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给、不给,我的。”拿到手就是她的,铁胜男说什么也不给,异常固执。
“乖固不乖,爷要生气了。”铁公岐头一回见到孙女如此反常的举动,有些头痛地试图和她讲理。
虽然落水之后铁胜男的脑子不太灵光,没法迅速领会别人的意思,可是身体反应却相当灵敏,她的“快”自学而成,许多动作几乎是不加思索,快到叫人无法防范,譬如打中轩辕独的糯米团子,倏夺轩辕睿的聚魂玉,他们都非寻常人,武功深厚,可她一出手,没人躲得过。
“我的。”美人液然欲泣,惹人怜惜。
“囡囡……”怎么这么不听话。
“不要还我,给她。”本来就是她的吧!
既然肉身和魂魄都在此处,轩辕睿终于可以窥其命数,暗忖着,三条命吗?减了一条,只剩两条命;若是魂魄合体,又将减了一条命;最后余一条命,合理。
“呃,这好吗?”铁公岐表面故作迟疑,但手上的动作和嘴上的话截然不同,他连忙把小孙女的双手合上,让她把玉佩包在手心里,谁也抢不走了。
做完之后,祖孙相视一笑,笑得很傻气,却给人很温馨的感觉。
“无妨,她若爱便是墨玉的归宿。”看着这张娇憨的笑脸,轩辕睿的心略起波澜。
“好孩子。”铁公岐赞了一声。
“嘻嘻,好孩子,哥哥是好人。”不抢她玉佩了,铁胜男开心的笑了,见谁都是好人。
哥哥是好人……
睿哥哥是好人……
想到小生魂兰儿也曾说过这样的话,想到兰儿就要回到她自己的身体之中,他心中一阵空落落。
然而他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温和地道:“你也很好。”
“嗯!乖囡、乖囡,爷爷,我乖……”铁胜男笑着,灿烂得宛若满园满谷的花儿绽放,天上的星子也纷纷坠落。
可突然间,笑意凝结了,毫无征兆的,花一般的少女往后一倒,双眸微闭,气息微弱,像是越冬的蝴蝶,拍翅两下便一动也不动了。
“怎……怎么了,我的乖囡,她……她还活着吗?”铁公岐捂着胸口失声问着,喘息变重。
第一个冲过来接住铁胜男的不是她祖父,而是神情微变的轩辕睿,他两手同时为祖孙诊脉,不慌不忙,不疾不徐,但清冽的眼神多了一丝凝重,因为铁胜男脉博变弱了。
“玉佩裂开了。”察觉异状的轩辕独对着儿子说。
轩辕睿将手往墨玉上一覆,感受玉佩里的动静,发现里面是空的,兰儿不在,想来是已经回了身体,但为何会晕倒?
是本体一魂一魄出了问题,还是二魂五魄离体太久产生了异变,半人半鬼阴气太重……
略略思忖,轩辕睿已经找出应对之策,“铁爷爷,此处不宜令孙女休养,你尽快送她回府,在她脚底、丹田、双肩、头顶、心口放上点亮的七星灯,灯不可灭,连续七天七夜,生肖属虎不得靠近……”
他说得极快,叫人措手不及。
铁公岐有点慌乱地说:“什么七星灯,风尘道长没提呀!我上哪找去!”
轩辕睿抿嘴,二话不说的将人抱起,“别慌,请你带路,我来布置七星引魂阵。”
“好、好,跟我来……”七旬老人健步如飞在前头带路,半刻也不敢停留。
一前一后两道人影闪电般掠过,来不及眨眼就已消失了踪影。
他们就这么走了,不打一声招呼?
