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皇兄最近遇到了什么好事吗?”
李玮明的神情有抹怀念,“日子过得真快,父皇病重那时,朕年纪尚幼,但朕永远记得当时身在边关的皇兄日夜兼程赶回皇宫,就为了见父皇最后一面。那一日,也是朕第一次见到皇兄,皇兄一身银亮战袍,犹如战神般的直奔父皇寝殿,即使风尘仆仆也无损你的一身威武卓绝,朕对皇兄当年的英姿印象非常深刻。”
“都是过去的事了。”他淡然道。
“皇兄,你今年也二十有八了吧?”李玮明突然道。
“是。”
“旭王爷至今仍是孤家寡人,满朝文武不时上奏,希望为皇兄牵成良缘,皇兄难道不想替王府多添点热闹喜气?”他状似随意的问。
“臣心系国事,无暇理会那些芝麻琐事。”李旭颢也是一如以往严肃坚定的回道。
李玮明在心里叹了口气,只怕真正的理由并非如此,但他仍旧没多说什么,只是浅笑道:“皇兄为国为民,朕同样感念在心,但仍希望皇兄能够为自己多想想,若有中意的人选,朕绝对会为皇兄做主的。”
“臣明白。”李旭颢恭谨道,但神色淡然无所谓,显示对婚姻之事并无特别的想法,甚至能免则免。
“说起来,皇兄至今无妃,朕恐怕也是罪魁祸首之一,毕竟这十年来皇兄倾尽所有心力忙于辅佐国事与教导朕如何成为一个明君,怎么还有多余的时间跟心思去顾虑到自己的婚事?”
“皇上言重了。能辅佐皇上,既是臣的职责也是莫大的荣幸,更何况臣对婚姻之事从没放在心上,皇上不必多虑。”
李玮明深看他一眼,认真道:“论外貌,皇兄也是个英挺伟岸的俊男子,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堂堂旭王爷,如果皇兄不是这般严肃冷峻,气势慑人,肯定早就有不少王公权贵拼了命也要将女儿嫁给你。”
“也许吧。”他仍是无所谓的道。
自幼,父皇便让一位江湖高人进宫教他武艺,并在十岁那年跟着师父走遍大江南北,十五岁那年他奉旨领军镇守边关,十八岁那年从边关回宫后,有不少人向他提起婚事,皆被他一一冷漠回绝,虽然还是有人不死心,但他只消冷眼一瞪,那些人就不敢再多吐出半个字,就连朝中最禁得起他冷眼对待的大臣们也放弃了。
对于自己的婚事,他是真的不放在心上,也不想往自己身上再加诸另一种束缚。
更何况每个人都怕他,认为他严峻又冷漠,待人严厉,王公大臣们想要婚配给他的那些千金之躯、掌上明珠怕不被他一瞪眼就吓昏过去了,娇弱得连大声说话都会被吓哭,他要那种女人做什么?只是自找罪受罢了。事实上到目前为止,也就只有一个人,即使曾经在他手里命悬一线,也还是无惧于他,甚至敢大声的痛骂他。
想起那张表情丰富的小脸,他心里就——咦?
李旭颢蓦地回神,他刚刚又想到那只小飞鼠了吗?会不会太过频繁了点?明明只是清秀不起眼的容貌,他有什么好想的?即使她真的很有趣又很好笑,也只不过是他利用来帮他把“那样物品”给偷出来的人罢了,事情办完之后两人就再也不会有交集了,那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李玮明坐在龙椅上,不动声色的看着李旭颢严峻面孔上极细微的转变,也许连皇兄自己都没察觉他神色的异样流转,肯定是有什么事发生了吧?
她被下药了。
冉飞生整个人趴倒在院落的围墙上,她十足肯定这个事实。
时值盛夏,日头很毒啊,那个狡猾的王爷竟然还没回来,这样谁来救她下去啊?她这只小飞鼠肯定会被晒得变成飞鼠干。
他这院落本来就没有什么守卫,加上她受伤入住之后,他特意不让人发现她的存在,也禁止佣仆们擅自进入,所以白天除了她,根本没有半个人会来。
“这样真的很糟糕。”她微喘着气,开始无意义的碎碎念,“原本还以为是我受伤,所以身体虚了点,休息个三五天总该够了吧,原来竟然给我下了药。下药也就算了,还不事先告诉我,害得我现在只能挂在这里动弹不得,真是有够没良心的王爷,分明是想看我的笑话……”
原本今天的计划是进行守卫的侦查,她当然知道李旭颢绝不可能轻易就让她逃出王府,肯定加强了外围的守卫,所以她只打算先看看状况,不然每天躺在床上养病真的很无聊,她向来很受不了无事可做的。
然而当她一鼓作气跳上围墙后,就发现浑身的力气全数耗尽,加上她伤口未愈,疼痛加上虚弱,她只能直接趴倒在围墙上,就像被点了穴,动也动不了,他到底给她吃了什么药?
唔,真是惨,要是被三哥看见,肯定又是一顿大肆嘲笑。
呜,她一辈子没这么倒霉过,真所谓“偷落平阳被王爷欺”,今年肯定是她的大灾年!不过,哼,就算下了药又怎样?以为她会就这样乖乖屈服吗?哼哼,她这些年在梁间屋顶上潜来飞去的功夫可不是白练的,她绝对会逃出去的!嗯,当然,她得先从这围墙下去再说。
李旭颢回到王府,一脚踏进院落,就看见冉飞生整个人趴在围墙上,先是一愣,然后很快偏过头,隐去一抹好笑。
眼角看见人影,她又是高兴又是心生怨怼,扭着不知该笑还是该生气的脸皮瞅着他。
他慢悠悠的走到围墙下,抬头与她对视,发现她脸是红的,只是不知道是晒红的还是羞红的。他神情似笑非笑,亲切的打招呼道:“小飞鼠,到上头晒太阳吗?”
