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姑娘,该醒醒了。”
“还叫什么姑娘,得叫侧妃。”
先是兰草的唤声,后是许嬷嬷的低斥声,硬是将祝心琏从睡梦中扰醒。
她半眯着眼,看着外头还暗着的天色,不解地问:“天都还没亮呢,这时候叫醒我做什么?”她昨儿个被折腾得够哙,正打算多睡点补点眠,怎么连这小小的心愿都不成全她?
“侧妃,都已经寅初了,一会得进宫谢恩,现在不起的话,怕会赶不及。”兰草干脆拉她起身。
祝心琏的脑袋还浑沌着就被迫拉到净房沐浴净身,如果不是兰草在一旁伺候着,她当真要一路滑进浴桶底了。
等到被拉回房,更衣上妆,重新再戴上一套沉甸甸的碧玺头面,压得她头都快要抬不起来,她不禁愁着脸道:“好兰草,行了吧,别再往我头上插步摇了。”
“侧妃,我也不想,可许嬷嬷交代了,进宫谢恩不是寻常事,得隆重点才成。”兰草说着,内心叹气,哪个姑娘不想把自己好生妆点一番的,偏她家姑娘就不爱首饰,连根银簪都懒得戴,一天到晚拿条发绳随便束着发就四处跑,简直像个野丫头。
瞧瞧这袭银红色流光纱绣衣裙,多衬姑娘的白雪肌肤,多衬姑娘天生柔媚的面容,再加上这套红色碧玺头面,以及样式新颖的小鱼儿金步摇,添了几分淘气娇俏,令人忍不住多瞧她几眼。
祝心琏万般无奈,心想也就这一个小坎,跨过去就是了,又道:“要不,先给我点茶水润润喉吧。”
“不成,昨儿个段嬷嬷不是说了,别喝些汤汤水水的,否则要是进宫久等,皇上面前失仪就不好了。”
祝心琏哀莫大于心死地垂下脸,再次安慰自己,没关系,就一个小坎,跨过去就是!
一番打扮下来,眼看着差不多了,段嬷嬷也来了,领着她往外走,一路上叮嘱着一些注意事项,祝心琏笑眯眼轻点头,硬是把到嘴边的哈欠给咽了下去。
一上马车,她先意外夫君竟然也在马车上,想想又释怀了,既是要进宫谢恩,怎么可能只有她去?哪怕他再不乐意,也得陪她走一趟,毕竟这赐婚是他求来的。
正忖着,后头段嬷嬷轻咳了声示意,她回过神,忙微弯着腰,朝他福了福身。
宇文修微抬眼,轻嗯了声,她便乖巧地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
马车平稳地驶动,一路上谁也没吭声。
倒不是祝心琏故意不吭声,而是实在不相熟,再加上她本就寡言,也不知道能与他聊什么,索性把嘴闭牢,省得多说多错。
于是,两人不管是在马车上或是在宫中,竟都没搭上半句话,午宴时皇上也没问他俩怎么毫无交谈,寒暄几句,随意吃上两口,午宴就散了。
祝心琏有点懵,开始怀疑这对父子是真父子吗?她家吃饭不是这种气氛的……哪怕搬回京与祖母一道用膳,父亲也会陪祖母多聊上几句,与嫡母聊上几句,也不会忘了问他们几兄妹一些细碎琐事,缺了什么、想添个什么……啊,刚刚皇上添了不少布匹黄金,也算是个父亲了吧。
“秦王爷。”
就在她迳自胡思乱想时,前头突地响起熟悉的声响,她一抬眼,就见父亲站在几步外朝宇文修作揖,不禁开心地朝父亲挥着手。
祝西临笑眯了眼,随即又赶忙正色。
宇文修一双魅眸懒懒往后一扫,就见她挥动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再看向恭敬到不能再恭敬的祝西临,心里冷笑。
他还没打算对他出手,倒是自己送上门了?
“嬷嬷,送侧妃先上马车。”宇文修淡道。
“这……”祝心琏看了他一眼,她还想跟父亲说几句话的,怎么就要她先上马车了?