席宴上一阵静默,没人开口说话,却都互相交换着眼神,透露着相同的疑问。
须臾,老寿星爆粗口,“姓铁的那只老王八和我神剑山庄过不去是吧!坏了我的寿宴还拐走我儿子,他的心真黑呀,该被天打雷劈!我轩辕独和他杠上了,没宰了那只王八我叫他爷。”可恶,气死他了,这个仇非报不可。
“爹,息怒,别气坏了身子,你先坐下,喝口酒缓缓。”轩辕博逮到机会献殷勤。
“喝什么酒,气撑了,你说我好生的办个寿宴他来搅什么局,还带了个傻里傻气的傻孙女,存心让我没面子。”
姑娘长得不错,可惜脑子坏了……呸!不对,铁剑山庄没一个好东西,从老到小都是装疯卖傻的货色,这一次的事他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得想个办法扳回一城。
想到这儿,轩辕独又愤愤道:“姓铁的也真是没良心,三儿才救了个小娃儿,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呢,又被那老头带走,是想累死三儿吗?那丫头还倒在三儿面前,这叫他怎么拒绝帮忙?真是委屈了……”
轩辕博听老父亲这么一番扭曲事实的话,脸险些也扭曲了,忍不住道:“爹,你难道没听见三弟喊铁老头一声铁爷爷?我看他乐意得很,你瞧他走得多急切,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曾,他眼中可还有你的存在?”
轩辕博的意思是“你把老三当宝,他视你如粪土呀”,但轩辕独完全没往这方向想。
轩辕独瞪眼道:“你说他喊老铁头『爷爷』?”那他不矮上一截了,儿子唤人家爷爷,他不就得改口喊叔?不成、不成,辈分不能乱,回头得和三儿说说,姓铁的和他年岁相当,哪能看人老就乱喊人,一句臭老头还抬举了铁公鸡。
“是呀!大哥说的对!爹,我想他八成瞧上铁家的傻闺女,那模样真是顶顶的绝色,三弟看得两眼都直了。”一旁的轩辕弘帮腔。
轩辕独瞪了次子一眼,“胡说,你三弟不是那种人,他是为了救人。”
爹真是偏心偏得没边了,居然坚信老三是善人,还不为美色所惑……
两兄弟相视一眼,眼中流露些许怒色,父亲对老三的偏袒令人着实不服气,同是父亲的亲生儿子,这差别待遇未免太大了。
“爹,你别忘了三弟不是孩子了,他也到谈论婚嫁的年纪,自古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三弟虽在修行,恐怕也难过情关。”轩辕博不甘心,就是要继续诬蔑轩辕睿,要把轩辕睿说成一个看到美色就被迷住的登徒子。
轩辕独颔首,“嗯!他也是该成亲了。”
是赵家小姐合适呢?还是东风山庄的李巧儿,柳儿庄的俏三娘?记得粮商张五斤有个未出闺的十六岁女儿,水灵灵的一朵花……
才一会儿功夫,他脑中已闪过十几户有姑娘待字闺中的人家,打算从中挑几个给三儿子相看,若有中意的立即下聘,一个月内将人迎娶入门。
他想得挺美的,连聘金、新房都想好了,殊不知他的长子和次子不停地说轩辕睿看上铁胜男,一是想上眼药,让老父亲觉得轩辕睿为了个女人不顾他的心情,二则是为了看笑话,堂堂神剑山庄的三爷看中个傻女,还不够让人取笑吗?
真的要说起来,轩辕博和轩辕弘并不想看轩辕睿成亲——就算要成亲,也绝对不能选个娘家有力的女子,免得帮着轩辕睢?夺庄主之位。
父亲对老三本就毫无理智的宠爱,若是还有有力的妻族,他们还能怎么争?他们兄弟在神剑山庄将无立足之地,这是他们所不能忍受的,辛苦耕耘了大半辈子,最后什么也得不到,是人都咽不下这口气。
“爹,成亲的事不急,当前应该顾虑的是三弟怎么想,他和我们的死对头铁剑山庄走得太近了,这次他救下铁家的傻丫头,铁老头肯定对他感激不已,待如上宾,到时候他两边走动,各有情分,我们和铁剑山庄的人要开始称兄道弟吗?”轩辕博点出了矛盾处,神剑山庄和铁剑山庄一向水火不容,没有握手言和的一天。
近二十年来,神剑山庄接到的订单越来越少,而且每年还要供应朝廷一定的武器,在收支不平衡的情况下早已捉肘见襟,相反地,铁剑山庄直接向朝廷买铁砂,一不用费心挖矿,二不用劳心劳力为人作嫁,加上铸剑技术纯熟,从不延宕出货日期,价格又实在,因此铁剑山庄规模扩大了三倍,丝豪不亚于神剑山庄。
神剑山庄和铁剑山庄不止有上一代的仇恨在,还有商业上的竞争,故而轩辕博兄弟小动作频繁,不时使出阴招想扳倒铁剑山庄,借此一家独大,再无对手。
“嗯,的确是个隐忧。”轩辕独担心的不是三儿子的立场,而是铁老头若低声下气来求和,他该不该点头。
轩辕弘敲敲边鼓,“三弟不是一心向道吗?那就让他专心修行,屏除一切杂念,别跟铁剑山庄往来,最好修出道法,我们一家也受益。”
彻底当个道士,跳出三界外,不为俗事烦心,也就没法来竞争神剑山庄的继承权。
“想得真美,一个个想得到好处……”但转念一想,若是长子跟次子能因为三子有本事而愿意亲近,虽说功利,却也不是坏事,轩辕独又道:“老三的师父可以说是半仙了,你们多和他亲近亲近,说不定随手给一粒强身健体的丹丸,你们就受益无穷。”
“爹,三弟私底下给了你什么好东西?”
