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不管学文还是习武,成就除了努力,还要看个人的资质和天赋,强者更强、弱者淘汰,顺应天命。
司徒风绝就是属于举一反三的天才,他的天分比较偏风家人一些,反而跟自家爹娘隔了一重山、一重水,明显的差距明眼人也看得出来,他的功夫在自家兄弟之上。
热呼呼的心平静不下来,司徒风绝把两个舅兄的警告抛在脑后,在迎亲的前一天出了别院,鬼鬼祟祟的模上风家后墙,小心避开墙头的尖刺和碎瓷片。
想当年他也糊过三大筐的碎瓷片,一片一片尖面向上插入泥砖之中,还大言不惭的双手授腰,保证防贼、防盗、防内奸,大内高手到此一游也扎得满手血,惨叫一声落地,没想到这些年来常常翻墙的是他。
事实上,风府内外布置严谨,前前后后二十几处暗卫,他一出现便被人发现了,只是大家都很熟,见怪不怪,睁一眼、闭一眼的放他过,反正只差一天便是夫妻,何必坏人好事?
够意思吧!兄弟。
可惜他们料想不到,一时的放水让他们被流放到深山老林半年,只给一把刀、一包盐,和一只火熠子,其余一样也不准带,赤手空拳的和野兽近身博斗。
敢放臭小子和他女儿私会?老虎不发威就当打个盹而已,发黑的鞭子太久没沾人血了,大家都忘了疼的感觉,老婆、女儿是风震恶的命,谁敢越雷池一步,杀无赦。
“谁?”
刚躺在床上打算眯一会儿的风灵犀耳朵一动,捕捉到旁人压根不会留心的异响,她倏地睁目。
“犀儿,是我。”有两年三个月零七天没见到人,想念甚紧,不知容颜是否有变,更加娇美动人。
听那声音有点耳熟,她试探的轻启樱唇,“司徒风绝?”
“是风绝哥哥,不过改口称夫君也成,明日过后我俩便是夫妻了。”他似猫的走近,悄无声音,离床边十步之距停下,即使不点灯他也如在白昼,将四周看得一清二楚。
她翻了翻白眼,以为没人瞧见她床帘后的举动,“你怎么来了,不怕我爹抽筋剥骨。风灵犀不相信未婚夫能逃过父亲耳目,姜是老的辣,在他窃窃自喜之余,说不定早已布下天罗地网,等着自投罗网的傻兔子走入陷阱中。
“我避开了。”师父也要睡觉,不可能守上一整夜,至于其余人他还不放在眼里,全是手下败将。
蚁多咬死象,一个赢不了就两个,两个再输倍数增人,若是一群人一起上,司徒风绝再有三头六臂也难敌,他太小看蜡蚁的群聚力量。
“你确定?”她往窗外瞟了一眼,影儿一道又一道,似树影、似人影,一晃而过,真不知道他的自信打哪里来,一个院子起码二十余人把守,他眼睛长斜了不成,居然没瞧见。
听风灵犀语带怀疑,他不禁迟疑了一下,“应该……没被发觉,一院子静悄悄的……”
说他傻,他还真傻得令人无奈,这样的傻话也说得出口。
“你来干什么,再过几个时辰就天亮了,你还有闲情逸致四下溜蹉,要是误了吉时别怪我不上花轿。”她正好有借口拖延,成亲一点也不好玩,远离爹娘,亲友故交也见不着,还得去面对所不熟悉的人事物,京城到处豺狼环伺,露出森寒猱牙。
“我想你了。”司徒风绝深情縄缮,控制不住想见一面的渴望往前走了一步。