“侧妃不急,归宁当日不就能见着面,说些体己话了?”段嬷嬷笑吟吟地半扶着她往前走。
祝心琏抿了抿嘴,一边觉得嬷嬷说的是,一边又不解父亲明明说过与秦王极不对盘,为何偏要撞到他面前?
祝心琏走过祝西临身旁时,祝西临慈爱地看向她,无声地安抚她先上马车。
待祝心琏走远了,宇文修才似笑非笑地启口,“祝西临,本王还没想好怎么对付你,你倒是撞上来了。”
“王爷说笑了,不管怎么说,下官算是王爷的岳丈。”祝西临直起身,掸了掸身上三品大员的官袍,笑脸比他还灿烂。
“呸!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说是本王的岳丈?”
“王爷真是贵人多忘事,这桩婚事不正是王爷求来的,如今唤下官一声岳丈刚好而已。”祝西临能从淮州同知升到汾州知府,甚至蒙圣上青眼拔擢工部侍郎,真不是纯粹运气好而已,聪明才智、唇枪舌剑的本领从来不缺。
宇文修听完只是皮笑肉不笑地道:“一个侧妃罢了,不就是个妾,你哪来的脸到本王面前说三道四?”
祝西临深吸口气,笑意不变地道:“皇家的妾终究不同于民间的妾,是上玉牒入宗祠的。”
“那又怎地?在本王面前,不值一哂。”宇文修笑意极凉,不受他激将,心知这厮会突然闯到他跟前,为的就是让他能善待他的闺女,可他偏不,他要等他自个儿掏出筹码再说。
“再怎么不值得一哂,好歹是王爷自个儿求来的,要是不能举案齐眉,岂不是辜负皇上好意?”
拿皇上压他?
宇文修挑起眉,“祝西临,如果你只打算在本王面前耍嘴皮子,你可以滚了,本王不想见到你。”以往看着是玉树临风如玉公子,如今仔细一瞧,分明就是在官场打滚沾了满身油渣的老狐狸。
说完,宇文修从祝西临面前走过。
祝西临倒也不急,不疾不徐地道:“昭廷的手稿在我那儿。”
宇文修顿住脚步,俊美面容怒意横生,头也没回地问:“为什么在你那儿?”
“王爷若想知道,后日恭迎大驾。”话落,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宇文修蓦地回头,死死瞪着他胜券在握的背影。
跟在宇文修身边的海青默默替祝西临捏了把冷汗,倘若这里不是皇宫,谁都说不准祝西临能不能走出主子的视线之外。
祝大人这是在捋虎须,自己想死不打紧,也别害他这个随身服侍的人呀,主子脾气不好,搞得他日子很难捱。
“混帐东西!”宇文修低骂了声便走。
海青见他脸色铁青,试着打圆场道:“主子,横竖侧妃后日要归宁,主子本就该陪着侧妃走一趟回门,这也不算什么事。”
宇文修突然打住脚步,海青的心也跟着被掐了把,停在原地不敢吭声。
“一个妾罢了,凭什么要本王陪着回门?”他撇唇冷哂道。
海青吓了跳,月兑口道:“难道主子本没打算陪同?”
这怎么行?好歹是皇上赐婚,回门怎么能不走一趟?主子要是借口身子有恙,皇上自然不会为难,可是侧妃和祝大人脸上就无光了。
“倒没想到,他真把女儿疼进骨子里了。”
宇文修没回答,只来了一句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听得海青一头雾水又不敢随意问,省得又被骂蠢。
上了马车,宇文修打量着坐在对座低眉敛目的祝心琏,不懂这个女儿怎么就让祝西临疼宠入骨。
她眉目清秀,姿态也不造作,除了说话能气死人之外,倒也不惹人讨厌,可光凭如此就能让祝西临为了让她脸上有光,拿出昭廷的手稿逼他陪同回门?
还是他那个外室太得他宠爱,所以伊人过世后才将所有宠爱都给了这小丫头?
