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记药铺的掌柜照着孙拂的吩咐透过货源处开始收购阿胶,本来他也不敢进太多货,再次得到孙拂的肯定后,索性放开手,囤了足足三个仓库。
自己手下有了两间铺子,孙拂大多会带着孙离一起,孙孅看着看着也看出了兴趣,尤其对香粉铺兴趣更高,甚至还有些灵光一现的想法点子,孙拂心想,孙孅要是真对这一块有兴趣,也许可以把铺子交给她管理也说不定。
姊妹俩的感情越发好了。
至于外头有什么好吃、好玩的,孙拂也没落下孙筠这小妹,自然院子里的丫头也不会少她们一份。
进了腊月,药铺的生意寂寥下来,香粉铺的生意却火爆到不行,哪家姑娘媳妇,各州府夫人、小姐不想在大年的时候好好装扮自己,给自己和旁人留下好印象。
姚氏香粉铺在京城是出了名的,除了各式各样香气经久不散的妆粉,口脂、眉黛、胭脂、花钿,可以说是应有尽有。
这日孙拂带着丫头独自从铺子出来,大街上办年货的人潮越发拥挤,也不知什么时候落了雪,街道上薄薄一层,映照得四处都亮了几分。
因为分了神,没有立刻上马车,没想到裙袜冷不防叫人拽住,一个少妇跪倒在地上嘤嘤的哭泣。
老实说孙拂真被吓了一跳,见那少妇服装单薄,还没说话,唇已经抖得不像话,也不知在风雪里待了多久,孙拂让她起来。“小嫂子有什么话起来说。”
那少妇扒着孙拂的腿,眼泪长流,却怎么都叫不起,瞬间就吸引了观看的人群。
三生看不过去了,她一根根把那少妇的手指掰开,嘴里骂骂咧咧,“你这妇人好不讲理,我们家小姐让你起你不起,有话让你说,你这副做派是存心要让大家都难看吗?”
少妇被披头骂了一通,眼泪流得更急,三生把她拉起来,她又扑通跪倒在地,“求小姐给我母子俩一条活路!”
一辆青幢马车行驶在青砖路上。
“老太太挑这时间去报国寺上香,不是折腾人吗?”袁仲低声说道。他是谢隐的幕僚,除了替谢隐出主意,对天文的奥秘也十分痴迷。
“我刚好得空,送她去也没什么。”
“要不是二爷唆使,哪会让您在年下最忙碌的时候还走这趟路?”府中的府院家丁养着都是吃白饭的吗?护送一个老太太还需要国师亲送,这是怕人家不知道啊!
或许在别人看来没什么,不过就是儿子送娘亲上山祈福,那些人哪里知道越到年底,今上越离不开国师,年前今上封笔、封玺、停止办公都要看吉时,除夕的团圆饭依照往例,国师是不能缺席的。初一丑时,起床祭祀神明祖先,这也少不了国师,文武百官到太和殿广场向陛下贺岁拜年,辰时祭祀,拜过一圈后,以为皇帝和国师就能吃饭休息了?
那是不可能的,更繁重的祭祀活动还在后头,接着就到了皇宫的宴会时间,这般炼狱行程还没完,每年王公贵族会轮流设宴,每天都要点到为止的吃,一场宴席吃完再赶回皇帝身边,陪着看戏听曲,晚饭传膳才能打道回府。
这样周而复始,不到初五,时间都不是自己的,主子的胃会不好,就是这样来的。
谢隐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揉着眉心,没说话。
这时马车却忽然停下来了,袁仲一个没坐稳,撞了下,立即挑开厚帘子问马夫,“马车怎么停了?大爷正在休息。”
马夫也气恼,他驾着两匹神骏黑马,又因为是国师的车驾,一路跑得飞快,没想到一个汉子从路旁窜出来,钻进一圈围观的人里,要不是他强绳勒得快,就撞上了。
车夫张嘴就骂,“他女乃女乃的,大街上凑什么热闹,寻死也不是这个法子,我要是心狠,就把你当青石板辗过去了!”
