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一年多来,因为合作的关系,高和畅偶而就会来到百善织坊的发家铺,对于这间百年老铺已经十分熟悉。
今日是褚嘉言派人请她。
他不再是她的合作伙伴,而是未来的夫君,高和畅自然悉心打扮,知道自己漂亮,但还想更漂亮一点,她相信褚嘉言不是肤浅的人,可是她是。
穿着杏色的如意锦缎裙,高和畅带着郝嬷嬷来到百善织坊。
孙掌柜现在看到她,那可是跟看到财神爷一样,“高小姐来了,大爷已经等候了一阵子,快些请进。”
高和畅内心总会想,不知道自己跟褚嘉言的婚事公开,这些百善织坊的人是会恭喜还是会觉得她配不上。
很矛盾,她身为一个穿越人,问心无愧,但想起原主做的那些事情,又于心有愧,现在城中已经有不少人知道这个惠风系列的设计师就是叶家的下堂妻,只希望大家不要拿褚家跟叶家作比较。
褚嘉言很好,叶明通根本不配跟他比。
高和畅随着孙掌柜进入内院,被引到了花厅。
褚嘉言在算帐,听到声音抬起头,见到她露出了温柔笑意,“来啦。”
就这么简单两个字,高和畅内心就欢喜,“嗯。”
“今日我还要去拜访焦会长,主要是两件事情,第一,甘老板,请出来吧。”最后几个字是对着屏风喊的。
高和畅就见到一个老人从百翠屏风后走出来,对着她满脸乞求跟讨好。
甘老板?是甘家布庄的老板吗?可是褚嘉言介绍他们认识做什么?
就见甘老板走到高和畅面前拱拱手,她正想还礼,甘老板却突然跪下了,吓了高和畅一跳。
“甘老板,怎么行这样大的礼,褚嘉言,快点帮我把甘老板扶起来。”
一向得饶人处且饶人的褚嘉言却道:“没关系,让他跪。”
高和畅大急,“褚嘉言,甘老板头发都白了……”
“我该跪,我没教好孙子。”甘老板红着眼睛,“那日去刺杀褚大爷跟高小姐的人,正是我那不成器的孙子派去的,他大胆无知,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官爷查了出来,现在已经下了大牢,我来求高小姐跟褚大爷写原谅书,这样他三五年就能出来,我还算有人送终,不然我死了没人捧斗,求求两位。”
说完又要磕头。
高和畅想起那日虽然生气,但也见不得一个老人家跟自己下跪哀求,“甘老板,你先起来,我才跟你说。”
甘老板连忙爬起,“高小姐,我那不成器的孙子以为杀了二位就能令褚家倒台,实在大错特错,他是该死,但下大牢已经够他受了,我去牢里看过他,三十几人一小间,睡觉都没地方,吃的东西又是发馁的粥,他从小娇生惯养,现在苦不堪言,他已经在付出代价了,求褚大爷跟高小姐饶了我这根独苗苗,凡事好商量,我什么都能答应。”
高和畅不想轻易放过,但又觉得老人家可怜,老人家有什么错呢,要为了不成材的孙子跟人下跪。
说算了?有点做不到,对甘家往死里打,又觉得下不了手。
高和畅求助的看着褚嘉言,“你说该怎么办?”