宇文修百思不得其解,但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不管怎样,能拿回手稿比较重要,至于两人间的恩怨要怎么算,往后多的是时间。
另一头,祝西临正往工部的方向走,远远的就瞧见有人在前方等着自己,赶忙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下官见过梁大人。”祝西临弯低身子作揖,说有多恭敬就有多恭敬。
梁豫见他姿态如此低,满意地扬笑,虚扶了下道:“祝侍郎许久不见,如今倒也是守得云开见明月了。”
“多亏梁大人提拔,否则下官怎能留在京中?”祝西临抬眼笑道,笑意有多谄媚就有多谄媚。
梁豫越发得意,笑呵呵道:“说什么呢?是你自有建树得皇上青睐,我想着毕竟是以往的同僚,正打算宴请你,就不知道你赏不赏脸?”
祝西临尚是淮州同知时,梁豫便是他的顶头上司淮州知府,那时压他一头,如今两人都是正三品,可他姿态依旧卑微,看在梁豫眼里便是说不尽的舒畅。
“大人这话说得下官惶恐,该由下官宴请大人才是。”
“你客气了,既是如此,择日不如撞日,今晚酉时春风阁见,你意下如何?”
“下官自当前往,多谢大人抬爱。”
一席话说得梁豫心满意足,随意再寒暄两句便散了,祝西临作着深揖,直到他走远了才直起身子,可脸上哪还有半点笑意,面无表情地往自己的衙门走去。
回到王府,宇文修跟祝心琏各走各的,招呼都不打一声,祝心琏压根不介意,因为她又饿又渴,想赶紧饱餐一顿。
虽说宫宴道道都是珍馐美馔,可为防殿前失仪,她这也不敢多吃,那也不敢多喝,真是让她饿得够唱。
一回到自己的院落,就见许嬷嬷指挥几个丫鬟正忙进忙出。
“嬷嬷,这是在忙什么?”她看向摆在廊上的箱笼,不禁想她的嫁妆有这么多吗?接着才想起自己压根没对这事上心过,也不知道父亲和嫡母到底是怎么安排的。
“侧妃,这儿正在收拾箱笼,一会便收拾好,只是……”许嬷嬷话语顿了下,看向她身后的段嬷嬷,打了招呼后有些难以启齿地说:“段姊姊,右梢间里有杂物堆放着,也不知道该怎么收拾。”
这院落颇大,正房五间以花罩隔断,实际上空间相通,想放下侧妃的东西自然是绰绰有余,可偏偏右梢间里摆了杂物,让她心里不太痛快。
哪有人新房里摆杂物的?这不是故意给下马威吗?
段嬷嬷哪里不明白许嬷嬷的意思,是觉得新房里堆杂物碍眼极了,也是不尊重侧妃,可那些东西她不敢作主处置,毕竟是从开府以来就摆在那儿的。
谁也没想到王爷竟分配了这个院落给侧妃,右梢间的东西还不准人动。
“那些东西,待我去请示王爷再看看挪到哪去。”段嬷嬷只能委婉地道,想着回头怎么跟王爷提这事。
许嬷嬷客套地说:“那就麻烦段姊姊了。”
“不麻烦不麻烦,那些东西是王爷好友赠与的,可问题是那人不在了,也不知道那东西要怎么拼装,王爷念旧情舍不得丢,才找了个院落搁放着。”她解释了一遍,让许嬷嬷明白她家主子不是故意找碴的。
许嬷嬷听完心里舒坦多了,便问:“其中一个对象实在瞧不出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可不是吗?那是已故的工部侍郎十二年前赠与王爷的,听说是件机巧,可召了工部官员前来,也不知道要怎么拼,才会一直搁置至今。”段嬷嬷不禁叹了口气,当年找了工部帮忙,想着要是能拼成多少消解王爷的抑郁之情,可谁都不知道怎么组装,又怕乱动了什么地方,把东西弄坏就惨了。
“什么东西?我也瞧瞧。”祝心琏在旁听了一会儿,被勾起兴致了。
“侧妃就算想看,也得先换下这套冠服。”许嬷嬷赶忙阻止,就怕她像往常一样没个轻重,要是把冠服给勾出一条纱,那可怎么办。
祝心琏乖巧地跟着许嬷嬷进房,换了一套窄袖好活动的衣衫,才又在两个嬷嬷的陪同下进了右梢间。
只见屋里有拐杖有轮椅,她略看了眼便知道那是秦王以往的用品,至于占据房内大半空间的零散玩意儿……真是特别。
她蹲打量地上的扇叶竹筒,还有长长的一条竹节和两个辘辘,她仔细看着,愈看愈有兴致,压根忘了肚子正饿得难受。
“那个……侧妃从小就对机关巧件甚感兴趣。”许嬷嬷见她双眼发亮,就知道她又入魔了,恐怕唤她都听不见,只能讪讪地对段嬷嬷解释着。
“侧妃的喜好倒是特别。”段嬷嬷喃喃道,心中讶异,寻常姑娘家确实少有对这种模不着头绪的物件感兴趣的,可她瞧起来像是兴奋极了,伸手轻触着,慢慢地移动每个组件,像是企图拼出原貌。
“这是件宝贝啊。”她雀跃不已地低喃着,尽管还模不准拼装出来的样子,但她大概已经猜到这是什么东西了。
“对王爷来说确实是件宝贝。”段嬷嬷附和着,心里却想,她倒是看不出来是件什么宝贝,只觉得很占地。
祝心琏笑问:“段嬷嬷,王爷苦夏吗?”