“去看看发生什么事?”谢隐出声吩咐马夫,他从窗户看见那群看热闹的人为数不少,还隐隐有哭泣声传来。
马夫很快打探回来。“是个妇人,指控有位姑娘抢了她的男人,又哭又求的,又说两人两情相悦,许下终生,连孩子都有了,她知道自己出身卑微,只求那位姑娘收容她们母子,她愿意为婢为奴。”
袁仲说道:“合着是人家的家务事,要不绕道,要不把人群驱散了,继续赶路。”
然而谢隐推开门,率先下了马车,袁仲一愣,连忙跟了下去。
这时马夫已经去把人群都赶跑了,路边就剩下不依不饶的宋芸娘和渐露不耐烦的孙拂主仆,还有因为外头喧闹跑出来扞卫自家小东家的铺子掌柜和伙计。
谢隐在马车里就听见了孙拂的说话声,她的声音不大,态度却不容置疑。“这位夫人,你与姚家少爷的事情应该两人私了,扯着我这么个外人,我也无能为力。”
宋芸娘这朵小白花瞧着孙拂油盐不进,人群又散光了,顿时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她虽然是个乡下村姑,却也不是那种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就往地上一坐、撒泼耍赖的市井泼妇,腆着脸面求到孙拂跟前来,已经是她的极限。
要不是计穷,她又何苦这样糟贱自己和别人,她已经好几个月见不到姚拓的面,使人送信也石沉大海,他们母子住在姚拓租赁的小院里,虽然不缺银钱,但心却似油煎,又听说姚孙两家的亲事已经提上日程,那她呢?她和孩子怎么办?
已经想不出任何法子的她只能横了心,把孩子托了对门的老嫡子照看,雇了驴车,只身入城,花了不少的银钱打听孙家那位姑娘的行踪,知道她每隔两日都会到东鹊街的两家铺子查看,她死心眼的守着药铺,终于让她见到了孙拂主仆。
她什么都不求,只求孙拂能让她留在姚拓身边,做妾、做奴婢她都甘愿。
一看见气度不凡的谢隐过来,宋芸娘脑子一热,转身扑到他脚下。“这位大爷,求您评评理,芸娘就是个苦命的女子,我什么都不要,只要能守在姚郎的身边,倒茶、洗脚,做牛做马我都愿意,孙姑娘好硬的心肠,小女子这点微末的要求都不……”
她还没能沾到谢隐的袍子,只觉得领子一紧,已被马夫高高拎起甩到了一边,也算她运气好,这一摔,摔到一团残雪上,除了满头满脸满身的污雪,哙了几口脏雪,倒没受什么外伤。
孙拂没想会在街头遇见谢隐,还是在这种尴尬的情况下,他穿了件圆领锦袍,腰间系着犀革带,外头披着一件黑色大笔,身后跟着一个穿赭红衣袍的文士,至于那个抓住宋芸娘的男子又重新把她抓起,正在问话。
孙拂见了礼。“大人。”
“叫大人太生疏,我们两人的时候就喊我名字好了。”谢隐仍是笑意浅浅,但目光深沉,冬日的冷冽彷佛都融进他的眸子,又从他的眸子漫进她的心底。
孙拂还是有些不太能接受谢隐如今这模样,明明记忆中还是青葱少年,虽然也不是那么爱笑,如今这冷酷劲真教人消化不良。
“那妇人与你熟识?”他不问她遇到何事,也不问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只问她与宋芸娘熟不熟。
“她应该是我未婚夫的外室吧。”
“保定府的姚拓。”不是问句,而是谢隐知道这个人。
孙拂出来许久,手里也没有暖炉,脸蛋和十指都冻得微红。
“去那边坐一下?”他指着挂着厚厚门帘,仍止不住羊肉汤香味弥漫出来的店铺,这时间点不上不下,但生意还是不错,天冷,想喝口热汤的人挺多的。
“小姐!”三生着急,这可是陌生的男人呐!
“是熟人,不要紧,你也一起进去,起码暖和些。”
谢隐并没有再说什么,两人一起进了羊肉汤铺,里头并不宽敞,也称不上简陋,谢隐侧着头吩咐袁仲,“请店家上个锅子来,你们那边也叫一锅。”你们自然包括了马夫、袁仲和三生。
天寒,羊肉锅子正好可以祛除寒气。
孙拂把身上的斗篷解下,把手边的热茶推过去。“我看你方才一直捣着,是胃不舒服吧?先喝杯热茶暖暖胃。”
她打从一开始就注意到谢隐的手自始至终都搁在胃部的位置,这不是不舒服是什么?谢隐语塞。他的动作很明显吗?明显到她都注意到了。
店家很快把羊肉锅子送上来,锅子里大块的羊肉、花椒、孜然、姜片、萝卜、小茴香、甘草还有一碟子蒜苗叶。
两人慢慢就着微辣的汤汁吃肉,很快吃了半锅,谢隐才放下筷子。他早上忙着送秋氏去报国寺,没在寺庙里用斋饭就下山了,直到吃完半锅羊肉汤,才觉得不舒服的感觉缓了过来。
“可想好要拿你未婚夫外面的人怎么办?”他就事论事的说道。正妻还未过门就闹出桃色纠纷,这样的男人哪里配得上孙拂。
“我只能禀报爹娘,长辈自会处理。”
“你的态度呢?”