轩辕独横了长子一眼,“我是劝你们跟老三好好相处,可不是叫你们韵觎你们三弟给我的孝敬!现在去把宾客安抚好,重新上热菜和好酒,虽然前头不是很顺遂,后面的收尾给我做好,不要让人有微词。”
轩辕博、轩辕弘还想在父亲面前说几句三弟的坏话,可是轩辕独已起身走向迟来的妻子——一旦阴红凤出现,他眼中便容不下其他人。
见状,轩辕博跟轩辕弘都要气死了,险些大逆不道地骂句色令智昏!
铁剑山庄里人仰马翻的慌成一团,因为铁家爷儿们的心肝儿是被抱回来的,而且是昏迷不醒。
“是谁伤了兰儿,我们去把他剁个稀巴烂喂鱼。”气愤不已的铁家大少爷一拳击碎廊下的卧石,足有百斤重。
“没错,不止要剁得稀巴烂还要连坐,把他们家上上下下的人都拉去游街,用烂菜叶和臭鸡蛋来砸。”铁二少爷把他锋利的大刀都抽出来了,准备大开杀戒。
“你们的做法太粗暴了,应该钝刀子割肉,一刀一刀的磨,让人知道我们铁剑山庄不是好惹的。”抱剑而立的铁三少爷笑得阴沉,目露凶光。
“我喜欢简单点的,刀来剑往,没流点汗哪里看出真英雄,一刀劈下多过瘾,再三刀六个洞眼……”铁四少爷刚说到一半,十几下拳头往他身上落下,当下被打成猪头。
铁大少爷骂了这没眼色的弟弟,“我们是为妹妹讨公道,谁允许你充英雄了,下次敢再不合群,打死你。”妹妹受了委屈,当哥哥的岂能坐视不理,大家要同仇敌忾,一致对外。
因为担心妹妹,几位少爷就等在铁胜男所居的幽兰居庭院中,因为打铁又练武的缘故,个个虎背熊腰,胳膊都比铁胜男的腿还粗,他们往院子一站,看起来很大的庭院就有被塞满的感觉。
忽然,铁胜男被抬进去的厢房门开了,铁公岐板着脸走出来。
“吵什么吵,想把屋子拆了吗?”都几岁的人了,还这么不长进,光长个子不长脑。
“祖父,妹妹怎么样了?”异口同声。
“你们妹妹正在紧要关头,严禁吵闹,你们真是为了她好就安静点。”臭小子一闹起来都能把屋子翻了,根本是无法无天了。
铁大少爷压低声音问:“祖父,妹妹到底发生什么事,之前还高高兴兴地赴宴,怎么就人事不知的被抱回来?”
一说到“抱”,哥哥们一脸凶狠,袖子一挽打算把某人揍成豆花,他们的妹妹可以任人随便碰吗?
