆。
回忆太美,美到光想起就要泪盈于睫。
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儿时回忆终归只能是回忆。
朱冉冉在宫女的服侍下换好了衣裳,是一身明亮的红,换下的云丝衫她没有过问,随她们处置,身上穿什么她也没意见,就任她们捣鼓,穿上据说是今年宫里刚做好的新衣,人才缓缓从屏风里走出,惹来众宫女的惊艳赞美和江嬷嬷满意的眼神。
“朱大小姐果真天生丽质,连红色也可以驾驭得极好。”江嬷嬷一脸笑意的看着她,“请随老仆来吧,娘娘要见您。”
朱冉冉乖乖的跟着走出房门,跟着江嬷嬷的脚步在宫里拐了又拐,来到一处僻静的院落,江嬷嬷推开门,朱冉冉看见屋内皇后临窗而望的背影,这才将脚步踏进去。
房门让人从外头掩上,方才那位嬷嬷便守在门口,不让任何人来打扰她们。
“参见娘娘。”朱冉冉有礼的弯身福了福。
闻言,皇后唐双转过身,对着朱冉冉温柔一笑,“多年不见了,冉冉都长成这么美丽的大姑娘了,本宫差点就认不出你来了。”
朱冉冉垂眉一笑,“谢娘娘夸奖。”
唐双走过来拉住她的手拍了拍,柔声地道:“当年的事,是本宫对不住你们,你既然回京了,当初本宫的提议还是做数,太子也到了选妃的年纪,若你愿意……”
“娘娘,当年的事我其实都记不起来了,当时我生了一场大病,醒来后关于那天的事我全忘了。”朱冉冉没等皇后把话说完便打断了她,“娘娘,若您真心怜惜冉冉失去哥哥又丧失了记忆,待在中都几年养病还是想不出来任何事的处境,就请您答应冉冉一件事吧。”
失忆?那天的事全忘了?
唐双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女子,自然知道朱冉冉是在说谎,毕竟当年朱冉冉大病一醒,她便派人去见朱凯许了他一个承诺,朱凯虽拒了,却绝不是对此事毫不知情的模样……
但既然朱冉冉这么说,很好,的确是个聪明的小姑娘,既然不图太子妃之位,其他任何事她都可以允她。
“你说吧。”
“冉冉儿时的心愿便是嫁给秦国舅……不瞒娘娘,冉冉这次回京就是为了他。冉冉已到达婚配的年纪,若无法嫁给秦国舅,爹爹定会将冉冉许配给旁人,冉冉不想嫁给其他任何人,求娘娘成全。”
“这……”唐双一听,面露难色,“不是本宫不帮你,而是……慕淮他的心思不是本宫所能左右,何况那场意外……”
那场意外,死的可是秦慕淮的妻和子,他岂有答应娶朱冉冉的可能?怎么想这件事都得悬着。
朱冉冉岂会不明白皇后的顾虑,笑了笑,淡道:“娘娘不必相帮,冉冉只求娘娘不要让他娶了别家姑娘就好。至于他的心意,冉冉会自己搞定的。”
唐双挑了挑眉,对这小姑娘的信心感到纳闷及一丝好奇,“你就这么有把握可以搞定我那位表弟?”
这位表弟的心思,可是连从小跟他一起长大一起玩的她都拿捏不住几分呢。
“不,我一点把握也没有,只想用尽全力。”朱冉冉垂下眼,柔声且坚定地道:“请娘娘成全。”
唐双看着她半晌,终是点了点头,“好,本宫知道了,虽不能助你,也必不会阻你,你想做就去做吧。”
☆☆☆
凤怡宫的家宴差点成为一场闹剧,就算皇后交代此事揭过不许众人再提,可嘴巴长在人家嘴上,在场的奴仆们也不少,这宫内人或许怕死还稍稍管得住嘴,可国公家的小姐们心里气不过,难免会在自家府中嚷上几回,多少叫闲杂人等听了去,根本防不胜防。
一传十十传百,这些话终是传到了朱凯耳中,不过也是朱凯跟南都莫家谈完生意回京之后的事了。
夏末,晨起及日落后都可以感觉到一丝微凉,日照的时间也短了许多。
用完早膳后,朱凯将自家女儿叫到了书房,将几张签字画押的契约书递给了她。
朱冉冉将之捧在掌心里瞧了又瞧,开心得眉眼之间都含着笑,“爹爹,您真的谈成了这笔大生意了!女儿恭喜爹爹贺喜爹爹!以后这南都莫家的云丝衫就成了咱们福悦商行的独门生意啦!爹爹此行可有记得带上一些南都莫家新做好的面料或是衣衫回京?”
