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朵大的你一朵、我一朵先留着,以备不时之需,最小的这一朵我们炖肉吃,补补身子,这些日子大家都累了,吃点好东西养养精神,剩下的两朵卖钱……”
远看巴掌大而已,但真正到了面前一看,最小的一朵足有杜巧乔的脸盘大,少说三百年以上。
而且长在倒地腐木上的灵芝不只五朵,一共有十来朵,大小都百年以上,她不想竭泽而渔,因此只取走最初看到的五朵灵芝,余下的让其继续生长,若有需要再来采摘。
大的那两朵加起来足足要三斤重,有点沉手,若要拿出去卖,有如小孩抱金砖过街,恐怕会招来不必要的危险。
于是杜巧乔决定大的收起来,把另外两朵品质较差,但一样值钱的灵芝卖掉,有了银子先买粮食、布匹和棉被,以及生长期短的菜种,先种上一些赶在入冬前采收,补些菜蔬。
“我和莫云……呃!表哥进城把这些猎物卖了,你们待在家里不许乱跑,不认识的人敲门隔着门板说话就好,不是大姊或表哥绝对不开门,谁想闯就拿大棒子往脑门敲,不请自入是为贼,我们是正当防卫……”
门边的莫云听得眼角直抽,看向一根根竖立在门内的木棒,分别依照杜家姊弟的身高所准备,他不难想像打在身上有多痛,何况是往脑袋敲,不死也去半条命了吧!下手真狠。
“大姊,我们不能跟着去吗?”最小的两个可怜兮兮的仰着头,眼眶喰泪,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
杜南勤、杜南拙也是相似的表情,只是他们年纪较大,知道大姊有正事要做,若是硬要跟只会拖累她,不仅走不快还得分心照顾他们,已经很累的大姊会更累,这是之前硬跟着大姊去镇上才明白的道理。
可是他们心里还是会怕,一直以来大姊都在身边陪着,从未离开过这么长时间,突然看不见人真的心很慌,兄妹几个都惶惶不安。
“乖,听话,大姊走得快,快去快回,最慢傍晚就到家了,回来给你们买糖吃。”她也放不下他们,但一定得去城里,家里没粮了,县城的粮食品种较多也便宜。
因为灾情尚未舒缓,镇上的粮铺刻意哄抬价钱,一斤白米居然喊到五百文,吃定人不买还不行的坐地起价。
她买了一回就不去了,再近也不成,宁可多花点时间往城里去,县太爷禁止大粮商低买高售,因此粮价在尚可接受的范围内,不致于高得离谱,让人买不起。
加上她还要卖新鲜的野物跟灵芝,灵芝不到县城卖不了高价,一些民生用品也是城里较齐全,一次买齐省得多跑两趟。
“大姊……”弟妹们泪眼婆娑。
“我烤了几个饼在锅里,中午饿了就拿来吃。勤哥儿,肉骨蘑菇汤用小火煨着,小心烫手,记得舀给弟弟妹妹们喝,你是哥哥,要看好他们。”看着才十一岁大的孩子,她于心不忍却不得不狠下心,强迫他长大。
“嗯!大姊,我会顾好弟弟妹妹。”他是杜家长子,要帮大姊分担家里的事,不能全压在她身上。
“我……”
“好了,该走了,再不走真会赶不回来,走夜路更不安全。”
山里村三面环山,只有一条路通往外面,到了夜里会有野兽在山路上出没,一不留神就出事。
看杜家姊弟还在那依依不舍,欲走还留的拖拉,脸色一沉的莫云当下喝斥,拉着杜巧乔往外走。
杜家屋子离村子的主要聚落远,却离村口很近,从门前小路下坡就到了路口,直接接上出村的山道。
两人走得很快,不比坐牛车慢,一个是负重百斤日行千里不在话下的军事教官,一个是身怀武艺能扛重物的少年,虽然杜巧乔如今的体力不如前一世的自己,不过走个百里路还是难不倒她,就是有点微喘。
只是几乎所有的重物都得由莫云一人捎着,他背后的大筐放了一头野山羊幼崽、五六只野兔和三四只山鸡,看起来就十分沉重,连杜巧乔看了都觉得自己是心狠的人。
但他自己不这么认为,当个男人就要承担起男人的责任,怎么能嫌重,不吃点苦哪能成长。
他当是练功,负重疾行练臂力和轻功。
因此杜巧乔的筐里装的都是轻巧之物,她将两朵灵芝放在最底层,中间是嘱干的木耳和菌菇,最上面一层搁着的是山里采的野菜树莓,以山芋的叶子覆盖,避免晒坏了。
都八月底了,天气还是一样炎热,一滴雨也没落下,脚底踩的地面会烫脚,路旁的树长得不是很好,草都干枯了,露出干瘪的根。
好在陈阳县有一条小河,近来水位虽然下降了些,但是源头的水源源不断的涌来,百姓用水不成问题。
“你对他们太凶了,他们还小。”走到半路,杜巧乔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宠子如杀子,你太宠他们了。”她做得够多了,有时他都怀疑那小小的身躯怎么做得到?
