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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种药养太子 第一章 二叔一家心眼多

作者:米恩类别:言情小说

热……好热……

她感觉自己浑身发烫,尤其是她的额心像是有块烙铁死死地嵌着,又烫又痛,让她浑身战栗。

她不敢说自己有多耐痛,但能扛过组织那非人的训练,她的耐痛指数肯定比一般人要高上许多,然而此时这似是被烈火焚烧般的痛竟是连她都有些承受不住。

最重要的是她不是死了吗?为何还会感觉到疼痛?

她想不明白,身上的灼烫感让她感觉自己就像一颗火球,就在她快要受不了的时候,额心那最是灼热的地方突然像是涌进了泉水一般沁凉无比,让她紧拧的眉微微一松。

“弦儿……”

弦儿?这名字怎么这么的熟悉?好像曾经也有人这么叫过她。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发现眼前站着一名慈眉善目的老人,老人正露出一抹微笑,和蔼地望着她。

她蓦地睁大了眼,感觉双眸有些湿润,想喊却感觉到喉间也藏着一团火焰,一开口便灼烫不已。

老人似乎知道她的痛苦,眼中满是慈爱与心疼,柔声哄着。“乖孙女,忍一忍,只要忍过就会没事了。”

一句乖孙女让遗忘已久的记忆如闪电般劈进她的脑中,她确定了眼前老人的身分,也想起了自己是谁……

老人看着她受苦也不好受,但他没办法替她分担痛楚,只能爱怜的抚了抚她的额,不舍的道:“弦儿,妳受的苦都结束了,往后妳就能作自己的主,虽说自由的代价有些大,但万药阁总算是寻回来了,妳记得杀一人救百人,只有如此才能洗去妳手中沾着的鲜血,有万药阁的帮助,爷爷相信妳很快便能功德返身……”

老人疼惜的语气让早已不知眼泪为何物的顾南弦双眸发酸,他的触模让她原本灼热的身子又更清凉了一分,意识渐渐清晰。

她总算是看清眼前老人的五官,老人的面容与她记忆中一模一样,那慈爱的笑容、宠溺的眼神,就是她记忆中的爷爷。

看着她渐渐清明的目光,老人眼中的不舍更甚。“可惜爷爷不能陪在妳身旁,往后就剩妳一个人,爷爷知道这要求过分了,但若是可以顾家就请妳多担待一些,就当是爷爷拜托妳了。”

说完这些话,老人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随着他愈来愈透明的身影,她感觉自己身上的灼痛感也跟着消失,脑中突地涌进大量记忆,让她的泪水倏地落下。

“爷、爷爷……”她终于能够开口,然而老人早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又一阵喧闹的吵杂声。

“顾二!老娘的话没听见吗?还不把这扫把星给我扔出去,这扫把星是谁碰了谁晦气,克死她爹娘不够,现在连她祖父都克死了!还有那家传的《药王典》也不知被这死丫头给弄哪去了,你可知道那本《药王典》价值多少钱?既然人都要死了还留在这做什么,还不赶紧扔出去,否则下一个还不知会克谁,死在哪里都不能死在这,免得弄脏了屋子,这屋子可是要留着给大郎他们娶媳妇时用的,不能让这扫把星给弄脏了!”

一旁的顾家大郎顾士弘听了立马跳脚。“娘!我才不要扫把星住过的屋子,我就要咱们现在住的屋子,这房子妳给二郎!”

顾家老二顾士成见大哥居然这么无耻也不干了。“大哥你说的是什么话?咱们这药王谷的地可是寸土寸金,娘说了给你就是给你,你怎么能不要,这样岂不是寒了娘的心?”