“那是自然,你这出门前千交代万交代的,爹还能忘吗?”这丫头当初叫他签下南都莫家面料之时也顺道让莫家推荐几个绣娘,连日赶工完成十几件不同款式的衣衫一起带回京,说是有现成的衣衫款式才更能突显云丝衫的价值,这点他是没敢忘的。
“那就好。东西呢?女儿想瞧瞧。”只要一想到前世那些美美的待在极品绸缎庄的云丝衫及云丝面料,之后都只会躺在福悦商行的绸缎庄里,朱冉冉就笑得合不拢嘴。
朱凯瞧着自家女儿此刻欢喜的模样,心里琢磨着该如何问那日她在宫里发生的事。“急什么?难不成东西还会自己长脚飞了不成?”
“女儿得先看看哪些衣衫适合送给哪些人啊……”
“送?”朱凯闻言一愣,“为什么不是卖给人家是送给人家?女儿啊,虽说现在南都莫家的云丝还不普及,也还未在京城打响名号,所以签约的价钱并不高,但可也不是路边随便捡来的货色,是花不少钱买的……”
朱冉冉微微一笑,打断了他,“爹爹别紧张,这云丝衫呢自然是要卖的,可在卖它之前咱们得先打响它的名声不是?大家都说奇货可居,那也得先让它成为奇货才行,咱们先挑几件上等的、花色独一无二的送给皇后娘娘当寿礼吧,只要娘娘把这云丝衫在公开场合穿上,在场妃嫔们几句赞美的话就可以把这云丝衫给捧上天去,何愁其他名门千金及王公夫人不来咱们福悦商行争相订购?届时,爹爹就坐在家里收银两便成。”
“这倒是个好主意。”朱凯模了模下巴思索了一下,“只是娘娘的寿礼就送几件衣服不会太寒酸了吗?”
“爹爹,这可是云丝衫啊,千金难买,京城里短时间内就只有这几件,若有人想要得在两个月前预订,价值千金。”
短短一句话,朱冉冉已经把她接下来尚未施行的计划给点出来,朱凯又不是生女敕的小伙子,自然一听就明白了。
“你是说……”朱凯微皱起眉,“你打算哄抬它的价格……”
“不是哄抬,是因为奇货可居所以价格高昂,爹爹懂的吧?说来说去,很多物品的价值并不一定是它本身有多昂贵,只是因为物品稀少又取之不易,再者,便是众人的追捧所至,而云丝衫可以说是实至名归,两者兼具。”
朱冉冉想起前世极品商行的云丝衫,不只接单接到手软,价格更是水涨船高,连带着也让南都莫家的云丝声名远播,坐地涨价,极品商行的成本增加了,那云丝衫就更加高贵不已。
现时,朱家既已先行与南都莫家签订这张效期长达五年的独家合约,可以说是垄断了整个大业王朝莫家云丝衫的市场,也不用担心届时莫家爆红后调高契价增加成本,接下来的获利自然是十分可观的,光想到这些,朱冉冉就两眼发光。
老实说,重生后她急着回京,一心想着这一世要为秦慕淮排忧解难,想着怎么样在最适当的时机出手帮他一把,想着怎么样把爹爹支开,偷偷模模挪用公款去救人,却未曾想过自己可以借重生之便来改变很多事,譬如提早掌握商机赚钱,在商行掌握一点权力,让爹爹信任她……这些可以让她事半功倍之事。
如今这样她感觉有底气多了,或许在替秦慕淮排忧解难之际,还可以同时改变她和他的命运,何乐不为?
朱凯懂,当然懂。
这些商业活动里玩弄的手法,说起来也就那么几种,玩得好,财源广进,玩得不好,就会落到名声信誉尽失的下场,其中分寸的拿捏可是一门学问呢。他只是没想到自己才十六岁的女儿竟然就懂得商场里这些“旁门左道”,着实令他吃惊不已。
“落雪,你告诉爹爹,这几年你在中都……是不是和谁学了什么?”他就这么一个女儿,本来没打算让她沾惹一点商人气息,希望她像京城的名门淑女般长大,可她打小就是个活泼好动的,在中都待了几年回京,竟彻底变成了商人之女……他这是教育失败了吧?