“欸,侧妃是如何得知的?”段嬷嬷诧道,这事只有王爷身边伺候的人才会知晓,侧妃是从何打听到的?
听段嬷嬷这么说,更加证实祝心琏的猜想。
“段嬷嬷,你说这是王爷的好友赠与他的,可从来没用过对吧?其实只要用过,你们就知道为什么我会发现王爷苦夏了,我大概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
“这东西确实还没机会用上,侧妃真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段嬷嬷瞪着那物件,大伙儿看了这么多年,怎么也猜不出是什么玩意儿,侧妃才待了不到一刻钟吧,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待我组装好你们便知道,只是,可以让我试着组装吗?”
“呃……”段嬷嬷有些为难,换做平常的玩意儿,侧妃想玩就玩吧,可这些东西要是不小心弄坏了……下场会如何,她想想都觉得冷汗快冒出。
王爷受伤后可比以往喜怒无常多了,他也许不会对侧妃开刀,可对下人就难说了。
“我保证,绝对不会弄坏,就算弄坏了,我也修得好。”
“当真?”段嬷嬷虽然这么问,却打从心底不信,毕竟是工部官员都弄不好的东西,她一个小丫头真懂这些?
“嬷嬷别担心,我绝不会让他罚你的。”祝心琏笑呵呵地道。
宇文修坐在书房里,本是翻看着书,看着看着像是想到什么,将海青唤进来。
“你让人去查查祝西临在淮州的那个外室。”
“主子,那个外室已经死了多年了。”无端端查个死人干什么?
“管她已经死了多久,我要知道她如何亡故又是何时与祝西临勾搭上的,甚至她的出身背景,事无鉅细,一并清查。”
“是。”
主子发话了,他照办便是。
如此想着,海青正打算往外走,却听见外头响起阵阵惊呼声,不用主子吩咐,他加快脚步走出去,就见几个下人站在廊下往屋顶上看,他跟着一望,细长的眸子瞠得圆圆的,怀疑自己瞧见什么。
“海青,外头吵什么?”
屋里传来主子微愠的嗓音,海青头皮发麻,忙回屋禀报。
“主子,侧妃她……”
“她来了?”他眉眼不抬,彷佛意料中之事。
“是……”
“想见我?”
“呃……”面对主子理所当然的口吻,海青真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不见,让她回去。”
海青自然听出主子语气之嫌恶,彷佛认为人家是来讨好他,而他不屑,这让海青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必须让主子得知真相,省得主子一再误解侧妃。
“主子,侧妃应该不是来见您的。”
“不是来见我,她跑到我的屋外做什么?”他嗤之以鼻。一个小姑娘的心思,难道他还琢磨不清?
海青无奈地往上头一指,“侧妃爬到屋顶上。”
“什么?”