这屋子又偏又旧,就是送他他也不要,最重要的是顾南弦那丫头就要死了,就算等会儿就要被扔出去,谁知道她死后还会不会惦记着这里,他可不想要一间闹鬼的屋子当新房。

顾家虽不富裕,在这药王谷中也算得上是小康,田产不少,只不过这些都是顾南弦的祖父——他们的伯祖父顾谦所有。

药王谷位于诸国之中,却不属于大陆上任何一个国家,可以说是与世隔绝之地,这里的居民以种植草药为生,以药换粮。

药王谷之人除了种植草药外也习医,药植有数千数万种,若是不识得不仅害人还可能害己,就是无毒之物也可能因为相克的问题而成了毒物。

正因如此,这药王谷的人口虽才百来人,却是人人都懂药甚至懂医,但也只是懂,要成为一名“药医”可不是会辨药就行。

药王谷存在数百年,从一开始的遍地药医到如今逐渐凋零,这近百年来也就出了一名药医,那就是顾谦。

顾家有本能活死人、肉白骨的《药王典》,顾谦年轻时便是因为这本典籍而声名远播,救治过不少大人物,甚至连濒死的帝王都因他一手医术而起死回生。

那位帝王的帝国位于北地,正值壮年的他追求长生不老,请了无数巫医替他炼丹,因为服用过多丹药中了丹毒,他为了活命令人四处抓医者,当时的顾谦出门历练正巧来至北地,便被抓了去。

以顾谦的医术,解丹毒对他而言不过是小事一桩,没想到捡回一命的北地帝王不仅不感激,甚至以为顾谦连濒死的人都能救回,肯定也有长生不老的仙丹,便想请他制作。

顾谦当即表示没有那种东西,那北地帝王却是不信,几次相求皆不可得后竟想强抢《药王典》!

《药王典》可是顾家的根本,顾谦自然不会拱手相让,为此差点没了性命,最后狼狈的躲回了药王谷。

北地帝王却不死心,派人前去追杀,没想到派去之人一个都没能回来,最后他干脆亲自率兵前来,但他很快就遇到了难题。

这药王谷除了拥有药王谷血脉的居民外,其余之人一个也进不去,只因要进入药王谷之前定要经过毒谷。

毒谷顾名思义便是有着无数有毒动植物的山谷,围绕在药王谷的外围将之紧紧护在其中,毒谷里约有三万多种的毒物,这些毒物有的能使人眩晕,有的能使人麻痹,当然也有能致人于死的烈性毒。

这还不算什么,最可怕的是这些踏进毒谷之人往往连何时中了毒都不晓得,直到倒卧在地也不晓得自己是怎么死的。

正因有着毒谷的保护,药王谷中人才能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帝王听说过毒谷的可怕,本以为该是个阴森恐怖,充斥着浓浓血腥味的地方,谁知真来到此处,眼前的景象竟出乎众人意料。

毒谷美得恍若人间仙境,谷中飘散着一片淡紫色的雾气,周围的植被在雾气的笼罩下也呈现出了一片朦胧的紫,五颜六色、形状各异的花朵在谷中开得争奇斗艳,其中时不时有蛇虫在其间穿梭而过,身上的花纹同样艳丽至极。

北地帝王带领的军队被这美丽的外表所惑,完全忘记愈是美丽的事物愈是毒的道理,数千人就这么浩浩荡荡的踏进毒谷。

这一进去便是他们生命的尽头,数千军士就像扔进湖底的石子一般,惊起一阵波澜,最终依旧是无声无息。

这事轰动了整个大陆,顾谦与药王谷也再次声名大噪。

其中仍有不怕死的人企图进入药王谷,结果无一例外全都没有再出现过,毒谷就像一朵美丽的食人花,只能远观,若是硬要凑近欣赏便会被它那血盆大口吞下。

随着一波又一波的人消失在毒谷之中,那些觊觎《药王典》的人渐渐都淡了心思,而顾谦从那次之后有好长一段时日不敢进出药王谷,而是用着那些年攒下的钱财置办了药田,打算将自己一身本领传授给谷中之人。

可惜的是即便顾谦无私教授,有天赋者却是少之又少,几十年下来没再出过一名出色的药医,就是顾家人也是如此,且一代不如一代,如今连最基本的草药都认不全,只能与药王谷其他人一样以种植草药为生。

顾家的人口很是单纯,祖辈不说,顾谦这一代也就他与弟弟顾良二人。

顾谦仅有一子顾奇,天资聪颖,本来极有可能成为顾谦之后药王谷的第一药医,可在一次与妻子相偕出门后便人间蒸发,直到数年之后遗骨被人送回,顾谦才知顾奇遭遇到了和他当年相同之事,却没能幸运的回来,只留下一个女儿顾南弦。

而与顾谦相比,他的弟弟顾良便算是子孙满堂了,他育有一子二女,两个女儿早早便嫁了人,也生活在药王谷之中,儿子顾平成亲后与妻子吴氏育有三子一女。

唯一可惜的是顾良年少时在外沾染了赌瘾,不仅将家产败个精光,还因债主追讨赌债一个不小心摔落田间死了,得年不到四十。

顾良死的时候顾平才娶妻不久,吴氏又怀了身孕,虽说债主不可能追进药王谷要债,但他们总是要出谷换粮,药王城虽大,但只要派人守着城门哪还愁要不到债,顾良就是这么被逮着的。

