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小姐四小姐!听说外头出了大事了!”
婂莹和豫宝同时怔住看向门口,只见一个丫鬟跑得气喘吁吁进来,脸色惊慌不定。
“甚么事啊?怎么这样恐怖的脸色?难不成出了人命不成?”豫宝讶问,虽然不觉得会有甚么人命关天的大事,却也被搅得有些紧张。
“可不就是出了人命!刚才听说城北一间荒废庙里发现了一具死尸,竟然说是往日跟咱们老爷交好的刑部侍郎阿喇善大人!”丫鬟慌慌张张报着信儿。
以前时常来祁家走动的阿喇善大人竟然死了?!而且还是死在废庙里?
婂莹和豫宝全都愣住,这绝对是从未听闻、震惊朝野的大事。
“快快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阿喇善大人怎么会出这样的事呢?他可是朝廷命官啊!”豫宝连忙追问。
“说是一个外地来的和尚想在庙里休息,哪知道一踏进去便发现整间庙遍地鲜血,神桌底下竟然藏着个大尸体,听说发现时身体还是热的,可真是吓死人了!”丫鬟摀着胸口。“现在外头可乱了。听说二爷下午从暖阁出来似乎就接到消息,立刻脸色铁青地整装骑马外出,现下整个京城重要出入口都封锁管制了,所有人等都得经过盘查才可以通关。”
是了,骑都尉负责京城内安全,出了这样惊天动地的命案,祁豫棠这下子肯定是如临深渊如遇大敌。
“老夫人可知道消息了?”豫宝问着,毕竟祁家向来与阿喇善一家交情匪浅。
丫鬟点头。“老夫人已经派了管家前去关心。”
“既是出了这样的事,外头又乱,我看你今晚不如在这儿歇息,明早再回去吧。”豫宝拉着婂莹的手。
她连忙摇头。“我额娘向来不肯让家里姊妹在外过夜,这不成的,我看我还是赶紧返家吧。”
“既是这样,你就乘坐我家轿子回去,遇上管制盘问也好快些通过盘查,免你排队等候。”豫宝说着就叮嘱丫鬟忙去准备。
婂莹坐上轿子之际,琢磨着方才听到的消息,俏脸惨白,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刑部侍郎阿喇善大人的尸首竟在破庙内。
这不对,计划中不是这样的啊!
祁家二少爷祁豫棠三个月前被圣上拔擢为正四品骑都尉,专责北京城内安全事务。年仅二十有四的祁豫棠可说是史无前例的年轻骑都尉,许多人皆说他是沾了亡父祁永隆的光,才会年纪轻轻就受到圣上赏识;又有好事者嚼舌根说是祁豫棠的准岳父惠亲王内举不避亲,卖老脸在圣上面前讨来的职位,暗讽他靠着裙带关系才得以受封。
祁豫棠就在风声耳语之中上任,除非他眼瞎耳聋,否则这些讪笑戏语岂会浑然不知。
为此,祁豫棠没有一时半刻敢稍加松懈,越是受到奚落越是不屈。
可如今,京城里竟发生了满清入关以来最令人震惊的高官命案,不要说他接到消息时有如五雷轰顶,当他以迅雷之姿赶到废庙,站在尸首之前,才真正感觉到整个人有如浸泡在冰冻彻骨的深渊之最。
“大人,城里所有要道都已经封锁,无论任何人都得经过盘查才可通行。”侍卫队必恭必敬地禀报。
三个月前祁豫棠到任时,人人瞧他那一副俊雅贵气的模样,又是出身自名门世家,莫不背地里笑他肯定是个银样蜡枪头、绣花草包,哪知道他办起事来严峻精明,事必躬亲宵旰勤劳,渐渐地侍卫队里头没人敢再以轻蔑语气议论这个新任骑都尉大人。要知道侍卫队里多半是自视甚高的八旗子弟,要让他们服气实属不易,如今众人嘴上虽不愿夸赞,却都心照不宣,对待祁豫棠的态度益发恭敬。
“盘查站没我命令不许撤,去吧。”祁豫棠骑在马上,冷脸蹙眉下令,旋即默不作声来至稍远处的大树下,目不转睛看着等候盘查的队伍,一边想起稍早仵作验尸后所言,依照尸首温热情况来看,应是半个时辰内刚死,再以破庙位置推断,凶手应该还在城内。
究竟是谁如此大胆,敢在天子脚下作乱?
“圣上已经知道此事,眼下虽没说甚么要紧的话,可如果不尽快破案,也难保哪时会龙颜大怒。”
黑暗中一人骑马来到祁豫棠身边低语,他知道来者是恭亲王府二贝勒瑾琛。
“你可去看过尸首了?”祁豫棠问着,声音略微低哑。
瑾琛摇头。“我接到消息就被召进宫了,还没能去查看,怎么?”