但说到捧杀他很有心得,他曾经是那个被宠得无法无天的京城小霸王,谁都得顺着他,给他想要的,不然不管对方是谁,他照样横行霸道、蛮横无理,连王孙贵胄都不放在眼里。
直到父亲战死沙场,母亲一病不起,实则被下了毒,双亲接连过世,刀尖指向他咽喉,他才骤然明白过去所谓的好不是真好,而是将他推入无底深渊、让他再无翻身之日的捧杀。
幸好教他武功的师父一直严厉督促他习武,不准有一丝懈怠,否则他不会有机会逃出虎口。
她一噎,“你说得太严重了,一时的过渡期而已,等日子好过了,我不会再有半丝纵容。”
该学的还是要学,强身健体、习文练字,一样不落下,她会用军事学校的教法教出文武双全的弟弟。
连瓶姐儿也得学几招女子防身术,不求她出手如雷霆,一拳爆头,最起码得自保无虞。
“希望你能说到做到,不要他们一喊苦就放弃。”看得出来她真的很疼弟妹,宁可自己累点也不让他们多吃点苦。
“擦亮你的眼睛,可别小看人了。”她是出了名的铁血教官,教出的学生各个成龙成凤。
莫云嘴角微勾,看她小嘴一抿的模样便觉好笑。“别怪我把话说得重,我不会一直陪在你们身边,他们迟早要自立,你若不放手,小雏鹰永远学不会往高处遨翔。”
她蓦地怔住。“你要离开?”
“不是现在。”他羽翼未丰,实力太弱,还不能一举扳倒表面功夫做得道地的伪善者。
“你要去哪里?”她心底好有个底。
“报仇。”
“报仇?”她眉头一锁。
他故作轻快的调侃,“别劝我冤冤相报何时了,以德报怨,我的仇是血仇,不死不休。”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你要是缺人手就吱一声,我没法替你杀人,但把人揍成肉饼的力气还是有。”她骨子里的法治观念抹不去,除非是十恶不赦、杀人如麻的暴徒,否则她无法夺人性命。
她曾是维和部队的一员,协助作战和协调,若能和平的落幕,消弭战争,她自是不赞成以血付出代价。
莫云一听,清冷的眼底多了暖意,“我不希望有那么一天,你应该坐在窗前捧书细读,微笑看着窗外的瓶姐儿扑蝶嬉戏。”
“你说的是大家闺秀。”太美好了,美得教人向往。
可惜她做不来,真把她放在深闺大院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会一把火把宅子给烧了。
她过不了这种饭来张口的“好日子”,脚踏实地才实在。
“身处高门养尊处优不好吗?”那是多少女子盼也盼不到的事。
“是我自己赚的我乐意,若是处处看人脸色,由着他人做主,那我还是安贫乐道的好。”
高门没有不好,然而大户人家庭院深深,拘束太多她敬谢不敏,小老百姓的生活自在多了。
闻言,他为之失笑,有银子不要居然选择贫穷的生活。“巧乔,你知道富贵有多诱人吗?超乎你的想像。”
不然怎么会有人绞尽脑汁,千方百计想要夺取,连兄弟情义都不顾,一心钻在涛天权势当中?