父债子偿,那些债顾平就是不想还也得还,可即便是倾家荡产也还是凑不够数,最后还是顾谦出了钱将弟弟那一债给还清了。

债虽还了,顾平一家却落到无家可归的地步,顾谦不忍心见侄子一家连个遮风避雨的地方都没有,不仅将人接回自己家中,还大方将自己的药田无偿给侄子一家种植,这些年来顾平一家可以说都是由顾谦在照顾。

顾平对这个伯父可以说是孝顺有加,毕竟比起自己那不靠谱的父亲,在他眼中伯父反而更像他爹,而吴氏虽有些小心思,但碍于顾谦的接济倒也本分,一家子倒还算得上是和乐融融。

但好景不常,顾南弦父母意外离世让年过半百的顾谦大受打击,进而大病一场,这一病几乎拖垮了他原本还算硬朗的身子,而整座药王谷除了他之外,其余人在医术上不过就是会些皮毛,根本没办法治好顾谦的病。

眼看顾谦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差,吴氏的心思渐渐显露出来,不仅是吴氏,就连她生的几个孩子也原形毕露,顾谦这才知道自己之前竟是如此眼瞎。

既然看出侄媳妇的不怀好意,顾谦自然不能放任不管,毕竟他还有个嫡亲孙女,这是他唯一的血脉,也是他仅剩的亲人。

然而最让他叹气的也是这唯一的孙女。

因怜惜她小小年纪便没有父母,顾谦对她很是纵容,完全将她当成公主一般养着、护着,加上吴氏的刻意溺爱,竟是让原本乖巧可人的顾南弦长歪了性子。

等到顾谦察觉不对时顾南弦骄纵的脾性已然养成,加上她十岁那年脸上莫名生出一些暗疮,让原本白皙甜美的小脸变得红肿可怖,那些暗疮即便以他的医术能够消除,可过一段时日便又长了出来,完全无法根除。

满脸的红印脓疮让顾南弦更是自卑,愈是自卑她的个性就愈扭曲,如今已是十七岁,却连个象样的人家都不愿上门说亲。

顾谦为了这个孙女可以说是操碎了心,就连病重弥留之际都念念不忘孙女的亲事,直嘱咐顾平定要好好照料顾南弦,替她找一户好人家嫁出去。

顾谦可是顾家的大家长,他一死顾平伤心不已,吴氏虽半滴眼泪也没有,倒是从那日开始便遵守着顾谦的遗愿,一直在替顾南弦物色夫婿,态度很是殷勤。

可事实证明吴氏压根没安好心,她用计让顾南弦误以为自己是嫁给药王城蔡城主的长子,等顾南弦察觉不对时她已将婚书领回供到了祠堂,而顾南弦也成了一个瘫子的妻子。

顾南弦与吴氏起了争执,当时两人在一处小山坡上,顾南弦气不过欲要动手,吴氏可不会乖乖被打,这一躲闪便闪出了事,顾南弦摔下山坡磕破了头,算上今日已是她昏迷的第三日了。

顾平就是资质再平庸也学了一些皮毛,知道自己这侄女要是今日再不醒,恐怕就是凶多吉少了,这才会人还没死,吴氏几人便在床前吵了起来。

吵什么?当然是吵着怎么瓜分顾南弦手中最后的家产。

打从顾谦死后不久,吴氏便又是哄又是骗的将顾谦留给顾南弦的家产骗到了顾平名下,用的理由也简单,说是怕顾南弦嫁人后被婆家骗了,倒不如放在顾平这儿替她保管,若是在婆家真过不下去,大不了归家,有那些田产顾南弦也不怕饿死。

当时顾南弦在吴氏刻意安排之下听了不少女子嫁人后被婆家坑骗,最终一无所有归家的例子,又不知吴氏的真面目,以为她真会遵守祖父的遗言好好照顾她,便相信了吴氏的鬼话,将自己的财产全给了顾平保管。

顾士弘听二弟这么说,立马反击。“你怕寒了娘的心那就拿去呀!我是长子,祖屋理所当然是我的,你若是嫌这里不干净,大不了找张道士来净一净便是。”

张道士是药王谷里唯一的道士,只要家里有不干净的东西,众人都会去找张道士来作法驱除那些鬼魅之物。

“谁说长子就得住祖屋?”顾士成最气的就是这句话。“有好处的时候你就记得自己是长子,出事的时候便说咱们有三兄弟,不能什么事都由你一个人担着,既然如此祖屋怎么就成你一个人的了?”