“她真的爬到屋顶上。”海青差点就要指天立誓了。
宇文修愣了下,骂道:“胡闹!”随即起身,大步朝屋外走去。
一见他气冲冲走来,不管是王府的还是祝心琏的下人,齐刷刷地全都跪下,眉眼不敢抬。
宇文修瞧也没瞧他们一眼,迳自抬眼望去,就见祝心琏正踩着木梯往下走,而他的暗卫一个在上头,一个在底下,两双眼紧盯着她,就怕她有个闪失,直到她终于踩到地面,他才朝她走去。
跟来的许嬷嬷和段嬷嬷很想替她解围的,可一瞧见宇文修那张脸,不约而同的,都把话给吞进肚子里了。
祝心琏正打算回去做丈量记录,哪知竟有一大片乌云盖下,她疑惑抬眼,就见到脸色铁青的宇文修。
她愣了下,随即朝他福了福身,“扰到王爷,还请王爷恕罪。”
“你在干么?”若说她爬屋顶是为了吸引他注意,那么她成功了!
“呃,量一下屋檐的高度和墙到廊边的长度……”至于其他细节,应该可以不用说吧。
“你量那些做什么?”他声音冰冷吓人。
“嗯……”她想了下,斟酌着字句。“给王爷一个惊喜。”
这样说,应该可以吧,因为她已经确定摆在她院里的那对象到底有何作用,又该要如何组装,待她完成后,他应该会很开心吧。
“不用,你出现在保安寺后院的假山上时,已经给本王莫大的惊喜了。”
祝心琏满脸通红很想解释,可想想自己都把人家看光光了,多余的解释像是狡辩,于是认了。
“横竖再过几日,王爷定会开心的。”
话落,她便一溜烟地跑了,许嬷嬷见状,赶忙朝宇文修福了福身,带着几个丫鬟追上她。
宇文修瞪着她的背影,实在是模不着头绪,喃喃自语地道:“她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王爷,侧妃带了卷皮尺在屋顶到处量尺寸,可她没说,属下也不知道她到底是要做什么。”其中一名暗卫如是道。
“谁问你了?”宇文修冷声问道。
暗卫心里喊冤,这不是王爷方才问的吗?他不过是照实说罢了。
“往后她要是再来,直接轰走。”撂下这话,宇文修头也不回的进屋,压根不管还跪了一地的下人。
“头儿,真要轰吗?”暗卫忍不住再三确认,他可不希望哪天真把侧妃轰走,自个儿就出事。
“王爷要你怎么做就怎么做。”海青瞪他一眼,挥手示意对方回岗位。
海青本是要跟着王爷进屋,却突地想起宇文修先前交代的事,赶忙再把人唤回来,眼看接了任务后那人欢天喜地的走了,不禁羡慕。
如果可以,他也想暂时到外头溜溜。
海青叹了口气,收回羡慕的目光,跟着进屋。
天未亮,祝心琏又被唤醒,一脸疑惑地看着兰草。
“姑娘,不是我故意要吵您,而是……王爷差人传话,说备了回门礼,要您一会去点收一下。”兰草一脸为难地道。
姑娘说,王爷应该不会陪她回门,所以回门也不需要太早回去,最好是避开街上人潮多的时辰,省得被人发现她是独自回门,给家里难堪,由着她睡到几时再出门便成,可谁知道姑娘说错了,王爷正候着呢,谁敢让王爷等人?
“……嗄?”祝心琏一脸懵,怀疑自己听到什么,他为什么要陪她回门?他与父亲交恶,不是应该趁着这个机会,让她独自回门,丢尽祝家的脸?
她眼皮低垂,突地想起前天要出宫时遇见父亲。
肯定是父亲与他谈了什么条件,父亲手上有什么筹码,能让王爷暂时放下恩怨?