“废话一堆,赶路,各人有各人的际遇,钟鼎山林,各有所好,不过在我弟弟妹妹们没长大前你不准走,我一个人干不来,你得帮我。”
他们家需要一个顶梁柱,他欠杜家一条命,只能先抓着他不放了。
再者,谁说她想像不到富贵的诱人?国家宴会、总统招待、富豪游艇、占地千亩的豪宅、洒满钱币的游泳池,用金杯饮酒,睡翡翠大床,钻石镶边的全身镜,打造金屋……她在执行任务时都见过,早已不稀奇了。
“这话说得真刁蛮……”摇着头的莫云轻声一喟,可眼中的笑意慢慢溢出,快步跟上故意走在前头的人儿。
比预计的时间快,两道斗气的身影一前一后在午时一刻穿过城门,进入陈阳县城。
他们这是第一次入城,上回只在城门外的窝棚暂居,此时一进入城里,只觉人声鼎沸,来往行人如河里鱼群穿梭不停,宽敞的街道可同时行四辆马车,两旁是叫卖的小贩和各种摊子,卖鱼、卖肉、卖吃食,吆喝声宏亮。
“那边有间酒楼,先把野味卖了。”
扛着重物不便进药铺,杜巧乔决定在入目的第一间酒楼就近卖了。
“好。”
莫云的身分让他不好在人群中太显眼,因此他话不多,尽量不引人侧目,和人打交道都由杜巧乔出面。
到酒楼门口也是她带头进入,还没开口呢,殷勤的伙计已经上前迎接,笑得像是来了祖宗。
“二位客馆请里面坐,要包厢还是雅座?想吃什么尽管点,要吃什么有什么,绝不让客馆……呃!败兴而归……”
伙计说话流利,舌尖一转话说得又快又顺溜,可他眼尾一扫过他俩背后捎的竹筐,顿时像咬到舌头似的说话速度变慢,不太热络。
“我们找掌柜的,想卖野物……”
不等他们说完,伙计态度顿时天差地别,“去去去,要卖野物走后面,出门左转小巷子走到底有个后门,那里有个专门收购的管事。”
一转身,他理都不理两人,又笑呵呵招呼其他客人。
“哪一天我拿银子来砸死他!”
狗眼看人低,就她另一世的脾气肯定先来个小擒拿手,把人压制在桌上,看他还嚣不嚣张!杜巧乔嘴里咕哝两句,果然短视之人处处皆有,先敬罗衣后敬人。
“何必和他计较,早晚被人收拾的小蝮蚁。”莫云低着声,面色如常,不因遭人蔑视而动怒。
出事后,他历经人情冷暖,也看遍世事无常,如果是一年前的他,嚣张的伙计早被他打断一条腿,拔光满口牙,哪由得对方放肆,不知死活。
如今的他收敛心性,韬光养晦,学会了隐忍,不到逼不得已的地步绝不出手,他不是一个人,更要顾全身边的人。
一抹冷意从莫云眼中一闪而过,杜家姊弟成了他心中的一块柔软,谁敢动他们,绝不轻饶。
“我不是计较,是手痒,真想替他的脸上上妆。”送势利眼的伙计一个熊猫眼,帮他治大小眼的毛病。
“算了,先把野物卖掉,我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办。”他提醒的看了一眼她背上的竹筐。想到比脑袋瓜子还大的灵芝,杜巧乔的气性一扫而空。“听你的,小小蚊子还不够我一巴掌拍死。”
真听他的话,他定然受宠若惊,总之这话听听就好,不能当真。
然而从后门进到酒楼后院的杜巧乔又犯轴了,生性刚直的她宁折不屈,如竹子般绝不折腰,一看到老鼠眼管事露出不可一世的神情要她贱价出售,一头野山羊幼崽当山鸡的价格卖,当下话也不说了,直接掉头走人。
他们主要是来卖灵芝的,卖野物是装装样子做个掩护,进帐多寡不算回事,结果她却本末倒置,为出一口气扭头就走,让莫云好气又好笑,头疼不已,却依然成为“助纣为虐”的那个人。