闻言,她面色潮红,有几分娇憨羞涩,“想什么想,你满脑子装的是什么,明儿个不就见着了。”不差这一会儿。
司徒风绝又迈前一步,“不见得,你家那些人防我跟防贼一样,你上了花轿,说不定防得更严密,不到京城不让你露脸,让你我近在咫尺却遥如天际。”
他没猜错,风家男人便是做此打算,由风家长子风灵闻和次子风灵凌送嫁上京,在两人的见证下完成最后的拜堂和入祠堂拜祭先祖,向长辈奉茶才算礼成,礼成之前,小俩口只能有夫妻之名,不能有夫妻之实。
闻言,她掩唇噗哧一笑。“瞧你说的,哪有这般严重,不过防来防去你还不是登堂入室,你的胆儿长肥了。”
司从风绝很小的时候就被靖王打包送到风家习艺,那时的风灵犀刚学会走路,正打算用小短腿丈量风府有多大,小小个头的她比老鼠还会钻,一溜烟就不见人影,让人满园子找人。
离乡背井的司徒风绝见谁都不认识,想爹也想娘,想平日的玩伴,还想念父王送他的红棕色小马驹,想得受不了就偷偷的躲起来哭,哭得一脸鼻涕和泪花。
也不知是缘分还是天生相克,每回司徒风绝一哭便会被玩躲猫猫的风灵犀撞见,她不劝人也不声张,小胖腿一蹲看他哭,还非常有研究精神的舌忝他脸上的泪水,一尝是咸的,眉头一皱苦大仇深。
被舌忝的司待风绝惊得忘了哭,瞠着眼看着粉女敕粉女敕的小娃儿,从此他就像风灵犀的影子,形影不离,两小无猜的玩在一起,他孤寂的心也多了一个人。
年纪小的风灵犀感觉不到少年的心思,也不懂女圭女圭亲的意义,只当他是另一个哥哥,因为爹娘收养了很多孤儿,说这些日后训练成护卫的孩子都是她的哥哥姊姊,因此多一个哥哥并未让她心里起任何涟漪,反而在之后的相处中,两人才越走越近,逐渐有了青梅竹马的情谊,只是她被养得娇气,对于情之一事还是懵懵懂懂。
“犀儿,为了你,我刀山剑海都敢闯,不论天有多高,海有多深,我都不退缩。”
看到床帐内的人儿浅浅含笑,心跳得飞快的司徒绝觉得浑身麻酥酥,像被闪电劈中。
“如果我娘在这里,她肯定会说你脑门发热了。”她取出照明用的夜明珠,鸡蛋大小,发出萤光,照出一张红得快滴血的脸。
“不要看,灭光。”身手敏捷的司徒风绝捉起离他最近的布料往光亮处覆盖,他不是怕人瞧见他的脸,而是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让人知晓有人闯入,好不容易探访深闺的他就得离开。
四周又暗了,小手被人握住的风灵犀略微挣扎了一下,发现挣不开,也就放弃了,软软地劝道:“你还不走,等我爹来了你就走不掉。”
她不喜欢和人有太多的肢体碰触,但是他的手很大,热呼呼的,显得她的手非常小,连心也暖了起来。
“走不掉正好,明儿一早直接接你出门,我们同进同出……”想得正美好的司徒风绝蓦地后颈一疼,似有松果之类的东西弹向他,痛是痛但不致要命,有点发麻。
不过痛过之后他胆儿依旧横着长,觉得来了不偷一口香太对不起自己,不肯退却。正当他上身往前倾,一尝朱唇时,松果又来了,把他耳朵弹红了一片,那种钻心的痛叫人无视不了。
司徒风绝无奈站直身子,“犀儿,你等我来接你。”见鬼了,怎么心里毛毛的,好像师父就在身后,怒目横视的瞪他,要瞪穿他的后背。
