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的脚步声和喝斥声由远而近,听这声音,似乎有不少人来了。
安芷萱好奇地待在牢里看热闹,就见一群人头戴黑布,双手上了镣铐,被官差押了进来。
她隔壁和对面的牢房都是空的,这时候因为这些人的出现,那些空牢房都满了。
也不知道这些人犯了什么罪,人人头上被套着黑布,瞧不清楚长相,只知这些人个个长得高大,随着他们进来,空气中也多了血腥味。
安芷萱注意到,他们身上都有伤,这空气中的血味,就是从他们身上传来的。
她长期接触药草,所以鼻子也训练得很灵,心想这些人该不会是什么江洋大盗吧?光看他们身上的狼狈,就知道刚经过一场激战。
待牢差大哥有空,她得问问这些人是何来历,肯定有精彩的故事。
将这些人关押进牢后,牢差便将每个人头上的黑布拿开。
安芷萱好奇地瞧着。
没看到长相前,她一脸淡定,在看清黑布下的长相时,她瞪大双眼——
她认得这些人,巧的是,还是熟人呢。
安芷萱一直觉得这个世界很大,但现在,她却觉得这个世界真小,小到她居然又遇到他们了。
偏偏在这种鬼地方,她想躲也没地方躲,索性一直坐着,好奇地打量他们。
乔桑现在全身都痛,他身上不少刀伤,舌忝着唇边的血,靠坐起来,想试着运气,却无法施展内力,气得他骂娘。
“该死!姓霍的别叫我遇到,遇到一次我宰他一次!”
安芷萱听清了这声音,看来左边住的是狐狸桑,那右边呢?
“他女乃女乃的!姓霍的不是人!竟敢恩将仇报!”
嗯,是大黑熊,那对面的就是……
“喂,易飞,你怎么样了?还好吗?”
对面的男人缓缓坐起身,看得出来他伤得最严重,牢房阴暗,这些人身上又脏又是污血,所以一时之间想瞧清楚他们谁是谁还挺难的,只能靠声音辨认。
对面的男人盘腿打坐,过了一会儿,才低沉地开口。“咱们中的是软筋散,内力被锁住了。”
“该死!主公被他们带走,生死未卜,现在又施展不出内力,该怎么办!”
柴先生呢?
安芷萱好奇地左右张望,适巧大黑熊说出了答案。
“现在只能寄望柴先生能说服姓霍的,莫伤了主公。”
哦?听起来,柴先生跟他们口中那位主公在一起。
真巧,他们也惹上姓霍的,就不知他们口中姓霍的跟她遇到的,是不是同一家人?
安芷萱大概是太安静了,以至于这些男人没发现她,直到对面的男人抬起头,目光一扫,突然定住。
被那双精光湛目盯着,安芷萱突然有点后悔了,她应该听牢差大哥的话,把脸涂上泥巴才对,但随后又想,她光明正大,有什么好遮掩的,是他们这些人该遮掩才对。
瞧瞧他们狼狈的模样,简直不能看哪。
易飞盯住她就移不开眼了,他甚至觉得自己眼花了,居然瞧见她在地牢里?
半年不见,小姑娘长成大姑娘了,头发不再是双髻,而是姑娘家的发型。
易飞甚至注意到她头上的簪子只是一根木簪,丫头及笄了,怎么没买好看的玉簪子?是没银子了吗?她在牢里,是遭遇了什么事?
安芷萱被他盯得全身不自在,他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她,说惊讶嘛也太淡定,说淡定嘛也太诡异。
兴许是易飞的目光太专注,以至于迟迟得不到回答的乔桑,终于注意到易飞的目光,循着他的视线往隔壁牢房瞧去。
这一瞧,瞧出了兴味。
“喝!丫头!是丫头吗!”
看看,这才叫做正常的反应,而不是像那家伙,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乔桑这一大喝,程崑也看过来,发现了她,表情惊得不敢置信。
“他女乃女乃的,俺这是见鬼了?”
你才是鬼!你全家都是鬼!
安芷萱哼道:“我可先声明啊,我没跟踪你们,这牢房是我先进来的!”
谁先进牢房有必要争吗?
乔桑咧开了嘴,爬到她这一头的牢柱。“安妹妹,久违了,长大了啊,果然女大十八变,变漂亮了呀,乔哥哥都快认不出你了。”
安芷萱嘴角抽了抽。谁是你安妹妹,别乱认亲!
程崑也爬到她这一头,扒着牢柱,上下打量她。
“真是安丫头?你怎么会在牢里?”
是啊,他们是被朝廷追缉的人,坐牢很正常,安丫头怎么比他们先进牢房里了?这是大家心中一致的疑问。
提到这件事,安芷萱深深叹了口气。“我惹到不该惹的人。”
“谁?”乔桑和程崑同时问。
“霍梁,你们知道他吗?”
知道,霍老贼的龟儿子,不过套话前也要装不知道。
乔桑问:“他是谁?”
“他是知府大人的儿子。”
程崑问:“你如何得罪他?”
“我将他踢下河。”
“……”好样的!
乔桑听了捧月复大笑,他们气霍老贼不讲道义,这时候听到安丫头把他宝贝儿子踢下水,听了又解气又称好,连程崑都竖起大拇指,赞一句踢得好。
易飞只是静静地盯着她,突然问:“你为何踢他下水?”