随后两人直接在酒楼门口叫卖起来,用两只兔子跟猪肉摊老板借了把切肉刀,就地将要卖的野山羊幼崽剥皮放血切块,那些野兔、山鸡也照常办理,同时用相当便宜的价格抛售。
很快地就聚集了一堆抢购的人潮,把酒楼门口堵得水泄不通,想进去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把掌柜的气得急跳脚,破口大骂,当日的生意更是惨淡到不行,连着数日客源掉了三成。
那些兽血腥臭不已,不知怎的渗入土里,掌柜的让小二用水泼洗了好几回腥臭味还在,教人一靠近就作呕,不愿多走一步上前,匆匆避开。
原因在于酒楼门口种了一排杏花树,杜巧乔以天赋让杏花树的根吸取污血,深入土中排放,土与血混合散发出难闻气味,没个十天半个月怕不能散去,这是她的报复。
宁得罪小人也不要得罪女人,至理名言呀!
“呵!想占我便宜没那么容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她专治趋魅态题。
“赚了多少?”看她一脸喜孜孜,莫云真不想打断她。她数了数,“五两二钱银子,另有二十三枚铜钱。”
“有这么多?”他颇为讶异,低价抛售还卖了五两多?
“满脸猥琐的屎管事用一两银子就想全包我们的野物,他脑子被雷劈了吗?这种价钱也敢趾高气扬。”
她杀他个下马威,既然要赔本卖,干么让他称心如意,糊他一脸豆花看谁狠。
杜巧乔自个儿也没料到会卖得这么顺利,她真的是以“送”的想法尽快卖掉手边的野物,谁知众人怕买不到似的,看她低价抛售,一个个赶紧把银子往外掏,指定要哪块肉。
莫云手起刀落的切肉,肉才切好就被买家抢走了。
说实在的,他们自己也看得目瞪口呆,随后筐里的果子、树莓也开始随便卖,谁先丢铜钱就由谁拿走。
不顾酒楼的管事出来赶人,他们卖完了东西还了刀,两人竹筐一捎走人,边走边数银子的杜巧乔差点要双手投腰仰头大笑了。
“他姓史。”不姓屎,也没满脸猥琐,顶多獐头鼠目。
“我管他姓屎姓脏,惹到我就别想好过,看我年幼好欺是吧!没被老虎咬过的憨货。”
眼瞎了就要医,识人不清会倒大楣。
母老虎。他在心里同情被她柔弱外表所欺的可怜虫。“好了,赶快找间医馆或药铺把东西卖了,一会儿还要去买米粮等杂物,不好太晚回去。”
想到家里的弟弟妹妹,杜巧乔收起得意,沿路打探哪里有收药材的地方。
对县城都不熟的两人绕了好久,好不容易在一位卖大饼的婶子指路下才找到一间店铺,门口悬挂着一面大匾,上面龙飞凤舞书写着三个草书大字。
“圣心堂?”莫云若有所思的念着。
“口气挺大的,医者仁心,用个『仁』字已经是仁心仁术的称谓,用『圣』字难道是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人剩一口气也能救活?”
现代医学都不敢打包票“起死回生”,该死的还是会死。
“巧乔,别胡说,圣心堂……”是颇富盛名的百年老字号,东家为人宽厚、声名远播、医术精湛。
“说得好,口气是大了点,这个『圣』字重得教人扛不动,早就该改了,可是一群食古不化的小顽固打死不改,非要扛在背上当万年乌龟,让人好不心酸。”
沽名钓誉、沽名钓誉呀!还不是放不下医圣之名。
“张……张三丰?”