“嗯!”绘首一点,婚期已定,她能不等吗?除非是天崩地裂,山洪爆发、海水倒灌,否则明日出门在所难免,爹娘保护了她十余年,也该换她护着他们。
风灵犀不是不解世事,有些事她心如明镜。
争储的当头人人都想一步登天,想逼曾辅佐过皇上登基的爹娘回京,借由他们的财力和对朝中老臣的影响力再创一番新局。
但早就厌倦朝廷争斗的爹娘不愿再回到尔虞我诈的政局之中,像是棋盘里的棋子由着人摆布,下着一局名为“江山”的棋,以百姓为刍狗成就某个人的千秋霸业。
所以她愿意嫁,以自身来代替父母,由她的出现来平息若干人的野心。
再者,她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嫁谁不是嫁?至少她嫁得是知根知底的人,日后过得再不顺心他也不会委屈她,而且他还是爹一手带出来的,品性不致差到哪去。
此时的风灵犀想的并非身侧即将成为她丈夫的男人,而是如何搅乱朝中那滩浑水,让它越来越乱,混浊得不见底,别人乱了,她才能隐于暗潮中,不引人注目。
“别冲动。”
黑夜中,树影旁,一对中年男女立于暗处,男的一脸怒色,准备出手教训胆敢夜闯女儿香闺的臭小子,面色和煦的女子按住他的手背,语气轻柔的彷佛夜里一抹清风。
“夫人别阻止我,这小子欠收拾,就差一天也等不了,如此心性哪配得上我闺女。”
要不是看在司徒渡的分上他哪会允婚?管不住儿子的夜梓是越老越昏庸了,见谁都包藏祸心,杯弓蛇影,他不可能让女儿嫁进皇家。
天隆帝夜梓,靖王司徒渡,以及如今商行遍天下的风震恶,三人在年轻时曾因喝醉酒而结拜为兄弟,夜梓为长,风震恶居次,司徒渡排行第三,磕磕绊绊的成长,共创属于他们的辉煌时代。
只是眼看着朝廷日渐稳定,为免鸟尽弓藏,本就无意仕途的风震恶偕妻小急流勇退,退守江南一隅,过着平静而知足的日子,而司徒渡直接升任兵马大元帅,掌管天下兵马五十万,并受封为靖王,有实质性的封地和俸禄,为天隆帝之下的第一人。
只是人心易变,从来禁不起考验,再牢固的情谊也会在岁月的流逝中逐渐产生阴影,由米粒大小扩张至半张饼皮,而后遮住头顶日光的光芒,日渐黯淡。
前十年贤明的帝王也犯了每一个上位者会犯的毛病——多疑,在章皇后和司贵妃的枕头风长年累月的鼓动中,渐渐地疑心扶持他登上帝位的兄弟,时不时的打压、削权,以彰显他不可侵犯的皇家威严。
司徒渡在京中便有些举步维艰,涉及军权的事他一个字也不能提,就怕稍有不慎惹来杀身之祸,可是那些都是一路跟着他拼杀出来的兄弟,叫他放任不管,由其他将军并吞分化,他也做不到,年岁渐高的他吃不消朝政上的勾心斗角。
“你这脾气也不收敛点,一把年纪了还动不动发火,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能管他们到几时,还不如顺其自然。”他们家犀儿可不是省油的灯,看着天真、心性纯善,其实是芝麻馅的包子,内黑外白,以为好揉捏,实则让人一手黑。
“夫人,女儿是自己的,你怎么一点也不心急,不如我们不把犀儿嫁入靖王府了?”