“姑娘,别想了,王爷等着呢。”兰草都快急死了,可偏偏她家姑娘该急不急,不该急的总跑第一。
“喔。”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突然觉得嫁人好累,都不让人睡饱的。
主屋正堂里,宇文修冷沉着脸,屋里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见,安静得海青很想夺门而出,好好地喘几口气。
主子这是怎么了?不想陪着回门,不去便是,皇上也不会怪罪,何必一早起来,脸臭得这么吓人,搞得他就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就在他绞尽脑汁也找不出劝说的话时,祝心琏终于来了,令他大大地松了口气。
谁知道才刚呼出一口气,就见主子起身往外走,原以为他会训上侧妃两句,岂料他瞧也没瞧正朝他福身的侧妃,迳自往大门的方向走了。
海青急忙跟上,路过祝心琏身旁时,还朝她施了礼再赶紧追上。
祝心琏回头看了主仆两人的身影,也没说什么,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只是宇文修步伐有点大,她不小跑步是跟不上的,所以待她上了马车,额上已经冒出细碎汗水,还好她向来不爱上妆,此刻脸上没妆,也不怕妆花了。
待在马车里,他不吭声,她也只好学他了,省得又惹他不开心。
马车经过几条街,转进祝家所在的巷子,祝家门房远远瞧见马车便赶忙通报。
祝老太太得知王府的马车快到了,急着要起身迎接,一旁的祝心瑜却低笑了声劝阻。
“祖母不必着急,就算来的是王府的马车也不代表秦王就在马车上,毕竟秦王有疾在身,怎么可能陪妹妹回门?”
话说得很得体,可她心里想的却是很伤人。
她心想,秦王爷就是个残废王爷,听说一直躲在秦王府甚少外出,如今一个侧妃回门,他怎么可能陪同。
祝老太太闻言,也觉确实如此,讪讪地坐下。
然而,祝西临却是撇下一屋子的家人,独自去接人了。
不管秦王来不来,他都要先关切女儿两句,更别说,他很肯定,哪怕秦王心不甘情不愿也必定会来。
果不其然,他走到影壁处时,就见宇文修已经下了马车,只是看到他的宝贝女儿是独自跳下马车,他眉头不禁微拧了下。
“爹。”祝心琏一抬眼就瞧见他,开心地朝他挥着手。
这情景就像以往无数个日子里,每每女儿瞧见回家的他时,总是这般兴高采烈,让祝西临不由自主地勾弯了唇,眼眸满溢慈爱之色。
宇文修微眯着眼,打量着祝西临这恶心至极的神情,再回头看了眼祝心琏,不禁想,也许他该加把劲欺负她才是。
“一切可好?”祝西临仔仔细细地审视她,就怕她有一丝一毫的难受,她性情温良,顾忌太多,哪怕被兄姊欺负都不肯说,万一被秦王这个混蛋欺侮了,恐怕也会装没事。
“当然好。”祝心琏笑眯眼道,她压根没在假装自己过得很好,只因她真的觉得自己过得挺好的,要是能再睡饱点就更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祝西临甚感宽慰地道,正打算领着她往里头走,却见她不断地朝自己使眼色,他眉头微扬,朝她身后望去,随即热情上前喊道:“贤婿。”
宇文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见他竟胆肥地牵起自己的手,立刻嫌恶地甩开,“滚开。”混帐东西,给他几分颜色就开起染坊了!
他伸手向旁,跟在两步后的海青立刻将手巾递上,他狠狠地擦了擦手,将手巾往地上一扔,警告道:“哪只手胆敢再碰本王,本王就斩了你哪只手。”
“贤婿这么说就不对了,我这做丈人的热情几分,是看重贤婿。”对方视他为粪虫恶心之物的狠厉神情,压根没吓着祝西临,他笑容可掬,态度口吻再热络不过,让人完全挑不出毛病。
“把手稿交出来。”宇文修懒得跟他罗唆,面子已经给了,是该交货了。
“饭都还没吃呢,急什么呢?”祝西临呵呵笑着,话落,他懒得多看宇文修那张狗憎人嫌的脸,回过头露出慈爱笑脸对着女儿道:“心琏,走吧,你母亲让人准备了一桌你爱吃的菜,还有爹昨儿个找了样宝贝,一会给你。”
“什么宝贝?”祝心琏闻言,双眼发亮。
“看了你就知道,你肯定喜欢。”
“谢谢爹。”祝心琏开心地挽着她爹的手臂,娇声软语地撒娇着。
看着这对父女的肉麻作态,宇文修痛苦地闭了闭眼。
其实,他大可不必给面子走这一趟,让人把祝家搜一遍就是,或是强迫祝心琏回家跟祝西临讨取便是……
算了,来都来了,也不在乎再多待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