朱冉冉无辜的眨眨眼,“不就和商行里的张范和江叔李叔学着玩吗?除了帮忙做生意跑前跑后,女儿真没和谁学了什么。”
朱凯看着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真不知该感到开心还是失落,若他的儿子朱明还活着,又能像现在的冉冉一样,该有多好呢?那他这个爹肯定不会让自家女儿涉足商场一步,永远当个高贵到不知米价是多少的千金小姐。
“是爹爹对不起你。”
“爹爹对不起女儿什么了?最多是把女儿丢到中都几年少闻少问罢了!”朱冉冉一笑,上前勾住她爹的手,“可女儿知道爹爹都是为了保护我,现在女儿长大了,知道怎么保护好自己了,爹爹就放心吧,女儿不只可以保护好自己,还会保护好大家,并完成自己多年的心愿。”
朱凯听了鼻子一酸,拍了拍她的手,“你的心愿是什么?说给爹听听。不管你要什么,爹爹都会想尽办法弄来给你。”
“当然是找一个女儿自己喜欢的、想嫁的如意郎君罗!”
朱凯沉吟了一会,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见女儿说起嫁人的事。第一次是她刚回京那会说要自己攒嫁妆,第二次是这会,她说的心愿……莫名地让他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上次进宫,皇后真没为难你?”
“没有,她还对女儿说,当初承诺给爹爹的那个女儿的太子妃之位还算数呢。”
朱凯身子一绷,一张脸沉下去,“落雪,你该不会……”
“自然不会!”朱冉冉果断的打断了她家爹爹的猜测,“先不说娘娘是否真心实意,女儿也绝不会嫁给害死哥哥还把锅推给我们家担的男人!”
“他可是太子,未来的皇上,嫁给他,你便是未来的皇后,你当真半点都不动心?”连他都曾经因为这样的利诱而犹豫过,身为当事人的女儿当真没有过一丝的念想?
“没有,爹爹。”朱冉冉收起了笑,坚定的看着朱凯,“女儿这一世,定要与自己真心喜欢的男人在一起,此心不变,此心不移。女儿只要爹爹答应女儿一件事,那就是不管未来将发生什么,请让女儿自己挑选自己的夫婿,然后真心祝女儿幸福。可以吗?爹爹?”
这承诺不难,却是真有点违背了礼教,朱凯怕自己这头一点,就要覆水难收。
“女儿保证不会在路边捡个阿猫阿狗的男人嫁!”朱冉冉伸出两指指向天空,信誓旦旦地道。
朱凯面露纠结,眉头继续紧锁……
“女儿保证替自己找个人中龙凤的嫁!”保证加强版。
朱凯挑了挑眉,脸部表情终于放松了些……
见他如此,朱冉冉不禁莞尔笑了,使了一个杀手锏——
“爹爹,不如女儿不嫁了?终生陪伴在爹爹身边?”
果真,朱凯一听她竟说不嫁了,脸都黑了,“说什么胡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怎么可以不嫁人呢?”
“我以为爹爹舍不得女儿嫁人……”
“我怎么就舍不得了?可别把这笔帐赖到老爹我身上!”朱凯义正辞严地道:“你想嫁给谁就嫁给谁!千万别给我等到老了丑了没人要娶了才在爹旁边哭!”
哈,成了!
朱冉冉开心的笑了,拉着朱凯的手摇啊摇,“好咧,谢爹爹成全,女儿一定会找个如意郎君把自己好好嫁出去的,放心吧。”
至此,朱凯若还不知自己被女儿下了套,那还真是浪费了比女儿多吃几十年的米饭了!
当真是老了吗?唉。
朱凯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再次拍了拍女儿的手,“落雪,过去几年,是爹爹对不起你,委屈了你,以后,你一定要答应爹,不管你嫁给谁,务必让自己的每一天都过得幸福。”
闻言,朱冉冉微微红了眼眶,“我会的,爹爹。这一回,这一世,女儿绝不让自己再活得委屈,爹爹放心吧!”
朱凯听了一笑,伸手揉了她的发,“这一回这一世?你怎么说起话来老气横秋的!不知道的,还当你不知转了几次世投了几次胎呢!”
朱冉冉努了努鼻子,“可不是吗?爹爹!佛祖不是常言生死轮回,再世为人?所以这世上的所有人都是转世投胎的啊……”
就算她以前不信这些,可这一世她的重生,却是活生生的例子啊,叫她如何不信?