司徒渡没脑子,生的儿子也不长脑,父子两人都是楞头青,看着苗头不对还不走,把一家子都赔进去。
风震恶这想法其实是忽略了两家处境,他除了妻儿再无族亲,京中那家子他压根不认,潇洒带着家小离开,哪里都能定居,他乡做故乡,自己便是老祖宗。
可是司徒渡不行,司徒家族亲众多,枝叶繁盛,足有千人,身为家主他有顾忌,走不开。
“你觉得不好?”她反问。
宠妻的风震恶神情阴郁,“你认为好吗?那是个深不可测的悬崖,一不小心就掉下去,摔个粉身碎骨。”
“你信不过女儿?她有处理危机的能力,随机应变,只是在父兄全心的呵护卜,像一张空白的画布。”
苦笑了一下,他幽然叹息,“能给她衣食无忧的生活,活在糖水之中,为何要将她往苦海里推。”
温颜揽住他的手臂,语气温柔却坚定,“苦不苦因人而异,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我们会老,会比孩子早走一步,没法看顾他们一辈子,幼鹰学飞必须狠心的往下推,否则永远也学不会遨翔天际。”
父母要做的事是学会放手,让孩子们去受伤,跌跌撞撞,从中学到人生的无常和对生命的坚毅。
真正对孩子好是让他自己去闯,是苦是甜,是喜是悲,是哀愁欢乐,都该去承受,这才是成长。
“哼!就你心狠,舍得宝贝女儿受苦。”那是他最疼爱的掌上明珠,盼着她光彩四溢,华丽一生,永不知晓喜乐之外的人生苦难。
温颜嫣然一笑,“你不相信轻烟吗?她会照顾好我们的女儿,虽然多年未见,她依然是我们认识的那个人,你大可放心。”
他一顿,轻声一嗤,“回头我写封信给司徒渡,叫他皮给我绷紧点,谁都能受委屈,唯独我女儿不行。”
她一听,为之失笑,“你这护短的毛病呀,带到棺材里也改不了,不过也好,我是受益者。”有他的爱和不离不弃的陪伴,她这一生没有白来。
看着妻子幸福笑容,眼神柔和的风震恶轻拥她入怀,“对你,我始终如一,矢志不渝。”
笑了笑,她眼中柔情似水,“我亦然,不悔。”
四目相望,情意深浓,月色掩不住两人之间的羁绊,生生世世,两心相连,直到星移月殡。
“爹、娘,不早了,您们还不回去休息吗?在女儿的院子里花前月下是不是不太合宜。”终于用一吻劝走司徒风绝的风灵犀翻白眼道。
两张越靠越近的脸因突如其来的软嗓而顿住,一个脸微黑,怪女儿不识相,不贴心;一个微红了面颊,带了点莫可奈何的好笑,女儿是自个儿生的,还能掐死她不成。
“你早点睡,两个时辰后喜娘就来了,得梳洗、上妆、绢发、开面、穿嫁衣……有得你受了。”幸好当年家贫两家又在隔壁,不然弄个绕城迎亲,她颠轿子都能吐出一肚子酸水,想想女儿得千里迢迢去京城,再看看那一眼望不尽的嫁妆,她深深感到同情,光是整理入库就要花上大半个月吧!难为女儿的懒性子了。
屋子里的风灵犀忽地一嚎,“娘,您为什么要提醒我,您太坏了,我都忘了这件事。”
“嫁女、嫁女,父母一辈子的期盼,终于把你这祸害嫁出去了,娘心里欣慰。”多点陪嫁才不会被退货。
“哼!讨厌娘。”什么祸害,明明是世间难求无双女,美得遭妒的谪仙,娘嫉妒她。
“尽管讨厌,反正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明日过后你便是司徒家媳妇,不再是我风家的。”唉!都经历过两世人生了,心里还是有点发酸,小短腿跑得飞快的小女圭女圭都要为人媳、为人妇,不久之后为人母……舍不得。
“娘,谢谢您养我这么多年……”隔着一扇窗,风灵犀忍不住泪流满面,她感谢娘对她的疼宠。
听到女儿话里的哽咽,鼻头一酸的温颜靠向丈夫胸膛,“娘不多说了,我和你爹能给你的就是留在京里的人脉,你大可放胆为所欲为,除了皇上,谁也没本事治你罪。”
为防万一,她当年可留了不少后手,能用不上是最好,若有变故,便是保命符。
“娘,您不是说您仇人多如米,您确定您的人脉不会拿我开刀?”娘的话只能信三分,大姊说过娘最擅长的是得罪人,她小时候很多人上门叫嚣,要娘还他们公道。
温颜表情一滞,笑意凝结。
风震恶的胸口一上一下的鼓动,闷笑,让她狂吧!报应来了。
“看你还要不要时不时的打击女儿。”他取笑妻子动不动泼冷水,让乖巧可人的女儿黑化了。