杜巧乔前脚刚踏进去看诊兼抓药的圣心堂,迎面而来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家。他眉毛白,眉长过耳,胡子也白,长及胸口,穿着一身青色道袍,头发一束像极了道教的束发,以一根小叶紫檀木雕流云纹发簪绘发。
乍看之下,真像金庸小说中创立武当派的那位太师父张三丰,若再打几招两仪八卦式的太极拳就更像了。
难怪杜巧乔会月兑口而出,打小受电视剧的荼毒太深了,光是一部《倚天屠龙记》都不知看了多少次,重播再重播,不同演员的主角一演再演,经典不灭,看得她都能倒背台词了。
“呵呵呵……老朽是姓张,但不叫三丰,名五杰,张五杰是老朽名讳。”这丫头挺有趣的。
张?莫云眼波一动。
“是断成五截的五截吗?”取名没取好是一辈子的暗伤,没得治又不得不接受。
他一听,笑得更大声。“五个江湖豪杰的意思,祖上许是希望老朽仗剑行侠义,可惜老朽误入歧途。”
“老人家你……呃!有一百岁了吧?”鹤发童颜、仙风道骨,往悬崖边一站那便是迎风而立的神仙人儿。
“承你吉言,九十有六了。”他抚着美髯,两眼炯炯有神,笑看岁数是他曾孙辈的小姑娘。
“哇!真高寿,你福泽深厚。”她一脸羡慕。
张五杰故意逗弄她。“你哪只眼看出老朽福泽深厚,说得不合老朽意,圣心堂大门一步也别想踏出去。”
见多识广的杜巧乔没被他的话吓住,反而笑嘻嘻的看他面相。“你牙没掉,肯定吃得好,面色红润,两眼有神,肯定睡得也不差,衣着朴素但戴得起小叶紫檀簪子,显示家世不凡,吃得好,睡得好,能走能动又不愁银子花用,你真是好命。”
一句酸溜溜的好命,令老人家开怀大笑。
“有意思、有意思,伶牙俐齿的丫头,老朽好多年没笑得这么开心了。”
“卖药?”
笑得差点闭气的张五杰及时以银针刺穴才缓过气,终究是上了年纪,不比年轻时候,气顺之后不敢太放肆,稍有收敛,笑声轻省,多了不能朗笑舒胸怀的遗憾。
“是的,我在山里捡到的,想换几两银子贴补家用。”杜巧乔说得含蓄,没明言。
“山里捡的?”看她眼睛一眨一眨,张五杰暗笑在心,玩性大发的也学她眨眼。
“山里的好东西多得是,我运气比较不好,只捡到两朵。”她比出两根指头,露出沮丧神情。
他一听立即坐直身子,以“朵”算的药材绝非俗物,这丫头真会装。“拿来老朽过过眼。”
“这药铺你能做主?”差点被酒楼管事坑了一把,她可不敢再随意相信人,世上最禁不起考验的是人性。
“老朽的父亲是圣心堂第一代东家,你说老朽能不能做主?”疑心病重的丫头,他这般慈眉善目岂会骗人?
“原来是老东家,我这鱼目没把你老看清楚,一会儿买些枸杞、菊花、决明子回去泡茶喝,明目养睛看得更明白。”
她随口说出几项保养眼睛的药材,这在她原本的年代没人不晓得,可是她一开口,张五杰倏地双眼一亮。
“你懂药材?”