铁公岐叹了一口气,眼里却有着期盼,“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对囡囡来说应当是件好事,也许她的痴症会好起来。”
谁知道,眼前的几个男子宠妹妹宠到没边,压根没有抓到铁公岐话里的重点,只本能地驳斥所谓的痴症。
“祖父,妹妹不傻。”只是不聪明。
“祖父,妹妹才不是痴症,她是大智若愚。”有一堆哥哥保护着,她不需要过人才智。
“祖父,妹妹这样也很好,乖巧又听话。”让当哥哥的不会有扎心的感觉,一句话戳着人肺管。
二房的五少爷刚一说完,竟获得所有哥哥的赞同,因为七岁前的妹妹实在太聪明了,聪明到哥哥们自惭形秽,偶尔想发挥一下哥哥的功用照顾妹妹,每回都落空,让他们感到自己很没用。
可是妹妹落水被救起后,她娇憨的模样多可爱,什么都不懂要哥哥们教,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小小的人儿拉着他们的手撒娇,十足的依赖和信任,叫人好有成就感。
这才是他们要的娇软妹子,一个需要哥哥呵护的娃儿,而不是学什么都快,完全辗压众人的全才,让人沮丧万分,全然感受不到当哥哥的虚荣与骄傲。
看着孙子们眼中的希冀,铁公岐心酸又好气,这一群没人性的浑小子。
他语重心长地道:“你们又不能养她一辈子,她总有一天要嫁人,为人妻、为人母,若是一直浑浑噩噩不开窍,她的夫家不会嫌弃?”能忍一时忍不了一世,红颜易老,容貌易衰,长得再美也有消退的一天,天底下有几个男人肯守着傻妻过日子。
“祖父……”我们可以养妹妹一辈子。
这话都溜到嘴边了,老爷子一个眼神扫过去,所有人又把话咕噜的收回去,站得比竹子还直。
“你们想过园回的心情吗?她之前是那般聪慧,惊才绝艳,你们所有人加起来抵不上她一个人,她可愿意当个傻子?若是你们曾经有举世无双的才华,却一朝失去,只能浑噩度日,你们难道会甘心?”
连他都觉得可惜了,明珠蒙尘,绽放不出倾世风华。
铁公岐在院子里训孙,训得他们个个灰头土脸,抬不起头来,寝房内燃着檀香,七盏莲花形状的七星灯闪着金黄色火焰,分别摆放在双目紧闭的铁胜男头顶、心窝、丹田、双手手心和脚底。
七盏灯,七个护灯的至亲,铁胜男的父亲、大伯、二伯、嫡亲兄长两名、从兄两名,盘膝而坐。
灯火闪烁,一室幽静,彷佛睡着的女子神色安然,看不到、听不见外界的一切声响,安逸地待在她的世界里,清浅的呼吸,等待破蛹而出的那一刻。
“一人滴一滴血在七星灯内,定魂。”
“是。”
应诺后,几个人分别用匕首割破手指,挤出一滴血滴入七星灯里,原本平稳燃烧的灯忽然爆了个灯花。
铁家人看不见,轩辕睿却见到随着灯花爆开,火光中浮出七个虚影,面容、形态一致,恍若一分为七,与躺在地上的貌美少女生得一模一样。
她所有的魂魄,如今都齐全了。
如此,铁家一干男丁轮流守护,一日、两日、三日……等到第七夜过去,始终不灭的七星灯照耀着铁胜男的绝艳容颜,许久不动的肉身终于发出轻叹声。
铁家娇女徐徐掀开颤动的羽睫,她看了看古色古香的香闺,视线在雕工精美的紫檀木梳妆台流连,大大小小的首饰匣子叠放妆台,一面少见的西洋镜镶嵌在梳妆台上,能够把人的模样照得纤毫毕现。
看着镜子里熟悉又陌生的容颜,少女在心里感慨,她回来了……
距离七星灯被撤掉已经过了三日,铁胜男却直到如今才有了自己好端端活着的真实感。
三天前,她一睁开眼就见身上多了七盏莲花灯,初初的念头是有人捉弄她,一股气油然而生,是守在身边的七个家人制止了她,她才忍住打翻油灯的冲动,等他们一一取下所谓定魂的七星灯后,她突然觉得眼皮一直往下掉,没说上三句话又睡着了。
再次清醒已在自己的闺房,身边除了服侍的丫头没有其他人,她时睡时醒的过了三天,在这期间她晓得有人陆陆续续来看过她,可是她分不清谁是谁,也记不住是谁来过,整个人浑浑噩噩。
