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在专心地吃完晚餐后,两人简单的收拾了一下环境后,立刻又投入工作中。
而此时,羊毅已经在对郎氏做了全盘的了解后,向郎璇做了这将近一个月以来的想法总结。
“听过奥卡姆剃刀定律吗?”
突然听到他丢出这么一个专业的名词,郎璇一怔,随即尴尬地扯唇。“当然没有……”
这答案不意外,羊毅早已将郎氏的所有事业分析做成简单明了的表格,让郎璇可以明白藏在这看似繁琐事务中的弊端。
“郎氏是以精品贸易起家,之后转投资的事业还触及开发、建筑、饭店,除了本业每年业绩仍有成长,其余皆处在亏损状态;长此以往下去,绝对会拖垮整个郎氏。”
郎璇承认,对于自家的生意她根本就不了解,父亲也从来没有向她说过工作上的事。
接手郎氏集团后,她犹如处在五里迷雾当中,只能凭着本能模索前行。
如果无人指引,不用说,也猜得出会是怎样的后果。
在羊毅面前,她根本无须掩饰,沉重而无奈的叹了口气后才问:“那我应该怎么做?”
“所谓奥卡姆剃刀定律简单来说,就是化繁为简,把复杂的问题简单化。”
郎璇还有些模不着头绪,但在看了羊毅给她看过郎氏旗下各家公司的业绩之后,她立即就有了答案。
“意思是要砍掉这几家亏损严重的公司?”
羊毅点了点头,“郎氏的生意触角有如一棵树,为避免不良枝条消耗性生长,小幅度的修剪,才能让整棵树获得更完整的养分,继而茁壮。当重心专注于核心事业时,更能心无旁骛的投注心力,让公司的产品在市场上更具竞争力。除此之外,需以奥卡姆剃刀定律进行改革的还有公司内部。即便主事业是正成长,却有几个月的业绩出现了下滑趋势,综观下来,跟公司内部结构过分繁复有关。这点若不正视,后果严重。”
郎璇一个门外汉,哪能看得那么清楚,听他这么说,惊得冷汗直冒。
羊毅将另一份数据报表递到她面前,辅助自己的说明。
“你可以看看前几年的营业报表数据是呈现阶梯式下滑的状态,当中虽偶有起伏,却暗藏着危机。我猜想,是部门人事过于繁杂,导致最后执行流程错过可以牟利的黄金期。所以精简重整部门人事,简化执行流程,最后明定出各自的分工以及责任,拒绝低绩效运转是一大重点。最后是领导层老化,提升人才。”
他做了最后的总结,郎璇则是听得心绪翻腾不已。
她在决定聘请羊毅时就知道他的实力,只是他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把父亲这三十多年来的心血,藏在内部的弊病给一一揪出,这让她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除了钦佩,还多了芳心悸动的崇慕之情……这会不会显得太花痴了?
懊恼。如果让华咏茜知道了,铁定毫不留情地笑翻过去。
而她怎么会在重逢后不到一个月时间里,又对同一个男人动心了?
羊毅是纯然的把思绪放在公事上,或许多少会因为眼底映入俏人儿的模样分心而稍稍走了神,但通常是很有定力的拉了回来。
但为什么她这时候要这样看着他?
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底流转着熠熠眸光,闪得他一颗心都要被她给勾得漂走了。
他费了些气力才抑下不该骚动的心思,正声问:“大刀阔斧要有相当的魄力,可以做得到吗?”