祁豫棠揪着缰绳的大手忽地一紧,神色闪过一丝火光。“脑袋和脖子离了开来,切口平整。”
瑾琛一惊,不敢置信地转头望向他,一时间语塞。
谁想得到阿喇善大人竟是身首异处而终。阿喇善虽然年届七十,却是习武多年的剽悍武夫,况且身边还带了两个身手不凡的护卫,按理说普通抢匪绝对不可能轻取他脑袋,却没料到阿喇善连同两个护卫皆惨死,从那间破庙血迹斑斑腥臭难闻的情况来看,几乎可以想见当时两方刀光血影之险恶。
祁豫棠脸色转为肃穆冷沉。任谁以如此凶残且挑衅的手段狙杀高官,就是对整个朝廷下战帖,更是对扞卫京城安全的骑都尉及其侍卫队的一大羞辱。
“停!”
盘查站忽见有人未曾排队,一顶轿子大大方方抬到最前头,祁豫棠远远瞧见,正要发作,却发现那不就是他家小厮,抬着的不正是他祁家轿子?
“骑都尉大人吩咐,无论何人都得排队一一盘查,你们还不退回去?!”盘查者喝问。
抬轿小厮正要开口,却见轿内人将帘子给掀了起来,里头坐着的竟是个脸蛋清丽的美貌女子。
“这位小哥您别生气,原是我不对,本就该排队的。”少女一双凤眼幽幽瞟了盘查小兵一眼,神情含羞,眉目带怯,半羞半怯娇弱可人。
对方原本气鼓鼓的,却在看见她的动人神态之后,连魂儿都给飞了。
“是、是啊,规矩订了是要排队。”盘查者全没了方才的气焰,结结巴巴兼且低声下气,彷佛怕自己太粗声大气会将眼前小美人给吓着。
轿内女子朝他露出一抹娇甜又温柔的浅笑。“您别生小女子的气,我原是以为您家骑都尉大人家的轿子应该与其他人有别,再者,实在是听说城里发生命案,一着急心里害怕,只想着赶紧返家,也就忘了规矩。”
小兵从没见过这般眼角含媚、神情娇弱的丽子,整个人给迷得几乎骨头都要酥了,好半晌才又开口:“既是、既是咱们大人家的轿子,姑娘你又生得这么弱不禁风,你也别害怕,我看你们这就赶紧通过,速速返回家里才好。像你这般人品的女子,晚上在外边逗留实在太危险了。”
轿内女子微微欠身致意,纤细身段在这举手投足之间满是楚楚动人之姿。“那我就谢过小哥了。”
四个小厮抬起轿子迅速通过,那盘查小兵还痴痴傻傻地站在原地。
然而,稍远处将所有情景看进眼底的祁豫棠才更是惊疑,脑袋有如被雷给轰了一下。
他当然认得轿内女子是谁,虽然压根没理会她叫啥名字,但以他过目不忘的本事,即使只是随意一瞥,也能记得那模样。可是,今天下午那个低着头站在角落、压根儿不敢说话,让他懒得多看一眼的女子,现在竟然像变了个人似的。
那眼神如幻,那体态如水,那说话如丝的样子,足以把男人迷得连祖宗八代都给忘了。
“怎么回事?怎么你家轿子里坐着春色无边的小美人,那是谁家女儿啊?”瑾琛也傻了,却见祁豫棠脸色极为讶异,推知当中必定有点蹊跷。
祁豫棠收回惊疑眼神,嗓音略沉:“那是我家四妹的闺中好友,偶尔会在我家中走动。”
“哦?瞧你方才的眼神,倒像是从没见过她似的。”瑾琛有些不信。
没见过恐怕还不会这么惊讶,但他不想多做解释。
“天色昏暗当然有些认不清,再说我家妹子的朋友也不知有多少,我还没那闲工夫把她们一个个看清长相。”
瑾琛还想再问,却见他凝着眉沉下脸;两人自幼相熟,交情非比寻常,瑾琛心知祁豫棠露出这般脸色就是不想再议,当下也就识相闭嘴。
祁豫棠眯起眼盯着渐行渐远的轿子。
赫舍里家的女儿,哼。
北京城里显赫一时的赫舍里家族,十年前因贪污弊案被革职查办,最后所有男丁或充军或病死狱中或自尽的赫舍里家族,方才那千娇百媚的少女,就是那几乎灭门之女。
那女子,莫非她在祁家走动亲近豫宝,全都别有居心?
“走吧,咱们快快返回宫中搜集探子们的消息,明早还得跟圣上回报。”瑾琛打断他的沉思。
祁豫棠点点头,轻蹬马肚,两人于是策马同行,一齐往皇宫方向奔去。
只是,祁豫棠挥之不去那女子前后判若两人的模样,忽地,一阵烦躁到发慌的感觉浮上心头。又来了,一个多月来总是这般,老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失落与茫然,搅得他屡屡失控。
偏偏,他完全搞不清楚自己是为哪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