谢隐盯着她,她穿着一件桃色撒红梅的冬袄,靛色的留仙裙,紫蓝色的流苏玉坠,青丝梳了素净的桃心髻,嘴唇抿得有些白,如玉般的小脸因为刚吃过热锅子红扑扑的,显得格外明媚动人,翘长的睫毛盖住澄澈如秋水的眼眸,他忽然记起,她这双眸子还是自己画上去的,而自己这对眼睛的原主却是她,命运真是奇妙。
她模了一下衣袖,“人的一生会遇到很多人,有时正好同路,就会并肩一起走一段路,但不管路的长短,都会碰见岔路,有的人可能会结伴一起到终点,可我不想把余下的旅途交给这样的人,要我和别的女人共事一夫,我不愿意,反正我在外头的名声不好,再背个退婚的名头也没什么。”她说得很淡然,好像在说别人的事。
她名声不好吗?谢隐听了,冷硬许久的心泛起微微的疼,那疼是有生命的,随着血液流窜,慢慢的蔓延到四肢百骸,越发替她疼了起来。
谢隐朝外头摆了摆手,车夫得到指示,这才把嘴唇已经冻成青紫色的宋芸娘放了。
宋芸娘在屋外站了半天,滴水未进,此时已经冻得浑身直打哆嗦,抖了几下嘴唇,狼狈不堪的走了。
谢隐结了帐,转头对孙拂道:“你换件斗篷吧,身上那件都湿了。”
孙拂并不想换,只要上了马车,车里便有可以更换的外袍,她要是换了新的斗篷回去,怎么和人解释。
谢隐看了眼外面。“这雪一时半刻停不下来,可别冻坏了。”
孙拂的表情很犹豫,但很快马夫就送了一件簇新的貂毛斗篷进来。“大人没找着合适的,只有这件新制的白貂毛皮看着还可以,您看行不行?”
谢隐接过那件貂毛斗篷,让孙拂接过去。
见她不接,他又劝道:“家人若是问起,说是新买的便是,不用怕。”
孙拂有股错觉,好像她在如今的谢隐面前只是个需要人呵护的孩子。“大人,我只要上了马车就有替换的披风。”
谢隐没有理会,修长的手将那件斗篷披到她纤细的肩膀上,温热的指尖无意间碰触到了她的下颔,孙拂有些惊讶的看了谢隐一眼,只见他专心的在替她系带子,动作专注又轻柔,然后不动声色的退后一步,把手背到身后。
孙拂顿时觉得大惊小怪的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了。
两人走出羊肉汤铺子,外面天色阴沉,细雪纷纷,谢隐侧身挡在孙拂身前,落了一肩的雪。
孙拂福至心灵的突然伸手帮他拂去肩上的雪,谢隐却下意识抓住孙拂的小手,非常自然的挥去她手指上的残雪。
孙拂想着自己怎么这么冒失,还把他当成十三岁的谢隐,连忙道了歉,就想把手收回来。
谢隐嘴唇紧抿,憋出一句,“无妨。”松开她的手。
三生从头到尾都戒备的看着谢隐,男女同居一室吃饭已经不得了,还碰了手,就算双方都带着人,然而加上宋芸娘那一闹,要是传出去……小姐的名声还有剩吗?
三生哪里知道谢隐碰了孙拂的手可不是头一遭,仍抱着那件湿透的斗篷烦恼不已。
袁仲很快的撑了把伞过来,谢隐直接把伞给了孙拂。“可要我派人送你回去?”
“我来铺子办事,马车就在铺子门口,走两步就到了。”她屈膝行礼,转身走向姚家铺子的方向。
谢隐有些生气,心里责怪自己沉不住气,他的控制力一向很好,今天这么失态,只因为觉得她的手小小的,很想握看看就握了。
他都是一颗老白菜了,皮粗肉糙,可孙拂还是个小姑娘,他居然当街唐突邀人吃羊肉,还碰了她,他到底在想什么呢?每次见到她,行动总是比脑袋还要快,就像十六七岁血气方刚的少年。
虽然脑中思绪万千,谢隐的反应还是快得很,见她要走,开口拦住她。“这药铺是孙姑娘的铺子?”