听到他正经八百的声音,郎璇赶紧敛住飘飘荡荡的心思,对着他扯唇笑道:“业务能力或许不行,装腔作势我可以拿一百零一分。”
她这么诚实,反倒显得有点可爱,让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半晌,羊毅敛住笑意,定定地看着她说:“要大刀阔斧砍人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不管改革或内部革新、裁员,都是会引起极大反弹的决定。如果没有坚定的心智,或许应付不了那些……”
郎璇扬了扬嘴角,语气轻蔑地看着他说:“我是女敕,才进公司核心没多久,所经历的已经超过以往所认知的许多许多,噢,对,还将人心看得清清楚楚。以前捧着我的叔叔伯伯们如今在公司,可是没有少怼我呢。”
羊毅看着她,突然对这个被娇宠的小女人刮目相看。
他以为像她这样的小女人受不了半点苦,遇到这样的事,铁定委屈到极点的找人哭诉,寻求慰藉。
但郎璇没有,那双眼除了荡漾着无法辨清情绪的水光,看不到任何情绪。
然后他发现,她一双小手攥得紧紧的,他的心似乎也跟着被攥紧,有个想法窜出脑中。
他想抱住他,拍拍她的背,告诉她——“别怕,你不是孤军奋战,有我当你的靠山。”
但合适吗?
几乎是同时,羊毅甩开那过分暧昧的想法,坚定地看着她,“表面工夫你ㄍ一ㄥ着,暗地里我尽量帮你撑着。”
郎璇听着他的声音坚定而徐缓的落入耳底,抬起头看向他,只见他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让她的心暖暖激荡着。
她不孤单了,至少她还有他!
夜渐深,浓郁的夜色笼罩天地,在住宅区,呈现着万籁俱寂的宁静。
在这样沉静的夜晚中,唯独有一户仍亮着灯,那仍亮着灯的客厅也是十分安静,除了翻过文件的窸窣声响,偶尔伴随着答答答的键盘声。
羊毅终于将手中的资料做了整理,发现自己的肩颈因为过分专注一直维持相同的姿势,而呈现僵硬的酸痛感。
他抬高手做了简单的舒展,这才发现原本坐在他对面的女人,不知在什么时候睡着了。
她就趴在文件夹上,半边白女敕女敕的颊上有几绺凌乱的发丝,微张的小嘴发出呼吸声,看起来就是很累的样子。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羊毅才敢肆无忌惮的定定凝视着她。
而这目光一落,他便再也无法移开,心绪翻腾着无数个让他的心揪痛得难受的想法。
如果不是他,她一个完全不懂生意的女人怎么守护父亲的事业?
只要想着这么生女敕女敕的她和那么大的利益摆在有心人面前,会是多么让人觊觎的一块肥肉。
她会被生吞活剥吧?
想到这里,羊毅心头便自有意识窜出一股想要将她揽进怀里保护、不让她受半点伤害的冲动。
思绪转到这里,他伸出手,想替她拨开发丝,却发现郎璇睁开眼看着他。
羊毅没想到她会突然醒来,尴尬的顿住手中的动作,试图解释,“嗯……我……”
没给他解释的机会,郎璇直接站起身,绕出原本坐的位置。
生气了吗?
羊毅不安地看着她的背影,思忖着要怎么开口,却发现她走路的方式有一点奇怪。
一开始他以为她是要走去厨房喝水,却看到她折了回来,接着就是漫无目的来回走动。
这……是在运动吗?
但看起来不像是在运动,因为郎璇的眼神不对。
她虽然是睁着眼睛,但双眼是没有定焦的。
而她的步伐虽然十分缓慢,但总能避开垃圾桶之类的障碍物。
无来由的,她这模样让他的手臂冒出鸡皮疙瘩,脑中浮现了“梦游”二字。
在国外时,他有一个室友便是患上一种较为罕见的“异类睡眠症”,会在睡眠时做出异常行为。
是怎样异常行为因人而异,有些是下床走动,有些会开火煮东西吃,有些甚至会跑到外面买东西,更危险的是爬到高处一跃而下,或者做出伤人的事。
当然,也有不少梦游到坟场的鬼故事……
不可思议的是,通常这类病症的患者在梦游发生时,大脑只有部分活跃,因此遇到人时,患者也可以与人对话,只是说话及动作较缓慢,不太灵敏,反应会有些呆滞。
听说有少数人在压力过大时也会产生这样的病症,他猜想,郎璇应该就是因为压力过大导致的。
这个推想让他的一颗心惶恐不安。
通常这类患者在醒来之后不会对梦游的事有所印象,就算等到她醒了,问她,她也不会知道。
华咏茜跟她这么好,不知道有没有遇过她这样的状况?