朱冉冉下意识地又伸手模了模脖子,不禁闭了闭眼,彷佛还可以感受到那利刃抹过她纤细颈项时的痛楚……
☆☆☆
福悦商行外有一行队伍排得老长,一眼看不见尽头,所谓人潮即钱潮,走过路过的商家莫不都红了眼,连刚进京的路人也被眼前这阵仗吓坏了,忙追问着这些人是在买什么,需要排队排到看不见尽头。
“外地来的?”
“是……”外地来的有写在脸上吗?
“听过南都莫家的云丝衫吗?”那人又问。
外地人赶忙摇了摇头。
在地人啧啧啧了几声,“现在整个京城里没人不知道这南都莫家的云丝衫!这云丝呢,乃是用千年难得一遇的上上等丝制成,冬暖夏凉却轻薄干爽,穿在身上像飘在云端里,完全感受不到它的存在……”
“像仙子穿的衣服一样?”
本地人一个击掌,笑咧了嘴,“对,就是这样!穿上云丝衫就比仙女更像仙女了!这些人就是在排队订云丝衫,开放订购的时间只有三天,而且拿到货得排到两个月后了,所以大家都抢翻了,不得不排,说出来吓死你,这队伍可是一直排到快到城门外了,中间还拐了几个弯道呢。”
外地人恍然地啊了一声,“原来是城门口的队伍啊?我刚刚进城时有看见,还以为大家在买刚出炉的馒头包子呢,竟然是买衣服?”
这年头还当真什么事都有!连买件衣服都排队排成这样?当真是匪夷所思!
一个丫头急匆匆地从福悦商行里走出来,见自家小姐已等得不耐烦,早从马车内走到外头来探头探脑,一见到她便有点不顾形象的冲过来——
“排到了吗?”小姐紧紧抓住丫鬟的手臂。
“排到了排到了,两个半个月后交货……”
“怎么就两个半月后呢?你是怎么办事的?人家吴家小姐订的货两个月后就可以到,为什么我要等两个半月后?你是不是少给人家钱啦?”
丫头听了一脸的委屈,“当然不是啊,小姐,奴婢可是在外面吹冷风排了好几个时辰的队才排上的。何况人家福悦商行里里外外也没有人要收那种钱……”
“那为什么人家只要两个月?你却要两个半月?”小姐依然不悦地追问着,对自己的衣服竟然要晚上人家半个月感到非常不开心。
要知道,这里可是官商名流汇聚的京城啊!真正的富贵之家,不管吃的穿的都要能引起旁人追随,走在人家的前头,代表的就是一种地位与身分,这道理是每个京城贵女们都知道的,自然在这种事上分外计较及在意。
不到个把月的时间,福悦商行的云丝衫可以说是名动整个京城,就算没钱买的平民老百姓看到这等阵仗也知最近什么最火热,街头巷尾,青楼酒肆,莫不争谈。
极品绸缎庄的掌柜对此更是郁闷难当,那云丝衫明明是自家主子慧眼独具从南都莫家引进的,唯一的一件便送给了朱冉冉,谁知这朱家竟然恩将仇报中途截胡,硬生生抢了极品商行的生意,说有多来气就有多来气,当时便让他一状告到主子那里——
秦慕淮淡淡一笑,似是半点不放在心上。“朱家小姐可以仅凭一件云丝衫便找到南都莫家,并慧眼独具的率先跟莫家签下五年的独家供货权,那也是她的本事。”
“怎么能说是朱大小姐的本事?朱大小姐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岂懂得商道之事?应该说是朱爷老谋深算,不知打咱们极品商行的生意多久了,才能一出手便名动天下……”
说到此处,掌柜大有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之感,顿时住了嘴,不安的看了他家爷一眼。
秦慕淮微挑了挑眉,又笑,“云丝衫之所以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名动京城,靠的是巧思及手段,若福悦商行的朱爷有这等本事,岂能埋没到现在?恐怕我极品商行根本无法在京城立足了。”
一句话堵了掌柜的嘴。
可不是吗?全京城都知道秦家和朱家势同水火的关系,就算没有真刀真枪打起来,生意上的明争暗斗也是有的,可那福悦商行的朱爷这几年可以说是从来都没赢过,要不是凭借着数十年来积攒下来的人脉与金流,还有皇家势力的暗中相助,恐怕早就被他家爷给打趴了……
“难道这一切……真的是朱大小姐的手笔?”掌柜越想越肯定这个可能性。毕竟这几年何曾见过为了买个东西排队排到城门外的盛况?又不是等待救济的灾民,非排到有粥可以吃不可!