两兄弟就这么你一言我一句的吵了起来。

顾平是个老实人,又受到顾谦照顾良多,在他心中顾南弦虽然骄纵,但也是他侄女,况且顾谦临终前还特地嘱咐他要好好照顾顾南弦,对于妻子霸占侄女财产的事他压根就不赞同,但他人微言轻,还是个妻管严,在家中吴氏说一他绝不会做二,因此就是不认同也只能默不吭声。

如今侄女只剩一口气,妻子还和两个儿子吵着怎么处理这间房子,顾平心中虽恼却仍旧不敢吭声。

但他不说话,不代表没人肯说话。

顾家三郎顾士笙刚从城里赶回来,一踏进门便听见大哥与二哥的争吵,当下便沉下了脸。“大哥、二哥,你们要吵便出去吵,别吵到南弦。”

要说顾平一家还有谁心疼顾南弦,那就只有顾士笙了。

两人见三弟来了,双眸倏地一亮,齐声对吴氏道:“娘,三弟一向和那死丫头交好,要不这间房子就给他好了。”

这么一来便少一个人与他们争家产了。

顾士笙来之前并不知两人在吵什么,光听这句话俊秀的脸庞便满是怒气,沉声骂道:“你们要不要脸?南弦就剩这间屋子和门前那块药田了还想抢,你们还是人吗?”

兄弟俩一听也火了。

“什么叫抢?那是死丫头自己心甘情愿拿出来的。顾士笙,别以为读过几年书就自命清高了,难道那房子你没住?换来的米粮你没吃?”顾士弘不满的道。

顾家几个兄弟姊妹里,要说他最讨厌谁,那还不是处处与他争抢的顾士成,而是眼前的三弟顾士笙。

顾士成难得与大哥站在同一阵线,酸溜溜的说:“大哥说的对!士笙,爹娘住的房间都没你大,留给你的吃食也最好,能用上那些矜贵的笔墨砚台,家里的活儿还都不必干,要论谁花费最多那肯定就是你,你有什么资格骂我们?”

顾士笙被两人这么一怼,俊脸更冷。“我从未说过我不愿干活,我也可以不花家里一分钱,就是我现在花了,以后也定会一分不少的还给南弦。”

顾家三兄弟里最是聪明的便是顾士笙了,从小便被白鹿书院的先生断言,以他的聪慧考中进士入朝廷当官肯定没问题。

吴氏会带三个儿子去白鹿书院读书,原本是贪图若符合资格,不仅能免去束修还包餐的优待,哪里知道小儿子这般争气,不过摆弄几个孔明锁便被断言前途无量,当下心花怒放,儿子若是能当官,以后还能不替她争个诰命?

从那日开始吴氏便投入了大量的心思栽培顾士笙,偏偏顾士笙根本不想当什么朝廷命官,比起当官他更想与顾谦学习当一名药医。

吴氏当然不肯答应,这些年死死压着他学习,半点草药都不让他碰,就是顾谦曾向她说过顾士笙在这方面天赋极佳,若是有他教导很有可能胜过他,她仍是不让。

当药医能够赚大把银子又如何,顾谦被人逼得后半辈子只能窝在药王谷不敢踏出半步,就是出谷也要易容,儿子顾奇更是直接死在外头,连尸骨都是托人送回,赚了钱也没命花,除非能成为更伟大的存在,也就是这药王谷曾经的传奇——药王,才能得到大陆诸国的忌惮与崇仰。

问题是药王谷的人才一代不如一代,再者要成为药王还得有两样宝物,其中之一便是顾家的《药王典》,而另一样早在千年前便已随着上一代药王消失不见。

对吴氏而言,顾士笙既然是读书的料子,自然还是当官好,到时有权有钱,将他们接出药王谷过好日子岂不是更好?