“略知一二。”她说的不是客套话,而是实话。
中药典籍成千上万种药草,她能记下几千几百种要感谢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不知造福多少后人,至今仍是中药宝典。
“那老朽考考你……”
老人如孩童,一兴起就手舞足蹈,浑然忘我,完全忘了自个儿多大岁数。
“等一下,我是来卖药的,你老能不能先欣赏两眼,看收不收。”她可没那闲功夫陪他玩,人老最喜欢找小辈逗趣,他一玩上瘾了她哪还走得掉。
兴致颇高的老太爷冷不防的被泼了桶冷水,不豫的一瞪眼。“要是不入老朽的眼,老朽拿你试药。”
看着人来人往的大堂,杜巧乔面有迟疑。“要在这儿看吗?我怕被人笑话捡了石头当宝。”
他一瞪、再瞪,瞪得眼珠子快掉了也瞪不过小姑娘的脸皮厚。“就你花样多,跟老朽往内堂来。”
“是的,老先生。”她高声一应,扬手让被忽视得彻底的莫云跟上来,她担心银子数目太大会被抢。
尾随其后的莫云轻轻扬唇,看着这一老一少过招,几乎要笑出声,老顽童碰上小孤狸,鹿死谁手仍未可知。
一入内堂,除了张五杰,就一名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看来是行医多年的大夫。
他见到张五杰立即起身,恭敬的伸手一扶,随后奉上一杯养生茶,接着乖乖站在他身后。
“什么宝贝遮遮掩掩,快拿过来。”没能顺他意,张五杰喝了口茶端起老太爷的倨傲架子。
“老先生别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这东西延年益寿,包管你用了再活两百年。”
古有灵芝延寿之说,能治百病、袪百毒……当然不可能,灵芝经科学研究是有医药功效没错,补中益气,强化心脏功能,抗衰老,增加生命能量,又有仙草、瑞草之称。
“活到两百九十六岁不成了老妖怪,你们这些小辈都不在了,就留老朽孤苦无依……”
正想大发牢骚的张五杰蓦地睁大眼,九十有六的高寿居然一蹬脚蹦起来,孩子似的跑到杜巧乔面前。
“你这是、这是……”他双手抖着,兴奋得说不出话来。
“祖父,你腿脚不好……”怎么用跑的,不就是……灵芝!
担心老人家伤了腰腿的中年男子连忙跟在身后,就怕一个不慎出事儿,可是眼角余光一扫用粗布包住的硕大物体,当下也成了哑巴,两眼睁如牛目,惊愕得想用银针戳灵台穴。
他没看错吧!那是灵芝?
还是极品赤血灵芝,怎么这么大……
不会是做假……唔!看起来不像假的,太玄了……
“老先生,你买吗?”别抽风呀!赶紧应一声,时候不早了,她赶着出城。
杜巧乔刚想把布包上,一只颤抖的手伸来阻止。
“两千两。”他原本可以开得更高价,但对个孩子来说,银子太多不见得是好事,反而招人覩観。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秘密,不管再如何守口如瓶,总会漏一点点风声,教人深受其害。
“好,成交。”在她的估算内,不算太吃亏。
“这么爽快?”张五杰一挑眉。
“爽快不好吗?要不咱们再来讨价还价,你多添上几百两给丫头我买双鞋穿?”她假意不给灵芝,要看到银子才交货。
“眩,当自个儿是金女圭女圭,穿金戴银脚着金缕鞋,就两千两白银,多一两也不给。”一双鞋几百两,她哪来的脸穷装富,也不怕一出门就遇到打劫。
然而张五杰多虑了,莫云和杜巧乔真不怕遇上拦路打劫,他俩的身手是双剑合璧,遇上盗贼定是反过来将他们洗劫一空,打得他们痛哭流涕,从此洗心革面不再行抢,这两人太凶残了,打不过。
“我很穷。”她哭穷。
“不,你有两千两,不穷。”是一夕致富。
“老先生,小气两个字会不会写?”她都陪他玩上一会儿了,好歹给个情面。
“臭丫头,小心眼会长不高。”要不是他老人家给她当靠山,她还不给人坑死了,血芝当山芝卖。
“心眼长在肉里,跟身高无关,你别当我不懂医理,随随便便背出几个药方都能吓死你。”牛黄清心丸、牛黄解毒片、牛黄惊风散,光是牛黄就能制出三种药剂。