“甘老板也算看着我长大的,我能原谅他,至于你的话,就看你的意思,不管你的决定如何,我都会帮你,你要公道,我们就要公道,你要补偿,我们就要补偿。”
甘老板泪光闪闪,“高小姐,我孙子真的知道错了,他也很后悔,求你给个机会,等他将来出狱,我也不会让他再管铺子了,另外,我准备了两万两银子的赔偿金,希望两位收下,这是我们一点心意。”
高和畅无奈,“这跟钱没关系。”
“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个俗人,想到的补偿方式只有银子,高小姐跟褚大爷允了我吧,我……我再给两位磕头,这是我的诚意。”老人家说着又要下跪了。
高和畅连忙掳起他,“别别别。”
“那高小姐是愿意收下和解银了?”甘老板眼神充满企盼。
高和畅看了褚嘉言一眼,道:“这样的银子我用了也不爽快,甘老板不如在玉佛山搭善粥棚,直到两万两用完,和解书我等会就写。”
褚嘉言神色满满欣赏,这是他心悦的女子。
甘老板老泪纵横,“听高小姐的,多谢两位饶我家小畜生一命,有这和解书,他能少关一两年。”
褚嘉言跟高和畅轮流提笔写了和解书,甘老板喜孜孜的小心收起,这才千恩万谢的离开,离开前又要下跪谢恩,褚嘉言连忙说不用。
高和畅道:“不孝子孙,连累家中长辈。”
“所以孩子才要严格教,甘少爷以前就惹了不少事,只不过没想到他这次这样胆大,我是看我们都没受伤,况且又有意外的收获,这才让甘老板见你,若是当时伤及你半分,我定要甘少爷把牢底坐穿才罢休。”
高和畅知道他说的“意外收获”是指两人口头订亲之事,内心有点甜,其实她也是这样想的,坏事有了好结果,这才能轻易原谅。
褚嘉言又对着屏风说:“冯小姐,可以出来了。”
然后高和畅就看到一个她以为一辈子再也见不到的人——卷了她六百两血汗钱逃跑的冯雪儿。
高和畅冲上去就揪住她的领子,“还我六百两!”
“还,还。”冯雪儿苦笑,“我都被抓来京城了,能不还吗?”
“为什么要骗我,亏我那样相信你,我心疼银子,但更心疼自己对你的情分,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
“我也把你当朋友,可是我的日子还是要过下去。”
“你骗了五六千两,怎么可能用得到这么多!”
“我的铺子都被表哥骗走了,他还哄我给他担保,跟钱庄借了两千两,我没办法,只好骗朋友的钱还钱庄,想着既然都骗了,那就多拿一点逃命吧。”冯雪儿一脸无奈,“苏老夫人想把我嫁给痴傻的娘家侄孙,我不逃,等着当傻子的新娘吗?我知道六百两是你的辛苦钱,我还给你。”
说着从怀中掏出几个荷包,拿出绿色那个给高和畅。
高和畅拿过荷包,却没点里面的银票,问道:“那你呢,日后怎么办?”
“坐牢去啊,怎么办,我被好多人告了,现在差役还在外面,等我去庄家、车家、阮家把钱还回去,就要去坐牢了。”
高和畅想到刚刚甘老板说的牢狱状况,突然又心软,“我也写和解书给你吧,虽然只有我一个人的可能没什么用,好歹能少关几个月。”
冯雪儿笑着笑着,却突然流下两行眼泪,“我不是存心骗你,我只是快溺水了,在找浮木……对不起。”
高和畅突然气不起来了。
心仪的表哥骗了自己做保人,寄居府邸的老夫人想把她嫁给痴傻的娘家侄孙,她如果是冯雪儿,也做不出更好的决定。
高和畅写了和解书。
冯雪儿拿着信,“希望你日后好好的,不要再遇到像我这样的人了。”
说完这些,冯雪儿屈膝后离去,大门外自然有等着她的差役——差役都拿了褚嘉言的孝敬,对冯雪儿自然有耐心。
高和畅拿着那个荷包,只觉得有千斤重,“这跟我想的结局不太一样,我以为自己看到她会上去揪她头发,扯她衣服,没想到她会跟我对不起。”
褚嘉言温言说:“她欠你的又何只一句道歉。”
“我好像了了一件心事,但却又不痛快。”
“再这样下去我都要吃醋了,你就这么看重冯雪儿?”
高和畅噗哧一笑,又正色说:“她是我在京城第一个姑娘家的朋友,虽然结局是这样,但我想这已经是最好的后果了,我自己被骗后是有再赚钱,还有进帐,但其他家的小姐,那可能是她们从小存到大的体己、未来的希望,也许有人失去了这些银子会万念俱灰,这些我都不知道,冯雪儿是做错了……我觉得她去坐牢罪有应得,但就还是很惋惜。”
“都是自己种下的因,怪不得别人。”
“谢谢你啦,我耿耿于怀的就这两件事情,同一天就解决了。”高和畅振作起来,“我们的婚事进行得怎么样了?”