直到今天,她隐约想起她七岁落水后就一直是个痴儿,救她的道长说那是因为她三魂七魄少了一大半,今年祖父依照道长的指示带她出门寻找机缘,她却陷入昏迷,幸好再次醒来之后,她就恢复了神智,不再痴傻了。
或许就是因为魂魄离体的关系,她总感觉自己好像去了很远的地方,又好像睡了很久,像身处在梦境之中,恍恍惚惚,几乎让她以为自己又穿越了时空,不再是铁胜男。
她原本是二三五0年的时空特警,在解救国家元首时遭遇时空风暴,为了保护元首,她壮烈牺牲了。
只是当她再有知觉时竟在羊水包覆的娘胎中,约是六个月大的胎儿,她娘语气轻柔的抚着肚皮和她说话,盼她快快长大,平安出世,当个孝顺又听话的孩子。
偶尔也听到几道稚女敕的声音骂她臭小子,叫她快点滚出娘的肚子,他们要打小八,听得她好笑不已。
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当自己真的出生,竟造成跟原本想像中迥异的反应。
一见是女儿,几乎是举家欢腾,所有的哥哥们都围着她,抢着要看她,众星拱月的唯她是宝,常为了谁先抱她而大打出手。
父亲更是只要在家就抱着她不离手,连夜里都不想放手,她小手一摆就让他像捡到金子一般笑得她十分担心他的嘴巴会不会笑裂。
但是最疼她的非祖父莫属了,那是个严厉又自律的长者,对子孙施行铁血教育,不乖就打,犯了过错便罚,毫不留情,他笃信棍棒底下出孝子,不打不成器。
不过到了她这里是什么规矩都不成规矩,她就是规矩,举凡她要的、她喜欢的,手一指就到了跟前,铁面大法官化身圣诞老公公。
可惜再好也有一坏,原本盼着她出生的亲娘竟因她的受宠而心生妒意,随着她一天天长大,随着她获得的关注与日俱增,母亲的嫉妒有如野草横生,一发不可收拾。
最令母亲不能忍受的是父亲对她的偏宠,有句话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用来形容父亲对女儿的疼爱,她爹就真的是这样,有她的地方,傻爹的眼中没有第二个人,全心全意都是她,儿子、老婆是什么,他没瞧见。
可是母亲最爱的人是父亲,爱到不能分享,所以被冷落、被当成次要的,让她心里的难受如同万蚁啃食,忍不住恨起夺走所有爱的那个人。
当她终于找出母亲厌恶她的原因时已经太迟了,母亲对她的恨意根深蒂固,无论她怎么尝试都无法修复这份关系。
后来母亲领了一个小女孩回来,是姨母的女儿,当成亲生女儿似的照顾,给她最好的一切,让她学琴、棋、诗、画,完全按照大家闺秀来栽培,意图养出第二个铁胜男来分宠。
这个计划是不可能成功的,因为那个女孩不姓铁,只是母亲的行为终究养大了那女孩的胃口和野心……
铁胜男幽幽的目光闪过一丝冷意——苏晚晴,我回来了,该是你哭的时候。
她正要开口叫人,就有人绕过屏风走了过来。
“小姐,你醒了?要不要再睡一会儿,老太爷说你身子虚,多睡睡养精神。”把以前的元气补回来。
“春潮?”眨了眨眼,铁胜男辨认着光影下的人。
“是奴婢,小姐要梳洗了吗?”春潮把面盆放到架子上,拧干手巾。
“你还在,真好。”还有人一直陪着她,不因变故而舍弃她。
闻言,春潮噗哧一笑,“奴婢不在小姐身边还能去哪里,小姐在,奴婢就在,小姐得养奴婢一辈子。”
前几天没精力了解,今天铁胜男总算想到要问:“春泥、春红呢?”她记得还有个春燕,不会水却跳下水救她的小丫头,她见到春燕沉下去了,再也没有浮上水面……
春潮笑意变淡,“到了年纪也要嫁人的,春泥被她家人赎回去了,春红嫁给庄子上的采买,听说是她表哥。”
“呵……表哥表妹一家亲,真好。”她笑了笑,撑起上身靠在床头。“那你呢?好像十八了,大我一岁。”