“经一堑长一智,这次是我大意了。”秦慕淮有错就认。“不过,就算签下南都莫家的人是我,恐怕也没法子让这云丝衫在短短个把月就卖成这样。”
“爷这是在灭自己威风吗?那丫头或许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秦慕淮摇头,“这得多少个运气才足够?仔细瞧着人家的本事,学起来就是,一直把对方的成功视为侥幸,如何能让自己进步?”
掌柜乖乖低下头,“是,爷教训的是。那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再寻另一个产云丝的商人?这云丝衫的魅力如此之大,就算我们落后了一步,也不代表咱们做不了这门生意……”
“南都莫家的云丝无人能及,咱极品商行若进了个次的,还不如不做。为了个云丝衫将整个商行的档次变成了第二,那其他的生意该怎么做?切勿因小失大才是。”
闻言,掌柜懊恼地伸手敲了一下自己的头,“爷教训的是。是小的贪财,想岔了。还是咱家爷精明能干,想得深远。只是,咱们不做,铁定要便宜了那如意商行,如意商行的罗爷可是很是懂得跟风,老跟在人家后头,甩都甩不掉呢。”
秦慕淮扯扯唇,“云丝衫走的是贵族名门路线,次的永远都上不了台面,就算罗家要分杯羹也分不了,真要硬抢也讨不了半分好。”
当时秦慕淮果然一语成谶。
如意商行接下来数月都为了要销手中的次等云丝库存而伤透脑筋,只能往外售卖给一些京城以外不太识货又想跟上这股京城潮流风的人家,不时还得应付人家告他们以次充好而投递到京城来的诉状,可说碰了一鼻子灰,好处没多少还倒赔了商誉,得不偿失。
反观福悦商行因云丝衫这笔生意,可谓重返当年极盛时期的荣耀,名利双收,朱冉冉还因此更常在京城贵胄官宦人家中走动,成了众家小姐太太们争相拉拢的香薛薛,谁还会记得或是去在乎朱冉冉曾经是害死敏国公及秦国舅夫人的朱明的妹妹?
福悦商行的伙计们从上到下,如今也都改称她一声“小老板”。
如今的朱冉冉,是福悦商行大小姐朱冉冉,是那个引进南都莫家云丝衫,造就一衣难求的福悦小老板朱冉冉,不再是当年因一场祸事而被逼到中都,永远回不了京城的那个女娃了。
☆☆☆
时序来到十月,北方已下起数日大雪,京城才感觉到淡淡的寒意。
夏日方过,转眼天气变凉,这天气比朱冉冉这几年住的中都冷得快,不知道是不是身子不太适应之故,这几天朱冉冉看起来都有点病忏忏地,没有数月来活力十足的模样,惹得商行里的一帮伙计都忍不住多看她两眼。
趁还未大雪封路之前,朱凯已出门往中都南都行走,是例行的商行分部的巡视,也顺路采购一些需要的商品货物,回京时可以一并押回。
“这次朱爷走得真早,才十月就动身了。”一名伙计和旁人闲聊时忍不住说了一句。
“可不是,京城里现在有了小老板坐镇,朱爷可放心了。”那人笑道:“往年都拖到快冬月才前往,不就是为了去中都跟小老板过个年吗?今时自然不同往日了。”
懒洋洋趴在商行柜台的朱冉冉听了抬起头来,笑瞅着这两位叔伯级别的伙计,没打算告诉他们,她可是和张范计谋好才把那两老提早送出京的,少了那两位老人家在京城,才不会碍她的事。
“你们的小老板正在这睡懒觉呢,可别说她坏话。”朱冉冉顾左右而言他。伙计闻声,哈哈笑了起来。
“小老板还在长个子呢,多睡点好。”不过才只是个十六岁的丫头,贪睡贪玩都是正常的,太聪明反而不正常。“不过,小的有句话憋得难受呢,小老板最近进这么多白米是有什么特别的用途吗?”
朱冉冉眨眨眼,一脸的无辜莫名,“米当然是用来吃的啊,还能有什么用途?”
“吃?”老伙计张大了嘴,“京城好几个商行都在卖米,每年固定也就那么多的量,我们最近进货的量可比往年多了快两倍……小老板啊,您是不是算错了数量啊?咱们现在赶快转卖掉还来得及。”
另一头的伙计也说话了,“是啊,小老板,米放太久可是会发霉的,若到时卖不出去又吃不完,那就浪费了,发霉的米吃了可是会致病的。对了,我刚刚在外头听说如意商行在京城里到处买米呢,要不我们卖点给他们?”
