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直接回了自己暂居的院子,回到房里,坐着发呆。
她很是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让静流改变至此?
他变得主动了,主动说出拒绝,一点也不像以前那个看似木讷被动的他。
他变得难以靠近,俨然就是一副拒她于千里之外的姿态。
若是可以弄明白,她还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令他如此避她蛇蝎,她看来长得很狰狞很可怕吗?还是她长大之后有哪个部份长成了歪瓜裂枣,害他怎么看都看不顺眼?
轰隆隆,不知过了多久,屋外突然传来一声声闷雷巨响,紧接着,雨声哗啦啦地接连落下。
“啊!”萧雨芙勐地跳起来,然后又抱着头缩到了桌子底下。
她怕打雷,从小就很怕,那滚滚雷鸣配合着天空的闪电每次都让她感觉天就要裂开了……
“静流……静流,呜……”孤单、害怕,加上连日来被拒绝,使她忍不住啜泣出声,但嘴里吐出的名儿还是他的。
细想起来,她在这里认识的人只有他,也唯有他了。
她抬头,看着外面恶劣的天色,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倏地起身,拿出伞具,忍下满心的害怕,出了门就往静流的住处跑。
她知道他住哪里,他们的住处其实离得并不远,也多亏如此,她才有勇气在雨中,在闷闷雷响声中一路跑到他住的地方。
“静流!是我,你开门好不好?”他的屋子里有光,证明他人是在屋内,她一上前就立刻敲响了房门。
“你来做什么?”静流知道是她,几乎在她敲响房门的瞬间他就隐约有这么一个感觉。
此时他已经来到了门后,却没有如她所说地把门打开。
“我、我害怕,你知道的……”
他是知道她在这种日子会害怕不已。
以前有一回,城里有位张大善人因妻子得病而到寺里添香油,还要求寺里的僧人为他妻子诵经祈福七天七夜,最后一天晚上的诵经由他执行。
那天晚上也是跟今天差不多的雨夜,她因害怕而睡不着,又不想劳师动众吵醒她母后,最后竟然从房里偷熘出来跑到偏殿,遇到正在诵经的他。
她再三保证不会打扰捣乱,只静静地待在他身边,他因为心怜她害怕到不住颤抖,便答应了下来。
可今时不同往日,以前寺中的殿门永远都是大大敞开,即使被师父,师兄们瞅见,只要没行龌龊之事他也有说法能解释,若此时他选择将房门打开,便是与她孤男寡女。
“回去,你害不害怕与我无关。”他早就下定决心不再与她有所牵连,就断不会给机会跟她两人独处,即使他与她只有一门之隔,即使她在外面害怕到能抖掉一身骨头,他也坚持着不肯心软。
“你、你就一定要对我这么冷漠,这么绝情?”
他冷漠?他绝情?
她搞错了。
她从来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多么能扰乱他的存在,而他在许久之前就意识到了,碍于知晓他们身分的差别,更知晓他们不可能会有结果,他才狠心抛弃那一切。
“好吧,既然你不想理我,那让我留在外面总可以了吧?我就静静待在这里不吵你,只要知道有你在我身边,我就满足了。”
门外的她说出了颓然而服软的字句。
这是儿时的她绝不可能会有的表现。
可她为他而妥协的态度却令他不由得变得火大,他忍不住勐地将门打开,对着门外的她问道:“你在我屋外吹着冷风待一夜,若到时你感染了风寒,你是想让管事和楼主认为这是我的责任?”
“我才没有!”看见他开门,她本来感到十分欣喜,但又因他略表不爽的问句,她禁不住委屈叫唤着。
“若你没有你就不会说出那种话,你可知道你一个千金之躯,但凡你随随便便做出伤害自己的决定都会害旁人受到牵连?”
“什、什么嘛?我做什么决定是我自己的事,关旁人什么事?再说,不是你不肯开门陪我吗?现在雨越下越大,外面黑漆漆的根本看不到路,我又不能回去,既然这样,那我就自己待在这里啊,你凶什么凶?”
很好,她竟然还给他倔强起来了,还倔强着反指他凶她。
静流发觉他头一次对她感到如此头疼,他分明记得记忆里的她就只是有那么一点点可爱娇蛮和任性而已……
“你自己进来。”他懒得说她了,只给了她这么一句话便自己走回了屋里。
“自己进就自己进。”她又不是没腿,又或者需要他三拜九叩才舍得移动尊腿,能请他不要把你自己进来五个字说得那么充满艰辛好吗?
“今晚你睡床上。”瞅见她跟进来,静流示意着床说道。
“我睡床,那你呢?这床……”
“如果你够聪明,不想我真的不管你死活,也不在意承担害你生病的责任直接把你丢出去,你就该知道你决不能说这床看起来够大,睡两个人绰绰有余这种话。”他在她把话说完整之前就堵死了她。
“我没说,是你自己说的。”不要把她说得像个弱智一样,“我只是想说床你让给我了,那你睡哪里?”
“我无所谓睡不睡床。”他以前时常需要念经打坐,即使离开寺庙多年,这个习惯也没有彻底消失,床对他而言基本上可有可无。
他在说完之后就走到一旁,直接以打坐的姿势落座。
“呃……”看来,他不需要她的关心,只有她需要他。
这个认知,让她无由来地感到寂寞与难过,但她知道他好不容易愿意陪她,她不能要求再多,只能转身上了床。
他的床上有他的味道,像冬天的太阳,暖烘烘的,又有着男子独有的阳刚气息,盖上被子,这股味道来得更是浓烈。
她睡在他睡过的床上,鼻间闻到满是他的气息,她才睡下一会儿,就被熏染到满脸通红,她必须要用尽全力,才能让自己的脑海不产生各种古怪的念想……
“静、静流……”看着不远处的他双目紧闭,一张俊脸又比以前变得更加刚毅肃然,她在不经意间有些愣愣地开口唤他。
“什么事?”静流没有睡着,却也没有睁眼,只是在听见她的呼唤时给予了回应。
“你当初为什么离开寺庙还俗了?”
她的询问,勐地叫他眉心狠蹙。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她等了很久都没有等来他的回答,是他没想要告诉她,昔日师父的话语却由远而近,开始回荡在耳边。
“十一公主扰你清修,为师看得出来,你对公主也有了不该有的心思与想法,但且不论你身为出家人是否该保有六根清净,你们二人身分悬殊,你们将行之事定不为世人所接受,哪怕你选择对她避而不见,以她的心性也必定会对你纠缠不休。徒儿,听为师一句,你先下山还俗,给十一公主时间淡忘,也给自己时间厘清尘缘,等你都放下了也能够真正舍弃了红尘纠葛再回到这里。”
是的,当年是他对她有了不该有的想法,被师父察觉,他才不得不离开寺庙。
师父那番话是劝告,也是告诫,她是公主,是千金之躯,即使日后对他产生情爱受万人所指,皇室为求颜面也依旧会选择力保,而他将要面对的是罪罚的万丈深渊。
他不怕受罪,只是觉得那样的结果对他们而言都不值得。
即使他已还俗,但就身分来说,他们之间也不可能会有任何改变。
这么多年了,他一直没有回到寺里,是因为他知晓有些事一旦说穿就不可能再如往日一般,横竖他都无法再潜心修佛,他便决定待在这里,只当个普普通通的厨子。
“静流?”她等太久了,久到她终于发现他是根本不想理她。她感觉失望,更感觉难过,但没有再开口打扰,只是转身自己咬小手帕去了。
然而她才转过身,身后的静流就倏地睁开了眼,看着她微微蜷缩的背影,露出了一个充满痛苦又蕴含着怜爱的眼神。