“我会安排的。”
☆☆☆
秋末天气转凉,高和畅加了件袄子,专心一意的绘制明年夏天的服装——专长能在古代得到发挥真是太好了。
如果自己穿越到农家女身上,就得务农,太苦了。
如果穿越到妇人身上,就得开始伺候丈夫跟养孩子,妈啊,想想都头皮发麻。
如果穿越到深宫宅院,自己大概活不过两个月就被斗死了。
想来想去,都是穿越到这个高和畅身上好,不但名字一样,连容貌都相同,她很容易就接受了。
“小姐喝点参汤。”郝嬷嬷把汤端来桌子上,“刚刚炖好的。”
高和畅这一年来进帐不少,对吃的就大方了些,参片之类的东西都会买,当然不只她吃,也让郝嬷嬷跟春花秋月一起吃。
她是现代人,觉得她们四人在一起是作伴,可不是主仆。
郝嬷嬷见高和畅喝了参汤,笑说:“小姐最近的气色可比刚从叶家出来时好多了,去年这时候神色灰败,现在养了一年,神采奕奕了起来。”
“我以前傻,不会想,只会哭闹,现在倒是想通了,人得自己争气,爱惜自己,这样才能得到别人的敬重。”
郝嬷嬷笑咪咪的,“说起来多亏褚大爷,简直是小姐的贵人,帮了事业,又帮了名声,现在京城大户谁不知道小姐的惠风系列,听孙掌柜说,有几个贵女还没看样式就已经下定了明年夏天的衣服,放眼整个京城,也只有小姐这般本事了。”
春花笑着说:“就是,小姐名声这样大,奴婢出去都觉得有面子。”
主仆说着说着都笑了起来。
高和畅心想,不知道褚嘉言跟家里谈得怎么样了,她关心进度,但又不想给他压力,想都知道褚家人会怎么看这桩婚事——她不配——所以褚嘉言得去说服家里人。
她一点都不担心,他既然答应了她就能做得到,自己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就可以了。想到可以跟他成亲,整个人都很高兴。
“小姐,老奴僭越。”郝嬷嬷一脸真诚的说,“嫁入褚家后,可不能像在叶家那样糊涂了,得好好侍奉褚大爷,不要像以前一样,没人喜欢只会闹事的媳妇。”
高和畅看过原主的一生,自然知道原主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性子,搞得叶家不得安宁,忍不住有点惭愧,“我知错了,不会再犯。”
“小姐能想通是最好的,过了年就二十,嫁人虽然有点晚,但幸好褚大爷年纪也不小,日后只要小姐收敛起脾气,专心相夫教子,夫妻一样和和美美,小姐可得记得,自己是没有娘家的人,得凡事谨慎。”郝嬷嬷苦口婆心,“老奴也是为了小姐,小姐别怪老奴扫兴。”
“不会的,我知道郝嬷嬷疼我。”
郝嬷嬷欣慰,“小姐能知道老奴的用意,老奴比什么都开心,等明年过了门,生下几个胖女圭女圭,小姐的好日子才要来。”
高和畅听到“生下几个胖女圭女圭”,内心忍不住雀跃,不知道孩子会像谁,她会先生个小哥哥呢还是小姊姊?前生没机会当妈妈,但对于孩子这种白绵软香的小动物她却十分喜欢,能给自己心爱之人生下血脉,在岁月浸润中执手到老——只是这样想一想而已,就由衷高兴起来。
叩叩,敲门的声音。
“高小姐。”店小二在外面喊着,“有个柳媒婆过来,请问高小姐见不见?”
有媒婆上门,那是要说亲了?
东瑞国的习俗,说亲前会先派媒婆来确定女方心意,等女方点头,男方家人才会大阵仗上门写婚书。
高和畅喜笑颜开——肯定是褚嘉言安排好了。
没想到他终于还是说动老人家了,她也知道没这样容易,也有心理准备要磨个一两年,居然这样快?
太好了,只要银子花下去,她明年春天就能当褚女乃女乃,到时候她一边工作,一边计划生育,事业生娃两头并行不耽误。
想到要给褚嘉言生孩子,有点害羞,但又十分期待。
春花喜孜孜的说:“褚大爷动作真快。”
“是啊。”郝嬷嬷也是笑容满面,“老奴总觉得小姐还是要找个人依靠,现在这褚大爷年轻有为,又看得出小姐的好处,实在再般配不过了。”
高和畅脸颊红红,心想说得好,再多说点。
郝嬷嬷开门,给了店小二一把铜钱,“让人上来,顺便再送一些点心,记我们帐上。”
店小二平白得了赏,高兴的说:“高小姐等等,小的马上把人请上来。”
高和畅就觉得自己突然浮躁起来,有点坐立难安,期待已久的事情突然成真,感觉还不太真实。
媒婆上门,除了说亲还能是什么?秋月一个屈膝,“奴婢恭喜小姐。”
春花也挤过来,笑嘻嘻的说:“奴婢也恭喜小姐。”
高和畅笑骂,“这是在做什么?”