朱冉冉一听精神都来了,忙坐直了身子,“如意商行在京城里到处买米?为什么?他们进货出了问题吗?”
“听说是今年产地因为大雨之故产量少了很多,所以如意商行要供给皇家的米不太够……”
朱冉冉微皱了皱眉,“产量变少应该早就可以预料得到,要补不足也早该从其他地方进货,现在才在京城里四处找小米商买?这也太不合理!”
前世的她此时不在京都,对于当时京城的米粮状况自然是不太清楚,只知后来秦慕淮是因霉米事件才惹祸上身便提前替他先备足米粮,倒没想过此时此刻的京里会缺米,呃,或者说从没想过这如意商行会刚好在此时缺米?
“这……可能是时间上当真有点紧迫吧。从城外买米再运进京也得花时间……小的也不太清楚,毕竟不干咱的事,咱能把米卖出去就好,小老板要不拨出一点库存卖一点给他们?”
“不卖!”朱冉冉答得斩钉截铁。
嗄?“为何?我们的米都多到快满出来了……”
“不卖就是不卖,那些米我有用途。”朱冉冉打断了他们的话,反问:“极品商行呢?可听说有缺米?”
“嗄?这小的倒没听说,极品商行这几年可是京里最大的白米供应商啊,而且他家的白米品质可是京城之最,皇家贵人们最爱买的也是他家的米……”感觉小老板的视线凉凉地飘了过来,伙计赶忙道:“所以应该早备足了,不可能缺米的!”
是啊,秦慕淮可是个精明的生意人,米是肯定备足的,但就如方才伙计们所言,米放久了可是会发霉的,而极品商行一向很要求品质,自然是刚好备足罢了,不会备太多,若突然来个天灾人祸,恐怕便要出问题……
天灾,自是来自北方的流民。
这人祸……自然是弄出霉米来的人了……
都说极品商行家的白米是京城之最,没道理买进的是霉米而不知情,这若不是把关进货的人有问题,那就是事后被人调了包,至于究竟是哪一种还真不得而知,就算她有心查也不可能没头没脑便把手伸长到人家商行及鲁国公府内,到时不要没查到什么还被抓到把柄,莫名的成了霉米的罪魁祸首,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朱冉冉前世的此时人在中都,对京里的一切完全不清楚,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她所能做的也只是把米进足,以备不时之需。
朱冉冉话锋一转,问:“我叫你们打听的人可有消息?”
两人同时摇头,“小老板,这京城里东西南北都找人打探过了,都没听说过有许恩这个大夫。”
“画像呢?没有长得一样的人吗?”
“小老板,用画像找人需要时间,毕竟京城里的人这么多,若对方是个隐居深山的老人家,那就更难寻了,又或者,对方已经死了或是出了京城……”
“人一定还活着。”这点她无比肯定。毕竟前世她可是在十九岁时才遇见那名医者,万没道理此刻人家就已经死了吧。
“小老板,天下医者这么多,为何非要找到他不可?”
为什么?因为他是第一个发现秦慕淮当年是被下毒而死而不是因病而死的大夫,而且,他自称来自京城。既然她人已到京城,找他便是下意识的行为,如果可以早一步发现当年秦慕淮是如何被下毒的,那这一世就可以把下毒之人给揪出来,以绝后患。
本来以为京里的大夫再多,也不可能多到找不出一名大夫来,却没想到找了个把月都还一无所获啊!朱冉冉轻叹了一口气,整张脸都快皱成肉包子了,不知该对两位伙计说什么,也不知该如何说。
两人见状,都有点不忍心看见美美的小老板皱成一团的肉包子脸,相互看了一眼便道:“放心吧,小老板,不管花多久的时间,我们一定会帮您找到许恩的。”
朱冉冉看着两位商行的老伙计一脸诚恳模样,终于笑开了花,“两位叔伯,那我就先行谢过啦。”
见到小丫头笑,两位伙计拍拍胸脯,“就包在咱们身上,咱们俩加起来的岁数都可以当小老板的曾祖父了,认识的人多,铁定可以帮你找到人的。”
“嗯。”她笑着点点头。
她只怕,那许恩根本不是来自京城,而是讴她的,那就难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