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韶易带领团队离开台湾当日,他寄了一箱包裹送至张冉星家中,当她回家拆开包裹才发现,里头除了有韶易汇款单据与他已签章的情人合约书,还买了药膏和纱布等医疗耗品给她,带着公事公办却夹杂贴心,让张冉星不晓得该赞扬他的极高效率,或者感激他若有似无的关心?
老板不在公司的第二天,张冉星一早起床发现韶易传了一则讯息给她。
已平安抵达纽约。
手机页面再往下滑,一张从饭店落地窗往外拍摄的晴空照片映入眼底,他的文字疏离冷漠,照片却带有生活感的热度,看似冰冷却隐含一丝温度,让张冉星模不着头绪,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传错人了?因为韶易实在没必要向她报告近况外还特地拍照给她,该不会是要传给家人的吧?
台湾已经连续两天阴雨绵绵,张冉星透过手机萤幕彷佛可以晒到横过太平洋一万两千公里远的阳光,她的心莫名暖烘烘,连平常不敢做的事都忍不住做了。
张冉星举起手机从阳台拍了一张阴天的照片,再配上一句公事公办却私含关心的文字,毫无犹豫地传送出去。
早安,台湾连下两天雨,老板努力工作同时请别忘了休息。
只是文字与照片才成功上传没一秒钟,张冉星就后悔了,她怕自己的反馈会不会显得突兀?韶易会不会觉得她太主动?甚至怀疑韶易手残传错人了!一连串的问号让她后悔了,着急想趁韶易还没读前删除。
只是,张冉星还没删除成功,传给韶易的文字与图片旁边写了“已读”两字,瞬间,她的心脏漏跳一拍,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
只是左等右等,等了近五分钟,与韶易对话的页面没有任何新讯息,她知道韶易是不会回覆了,松口气的感觉随着放松的肌肉流窜全身,只是一种莫名的失落猝不及防从心坎传来,耸起的肩膀缓缓垂下,连眼眸也跟着黯淡。
想什么呢!你脑子有洞吗?老板只是跟你签半年的地下情人合约,和你才不是真正的情侣!张冉星用力拍拍脸颊,要自己清醒一点!
只是在韶易离开台湾的两个礼拜间,他不再传只字片语至张冉星的手机,却会拍美国早晚风光与当日展售会现场照片,甚至吃了什么好料理都会拍照传给她,让她彷佛陪着他在美国一般,有种亲密却又疏离的感受。
张冉星真的懵了,她不懂清冷面容下的韶易,究竟藏着什么心思。
算算日子今天是韶易回台湾的时间,而张冉星的伤口也在这段日子好得差不多了!
张冉星记得他返抵国门时间逼近凌晨,预想韶易明日应该在家休息不会出现在公司。
想起那夜韶易替她擦拭脸上血痕时,冰冻的眼眸专注且专心,替她拭去鲜血的动作如此细腻,当时他身上带着古龙水与肥皂香的气味依旧萦绕鼻腔,温热的手指碰触她脸颊的触感仍旧埋藏肌肤,张冉星当然明白,韶易会与她签定地下情人合约,原因十分简单且粗暴。
张冉星是上不了台面的情人。
以半年为期,是他为两人私密情爱设下的保存期限,时间过后,他将她抛诸脑后与门当户对的女孩结婚,是张冉星可以预测的走向。
但张冉星不感到难过与悲伤,因为她有自知之明,单亲的她家境贫穷,还有多次进出监狱的母亲,从小在同侪言语奚落间努力生存,屏除外界不友善的声音发愤读书,眼神专注展望未来,期盼能过上更好的生活,因为她深深相信,唯有读书才是摆月兑地狱生活的唯一方式。
只是投入职场后,忙碌的生活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母亲还会时不时出现向她索取钱财,昔年少不经事,以为未来一定无限美好,没想到长大后才发现,美好只是成人世界的妄想。
像老牛拖车一日拖过一日的张冉星深知,与普通小康家庭出身的男性谈恋爱都是奢望,更何况奢求出身名门望族的韶易?
半年后,张冉星向自己保证会潇洒离开韶易,只是,为何合约都还没开始履行,她的心就忍不住预想结束后的心情?
为了提早给自己打预防针?为了告诫自己别陷太深?
无论是何种理由,张冉星不想理清也不愿厘清,现阶段她只要好好完成上司交代的工作,把自己的生活过得像人就谢天谢地了!
虽然想是这么想,但当张冉星从公司下班时接到韶易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他波澜不兴的声音,只说了一句“我在公司停车场等你”便挂下电话,不晓得的人还会以为他心疼电话费,她的心脏却止不住狂烈跳动。
当张冉星从电梯门走出来,坐在车内的韶易,仗着她无法透过贴隔热纸的挡风玻璃看见自己,便毫无节制地看着她缓缓朝车子走来的身形。
今日的张冉星依然穿着黑色西装外套内搭白色衬衫与及膝窄裙,有别过去的是,她今天在脖子上系了一条藕紫色丝巾,还在侧边打了漂亮的蝴蝶结,侧背一只黑色包包,看上去比之前朝气许多,莫名地,韶易的心情与她肩上的丝带一样飞扬。
踩着黑色细跟高跟鞋的张冉星走至车旁,坐在车内的他越过副驾驶座替她打开车门,“上车。”
张冉星听话地坐进副驾驶座,疑惑看着老板,“老板提早回来了?”