秋月笑说:“奴婢替小姐高兴呢,没想到褚大爷能在这样短的时间说服褚老爷跟褚太太,小姐嫁个有肩膀的如意郎君,好日子就要到来了。”
高和畅有点羞,有点喜,心里想着褚嘉言的容貌跟声音,只觉得耳朵都热了起来。她一直以为最快也是明年春,没想到他这样急……
叩,叩。
“高小姐。”门外一个声音喊着,“我是柳媒婆,有大喜事啊!”
郝嬷嬷连忙开了门,“快些请进。”
柳媒婆脸上挂着讨好的笑,“这位就是高小姐了吧,生得可真俊,难怪拜托我的大爷这样着急,不然被人抢了去,那可是要后悔一辈子。”
郝嬷嬷喜道:“那位大爷很急吗?”
“可急了,连家人都很急,不瞒各位贵人说,我平常探听婚事只收三两银子,但这回大爷给了十两呢,说务必要确定高小姐心意,高小姐若给了信物,明日就派人上门提亲。”
郝嬷嬷惊呼,“明日?有这么急?”
“赶着年前呢,娶个媳妇好过年啊。”柳媒婆笑得花枝乱颤。
春花一听就高兴,“小姐,这样不是就要过门了,距离过年也只剩两个多月了啊。”
郝嬷嬷忧愁,“这样婚事会不会有不妥当的地方?”
“不会。”柳媒婆连忙接口,“京城好多急婚的,有钱好办事,现在对方大爷急着娶媳妇,自然不会吝啬银子的。”
高和畅只觉得喜悦已极。没想到事情这样顺利,也没想到褚嘉言那样事事稳当的人,这回竟这样急切,想必也跟自己一样期待婚姻生活。
褚家,我来啦!我会当个好媳妇的,会好好孝顺长辈,会生孩子,虽然不放弃自己的事业,但我可是工作狂穿越而来,我可以做得到的。
高和畅忍不住微笑,“褚大爷可有说起提亲的日子?”
柳媒婆一愣,继而笑说:“高小姐是不是误会了,我是代表叶家来的。”
高和畅奇怪,她来往的人中没人姓叶啊,“哪个叶大爷?”
柳媒婆暧昧一笑,“叶明通叶大爷。”
高和畅噗的一声,把茶水喷出来,“叶明通?”
“是啊。”柳媒婆笑咪咪的。
她也听说过前任叶女乃女乃对叶大爷多么钟情,虽然整天又哭又闹,吵得鸡犬不宁,但这不是为了引男人关注嘛。
女子和离多半要被左邻右舍看不起,但如果能被重新娶回家门可是大大有面子。
柳媒婆一听叶家说要娶回下堂妻,就觉得这媒婆钱赚定了,下堂妻肯定愿意的,是啊,为什么不愿意,前夫家可是施恩给她面子,下堂妻当然得千恩万谢的点头,然后爬着重新回到叶家去,从此夹着尾巴过日子。
但看看,这高小姐什么表情,好像看到鬼?奇怪,叶家在派她上门前没先跟高小姐通过气吗?她作媒十几年了,可很少看到这么嫌弃的神情。
想着银子,柳媒婆陪笑,“高小姐大概是太高兴了,所以没听清楚,我再说一遍,是叶明通大爷要娶高小姐为正妻,从此当回叶家女乃女乃,不只如此,叶太太还说以后就由您掌中馈呢,我们京城可没几户年轻女乃女乃就能掌家的。”
高和畅想让柳媒婆滚,但又忍不住奇怪,当时她同意和离,叶家只差没放鞭炮,怎么才过了一年就要娶她回去,“叶明通不是娶正妻了吗?还想娶我?”
“叶大爷已经把那罗氏休了,只不过看着她还怀孕,所以养在府里罢了,连个姨娘都不算,高小姐不用担心,您过门后可是正经的当家女乃女乃,想发落她不过小事一件,看得顺眼就赏个遮风避雨的地方,觉得碍眼就赶到乡下的庄子,您掌家,没人敢说话的。”
高和畅又问:“叶家为什么要娶我回去?”