春潮将微温的手巾递到小姐面前,让她净面,而后又舀起一碗红泥小火炉熬着的蛋粥搁在梨花木几上放凉。
“奴婢要当小姐的陪嫁丫鬟,帮你管着屋里大小事和嫁妆,小姐最不耐烦这些琐事了,奴婢帮着你,你可省下不少事。”
铁胜男一听,轻喟一声,“有你在,我心安。”
她何尝不知春潮的心意,春潮担心她痴症不好,和夫家的人格格不入,无法磨合,因此身边得有一个自己人帮衬,不让人给她气受。
“小姐,奴婢会一直跟着你,你要快点好起来,奴婢给你摘花,捉烂,,你坐秋千奴婢推……”想起昔日的美好,春潮眼眶微微泛红,彷佛看到坐在秋千上笑得好开心的小身影,对她喊着“春潮,再推高点、高点,我要捉到云了”。
看她眼泛泪光的模样,铁胜男莫名心口一酸,温柔道:“春潮,我长大了,不再是当年的孩子。”
春潮愣了愣,旋即一笑,“嗯!小姐长大了,也早已经好了,是奴婢胡说了,小姐喝碗蛋粥暖暖胃,大夫说你这几天还不能吃油腻的,先忍一忍,过两天奴婢给你炖鱼汤。”
“你还记得我爱鱼汤。”她自个儿都快忘光了,虽然整理清楚了不少记忆,可有些没人提起就想不起,她还觉得她好像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春潮抿唇一笑,“小姐的喜好奴婢一刻也不敢忘,小姐嘴刁的毛病改不了,奴婢只好辛苦点。”
她哪是挑嘴,是这时空的东西太好吃了,没有污染,水是清甜的,作物不洒农药,一切纯天然,天空蓝得叫人动容。
在二三五0年看不到湛蓝的天,水源污浊到连鱼虾都养不活,花和树只有在植物园才看得到,战争让很多物种都灭绝了,人类也亲手摧毁了自己的家园。
当她胎穿成为铁胜男后,第一口吃到现摘现炒的野觅菜,她感动得几乎快要落泪,原来青菜是这般鲜美顺口,好吃到令人难以置信。
在二三五0年,食物是配给的,依照一天所需的热量进行分配,可大部分的鱼、肉是人工合成,吃起来有肉的口感却不是肉,蔬菜水果在一再的基改下已经失去原有的味道,让人没有入口的。
“春潮姊姊,小姐起身了没?公子们在外面等着,他们要见小姐,你快叫小姐起身……”未见人、先有声,一道鹅黄色身影闯进寝房内室,丫鬟春绸压根没看床上的主子一眼,一坐在桌前,似是很热的用帕子抹着额头的汗。
“春绸,谁准你在幽兰居大呼小叫,你给我出去。”春潮脸色冷沉,将春绸拉起,拿走她端起要喝的茶水。
“春潮姊姊,你别在我耳边叨叨念念了,我就喝口茶还不行吗?没瞧我刚从外头进来,热得一身汗。”连水也不给喝,太不厚道了,存心渴死她呀!
“那是小姐的碧螺春,不是你能喝的。”春潮语气严厉。
她吐了吐舌,用手扬风,“小姐还在睡,她又不喝,放着也是浪费。”
“小姐醒了。”春潮语气依然严厉,这丫头性子散漫,口无遮拦,捧高踩低,是该吃点教训,两人一同服侍小姐几年,她可不愿看到春绸因为自己的脾气犯下大错。
“醒了就醒了,难不成还能吃了我……啊!小、小姐,奴婢……呃,奴婢……”冷不防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清亮眸子,春绸顿时哑了。
“继续呀,小姐我听得正乐呢,一大清早就有人唱戏给我听,我是不是该扔几个铜钱打赏。”笑眯着眼的铁胜男看来和气,可那话怎么听都不对味。
“小姐,奴婢不知你醒了,嗓门有……有点大,小姐要起身了吗?奴婢给你拿鞋。”看着情形不对,还算机伶的春绸连忙勤快的取来双珠挂彩绣花鞋,双膝跪地准备。
“你也知道自己嗓门大,要是我还没睡醒,你是打算敲锣打鼓吵醒我,还是扯开喉咙弄醒我?我可是刚回魂不久,魂魄不稳,若被你一嚷嚷魂魄又散了,你拿什么来补魂?”铁胜男知道,她过去魂魄不全,痴痴傻傻,让这些下人小看,但如今她已经康复,就不容许这种事发生,这丫头自己送上门,就别怪她拿她杀鸡儆猴!