正因如此,除了笔杆子,家里的活计吴氏是半点儿也不让顾士笙碰,就是有什么营养的东西也是第一个给顾士笙,长年下来也不怪顾家两兄弟记恨了。

一开始两兄弟争吵吴氏是劝也不劝,权当没听见,可一扯到她的宝贝小儿子,她可就不能当没听见了。

“吵什么吵?你弟弟以后可是要当朝廷命官的人,待他发达还会少了你们的好处?通通给我闭上嘴!”吴氏双手扠腰骂着。

两兄弟怨毒地瞥了顾士笙一眼,倒是没再多说一句话。

场面一度安静,顾士笙这才得以上前去看顾南弦,然而他才刚走一步,那躺在床榻上整整三日都没动静的人儿突然发出一声呓语。

“爷爷……你别走……”

“南弦?妳终于醒了?”顾士笙惊喜的上前,发现本来浑身发烫、整个人像颗火球般的顾南弦不知何时恢愎了正常,此时正睁着一双圆眸,迷茫地看着上方。

相较于顾士笙的惊喜,吴氏母子的脸色便十分不好看了。

他们可是等着顾南弦断气呢,就算她如今只剩一间房子和药田那也是肉,再说了,她要是死了也不会为了那瘫子的事吵,更不会要他们将那些过给顾平的家产还给她。

“你……是谁?”她的视线慢慢聚焦,看向眼前俊秀的男子。

顾士笙听见这话有些傻了。“南弦,妳这是怎么了?我是三哥呀!”

三哥……顾南弦虚软无力地再次看向眼前的男子,记忆倏地如潮水般涌入她险些烧坏的脑子之中。

是了,她已不是那一抹飘荡在现世的孤魂野鬼,也不是那没有记忆只有一个“凛月”代号的杀手,她回来了,回到属于她的地方了。

想到方才爷爷的那番话,她双眸发红,至今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孤儿,怎么也没想到那样离奇的事竟会发生在她的身上。

她脑中的记忆一会儿是她当杀手时的画面,一会儿又是她生活在药王谷的画面,虽说仍不明白这样的事情怎么会发生在她身上,可她很庆幸自己回来了。

她在六岁那年被人贩子打伤脑袋昏了过去,再次醒来时便什么也不记得了,不仅如此,她的魂魄甚至飘至了千年后,去了一个她从未去过的地方,成为育幼院的孤儿,若不是那颗飞弹,或许她一辈子也回不来,如今她不但回来了,还平白无故多了一样宝物……

想到那宝物,她下意识模向自己的额心,那灼烫的感觉已然消失,此时她的额心只剩下一片冰凉。

顾士笙见她模着自己的额心,又是一愣。“南弦,妳的额心怎么多了一抹花钿?”

妹妹的脸上虽多是红肿烂疮,连块白皙的地方都看不到,但那抹花钿却是十分显眼,图案很是好看,仔细一瞧似乎有些像是火焰。

顾南弦压根儿就不知自己的额心多了什么,她此时思绪乱得很,因为她不只记起了自己六岁前的记忆,甚至连之后的记忆也都记得,只不过那与她交换了身体的少女性格实在让她有些无语。

看着眼前神色各异的几人,她抿了抿唇,最终吐出一句话。“你们是谁?”

就算记得眼前的人她也不敢承认,实在是之前她的人设太过崩坏,让她演都演不出来,不如装失忆。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尤其是吴氏,一扫方才的阴郁,笑得像是一朵花似的,旋即又察觉自己表情不对,忙一脸忧心的上前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南弦呀,妳不认得婶娘了吗?”

看着眼前惺惺作态的妇人,顾南弦微敛下双眸,怎么可能不认得,她会落到这下场,可不就是拜眼前的妇人所赐。

不过要不是因为吴氏,她也不会“醒来”回到这个属于她的朝代,这一想还真说不好吴氏是害她还是救她。

那如羽扇一般纤长浓密的黑睫颤了颤,她恰到好处地露出迷茫。“妳说妳是我的婶娘?可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吴氏闻言大喜,这丫头要是什么都不记得那可真是太好了!

虽然心里乐开了花儿,吴氏还不忘作戏。“这、这是怎么回事?快,赶紧让妳叔父给妳瞧一瞧,看是不是这几日发高热把脑子给烧病了!”

那担忧的神情、关心的语气,若是不明白的人还真以为她有多心疼这个侄女。

“叔父给妳看看。”顾平早就想上前看看侄女,却碍于妻子而不敢,如今得到允许忙上前给她诊脉,可惜他医术平平,只能看出她有些体虚,他不禁尴尬地道:“要不,还是让人去请村长来一趟给南弦看看?”

