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们也想不到秦梦儿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她们起初没能反应过来,直到快有半盏茶的时间才发觉不对劲。
正当丫鬟们开始着急,而步沧溟又刚好踏入院子,她们两人慌忙迎上,却是对着他一阵欲言又止。
是步沧溟见她们神色过于怪异,便严词问道:“慌慌张张地在我住的院子里干什么?”
“少爷!少夫人她、她……她跳进池塘里了!”其中一个丫鬟怕闹出人命,在过于惊慌的情况下如实道出。
“你说什么!”步沧溟感觉很荒唐,首先秦梦儿会蠢到自己跳进池塘就让他感到荒唐至极。
但他并没有给自己太多时间呆愣、震惊,几乎第一时间就转身跃进池塘把她打捞上来。
别苑里的池塘原先是用来养一些大锦鲤的,挖地很深,是他没有耐心,在住进来之后就把那些锦鲤全部捞起送人,幸好她跳进去时间经过没有太久,在他把她救上来并让她吐出了水之后她便算是清醒了过来。
她虽然清醒,却因为差点溺毙而咳嗽不止,他在把她揽入怀里的同时抬头对丫鬟们喝问:“说,发生了什么?少夫人为何会落水?”
面对主子的质问,丫鬟颤着声给予回应,“我、我们……奴婢,刚刚就只是跟少夫人开了个玩笑……”
“你们的玩笑能让她掉进池塘里!”
“不,少爷……不是的,是少夫人自己跳进了池塘……”
“我就问你们她为什么会跳进池塘,你们没听见我问的什么?”他只想听事发的经过,根本不想听她们狡辩。
他向来知晓丫鬟们对秦梦儿不好,只要她们没闹出太大动静他便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他也没有必要为了一个他扬言不喜爱的女人而大动肝火,但事已至此,事实又摆在眼前,她们竟然还想着推卸责任!
就在这时,仍在他怀里咳嗽的秦梦儿发出了虚弱的声音,“发簪……咳咳,咳、咳……我要取回发簪,咳、呜……”
“你们拿走了她的发簪?”步沧溟抬头以蕴含怒意的黑眸质问丫鬟。瞅见她们战战兢兢地点头,他又问:“发簪在哪里?”
丫鬟们无言指向池塘……
“好、好,真是好!”步沧溟一连说了三个好。直到最后一个好字月兑口而出,他当即怒目扫去,对着丫鬟们一声怒喝:“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
“少爷,少爷息怒!我们……我们没想到少夫人会突然跳进池塘,真的没有想到……”
两名丫鬟直接跪了下来,不停重申秦梦儿的落水并非她们的责任。
这样的推月兑,在步沧溟面前根本起不到半点作用。
他知道她们或许不是有意,只是想要戏弄一下秦梦儿,但她们两个下人竟敢来戏弄秦梦儿!秦梦儿是他的东西,分明就只是属于他的一件物品……既然是物品,那此刻他心里彷佛被人用手狠狠捏住了心脏的那股痛又是什么?
是心疼?他心疼她?……他搞不懂,这也太可笑了,他唯一弄懂的是随着那股疼痛而来的还有难以抑制的怒。
蒸腾的怒意,在搂紧怀中人儿的瞬间自胸腔泛涌,几欲冲破血肉而出。
他瞪着眼前的两名丫鬟,用蕴含深沉怒意的嗓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知是谁给了你们那么大的胆子,想着去迫害自己的主子,但今日你们给我听清楚,你们是下人,梦儿她是主子,下人就该有下人的样子,不管你们听说了什么,看见了什么,我与她之间的种种都与你们无关。若你们胆敢再对她不敬就给我滚出别苑,以后也别想能在尧光镇上过日子,听见没有!”
“听……听见了。”少爷已经发话要护着秦梦儿,她们这些当下人的也无法不从……
“听见了就给我滚!”
☆☆☆
“有没有哪里感觉不舒服?”
斥走了丫鬟,步沧溟转身就把秦梦儿抱回房中。
她浑身都已经湿透,他把她抱坐在床沿,将她身上的衣服月兑掉,拿干净的大巾子包裹住她的身躯,为她擦干。
面对他的询问,秦梦儿除了摇头就还是摇头。
她的咳嗽已经止住,取而代之的是止不住的浑身抖颤。
见她抖得厉害,他便用厚实的掌心隔着巾子,不停在她手臂上、背上用力摩擦,企图为她带来丝丝暖意。
“觉得冷?”
从步沧溟口中道出的并不是关怀的问句,刚才的不是,现在也不是。
他说话的口吻是一如既往的淡漠,他询问的原因就好似突然瞅见了,随口问一句意思意思。
秦梦儿能很清楚地听出来。她是觉得冷,却又不是他以为的冷,她在再次摇头的同时,用可怜的语音发出声音:“我想、想……”回家。
这个念头萌生得又快又勐烈,却无法将它完整说出。
她太清楚一旦开了口,有许多委屈就会蜂拥而至,她会受不了,也会挡不住,她会崩溃的,所以她不敢说,只能面容愁苦地看着他,持续发颤。
是他看不惯她一直因寒冷而发抖,在深深看了她一眼之后闭了闭眸,说出一句,“我去让人拿个火盆过来。”,转身便想着离开。
可她却伸手拉住他衣袍的一角,阻止了他。“这么晚了,你去让人拿火盆,事后她们岂不是更讨厌我?”