或者得问问她母亲?
一个又一个的想法自脑中窜出,而羊毅的一双眼,定定落在那个来回走动的纤影上头。
不知道她这样的行为会持续多久?
如果持续一整晚这样来回走动,不就等于身体完全没休息吗?那她还有体力应付上班吗?
他想也没想,走到她身旁,将手搭到她单薄的肩膀上,略一使劲便将她揽进怀里。
“处在睡梦中”的郎璇感觉脑袋瓜子撞到他硬邦邦的胸口,呜了一声,缓缓地开口问:“要开会了吗?”
开会?!果然……是压力啊!
羊毅原本在两人之间拉出不敢逾越的界线,在知道她这是处在睡梦中,稍稍放纵了。
他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发顶,柔声说:“还没到时间,继续睡吧!”
“嗯。”她应了声,却是仰高脸看着他,许久才开口,“羊毅,你为什么跑到我的梦里?”
她迷茫的凝视着自己的眼神让人完全无法确定,她到底是醒着还是睡着。
但她下一句话,给了他答案。
他暗暗松了口气,回道:“你需要,所以我就来帮你了。”
“噢……真好。”郎璇笑着蹭进他的怀里,却又像想起什么似的,猛地抬起头看他,“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这天外杀出的一句话让羊毅有些招架不住的一怔。
那天见面后她虽然问了,但他并没有说出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
在这样的状况下,她问了,他应该就可说实话了吧?
毕竟眼前的她,是处在梦游的状态,他是她梦里的人啊!
听说患者清醒后不会知道梦游时所发生的事情,这代表醒来后,她都不会记得这一切了。
有了这样的认知,羊毅抛开了顾忌,说出一直藏在心里,也一直没机会告诉她的话。
“没有不喜欢……只是不敢喜欢……”
即便现在他拥有自己的专业,年收入也比同年纪的男人高上许多,而她成了落难公主,在他内心深处,还是觉得自己配不上这被娇宠的千金大小姐。
“没有不喜欢……只是不敢喜欢……”她喃喃重复他的话,好一会儿才意会过来,笑了出来后,用力地抱住他。
完全没料到一个梦游的人会有这样热情的举止反应,突然被抱住的男人,僵硬的一怔,却又忍不住怀疑了。
真的是梦游吗?
但如果不是在梦里,她怎么可能会有这样开心的反应?
毕竟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见了,当年的交集更是少得可怜,她怎么可能还会因为他的回答而欢喜雀跃?
羊毅突然间产生浓浓的质疑,试图从她脸上抓出几分是醒着或是仍睡着的端倪。
但该死,真的太难判断了!
他忍不住问:“为什么……那么喜欢我?”
郎璇在梦里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好像有种心里的遗憾被抚平的喜悦。
“因为你真的很帅啊!”她笑得眉眼弯弯地发出赞叹。
这张好皮相的确带给他不少桃花以及好处,但他从来不会也不屑利用这一点牟利。
她的称赞让人喜悦,却也让他惊恐,因为她突然将整张脸凑到他面前。
女人香甜温暖的鼻息轻轻吹拂在脸上,一下子醺染了他的呼吸,瞬间让他有种微醺的错觉。
靠得太近了……
羊毅直觉拉开两人间的距离,她却伸出手模他的脸。
女人的小手女敕女敕凉凉的,甚至还带着淡淡的护手霜的香味,落在脸上,带来美好的触感,感觉甚至挺舒服的。
他有一瞬间因为那样的感觉走神,但很快的被理智拉了回来。
“别玩了!”
他抓住她在自己脸上造次的小手,无奈的压低声音警告。
真奇怪,明明她的手指是落在脸上,为什么会让他有一种模进他的心口,带来麻麻痒痒的感觉?