“怎么说?”韶易不记得自己有告诉张冉星他的航班资讯。
“我听替老板订机票的同事说,老板要接近凌晨才会抵达台湾。”张冉星如实回答。
张冉星的实话实说听在韶易耳中却变了调,经历近二十二小时的飞行,让韶易略感疲惫,就算他搭的是专推出顶级服务的航空公司头等舱,主打能让旅客舒服地休息服务,但连两个礼拜亲自接待客人与交涉买卖合约,铁打的身体也很难在这段漫长的航程中获得绝对舒缓,但当张冉星的实话听入耳里,疲累的身心竟然瞬间舒展,精神全都上来了。
“所以你是特意打听我的消息?”韶易哑着的声音平缓低沉,高低起伏全藏在他心底了。
此时,韶易已经将车子驶出公司地下停车场,钻入车流里成为车阵中的一员。
“我……我只是……”张冉星有些慌张了。
是呀,张冉星怎就没想到,她虽说是秘书团的成员,但她的工作只是协助秘书长处理庶务与老板没直接业务交流,因此询问老板的行程,已经在踰矩的边缘,她还后知后觉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是我自己问李秘书老板的航班,不是她主动泄漏,一切都是我的错。”张冉星反思又想,害怕韶易惩戒订机票的李秘书泄漏老板行踪的罪责。
一直以来,韶易总觉得张冉星身上罩了一层防护膜,但与她越接近越能发现,她不过是对外人保持高度警戒,其实相处久了,她骨子里是为人着想的软妹子。
“既然主动担罪,那总得罚你。”韶易根本没想审张冉星,更不觉得她何罪之有,他们俩心底想的怎么落差如此之大?
韶易听张冉星表示主动询问他的行程,他是开心与喜悦的,这不就代表张冉星对他有一定程度的关心与好奇?
对没感觉的女生探询他的行踪,韶易会觉得恶心,但他对张冉星有一定程度的好感,她的主动只会让韶易深感窝心,许多事情因人不同就有不一样的感受,谁让韶易从见张冉星的第一眼就移不开眼眸,每每回过神总发现视线全停留在她身上,所以对她的行为,他是感到开心与惊喜,只不过张冉星却误会就是了。
“嗯。”张冉星哪会晓得韶易心中所思,只有慎重点头。
瞧张冉星像只乱翻垃圾桶被主人责骂,垂着头一副等待主子发落的萌猫,他很想大笑,但还是得忍住保持一贯的高傲。
“罚你今天陪我吃饭,不到十点不准央求我送你回家。”其实韶易本来就打算约她共进晚餐,但张冉星主动声称有罪,他只是配合演出。
“咦?”张冉星以为会换来一顿斥责,没想到竟是此等好事?
“姨什么?要叫也叫哥哥。”韶易故意闹她,但面部表情依旧冷峻。
“哥哥?”张冉星疑惑,老板今天吃错药了?
“乖。”韶易明明晓得张冉星是问句,但他却想逗她。
或许是车内气氛变得融洽,谨慎如张冉星失了些分寸又多了点自在,没好气地睐了韶易一眼,“老板,你真无聊。”
“私下相处,别喊我老板。”韶易依旧直盯前方车况,但右手横过座椅空隙轻抚张冉星的后脑勺。
韶易知道自己躁进了,在合约下他们确立白纸黑字的生硬情侣关系,多少都对张冉星造成伤害,而今夜他自然得彷佛出于本能,亲昵地抚模她的后脑勺,在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踰矩了,而手想缩回来却发现柔软的发丝缠绕指缝,他想收回却舍不得。
“那……我该叫老板什么?”张冉星将眼眸转至一旁,她好担心韶易会发现自己并不排斥,甚至很喜欢他这番亲密举动,就算他是放浪也好疼爱也罢,被这样模着头受人宠爱已经是多久前的事了?
不!自有记忆以来,张冉星除了韶若与刘晨夫妇将她当亲人外,从未有过被疼爱的印象。
童年活在父母龇牙咧嘴互相撕扯,外婆与妈妈拉开嗓门声嘶力竭咆哮,以及母亲跪在地上可怜兮兮请讨债黑道多几分宽容,这时的张冉星总抱头躲在衣柜里瑟瑟发抖,直到遇见愿意对她伸出援手的学姊韶若前,她彷佛没有一天过得像人。
不管韶易抚模她的后脑勺出自何意,但张冉星从他的举动感受疼惜与关爱,无论是否出自真心,就算只有短短半年,渴求关怀的她本能地无法抗拒,甚至乐于接受他的亲密。
此时,张冉星才猛然惊觉,原来她的心,还是存有被什么人疼爱的幻想。
“你得发挥一点创意,就连称呼都由我指定,也太无趣了吧!”韶易话中含笑。
“这……”太恶心的昵称张冉星说不出口,太普通的感觉韶易不会接受,她是左右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