吴氏一听,脸倏地拉得老长。

顾谦人好,以往谷里有人来找他看病他从不收钱,但这么好的赚钱管道吴氏怎么可能放过,时常背着顾谦偷偷收诊费。如今顾谦死了,换她要去请人来诊病,不仅丢脸,说不定还得将之前收的银子给吐回去。

她可没忘记八年前村长的妻子患了急症来求医,她狮子大开口要了三两银子,这些钱够他们一家子吃上一个多月了,现在要她为了顾南弦吐回去,她说什么也不干!

狠狠瞪了顾平一眼,她才柔声问向顾南弦。“南弦啊,除了想不起事之外,妳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比起方才的浑身滚烫,此时的顾南弦可以说是舒服多了,除了有些虚软外倒是没什么不舒服,于是摇了摇头。

见她摇头,吴氏这才又露出笑脸。“没不舒服就好,婶娘之前听妳祖父说过,人要是伤到了头或是发热过久脑子都会有些迷糊,不过这都是暂时的,妳记不得事不打紧,婶子给妳讲讲,说不准过几天妳就记起来了。”

口中这么说着,吴氏却是一点也不希望她记起来,若是记起了事又要与她闹,她倒是不怕,但谷中那些三姑六婆的闲话却是烦人,况且她家士笙未来可是要当大官的人,要是坏了名声可怎么办?

她随意胡诌瞎掰,譬如告诉顾南弦他们家是除了顾谦以外最疼她的人,还说顾谦留给她的那些家产都是她心甘情愿交给他们夫妻,说是要孝敬他们,而不是之前那套暂时替她保管的说词。

吴氏说得天花乱坠,完全没发觉自家小儿子那羞愧的脸色。

顾士笙只差没挖个洞将自己给埋进去,他很想告诉顾南弦真相,说他母亲的话有一大半都是假的,但他没那个脸。

他知道母亲贪财,也知道她这么做无非是为了他们这些孩子,尤其是他,即便他一点也不想照着吴氏的安排当什么大官,却无法否定吴氏对他的厚爱与栽培,就算他知道她的厚爱还另有一层用意,可她毕竟是他的母亲。

这些事他实在没有脸向顾南弦说,只能憋红了脸,恨不得捂住自己的双耳,不去听母亲撒下的弥天大谎。

相较于顾士笙的羞愧,早已对一切了然于心的顾南弦倒是很淡定。

对于顾平一家,除了顾士笙之外她是半个人都不在乎,至于爷爷留给她的钱财,她要留要给全凭她作主,而不是让人用偷蒙拐骗的方式夺了去,她不会就这样便宜吴氏母子,只不过这一切还得待她身子好一些再说。

顾士笙最终还是在母亲把话题转到那本《药王典》身上之前开口制止。“娘,南弦才刚醒,又好几日没吃东西,肯定饿得很,妳有话改日再说,先回去熬些清粥过来吧。”

吴氏被人打断话有些不高兴,偏这人是她寄予厚望的小儿子,她只能撇撇嘴,暗暗告诉自己来日方长,总有一日能拿到那本《药王典》,这才转身离开。

见母亲离去,顾士笙总算松了口气,又转头对着顾平几人道:“爹、大哥、二哥,天色也晚了,南弦刚醒还很虚弱,就不要吵她了,这儿有我看着就行了,你们先回吧。”

顾平点头。“三郎说的对,大郎、二郎,咱们先回去吧。”

他倒是想关心关心侄女,却觉得没那个脸,毕竟妻子欺压顾南弦时他只敢待在一旁,连屁都不敢放一声。

顾士弘兄弟对自家三弟那指使的口气很不满,但两人也确实不想再待在这里,冷哼了声便随着顾平一块离开了。

直到房里剩下兄妹二人,顾士笙这才有些愧疚地看向顾南弦。“南弦,对不起。”

顾南弦眨了眨双眸,佯装不解的问:“三哥为何向我道歉?”

这话让顾士笙一窒,顾南弦失忆了,自然也忘了他们一家曾对她做的事。

他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对她说出实情,而是苦笑着道:“三哥只是觉得自己没能好好照顾妳,才会让妳遭罪。”

顾南弦笑了笑,顺着吴氏给她的剧本走。“这怎么能怪三哥,是我自己贪玩才会摔下山坡,除了忘记一些事外不都还好好的?”