耳底落入他绷紧的嗓音,近近看着他修长的眉微微蹙起的样子,郎璇那双手却像灵活的小蛇,钻出他的束缚。
“不可以皱眉,很丑。”
羊毅无奈地扯了扯唇苦笑。
这个女人梦游怎么跟喝醉一样?让人很头痛,却甜美的让人舍不得推开。
他暗暗做了个深呼吸,才想开口,却听到她冲着他甜笑着说:“嘻嘻嘻……我很喜欢啊!因为只有在你眼里,我才是正常的,只有你是真真实实对我……这很重要!”
那瞬间,羊毅突然好像可以明白,她之所以会喜欢他的原因了。
他记得,像她这样家世背景好、长得又漂亮的女生,身边围绕着多少阿谀奉承、想由她身上讨好处的人。
女生冀望成为她的好朋友,捞到一点有钱人家小姐吃喝用度的福利,甚至可以分一点男生们落在她身上的焦点。
男生冀望交到像她这样一个像女神般存在的女友。
唯独那时的他,因为知道自己没办法在那所学校待太久,所以没想过让自己与谁产生牵扯。
有时情感太深,也是一种负担。
也因为抱持着这样的想法,他看待耀眼得让人无法漠视的郎璇就跟一般同学一样,不假辞色,永远的疏离冷淡。
却没想到,这竟然成了他受到她青睐的主要原因。
羊毅有些啼笑皆非,再度抓住她都快把他的脸弄痛的小手,没好气地提醒她,“你真的该睡了。”
话一说完,他没让她有反应的机会,打横将她抱起。
突然被他抱起,郎璇有种一个不小心就会跌到地上的错觉,连忙抱住他的脖子。
一察觉她的动作,羊毅在心里暗暗叫苦。
刚刚她一贴上来,她那泛着馨香的娇软身躯在身上蹭,对一个身体健康的正常男人来说,怎么可能没感觉?
薄弱的意志力让他略感烦躁,他忍住内心的骚动,轻轻拉下她缠在脖子上的双手,才想将她好好的放**,让她好好躺着,却在不经意的垂眸一看下发现,她居然枕在他的肩膀睡着了。
难怪这么安静……应该已经熟睡了吧?
羊毅看着她熟睡的模样,脑中不自觉浮现了个想法。
小女人的小嘴粉女敕,不知道吻起——
意识到自己突然窜冒出来的,羊毅心一凛,狠掐断那不该有的想法。
他强迫自己将怀里的女人放回床上,免得自己失控,把自己未来的“上司”给睡了。
但他万万没想到,在他把她放**想起身时,她一个使劲,将他用力的抱进怀里。
羊毅错愕一怔。
他这是被当抱枕了?
这还不打紧,她两条匀称修长的美腿紧紧地跨过他的大腿,将他紧紧的夹住。
这个女人……是恶魔吗?
羊毅应该推开她,却又心疼她,最后只能僵着,忍着,任她把自己当抱枕,好好的睡一觉。
而他知道,这一夜,会很漫长。
天亮了,被当成抱枕的羊毅几乎一夜未阖眼。
他感觉头痛欲裂,因为那个将他抱着的小女人似乎真的很累,睡着后居然完全没有动。
他抱着一颗体贴她的心,比柳下惠还柳下惠的差一点念佛经来压抑内心的。
心想等她熟睡了,他就可以抽身远离这诱人堕落的诡异状态。
但她居然睡到一整夜都没动啊!
羊毅哭笑不得,正思忖着要不要喊醒她时,女人蠕了蠕身躯,发出了一声甜甜的嘤咛。
她抱着自己,那一身柔软密密的贴压在他的身上,
……
天啊!地啊!她真的压力大到不只梦游吗?居然还想染指她的羊秘书?!
她唾弃自己,却无法欺骗自己,因为渴望,那在胸口咚咚乱跳的心跳声大得像在耳边回荡。
是有这么饥渴吗?
不不不,一定是压力太大了,她得再找个更有效的纾压方法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