她没好气的碎了一口,“我仇家满天下是我为人正直,铲奸除恶不落人后,誓要铲平世间一切罪恶。”
“是,夫人说得是。”她怎么说怎么对,路有不平就踩,踩不平还有他,夫妻同心,硕鼠难存。
成亲二十余年了,老夫老妻还真没红过脸,吵过架,温颜性子倔,每次先低头的都是丈夫,她再顺坡下,想吵也吵不起来,一下子又和和乐乐地抱在一起。
事实上,风震恶的脾气比妻子更糟,真要对付敌人,他的手段比谁都狠,可是在所爱的人面前他可以低到泥里,极尽所能的只为让她一展欢颜,他没有自己,只有心中那人。
“爹呀娘呀,您们能不能别在我院子里打情骂俏,我要睡了,慢走不送。”刷地,风灵犀气呼呼的关窗。
砰一声,窗户阖上,风家夫妇看了看彼此,低声笑出声。
“女儿真的长大了……”风震恶笑着道。
“鸟儿大了要离巢,儿女也有他们各自该走的路,我们只能在一旁看着,在他们受伤时给予抚慰。”温颜感慨,能陪她走到最后的只有身边这个男人了。
风震恶深深凝视她,“颜儿,别放开我的手,我的一切是你……”他多幸运才能遇到她,让他爱她,他……圆满了。
“花轿来了、花轿来了,靖王府的大红花轿打西门入城,往风家大街来了……”
“出来了、出来了,新娘子出来了……”
花轿一上门,蝗虫似的风家人密密麻麻,像是一堵墙堵在门口,不让迎亲者轻易入内。
这些堵门的年轻人大多是风家收留的孤儿,也有些是学武的门徒,有的改姓风,有的留着原姓,但他们异口同声自称是风家人,与风家上下共进退,是铁骨铮铮的风家人。
不过司徒风绝使诈,他让十二名童男童女边走边洒喜糖和银豆子,红包成叠的送,笑脸盈盈喊着他们要看新娘子,一个个往宅子里跑。
面对一群孩子,谁有胆子动手?
不战而屈人之兵,认栽了。
然后是满地的银豆子,谁见了不赶紧抢,门外看热闹的百姓一涌而上,直接把风家人冲散,一身喜袍的新郎官顺着人潮往里走,顺利的走到厅堂,拜见岳父岳母。
这又是一个难关,风震恶还想刁难刁难新女婿,司徒风绝头疼不已,最后温颜帮了一把,他才能进到后院抢新娘。
所谓兵不厌诈,为了把老婆娶进门,司待风绝连兵法都用上了,他用调虎离山之计引开等在新娘子房门口的两位舅兄,再让人伪装成自己,调走埋伏在四周的暗兵。
登堂入室说得就是他这般肆无忌惮,如入无人之境的进入风灵犀闺房,若非风家兄弟察觉不对劲连忙返回,妹妹就让人抱走了。
“你好样的,对我们使计。”山水有相逢,迟早还他。
“好说、好说,小小用心而已,大舅兄你小心背好我娘子,别摔着了她,瞧你咬牙切齿的,要是把牙咬断了……”说话漏风就难看了。
“闭嘴,让开。”背着妹妹出门的风灵闻气得有口难言,他越走越慢,不想某人称心如意。
露齿一笑的司徒风绝春风得意,“不能让呀!大舅兄,你忘了今日是我娶老婆,你背上这位是我娘子。”
风灵闻一听,脸黑了一半。“什么叫小人得志,我今天见识到了,你行呀!还能谈笑风生。”看他能笑到几时。
“别放狠话呀!大舅兄,我们是自家人,起了内関不好看,要笑,开怀大笑……外边风家大街上左边酒楼的窗口是太子的人;右侧飞檐下藏身三人,是左相派来的,他是司贵妃父亲;站在前头观礼,肤白无须,显得阴柔的中年人是宫里来的,他叫厉公……”
“皇上的人?”风灵闻一惊。
“是不是不好说,但八九不离十,不过这一路回京怕是不平静了,大舅兄你多费心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就怕有人使阴招,可有不少人不希望他们活着回京。
风灵闻神色冷了几分,“我看我把妹妹背回去,当没这回事,跟着你太凶险。”
“别呀!太舅兄,这种玩笑开不得,人都出了门就是我司徒家的媳妇,有刀我来挡,箭射我走前,火里水里我当仁不让,保证犀儿一根头发也掉不了……”娶个娘子容易吗?怎么人人都来为难他,不让他顺顺利利的把人娶走。
“口说无凭。”
“要我剖心示众吗?”司徒风绝以手捂着胸口,神色正经。
风灵闻可不会因为他摆出正经样就认同,“剖啊。”把心剖了倒能信上三分。
这时候,一直看戏的风灵犀开口了。
“好了,大哥,别闹他了,大家都在看着呢!”