相较她此刻快被晒干的惨况,他一身神清气爽,严峻的脸部浮现看好戏的愉悦,冉飞生皱了皱鼻子,没好气的道:“你说呢?”
“这次不飞了?还是飞不了了?”
“哼,你笑吧,你笑吧,你能这样嘲笑我也只有现在了。”
“话可别说得太满。”
“我知道我这姿势很蠢,但可不可以麻烦你停止你的嘲笑,先把我救下去再说?”
他微扬眉,“要我帮忙?”
她咬牙,“要我求你吗?”
他眼眸浮现一抹笑意,“听起来是个不错的主意。”
她睁大眼很用力的瞪他,“那就麻烦你这位善良又好心王爷,大发慈悲把我救下去——这样行吗?”
“听起来不太诚心哪。”
冉飞生终于忍不住龇牙咧嘴,忿忿大叫道:“快点啦!我快被烤成干了!你到底要不要救我啦!”
他被她气噗噗的模样逗笑了,一跃身,轻松将她打横抱起,跃下围墙,动作利落且一气呵成。
然后她愣住了。
他……笑了?
她愣愣看着头顶上方的脸孔,阳光白亮,炫得她有些眼花,但她清楚看见他薄唇的弧线是往上扬的,不是那种浅浅抿唇的似笑非笑,而是真的露出了牙齿的笑法,虽然只有一点点,也只有短短一下子时间,但她真的没看错,她忍不住眨眼,再眨眼,确定——他是真的笑了。
她愣愣的想着,原来他笑起来是这个样子啊……
不是她太过大惊小怪,打小就跟着义父与三个义兄偷遍大江南北,见识过的人不在少数,只是打从她开始暗中观察起这个旭王爷,他那张不苟言笑的严峻脸孔就从来没有改变过,简直就像生下来只有这一号表情似的,她甚至怀疑他脸上的每一道线条都已经用浆糊彻底固定住,好维持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冷峻表情。
其实在没见到他笑之前,她也不是太在意的,反正这世上不爱笑的又不只有他一个,但当她发现原来他也是会笑的之后,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往她心窝里钻了进来,钻啊钻的,钻得她浑身不对劲,却还是钻不出个所以然来。
落地之后,李旭颢并没有将她放下,而是抱着她往房间走去。他知道以她目前的身体状况绝对没办法如常走动,他对她下的药是一般走路动作都不会有任何异状,但只要一运气,就会犹如全身大穴都被封住般无法动弹,她肯定是运了气想施展轻功,才会像一块肉干似的晾在墙上动也动不了。
不过,他相信只要一次让她吃足了苦头,她应该就不会再妄想擅自逃离了。
冉飞生愣愣看着他愉快的笑脸,感觉到胸口似乎有些莫名的闷闷胀胀的感觉,最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正抱着她——
“放、放我下来!”她脸更红了,慌忙叫道。
她虽然行事爽朗又不拘小节,但女孩家的矜持她还是有的,就算动不了,她也不能这样毫无顾忌的任一个大男人抱着她不放,连她的义父跟三个义兄都没这样抱过她。
李旭颢没放下她也没停步,只是淡然道:“你以为你现在走得动吗?”
“我——”她鼓着双颊,杏眼睁得大大的,“就算走不动也可以先坐着,等我能走的时候我再自己走回去……好了,好了,到这里就好了,这里没太阳了,你先把我放下来吧!”
他在回廊下没有日照的地方停住脚步,原本想将她放下,但一低眼,看见她满脸通红,简直像烫熟的虾子,他就不想按照她的话去做了。
“你怎么了?放我下来呀!”见他不动,她瞪眼叫道。虽然他背着光,却依旧可以清楚看见,他竟然还在笑?
“你可真难伺候。”他笑得好不促狭,难得她会这般无措,他当然得趁机扳回一城,“叫我把你救下来的是你,叫我把你放下来的也是你,我这辈子还没被别人这样大呼小叫的使唤过,你说,凭什么我得听你的?”
“嗄?”
冉飞生眼睛瞪得更大,小嘴也错愕的微张,一时无法回应。两人身体接触的地方隐隐发烫,一股热气往头顶窜升,教她原本机伶的脑袋变得混沌了起来,他说什么?他怎么可以那么说?
“你、你怎么可以变得这么……这么无赖?”她竟然开始结巴,“男女授、授受不亲,你、你不可以这样轻薄我!”
她扭捏不安的神色反而教李旭颢笑得更加愉悦,故意刻薄道:“你大可放心,我对一只没半点姿色的小飞鼠不可能会产生什么兴趣。”
即使他明显感觉到怀中娇软且极富弹性的身躯,他也选择忽略,之前都是她惹得他无言以对,现在情况颠倒过来,他胸中的怨气终于得以舒展,真是感到无比的舒畅。虽然知道以他堂堂王爷的身分实在不该与这只小飞鼠一般见识,但他就是忍不住,连他也对自己忍不住捉弄她的心情感到讶异,他何时变得这般放纵自己的情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