见她信了母亲的谎言,顾士笙脸上的愧疚更深。“不管怎么说,三哥就是觉得对不起妳……”

顾南弦看着眼前的兄长,脑中涌起一幕幕画面。

其实那与她换了身体的顾南弦对这个三哥并没有多少尊重,明明自己才是祖父的孙女,凭什么家中有什么好的头一份儿都给了顾士笙?

任性的顾南弦对此很是不忿,就算顾士笙对她极好,她也觉得那不过是在讨好她,好从祖父身上捞得好处。

可事实上比起懦弱无用的顾平、虚情假意的吴氏以及顾士弘等人,顾士笙对她要好上数倍,他对顾南弦的关心与爱护全是真情真意,只是那个顾南弦就是个宇宙无敌大傻子,错将坏人当好人。

既然她回来了,当然不可能再用之前的态度对待顾士笙,于是她展开笑颜细声细气道:“若是三哥真觉得对不起我,那以后便对我再好一点不就得了?”

顾士笙闻言忙颔首。“这是自然,妳是我妹妹,我不对妳好要对谁好?”

他是真心将顾南弦当妹妹疼爱,就是亲妹顾南珠他都没这么疼。

众人只看见顾南弦骄纵的一面,却忽略她也是个小姑娘,没有父母的庇护与疼爱,就只剩下祖父与他们这些家人了,偏偏他的家人一个个各怀心思,根本不是真心对待她,尤其他的母亲更是要为顾南弦的骄纵任性负一半的责任。

幼时的顾南弦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顾家人的基因都不差,可以说是男的俊女的美,顾南弦小时候更是长得像年画女圭女圭一般粉妆玉琢、玉雪可爱,笑起来就像能治愈人心一般。

他永远忘不了在母亲拒绝让他学药学医,坚持将他送到城里的书院学习时他有多忿恨、哭得有多惨。

他是真心不愿去书院,兄长们却觉得他惺惺作态,能不做工去上学还在那儿耍脾气,唯一的妹妹当时还不懂事,却也跟着两个哥哥一个鼻孔出气,对着他一阵骂,唯有顾南弦什么也没问,就这么睁着大眼睛陪着他坐了一个下午。

后来他哭累了,索性也不哭了,就与顾南弦大眼瞪小眼的僵坐在一块,最后还是小小的顾南弦率先开口道:“三哥哥,你要是不喜欢读书,咱们就不读了呗!婶娘不让你学药,那你偷偷来学不就好了?弦儿会帮你与爷爷说,让他别告诉婶娘。”

后来顾南弦也真的做到了,说服顾谦偷偷教他,只不过顾南弦六岁那年遭遇一场意外,醒来后什么都记不得对他也不像以前那么亲了,加上后来她被吴氏给宠坏,对他也像大哥他们一般说话酸溜溜的。

可尽管如此,他仍然没忘记当年那个陪在他身旁的小小女孩儿,所以他说什么都得护着她。

顾南弦失忆对顾士笙来说不是件坏事,毕竟他们兄妹俩已经有好些年没能这么心平气和的说话,虽然知道不应该,但他难得与母亲想法一致,对她失忆一事感到庆幸。

因为他能感觉到,当年那个贴心乖巧的妹妹又回来了。

得到他的承诺,顾南弦笑着道:“我也会对三哥好的。”

真心对她之人,她从不辜负。

兄妹俩相视而笑。

这时吴氏提着食盒回来了。“来来来,婶娘给妳熬了碗粥,赶紧趁热喝了。”

顾士笙看着食盒里冒着热气的清粥,清俊的眸子闪了闪,将粥接了过来。“娘,我来喂南弦就好。”

“这怎么成?”吴氏扠着腰瞪大眼。“你这双手可不是侍候人的手,让娘来喂就行了。”

就顾南弦这野丫头还想让她将来要当大官的儿子侍候?门都没有!

顾士笙却是不让。“娘,我的书包有些破了,要是没注意说不定书本都掉出来了,妳要是有空能否先替我补一补?”

吴氏一听哪里还惦记着顾南弦,立马道:“这可是头等大事,娘这就回去替你补。这粥你也别喂了,我看南弦能坐起身,自己喝粥应该不成问题,你看着就行了,省得粥烫伤了你的手,知道不?”

顾南弦额角微抽,敢情她一个病号还比不过她三哥一双纤纤玉手?