“铺子是我娘的,做的是小本生意,她见我什么都不会,给我练练手,大人府上可有女眷,我还有一家香粉铺,大可挑一些回去,若是用得好,日后也好多照顾照顾我的生意。”
谢隐不置可否,却眼尖的发现孙拂的药铺门口被一伙持刀佩剑、一色顺天府捕快制服的人团团围住,中间的掌柜打躬作揖的比划着,却教那些捕快一把推倒在地。
孙拂从小见惯她娘做生意,巡视铺子时也常带她去,这样的场面不是没见过,只如今铺子在她名下,这种事自然得由她出面处理。
这时,那些捕快已经一涌而入,打砸铺子里的家什器物,还把药柜里的药材都翻出来扔得满地都是,本来安静等候拿药的百姓药也不拿了,纷纷逃出了门。
路人见是官府办案,压抑不住好奇心远远的看着。
孙拂撩起裙子大步跨进药铺,喊了声,“诸位,我是这家铺子的老板,有什么事,可以同我说。”
为首的那个一脸横肉,听到女声,居然一挥刀鞘把柜台上的东西全扫落在地,蛮横无比,待回头看到孙拂,眼里闪过一抹惊艳,冷哼一声。“你来得正好,我家公子吃了你家药铺的药,如今全身上下长满了疹子,你说该怎么办?”
他毫不客气的拨开想阻拦他的掌柜,走到孙拂面前,这个女子瞧着年纪轻轻,还这般美貌,恐怕连他一拳都挨不住。
“请问是哪位公子?”
捕头傲慢的扬起头来。“我家公子就是顺天府府尹的独子,几日前因为偶感风寒,遣人来你家药铺拿了药,谁想吃了药病情反而加剧,这几天已经卧床不起了,你们说,这是不是谋财害命?”
他指着孙拂,存心要她给个说法,身边的捕快手已按上佩刀,只等一声令下就要动手。
铺子里的伙计早被打得鼻青脸肿,看着寒光闪闪的刀,哪里敢上前。
“姑娘这般貌美,你要是低段求我,也许我还能在府尹大人面前替你说情一二。”
他垂涎孙拂美色的表情不加掩饰,手一伸,食指眼看就要轻浮的往孙拂洁白的下巴模去。不过是个商户女,还不是他想怎样就能怎样。
孙拂还未说话,却见一道人影飞身向前,一脚将那首领踹飞出去,接着外头涌进更多手持绣春刀、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
外头看热闹的人都呆立在原地,先是顺天府的捕快,现在又出现惊天地泣鬼神,夜半能止婴儿哭号的锦衣卫,一时竟模不透这家药铺的底细,但有些眼尖又见过大场面的隐隐觉得谢隐面善,可真要他说在哪里看过,一下又说不出所以然来。
“孙姑娘。”罗翦认出孙拂,更惊讶她的双眼完好,还来不及述话,就听那捕头不知死活的喊声响起——
“顺天府办案,锦衣卫何必来插一脚?”
冷戾从罗翦眼中一闪而过。“从来只有锦衣卫向别人举刀,顺天府算什么东西!”
那捕头顿时失了底气。没错,顺天府权力是很大,到处能横着走,但也在锦衣卫之下。锦衣卫是什么,是皇上的刀,天下人只要他们想都是刀上俎。
他还举棋不定,就听见罗翦冷喝,“还敢动手,给我缴械!”
锦衣卫一涌而上,与那些捕快交起手来。
谢隐上前将孙拂护在身后,怕刀剑无眼伤了她。
孙拂感动了一把,兵荒马乱的,谢隐没想着自保却挺身保护她,看着傲然挺立在自己身前的男人,觉得心软得不可思议。
这种被全心全意保护和宠爱的感受,除了她爹娘,她两辈子都没有在任何人的身上体会过,不想这一世老天居然补偿了她,有个男人在必要的时候挺身站在她前面,为她挡风遮雨,又或许在无风无雨的时候并肩同行,四时之景皆有人同赏,何尝不是一种幸福。不消片刻,那些如狼似虎的捕快的兵刃都被击落,一个个束手就擒。
“等等。”孙拂出声。
药铺被砸了大半,药材撒了一地,方才一阵打斗,孙拂的裙袜也难免被药粉波及了一些,只不过她现下顾不得这些。
“各位大人息怒,小女子开门做生意不过将本求利,捕头大人言之凿凿府尹大人的公子因为吃了姚记药铺的药,病情加剧,不知可否带煎煮过的药渣还是药方过来?要是我家铺子的过失,该承担的责任我绝对负责到底;若是误会一场,也盼府尹给个说法。”
京城这么个地界,掉片瓦都能砸到贵人,今天这件事要是没有个圆满的说法,以后结了顺天府府尹这么个仇家,生意到底还做不做?
“你的意思是我们诬告?”