柳媒婆一脸讨好,“高小姐,我只是个媒婆,不会问那么多的,我仗着自己年纪大,劝您几句,下堂女子嫁回门,那是大大的有面子,高小姐可不要错失这个机会,不然恐怕要后悔一辈子!”
☆☆☆
“高小姐把我赶出来了。”柳媒婆苦笑着说,“我说了好多叶家的好话,但高小姐还是不肯,话说回来,封太君、叶太太、叶大爷,您们是不是有什么没跟我说清楚?还是从头到尾都没跟高小姐通过气?我作媒这么多年了,第一次遇见原夫家要娶,下堂妻还不愿意的情况。”
叶明通一拍桌子,“她赶你出来?”
柳媒婆点头,“是啊。”
“用赶的?明明知道是我们叶家派你去,还没留一点面子?”
“是。”
“贱人!”叶明通生气的说,“不识抬举。”
叶太太十分无措,“那怎么办?还是母亲亲自上门去说,好显得有诚意?”
“不可以。”封太君开口阻止,“高和畅之前在府中就不安生,要是你亲自上门说,给了这样天大的面子,她日后进门恐怕会更加嚣张,不服管束,到时候再想休了她就不容易了。”
“妈的。”叶明通爆怒,“这贱人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封太君谨慎,“柳媒婆辛苦了,你可以回去了,我们商量商量,如果有需要会再请你上门。”
柳媒婆笑说:“那是自然,只是不知道我这回的说亲银子是找谁拿?”
封太君皮笑肉不笑,“亲事都没说成功,还想要银子?”
柳媒婆皱眉,这叶家怎么连脸都不要了,事情不成功又不是她的错,她可也紮紮实实跑了一趟啊,正常来说也会包个一两意思意思,这封太君是连这一两都要省?
尽管内心不满,但她毕竟还知道表上要留余地,于是说了几句客气话就告辞了。
封太君挥挥手,让嬷嬷丫头都下去,花厅里只剩下四个人,封太君、叶太太、叶明通,还有叶明通刚刚休掉的罗氏。
罗氏哭丧着脸,“大爷,怎么办?那高氏不愿意进门?”
叶明通只是生气,却想不出办法。
叶太太怯懦的说:“母亲,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我们还是得先度过当下的难关,让媳妇去高氏那边走一趟吧。”
叶明通不爽,“可是给她这样的面子,她入门肯定不会尊敬我。”
“我们娶她是为了这个家,尊不尊敬有什么要紧。”叶太太苦劝,“重要的是别让宗亲看我们笑话。”
叶明通不语。
叶家三代单传,叶明通很早就接手家业,但他根本没本事,第一次赔了钱,就拿第二间店去抵押补上,第二次赔了钱,就拿第三间店去抵上,然后说要做生意,拿了五六千两想着去翻本,一夜输光,他不敢让家人知道,偷偷卖了不少铺子,才勉强维持住面子。
今年初,商会的兰老爷说要出海船,叶明通打听到消息,死缠着那兰老爷,兰老爷被缠得没办法,同意他入股十万两,这十万两银就是叶家五十多年累积的家底了。
叶太太疼惜儿子,又相信儿子以前只是缺乏机运,现在东风终于吹起,好运要来了,于是瞒着公婆把钱全部给了儿子,却没想到行船多年的兰家被发现夹带物品未申请海引,这下货物全数被充公不说,叶家也受到牵连要罚款两万两。
叶家把所有值钱的房产卖光这才勉强付了罚金,免去叶明通的牢狱之灾,叶老太爷跟叶老爷都被气得中风,现在卧床不起,家里由封太君主持大局。
几人是愁云惨雾,都不知道怎么办,就快要过年了,亲戚来往,总不能一套新衣服都没有,总不能还戴着去年的旧头面,他们叶家风光了这么多年,不能让人看笑话,于是族长亲自上门要他们捐银子给穷宗亲过年时,叶太太还是咬牙出了三百两——这样他们就只剩下两千两了。
现在勉强还能应付过年,可是明年怎么办,春天来了,总要举办宴会,总要出席花宴,那些都是花费。
何况叶家人奢侈惯了,多年茶来伸手,饭来张口,他们也无法想像变成普通人要怎么过活。