“知道了。”顾士笙顺从的应下。

吴氏这才满意的离开。

见吴氏离开,顾南弦捂着空虚的肚月复便要端过清粥喝,却被顾士笙给拦了。

“南弦,三哥瞧这碗粥的米心有些黑,恐怕是发霉了,妳现在身子有些虚,还是不喝的好,妳先忍一忍,等会儿三哥再替妳煮一碗可好?”

没人知道他却是清楚的,母亲单独替顾南弦煮的东西可是内藏玄机。

这话让顾南弦眉心微微拧起,就是顾士笙掩饰得再好,她还是从他的情绪中感觉到一丝愤怒。

就因为吴氏给她煮了一碗发霉的粥而生气?可她方才看了,那粥虽是糙米熬的,却也不似他所说的米心发黑……既然如此那就是粥有问题了?

顾家人都以为顾士笙不懂药,唯有她知道她这个三哥这些年来从未有一天间断学习,每日都会抽出时间去找祖父学药,顾平就不用提了,就是如今药王谷中医术最高明的村长恐怕都没顾士笙厉害。

顾士笙会有这反应,说明吴氏端给她的粥肯定是加了东西,难道……吴氏想要害她的命?

这念头才起便被她否定了,吴氏虽贪财,却还没胆大到谋财害命的地步,再说她如今被骗得只剩下一间破屋与薄田了,还有什么值得吴氏害命的?

她模了模自己几乎破相的脸蛋,有了猜测,不过她却没说破,自己才刚回来不久,很多事还得慢慢来,急不得。

“好。”她乖巧点头。

顾士笙见她没多问,松了口气,这才伸手替她把脉,确定她身子无大碍,就是不知为何忘了事后才又道:“那三哥等等再回来,妳先歇一会儿。”

顾南弦再次应好,待他出了屋后她才得空好好看看这个将来要住上一阵子的屋子,这一看只有一个字能形容,那就是——破!

破旧的屋梁脆弱的彷佛大风一刮就会断裂,混着茅草的土墙东落一块、西剥一角,斑驳不堪,她甚至能看到屋顶有好几处破洞,好在屋内的家具还算齐全,虽然有些老旧,不过还算堪用。

她眼眸不过转了一圈,一个房间便全数入了眼,大是大却空荡得可怜。

既然是往后要生活的地方,她自然得好好勘查勘查,于是起身下榻,打算将这屋子绕一绕。

这朝代没有光害,外头有月光的照耀,反而比屋内还要明亮,然而她才刚踏出房便见天上的月光悄然地藏进了乌云里,淅沥沥的小雨从天空中落下,滴在她的鼻尖。

这雨来得又快又急,没一会儿便成了哗啦啦的倾盆大雨,远方甚至还有亮光闪过,看样子是打了春雷。

她沿着那压根避不了什么雨的屋檐慢慢地逛着,这一逛她才知自己这屋子虽不算小,却也不算大,最重要的是里里外外都是一个样儿,破旧得很。

若是以现代的说法,这样的格局便是标准的三房一室一厨,屋旁还有个柴房以及茅房。

不过眨眼的时间,她便巡视完她的财产,因这场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屋内响起了水滴的声音,她瞇起双眸准确找到屋里几个接着雨水的木盆,这一算居然有八个漏水之处。

这“惊喜”让顾南弦额角一抽,好在她心理素质强大,默默地关上房门后来到了灶房。

灶房比起其他地方都要来得凌乱,一旁摆放着几根烧了一半的柴禾,灶台上什么都没有,就只有一个小油罐和少得可怜的盐巴以及几把早已枯死的野菜,米缸里倒是还有三分之一的米粮,就是那米的质量极差,就像方才顾士笙所说的,发霉了。

看来她之前的日子似乎挺凄惨的,不过这也在意料之中,毕竟吴氏筹划这么多年,不狠狠剥她一层皮怎么可能会善罢罢休,会留一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给她,已经可以说是出乎她意料了。

这个家虽说有些糟糕,但日子是人在过,再糟糕的环境她都生活过,这条件对她而言算得上好的了。

大致上逛过一圈后,顾南弦便打算要回房去,可就在她要转身的时候,突地听见雨声中掺杂着一声细微的咳嗽声。

那声音很小像猫儿似的,却能听出是个男子的声音,听见这声音,顾南弦这才恍然记起自己忘了什么。

她护着油灯,小跑步来到位于屋子西侧的柴房,一靠近她便嗅到一股浓重的霉味与臭味,让她柳眉微微一拧,打开那几乎称不上是门的栅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