“自然不敢,凡是讲求证据,总不能随便来个人说我药铺的药有问题,错就全在我身上,那整个京城的生意还要不要做,还有没有王法了?”开门行商以和为贵,在不得罪人的范围自然话要说得漂亮些。
“我看吃错药是假,来找碴是真,孙姑娘最近可曾得罪过同行还是竞争对手?”罗翦手段雷厉,审过的犯人没有上万也有上千,再硬的嘴他都能撬出想知道的消息。
孙拂叹了口气。“这铺子我接手不到半月,实在想不起来哪里得罪过谁。”
“那人由我带回镇抚司,镇抚司里最多的就是审讯犯人的刑具,我想起来,我多时不曾替人穿过琵琶骨,剥皮、剜舌、断脊,要不都尝尝?”那捕头眼中已经有了惧意,罗翦只是多添一把火。
镇抚司的刑具之多,酷刑之毒辣,令人匪夷所思,一听罗翦这么说,几个胆子小的捕快居然尿了裤子,一时气味实在不好闻。
锦衣卫的变态酷刑,只是从嘴巴说出来就够教人不寒而栗,要是用在身上,不如拔刀自裁算了,也好过受这般的凌迟。
“我说、我说!”尿了裤子的捕快不去看捕头的脸色,如实道来。
原来府尹公子身上的疹子是真有,不过是他不听大夫劝告,在服药期间猛吃海鲜,与姚家的药铺并无干系。正好有人使钱让他们来找姚记药铺的磴,他们便拿府尹公子的病当筏子。
“指使你们的人是谁?”孙拂问。
那人撇嘴。“还不是你们自家人闹不和,就是孙家的三老爷让我来把你的店砸了,坏了你的营生。”
都说到这分上,也没必要再揪着他们不放,罗翦见孙拂不欲追究,正要放人,谢隐却站了出来。
“此事还未完结。”
罗翦“师父”二字已经到嘴边,又硬生生咽回肚子。
“办案就该勿枉勿纵,既然是孙家三老爷指使,就该将一干嫌疑犯带回去审讯清楚,给孙姑娘一个交代。”
罗翦听到谢隐亲口对他说这些话,虽然公事公办、语气不带任何温情,但遭受谢隐冷遇已久的他还是感动得差点跪下去。
他不敢奢望师父重新认回他做门下弟子,但是师父愿意施舍他一言半句,他哪里敢不照着做?于是他押解着捕快们浩浩荡荡的往孙府东园去了。
围观的人见没有热闹可以看,也渐渐散去,然而最后离去的那个中年士子,因为觉得眼熟又多看了谢隐两眼,忽地张大了嘴。
先前锦衣卫过来的时候,人群最多不过是诧异,可一等谢隐出来说话,人人畏惧的锦衣卫都乖得像龟儿子,更别说锦衣卫指挥使那诚惶诚恐的样子,这是尊大佛啊!
谢隐对着孙拂道:“可是觉得我这般行事不近人情?”叔父收买外人来打砸侄女的铺子,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有猫腻。
孙拂低头福了福。“我爹和两个叔叔不是亲兄弟,向来就有隔闺,三叔今日让人来砸我铺子,明日也许就买凶杀人了,斩草要除根,就算一时除不了根,也得让他吃些苦头,不要以为忍他让他是怕了他。”
“我以为你会顾念亲人的分上要我饶过孙信。”
孙拂摇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说完,她走到掌柜身边道:“伙计有伤的,还有你也是,都送去医馆看看,钱算在铺子帐上。”
“东家,这倒不用了,我们自己就是药铺。”掌柜的招呼着伙计收拾铺子,又将那些挨打的伙计让没事的人送到后头包紮。
冬天日头短,天色早已暗下,谢隐亲眼看着孙拂上了马车才坐上自己的,扬长而去。孙拂坐在自家马车上,一时有些疲惫,今天过得很是精彩,先是宋芸娘,后头又来了顺天府捕快。她娘打理偌大的生意,不讲理的客人肯定只多不少,她一人撑着孙家的富贵,累吗?肯定的,只是她娘从来不说。她如今才觉得后怕,做生意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至于罗翦为什么会恰好在她的铺子外出现,不管是路过还是刻意,她都感激他这份心意,至于他与谢隐师徒间的疙瘩,她不好过问。
只是在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京城里,不论他们是不是和好,枪口一致向外也算破冰,都说徒弟是半子,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的。
没几日,孙拂接手的药铺就传出背后的靠山是国师谢隐这件事了。想不到一间小小药铺的靠山竟如此强硬,从此以后连带着香粉铺门前都宵小绝迹,明里暗里再没人敢来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