安芷萱看向他,这可真是问到重点了,她不怎么想回答,但在他们三人的盯视下,她只是隐晦地说了句。
“谁让他无故叫人把我撞下河,我一气就奉还给他,让他也尝尝被踢下河的滋味!”
三人突然沉默,连乔桑都收起了放肆的笑容。
三个大男人都见过世面,什么肮脏事没见过?男人把女人撞下河是为了什么,当然是见色起意,以救人之名,行占有之实,她就算说得避重就轻,他们却听出了真相。
跟半年前相比,眼前的安丫头可真是美太多了,不但身子长开了,女子该有的玲珑身段,她样样都有,可以想见再过一、两年,必是人间绝色。
领会出她踢人下水的原因后,三个男人同时沉下脸色。
乔桑眯了眯眼,露出一股想杀人的邪火。程崑虽然向来跟丫头不对盘,但他跟丫头又没深仇大恨,听到有人对丫头起色心,亦是怒火中烧。
至于易飞,一双隐在阴暗中的黑眸,诡光闪烁,阴气沉沉。
安芷萱自以为掩藏得很好,殊不知自己只讲一半,对于这些走南闯北的男人来说,等于是全招了。
程崑性子直,气性大,愤怒地用拳头砸向牢柱。
“别让老子遇到那龟孙子!遇一次揍一次!”
乔桑瞥了易飞一眼,故意大声叹了口气。“可惜现在咱们在牢里,能不能出去也不知道。”
说到这个,轮到安芷萱好奇了。
“你们为什么也被关进来了?”
“咱们遇到小人,一时不察,中了奸计。丫头,能不能活到明天,都是个问题呢。”
安芷萱听了一顿,关心问:“什么意思?你们……会被砍头?”
乔桑侧躺着,一手撑脸,笑望着她。“有可能。”
安芷萱眨了眨眼,见他说得轻松,哼道:“别开玩笑了,骗我呢。”
乔桑只是呵了一声,没再说话。
三个男人都安静下来,气氛突然沉闷起来,有一种无形的压抑。
突然,程崑躺在地上喘着气,似乎有些痛苦,这动静让安芷萱一脸疑惑。
“他怎么了?”她问乔桑。
“内力受阻,无法运行。”
她一脸茫然。“什么意思?”
呵,也难怪丫头听不懂,她没有内功,自是不明白对于练武之人来说,内力受阻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
“丫头,本来乔哥哥该救你出去的,可惜我们三人都中了软筋散,内力被封,无法施展……就是无法打架啦,我们现在都自身难保了。”
安芷萱终于严肃起来,正视他们的话。“你是说,你们现在没功夫了?”
“是啊,所以安丫头,如果咱们死了,记得给三位哥哥烧炷好香,烧些纸钱,好歹咱们也算相识一场不是?”
乔桑语气带笑,安芷萱却听得心惊,一点也不觉得好笑。
虽然只是萍水相逢,可是她一点也不希望这些人出事,而且听到他们可能会死,她一点也笑不出来,还有淡淡的心痛。
她咬唇拧眉的模样,逗笑了乔桑。
“丫头,说来咱们在牢里相会也算有缘,你放心,你易飞哥哥会想办法救你的,是吧,易飞?”
安芷萱抬头看向对面牢房,见他也在看自己,正想问你们都自身难保了,怎么救我?却见易飞突然伸手丢了个东西过来。
那东西精准地穿过牢栏,落到她面前。
她看了看他,伸手拿起来,外头用布捆着,她将布解开,发现是一把小刀。
“那把匕首削铁如泥。”易飞说:“小心收好,你看准时机,必要时用它防身,说不定可以逃出去。”
她愣住,举高匕首,细细打量,不禁疑惑。“既然它削铁如泥,你们为何不用它斩断铁锁逃出去?”
程崑嗤笑一声。“丫头,咱们三人都中了软筋散,外头重兵看守,咱们就算出了牢房,也逃不出去,不如把匕首给你,等咱们死了,他们撤了重兵,你就有机会逃出去了。”
乔桑补充。“这是唯一的一把刀,藏好了,别被发现,你不是他们看守的目标,逃走的机会大,记得躲得远远的,别再被抓了。”
安芷萱没想到,当大伙儿一同落难,他们竟会先为她的安危着想。
安芷萱曾经落难过,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她求助梁松,可是梁松却出卖她;将她养大的二伯、二伯母也早就收了聘金,将她卖给老男人做妾。
她与这些人非亲非故,他们却把这唯一的武器送给她,让她自保。
谁是坏人,谁又是好人,若不经历患难,是无法瞧见真正的人心。
安芷萱将布捆好,收进怀里,抬头问:“要如何才能解你们中的……什么散?”
“软筋散。”乔桑忽然目光一亮,问道:“丫头,你若是还有花蔘,说不定就能帮咱们解毒了。”
安芷萱眨了眨眼,目光雪亮。
乔桑见状,倏地坐起来。
“丫头,你真有?”
花蔘何其珍贵稀罕,能找到一朵已经很不容易,何况安丫头曾经给了他们两朵,乔桑认为那已经是极限了,他不认为丫头还有第三朵,所以他也只是随便问问,直到瞧见丫头的眼神,原本因为软筋散而有些颓丧的他,整个人振奋起来。
安芷萱心想,岂只是有,她的药园全是满满的花蔘,正鲜红绽放呢。
安芷萱随手一伸,就是三朵新鲜的花蔘,配上她娇艳如花的笑脸。
“给,送给三位好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