她能感觉到有几道不善目光盯着她,好似要将她千刀万刚,她就嫁人而已,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怎么有人恨她恨到想要她的命?
似听出她的话中意,司徒风绝一个箭步以硕长身躯挡住众人眼光,“先让犀儿上花轿。”
本想开口的风灵闻眼角余光发现有人神色不善,看过去,对方却匆匆低头,显然有鬼,便加快脚步走向门口花轿。
“妹妹上轿。”
“嗯!”
坐上厚实软垫铺就的座位,她才有嫁人的真实感,花轿内比想像中宽大,再坐两个人也坐得下,从外表看来是华贵喜气的花轿没错,但里面大有乾坤,轿身内侧有双层夹板,其中一层夹板往下拉便成桌面,可放置水杯和物件,甚至上身一趴可睡个小觉。新娘坐的位子下方是可抽出的方柜,里面有着吃食和薄被,几本书,坐在里面的人不怕闲得发慌。
从风家出门到出了温州城,往北到码头,足足要走上大半天,若是乘坐马车约两个时辰光景,可坐轿……那就有得折腾了,即便抬轿的壮汉是军中将士,以急行军步伐快速前进,最快也要四、五个时辰才到得了码头。
司徒风绝心思细密,设想得十分周全,在轿子内没事做的新娘子可以吃点东西,以免肚子饿,吃饱了看本书打发时间,或是小睡一会儿。
“起轿——”
真要离开家了吗?
从轿窗往外看,风家大门越离越远,也越来越小了,眼眶一热的风灵犀忍不住泪光闪动,两行泪珠儿顺颊而下,滴落她双手捧着的苹果,眼泪在果子表皮滑动又滚了下,湿了艳红色嫁衣。
“娘……”她不想嫁了……
风灵犀心口抽地一疼,她知道她和娘家的羁绊断了,从今以后,她只能是没有名字的风氏,依附在司徒家,百年后是面孔模糊的牌位,供奉在司徒家祠堂,受后人香火,而她的亲爹、亲娘、哥哥姊姊们成为娘家人,风家不再是她的家,再回去成了客……好难受、好难受,我的胸口好痛,痛到快死掉。
娘,救我,我想回家,爹,我还是您的女儿,您留留我……
“犀儿,别难过,等过段时日你想家了,我再带你回来省亲。”听着轿内压抑的哭声,骑马走在花轿旁陪伴的司徒风绝轻声安抚,从轿窗塞进去一封短笺。
“省亲……”
她是嫁出去的女儿,再回门已是别人家的媳妇,她是探亲,而不是回家。
想到女子身不由己的束缚,她又泪如雨下,很是不甘心女人要受到世俗的约束,不能痛痛快快为自己而活。
她哭着,为着世上成千上万被礼教困住的女人,也哭自己无法挣月兑的命运,哭得好不委屈,没听见花轿外焦急的呼唤。
哭了好一会儿,她才发觉手中多了一张薄薄的纸,她想了一下才想起是司徒给她的,葱白纤指如春笋轻轻一拆,哭红的双眼看不清楚纸笺上的字,她眨了眨眼试了几回,被泪水模糊的眸子才看见上面字迹。
可是这一看,她又想哭了——是娘写给她的。
“你可以哭,但哭过后要记得你是谁,你是我和你爹的女儿,亲生的,莫惊、莫慌、莫怕,爹娘在你身后守着,我们一直都在……”看着纸笺,她小声念着。
爹、娘……当您们的女儿真好,被您们宠着女儿什么也不怕,不论路上有多少艰险都会一路走下去。