“小姐……”春绸苦着一张脸,暗暗使眼神求春潮帮她说话,心底却不觉自己有错,只是比较倒楣,无礼被捉个现行。
她是后来才被派到幽兰居,不晓得铁胜男出事前的性子,想着毕竟傻了十年,就算有正常人的脑子也什么都不清楚,她装可怜、扮无辜,说两句讨好的话就能糊弄过去。
铁胜男又笑了笑,“你既然跑得一身汗,觉得热,这地儿凉快,你就多待一会儿,等傍晚起风了再给我提两桶洗澡水净身。”
“嗄?”什么意思。
看她还听不出小姐的意思,春潮脸微沉冷声道:“小姐是天,是我们的主子,由不得你冒犯,小姐让你在这跪着直到傍晚。要知道,这番处置是小姐仁慈,若换了别人家,你这般莽撞无礼,早被乱棒打死了。”
“春潮姊姊我脚疼……”春绸依然不知悔改,还意图求情,心里嘀咕着小姐真坏,她没做错事为什么罚她,不过声音大了些而已。
春潮瞪了她一眼,当奴婢的就该谨守本分,她还以为自己是千金大小姐能趾高气扬吗?
“春潮,我要起身了,扶我一下。”脑子还有点晕,双腿一下地像踩在云里。
“是的,小姐。”春潮不看嘟嘴求人的春绸,扶起娇贵的主子,春绸是自做自受,没人管的时候心太浮了,久而久之忘了自个儿的身分,还以为能和主子平起平坐。
“今儿日头看来不错,到院子晒晒。”晒太阳补充维他命D,她也增点阳气,刚融合的魂魄太虚弱了。
春潮朝窗外看了看,天暖花开,日头不晒人,这才点头,“好的,小姐,你就走一会儿,别累着了。”
“我自个儿的身体我还不清楚,小管家婆。”她轻啐。
等春潮帮她穿好外衣,她就要往外走,躺得太久腰骨都僵硬了。
春潮一笑,“能管着小姐是奴婢的福气,小姐走慢些,别急,有门槛,你得小心跨过去……”
听着她哄孩子的语气,铁胜男忍不住笑出声,“春潮,我十七了,不是七岁。”
她一怔,粉颊微靛,“不管小姐多大岁数,在奴婢心中仍是那个梳着羊角髻的小姑娘。小姐,你曾对奴婢说:『我不要你跪我,也不需要你的忠心,我只要你当我背后无声的影子。』奴婢会做你的影子,你到哪奴婢就到哪,奴婢的命不是自己的,是小姐的,有小姐才有奴婢……”
春潮幼时家境不好,丧母后父亲再娶新妇,她从后娘进门后再也没有吃饱,每天有干不完的活还要挨打,后娘还为了银子将她卖给快要死的老头,等老人死了她就得陪葬。
她虽然在发现这件事情后就跑了,但年小力弱,见识不足,哪跑得远,刚一入镇就被后娘的人捉了,将她五花大绑要送进老头家。
那时的铁胜男才五岁,见着了她在哭喊便命人拦下,而后用了二十两银子买下她,从此她再也没有饿过肚子。
当时她暗暗在心里对自己说:她的命是小姐给的,她愿一生跟随。
变成痴儿后的铁胜男啥事也不懂,只会玩和吃,对人傻笑,一些服侍的人认为她不会好了便纷纷求去,只有春潮心志不变的留下,她对铁胜男从没有鄙夷和嫌弃,唯有心疼和不舍,更加用心的照料连衣服都穿反的小姐,教会她用筷子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