“你刚才没听见我跟丫鬟们说的?”她抖得太厉害,而他不想让她继续抖。他用手压住她的小手,想要强迫她放手,可她依然揪紧着他的衣服不放,这让他渐渐感觉不悦起来。
“听见了,但你的衣服也湿了。”
为了救她,他刚刚也进到了池塘,此时他身上的衣裳还是湿的,她的手只不过对他的衣服一抓,立刻就有小小的水湿被拧挤出来掉落在地。
看着那几滴小小水湿,他就更加理所当然地说道:“既然我身上还湿着,那就更该让人取火盆过来,放手。”
“我不放,你不要去,我不需要火盆,你也不需要。”她知道他身上还是湿的,也知道他是为了照顾她才还没来得及去照顾好自己,可她还是不想让他走。
“好,我不需要火盆,你也不需要。那你需要什么?”步沧溟眸光淡淡地看着她。
他确实不需要火盆,因为他又不像她一样是只弱鸡,他根本不觉得冷,但她却非常需要,而他需要知晓她一直跟他绕来绕去并且阻拦他的原因。
“这里,好冷啊。”
她又说冷。
她用略含幽暗的眸光在房中扫视一圈,在视线回到他身上时这么说。
她带些凄凉的口吻听得他直皱起眉头。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自觉自己没有耐心,是她把他的耐心消磨殆尽。
他会把她带回房,不是为了哄她或关怀她,而是因为他不去做就没有人会理会她。
他对她从来有的就不是喜爱和怜惜,他只做他想做的,就像此刻,她一再阻拦他,实在是有够令他恼火。
“我家很小。”她突然提起她家,说的是她在海棠村时的家,“虽然小,但我们一家都和乐融融,等到弟弟出生,为了照顾身体不好的弟弟,爹娘就把床移到一个房间,爹娘睡一张,我跟弟弟睡一张,虽然我们一直都过得普普通通,也不太富裕,但一家人在一起时总是能感到温暖和快乐,可是这里……”
“这里如何?”他顺着她的话问下去。
他本来没想过要听她废话,只是她言语间尽是对过去的想念与跟家人在一起时的温暖,令他心中不悦之感更甚,他故意要她说下去。
“这里好大,布置得又漂亮,家俱几乎都是有雕花的,还有高床暖枕,可是我还是觉得这里好冷……”
“你的意思是你在我这里感受到人情冷暖,觉得受尽了委屈,才让你开始怀念你在家时的温暖和美好,是这样一个意思?”他没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
对于他的提问,她并没有点头或摇头,就只是睁着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他。
在她眼里,有着肯定与快将满溢出来的许许多多的委屈,让他更进一步地印证到自己的想法。
“我可不记得曾有冷着或是饿着你,我吃什么你便吃什么,你穿的衣裳也跟我一样用上好的料子做成,成亲时配给你的金银珠宝也不少,结果你还能说在我这里感觉到委屈?你哪来的委屈?”
那些丫鬟虽然大胆,见他睁只眼闭只眼,便偶尔戏弄她、欺负她,却也不曾在吃穿用度上虐待她,如此,她那满腔的惦怀过去和委屈究竟从何而来?
“你觉得我不委屈,可自从来到你身边,我所过的就是像今天那样的日子。”她说的今天,是指像方才丫鬟们戏弄她那样。她会说出这种话,并不是想要向他抱怨,“而且你又不喜欢我,只是你家买下我了,我就只能是你的。”
“你都说你就只能是我的了。”他不太客气地给了她一个既然她如此有自知之明,就不该说话跟他拿乔的冷笑,“你应该很清楚所谓的冲喜和买卖代表的是什么,既然如此,那你在来之前不是该早早作好了准备?”
“我有作好准备的,可是,我以为你是个好人。”步家二夫人人很好,导致她以为步家少爷人也好好,却万万没想到他竟会是这样。
“你现在应该彻底明白我就只是个混蛋,不然你也不会突然跟我说这些。那你是想要收回你先前对我说的喜欢?”他并没有自认是混蛋,他只是觉得在她眼里他就是这个样子,他也不怕她收回那句喜欢。
她不喜欢他也好,她只是有点傻,却不是真的笨蛋,她只需细想一下,只要她不喜欢他,那么在往后的日子里她也会好过许多,无论是她的身子抑或是心,都会比现在要好过太多太多。
秦梦儿显然也想到了那些。但她什么都没有说,就只是用贝齿咬紧了唇瓣。
“给我说话。我不喜欢你在我问话时给我装哑巴。”她沉默太久,又咬自己的嘴唇越咬越用力,咬到唇儿泛白,害他只能皱着眉头催促她回话,并且放过无辜的唇瓣。
“……我做不到像你那样。”
“像我哪样?”他莫名其妙地耸肩发笑。
“像你那样……说不喜欢我。”如果她能管住自己的心,她就一定不会喜欢上他。要怪就怪最初,在他掀开她的盖头,分明对她吐着狠话,她却不得已认命,依旧拿他当这辈子唯一的良人……
“我有说过我不会喜欢你。你自己喜欢上我,又要感觉委屈和难过,那是你自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