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滴,唇角往上勾的风灵犀笑了,笑出令人目眩的光华。
“犀儿,你还好吗?”司徒风绝的话语中有着心疼。
风灵犀吸了口气,掩住哭过的沙哑,“没事。”
“还哭吗?”他心乱地问了句傻话。
闻言,她眯眼轻笑,“看你呀!以后你对我好我就不哭了,整天笑呵呵,若是你让我受委屈,我……”
“不会,我会一直对你好,岳父大人是我虚心学习的榜样。”司徒风绝抢话,再三表明心迹。
跟爹学?希望不是半吊子。
风灵犀软软地说:“不许骗我,我讨厌别人骗我。”
“好。”他心里柔软成一片,化成汪洋。
在他答应之后,司徒风绝听见轻如铃声的笑声,顿时心安了,少了慌张,心口像飘了一根羽毛,挠呀挠的,挠出一阵酥麻。
终于等待她了,他朝思暮想的小姑娘,她是他的妻。
“后面的,跟上,拖拖拉拉要等到什么时候……”
粗扩的吆喝声催促着后头送嫁的队伍,这时的司徒风绝才有心情回头看一看,他想花轿后跟着的是新娘子嫁妆,以及几房陪房,应该没什么可观性,宫里嫁公主也就一百二十抬顶天了,没人敢超过皇家抬数。
可是他错了。
人家用的不是人来抬,而是马车,一辆接一辆,绵延不绝,谁看了不咋舌。
“这些都是嫁妆?”肯定是看错了。
“是嫁妆。”一名身材高大健硕的男子骑马靠近,面上戴着鹰脸面具。
“你是……”他在风家进进出出多年,竟未瞧过此人。
男子简单回答,“押送嫁妆的人。”
他一顿,面色一沉,“我是指你的身分。”
“十三金鹰卫之首。”男子声冷如冰。
风家除了一般的侍卫还有金鹰卫,能进金鹰卫的全是功夫最好的,这点司徒风绝知晓,不过他却未曾见过。
如今一见,只觉此人太狂傲。
“你……”太过放肆。
“风暴哥哥,你要送我上京吗?”花轿内忽地发出惊喜声,欣喜不已的风灵犀掀开轿窗帘子往外一喊。
态度冷硬的男子见到她,脸上的线条有如春冰化水般融化,上扬的嘴角多了一抹宠溺,“嗯,主子把十三金鹰卫给了您,以后我们就跟着您。”
“什么!”惊喜变惊吓,她诧异的睁大眼。
“主子说您杀人总要有人埋屍,出门要排场,揍人找打手,闯了祸,鹰卫收拾。”主子说的事令人非常向往。
神态平静说着危险话语的男人叫风暴,他是风家收养的孩子之一,亦是风震恶的义子,但为了报恩他改姓风,不称义父称主子。
“人家又不是女煞星……”爹真是的,败坏她名声。
“等等,他也是陪嫁之一?”司徒风绝看向令他感到威胁的男子,这人不简单。
“嫁妆是我爹娘准备的,我不清楚。”风灵犀尴尬,她连嫁妆单子也是随便一瞄,根本不晓得有什么。
她自然更不知道,花轿出城门,风家门口还在搬嫁妆上马车,车尾接车头,一辆辆马车塞得快满出来,花轿到了码头,最后一辆马车还在半路上。
十里红妆?不,是倾城送嫁,土豪爹娘银子多,不怕扎眼的给女儿做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