“好,你背,老朽听听。”他背过手,一副想考她本事的模样。
“黄连、山台、郁金、全蝇、牛黄——”
“巧乔,天色不早了,我们还要赶回村里。”莫云出言打断,抽长的身子往她身边一站。
牛黄清心丸的方子少念了一样朱砂的杜巧乔骤然一停,清亮的水眸笑盈盈的看着眼神不快的张五杰。“银子呢?别想赖帐,一手交钱、一手交灵芝,银货两契。”
“你还没念完。”他胡子一抖一抖的喷气。
“没了,我只记住这些,我一个丫头片子胡让两句你也信,要是能出方子,我早就发财了,还用得着上山捡宝?”她半真半假的说道,混淆视听,不想让人注意到她的异于常人,方才真的是一时被激,气血上头了。
“臭小子,你哪来的,谁让你多话?”心知药方不全,心里不痛快的张五杰迁怒莫名躺枪的莫云。
“我家的,他是我表哥。”护短的杜巧乔出声相护。
“小情郎?”五官端正、眉目清朗,长相……勉勉强强过得去。他用选曾外孙女婿的眼光审视。
“老不羞,都说了他是我表哥,你乱牵什么红线,要是害我嫁不出去,等你百年后挖你的坟。”为老不尊。
“放肆!”中年男子喝斥。
张五杰举手制止,表示无妨,百无禁忌,人老了总会一死,说不说都一样。“嫁给他不就成了,表哥表妹一家亲,看你们挺登对的,老朽做大媒,让你们凑成双。”
“懒得理你,钱拿来。”
没想过以后的杜巧乔小手手心往上翻,大弟十一岁、小妹小弟才五岁,她能嫁人吗?除非带着弟妹一起嫁。
不过谁家儿郎愿意娶一送四,四个拖油瓶,又不是傻到有钱没地方花,或是家无恒产,一个老婆附带四个下人。
没人注意到一旁的莫云目光一闪,似有意动的想着老太爷说的话,浮动的心多了一丝牵挂。
“给他,对了,他叫张远山,老朽三儿的次子,跟着老朽学医,以后有事就找他,叫他一声张叔。”自己年事已高,怕是不能再这般四处走动了,人要服老。
“张叔。”杜巧乔张嘴就来,多个长辈多一条路,也许日后用得上。
“嗯。”张远山点了点头,向来不好相处的祖父看来有了个忘年之交,难得有个得他眼缘的,只好顺他的心意。“银子你要怎么取,是现银还是银票,或是打散?”
杜巧乔想了一下,拉起莫云的手在角落商量,两人谈了一会儿有了结论。
“一千两银票存钱庄,五百两银票当急用备着、一百两银票三张、五十两银票两张,给我两千枚铜板,其余随便你给,碎银子好找开。”
“贼丫头,想得真精。”啐了一口的张五杰连忙接过灵芝,放进紫檀木匣子,一朵装一个,宝贝般的轻抚。
圣心堂是百年老店,不只陈阳县一家,几乎各地都有圣心堂,京城那间不是总店却是最大间的,因此银钱的流通十分顺畅,从未有过不称手的时候,千两、万两的取用小事一件。
所以张远山只转个身就取来杜巧乔指定的银票数额给她,再将近百两的碎银交给莫云,另外一包铜钱丢进其中一人的竹筐内,银子给了,他也做出“送客”的神态。
识趣的少年、少女更潇洒,不顾张五杰吹胡子瞪眼的挽留,钱一到手马上开溜,谁也别想留人。
“臭小子、臭小子,难得老朽看上一个顺眼的,你眼巴巴的把人赶走是什么意思,是嫌你祖父活得太长吗?”他都快百岁老人了,再活也没几年,还来忤逆他。
“祖父,你没发觉那名少年不简单吗?看似寻常却隐隐有股武者的气劲。”来路不明的人总要防着。
“你呀你!总是这么小心翼翼,两个活泼点的小辈你也不放心,你这种心态会错过很多趣事。”这个孙子就是太看重名声了,一块“圣心堂”的匾额让他的心僵化了。
“祖父……”
他一扬手。“罢了罢了,说多了令人厌恶,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帮我看着那丫头,别让人欺负了。”
老太爷口中的不在指的是不在陈阳县,可听在张远山耳中却成了另一种意思,两种不一样的心情……
殊不知,老说过不了百岁诞的张五杰服用了这灵芝后,最终活到一百二十七岁,在睡梦中笑着辞世二这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