今年已经卖了不少下人,总不能继续卖下去吧,粗活还是要有人做的。就在这时候,封太君提议不如把过去的高氏再娶进门。
乍听之下,叶家人都以为她疯了。
封太君却是说:“高氏现在过得风生水起,外面都传开了,听说她光是今年夏天就替百善织坊至少赚了三千多两银子,高氏自己都不知道拿了几百两花红,她有这本事,足以支撑起我们叶家门户,日后明通娶她进门,也不用同房,就给她一个房间画设计图,让她卖设计图养家,或者我们也可以做起布庄生意,自己出高氏所设计的服装,这样我们叶家要东山再起也不是不可能。”
叶太太一听立刻赞同,“母亲说得有道理,明通,不如你再娶高氏回来,也不是要委屈你当她丈夫,就是赏她一个名分,你喜欢哪个姨娘就去哪个姨娘哪里待着,娘不会有意见的,至于罗氏就要委屈她先交出名分了。”
罗氏一听自然不愿意,自己怀着孩子呢,这就被休了,她是要去哪里,“夫君不可,这样我们的孩子就变成庶子了。”
叶太太觉得罗氏没有远见,“庶子怎么了,你不要明通再娶高氏,那好啊,你把嫁妆拿出来养叶家,能维持叶家一年两千两的开销我就不说话。别忘了你现在吃香喝辣,花的都是我们叶家的银子,现在我们只剩一点银子了,再这样花下去,明年春天我们连宅子都要卖掉,你可愿意下厨煮饭?可愿意到井边洗衣服?你愿意的话,那明通就不用娶高氏。”
罗氏听到要拿自己的嫁妆出来当然不肯,想到要干活更加不愿意,内心隐隐埋怨起来,这叶家都剩个空壳子了,装什么大户呢,自己嫁过来是要享福的,不然谁想当人继妻啊。
叶太太看罗氏不说话,知道她是同意了,于是劝儿子,“明通,我知道你不喜欢高氏,可你现在已经是当爹的人了,不替自己想也要替孩子想,我们叶家总不能连养孩子的钱都要省——可是没办法,我们没钱了,你娶了高氏,母亲让她掌家,她势必会把自己的银子放到中馈,这样我们叶家就算支撑住了,你不喜欢她也不要紧,我们只是利用她而已,你别去她的院子就好。”
就这样,叶明通勉强同意再娶高和畅,千算万算都觉得自家委屈了,万万没想到高和畅会不愿意。
叶明通真的胸中一把火,“这贱人,肯定是知道我们叶家不如昔日风光,所以不愿意嫁进来了。”
罗氏很实际,她只想维持生活水准,至于名分反倒还好,“那怎么办,母亲说我们家只能支撑到明年春,母亲,要不您去高氏那边走一趟吧,我想她不愿意应该是当年和离闹得太难看,只要母亲亲自出马,给了脸面,高氏肯定愿意的。”
“不用。”叶明通阻止,“给脸不要脸,我就告官,反正当年我们和离办得很仓促,我大可要求官府重审婚姻关系,只要官府判和离无效,她就得回到叶家来,女人嘛,哄哄就是了,她以前对我痴迷不已,我为了家里开销就跟她说几句好话。对了,祖母、母亲,既然做衣服这样好赚,不如我们自己做,以后高氏画设计图,我们裁制成衣,就算不能像百善织坊一样一个夏天赚个几千两,至少赚得一千两也没问题。”
叶太太十分欣慰,“你能这样想就是最好的,母亲相信你有本事,一定能让我们叶家重新振作起来。只是银子方面母亲还得想办法,得买铺子、买绣庄,还得雇上三五十个绣娘,七八个店铺娘子,至少得两三千两。”
“母亲把嫁妆都给你。”叶太太看着罗氏,“罗氏你的嫁妆也不少吧,明通是你的丈夫,女人帮助自己的男人天经地义,这回我可不准你还藏着。”
罗氏护着肚子,“太太说错了,我已被大爷休了,现在连个姨娘都不是,将来叶家飞黄腾达,叶女乃女乃的位置还是高氏在坐,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嫁妆是我跟孩子最后的保障,我不会拿出来的。”
叶明通举起手,一个巴掌打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